1
天马走出咒练场,马上就看到了春虎发来的短信。
是卡拉OK的邀请。不仅是春虎,夏目和冬儿还特意在塾舍内等天马回来。
即使如此,天马仍然以身体不舒服为借口,在雨中独自走向了回家的路。
天家的老家在护国寺,从涩谷要到池袋和永田町换乘,不过天马一直都是剩坐副都心线,在鬼子母神前下车,然后步行回家。这一带大多是比较古老的民居,狭窄的小路蜿蜒曲折。天马喜欢在这样的地方信步而行。
商店门口摆着一排牵牛花盆栽,砖石围墙已经褪色。在路边盛开的紫阳花叶子上,蜗牛慢吞吞的挪动。偶尔出现被雨水濡湿的野猫,警戒着天马从他面前穿过。大概是雨天的原因,行人不多,周围平静安宁,只能听到撑开伞的声音以及雨滴的滴答滴答。
百枝住在母亲的老家,是从江户中期就和阴阳术相关的世家。虽然名气不大,却代代从事阴阳师的工作,也算勉勉强强算是名门。天马的母亲也是取得了阴阳厅资格的专业阴阳师。
但是,天马的母亲遇到天马的父亲后,选择了离家私奔,之后一直没有再回来,直到和丈夫双双遇难。父亲的双亲已经故去,所以天马被百枝家收养,由祖父母照看。
对年幼丧失双亲的天马来说,百枝家的祖父母亲切却又严厉。一方面是由于世家的家风,除此以外,背叛了百枝家离家出走的女儿——天马的母亲也让两位老人的心中留下了复杂的情结吧。天马知道自己性格老实,没有什么自己的主张,自己会被培养成这样的性格,模模糊糊的意识到大概是受到祖父母很大的影响。
不过,天马并不讨厌自己的祖父母。不如说,由衷的爱慕他们。
不管祖父母的感情如何,两个人十分疼爱自己,就算有些复杂的思绪,但也不是虚伪。孩提时代受到严格的教育时,偶尔也会感到他们对自己有“他人之防”,但到了这个年纪,天马愈加切身的感受到老俩口毫无疑问都是好人。他们没有憎恨天马的母亲,只是受到了极深的伤害,如今尚未愈合。
年迈的祖父母只有一个愿望,就是把最后的天马培养成可以继承百枝家的优秀阴阳师。这两位不善说谎的老人也明确的把这个愿望传达给了天马。所以天马以能够独当一面的阴阳师为目标,勤勤恳恳的努力着。
但是,
「……专业人士,么……」
雨势没有变大,也没有停的迹象,只是淡然的持续。
狭窄的小路空无一人,覆盖在雨水的缦纱之中。周围是无边无垠的昏暗世界,自己如同走在没有出口的迷宫里。
天马喜欢走路。
但是,在看不到目的地的情况下继续走下去,究竟正确与否?
大友希望自己相信阴阳塾。但是,「相信」这种行为实际上是割裂自己的意识。即使有意识的去相信,也不能保证自己由衷的信服。如果心与意识相违背,最终会令两者凋敝。
就是说,自己也明白。
成为专业人士,到底有多困难。
「……」
天马在雨中,心情忧郁的向家走去。
百枝家的住宅是和其历史相配的平房,周围围着矮树篱笆。占地面积不大,但也别有一番情趣。
走到家附近时,天马察觉到门口有位不认识的人。
身穿黑色西装的年轻男性打着伞站在那里。注意到天马后淡淡的一笑,然后走来。
如同小溪流水般的清澈声音,
「难道你就是百枝天马么?」
「嗯——」
「打扰了。我是比良多笃祢。咒术犯罪搜查官。」
比多良礼仪周正的对迷茫的天马说道。
面对塾生时也保持着文雅、诚实的作风。举止比起阴阳师更像是神父,只有一撮染成红色的前发让人印象深刻。
天马听到比多良的招呼后,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咒搜官?那个,找我有什么事?」
「啊,不。不是因搜查事件而前来拜访。实际上我想来确认一些咒搜部使用的古老式神的事情——嘛,只是一些文件让的手续。」
比多良的说明简短、郑重。听到古老式神这个词后,天马终于明白了。
「难道说,是母亲的……?」
「唉,是的。」
「这样的话,我觉得还是找制造厂比较好。我们家……」
「似乎是呢。刚才你的祖父也说了同样的话。」
比多良解释的同时,露出了稳重的微笑。
看起来,他不是正要拜访,而是谈完事情已经出来了。
不过,他站立在雨中的姿势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大概是错觉吧。
「……你选择先来我们家打听,那个古老式神不是厂商制造,而是我母亲的原创吧?」
「唉,似乎是试验品。我也稍微解析了一下——简单却极有个性的术式呢。」
比多良的这番话可能只是社交辞令,但却再次触及了天马的伤口。
就像大友在咒练场所说的那样,这个世界的有识者都听说过天马父母的大名。两个人是罕见的民间咒具制造厂『witchcraft社』的创社成员,母亲是主设计师,父亲是主工程师。
Witchcraft社历史不长,但却是第一个打破阴阳厅的垄断状态,分得部分咒术市场的民间企业。最大的功臣毫无疑问就是天马已经故去的双亲,特别是母亲开发的数个人造式,如今仍然是公司的主力商品,得到了许多阴阳师的支持。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咒搜官在逮捕犯人时使用的捕缚式『WA1•SwallowWhip』(忍受之鞭)。这个人造式已经成为捕缚式的代名词,实际上,现在理所当然般使用的捕缚式和输送式这种范畴,就是配合天马母亲制作出来的式神而创造的称呼方式。
在witchcraft社创立之前,式神的力量与术者的力量直接关联。但是在「为特定用途强化」而制作出的「易用性强化」式神登场后,式神的力量得以大众化、平均化。这种「与个人的力量无关,可以发挥出特定力量」类型的式神成为了之后人造式的主流。现在阴阳厅制造的人造式——泛用式和护法式也依照了这样的方针。在这种意义上,天马的母亲可以说是改变了现代阴阳术中的式神使役方式。
但是另一方面,「贩卖咒术」这种行为,让自古至今传承阴阳术的百枝家的——祖父母产生了完全相反的情绪。他们一直在报怨,出现「容易使用」、「大众化」的人造式,会导致阴阳师全体使役式神的等级降低。对长年传承阴阳术的百枝家来说,这是令祖上蒙羞的耻辱。
母亲和祖父母一直不合,Witchcraft社的存在是最重要的原因。
「——天马,刚从阴阳塾回来?」
「嗯,是的……」
「这样啊。这么晚才回来,很辛苦呢。」
「啊,没什么。」
天马的表情再次变得阴郁。比多良微笑的注视着天马。
「……不说了,我这就告辞。在雨中把你叫住,非常报歉。」
「啊,我这边才是要道歉。没有帮上您的忙。」
看到再次行礼的比多良,天马也慌忙低下了头。
在天马移开视线的瞬间,比良多没有拿伞的左手敏锐、但又平稳的一动。
一瞬间的动作。
双方抬起头视线交汇。比良多若无其事的微笑着走开了。天马不由得目送着比良多离开的方向。
「……唉?」
他刚刚发现。
「那个人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难以想象祖父会特意告诉他。天马扭着脑袋,但也没深加追究,走进了家门。
雨势没有变大,也没有停的迹象,只是平淡的持续着。
回到家后,天马把被雨水打湿的校服挂在自己的房间里,却没有注意到口袋里的那张小纸片。
2
日本咒术界的中心——阴阳厅耸立在靠近秋叶原的地方。办公楼的第一会议室里,卷起了数个强大的灵气漩涡。
时间已将深夜,根据仓桥长官的命令,这里正在举行紧急会议。主题是不久前送到办公室的一封书信。『D』引起的问题比以咒搜部为中心预计的更加严重——就是说,『D』发布预告要抢夺『鸦羽织』,目前正在进行的会议就是商量应对之策。
聚集在会议室里的都是足以代表阴阳厅的成员。
首先是长官亲命的本案件总指挥,咒术犯罪搜查部部长,天海大善。
管理祓魔官,祓魔局修祓司令室室长,独立祓魔官,宫地磐夫。
祓魔局情报课课长渡边宪一以及情报课灵视股股长、特别灵视官三善十悟。以上四人除去渡边以外,都是国家一级阴阳师——也就是俗称的『十二神将』。
而且,聚集在会议室里的『十二神将』还不止这三位。
独立祓魔官木暮禅次朗,还有弓削麻里和镜伶路。现在任命有五名独立祓魔官,能够将这些大忙人中的四位聚在一堂,这还是今年三月发
生的灵灾袭击『上巳再祓』后的第一次。连续出现这样的状况本身,大概也足以称得上是异常事态。
其他还有在祓魔局和咒搜部的重要岗位上的成员,列席在旁。甚至连总务部的部长也在席,因为他最为了解办公楼的构造。当然,还能看到咒搜部公安课课长和比良多笃祢的身影,因为比多良负责双角会的事情,和『D』的案例也有很深的关系。在会议室内,只有比多良一人没有任何职务。
至今为止,即使涉及到『D』的案件,也没有让阴阳厅有过如此大规模的动作。以前没有这样的反应理所当然,如果对方是双角会——这个引发全社会性大事件的组织——暂且不谈,『D』的案件看起来只是双角会引发诸多问题的附属枝叶。毕竟就连『D』这个称呼本身也是在咒搜部内部使用的符号而已。因此,就算咒搜部将『D』视为极其危险之人,采取了不寻寻常的追捕强度,但也没有提升到举整部门之力考虑对策的程度。
毕竟,『D』是报上芦屋道满之名的咒术者。将其当成现实中的威胁的话,毕竟还有太多的谜团。因此,谜之咒术者『D』的存在,只是因为他和双角会有所关联才会受到阴阳厅的注目。
本次阴阳厅的态度变化是由于在三月份的『上巳再祓』中,独立祓魔官与『D』接触,『D』的实际威胁得到了认同。在那之后,阴阳厅再次认识到『D』是和双角会同样等级的危险分子。就在以咒搜部为中心重新制定对付他的策略时,产生了本次的骚动。
而且,本次不是『D』在某处做些小动作,而是大胆无畏的正面向阴阳厅送来了犯罪预告。事已至此,可以说这个案例已经变成关乎阴阳厅整体威信的重大问题。
「重要的是面子问题。」
天海的这个发言大概说出了上层的心中所想吧。
在那封带来问题的书信中,『D』写明了场所和日期,甚至包括目的。对阴阳厅来说,必须将庞大的日常业务——特别是三月以来多发的灵灾处理——压缩到最小限度,才能够做出对『D』的策略。就算『D』是传说中的阴阳师芦屋道满本尊,也绝不能输。
「本来就有很多事情想问那家伙。而且这次那家伙还特意到太岁头上动土。所以一定要抓住他。」
面对聚集在会议室里的各位,负责人天海单手里拿着扇子无畏的放言道。有人雄心勃勃的点头,有人冷静沉着的知会,还有人面对迫近的敌人燃烧起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斗志。
在场之人所共有的就是对自己的绝对自信,以及对己方阵营的绝对信赖。他们中的大部分都是以一敌百的强者,而且阴阳厅是有组织的咒术者集团。不论是多么强大的阴阳师,敌人只有一位的话,绝没有任何害怕的理由。
天海迅速的开始说明对『D』的迎击作战部署。他比阴阳厅长官仓桥源司年长,可以说是阴阳厅的泰斗。就连各部门之间的调整,只要他介入也能流畅的解决。他偶尔也采纳了其他人的意见,但瞬间就决定了作战的要点。
深夜当中,会议仍然热火朝天的顺畅进行。
只有两个人没有被场面上的气氛所渲染。
一位拥有『OrgeEater』(鬼噬)外号的镜伶路,他尚且年轻,反抗精神强烈,对本次会议一直冷眼旁观。对『D』本身似乎饶有兴趣,但觉得会议内容怎么都无所谓,当成了耳边风。不如说,他甚至考虑是否能抢在周围人之前,单独与『D』接触。宫地作为他的直接上司,似乎想要确认他的态度,数次瞥向了自己的部下。
然后,另一位没有被热火朝天的场面所吸引的人,令人意外的是木暮禅次朗。
木暮和镜不同,仔细的倾听着会议的内容。不过,他的脸上却一直笼罩着和他平时形象不附的忧虑。
木暮毫无疑问是优秀的祓魔官,但在组织中的地位还很低。在这种大人物云集的时候,如果领导没有向所有人征求意见,他就难以左右会议的进程。
木暮的表情似乎有话要说,观望着会议的动向。
但是,最终他也没有得到发言的机会。
☆
作战会议结束时,指针已经越过了深夜零点的刻度。
「——宫地先生!」
会议结束后,众位与会人士各自准备返回自己的部门。其中,木暮在办公室的走廊里,叫住了走在前面的上司宫地。
「木暮?怎么了?」
宫地停下脚步,转过身。木暮小跑到了他的身边。
宫地是祓魔局修祓司令室室长,而且是独立祓魔官中的精英——国家一级阴阳师。因为他现在处于指挥者的地位所以很少有机会再叫出他的名号,但说起「『阎魔』宫地」,是足以让身经百战的祓魔官也会混身颤抖的强者,如今仍然为人所畏惧。三月份讨伐鵺之际,在神宫外苑的软式操场射穿了巨大的『TypeChimera』单翼,就是他的业绩。
宫地的外表让人难以和他的英勇战史联系在一起。苦涩的表情,对人极为亲切,中年的小个子。轮廓清晰的容貌,表情丰富,就像是舞台上的演员——特别像是老练的笑星,给人留下时髦又有些滑稽的印象。嘴角和下巴处留着胡子,在若干部下之间甚至流传出『阎魔』之名就是由此而来的传闻。
但是,木暮自然知道宫地的实力。
他在宫地面前伸了一下懒腰,
「报歉。实际上,想商量——不对,我有事情想要报告。」
听到木暮死板的口气,宫地露出了苦笑,将手中的文件卷成棒状,砰、砰,敲了敲自己的脖子。
「怎么了,如此急性子呢。不能等回到本部再说么?」
「可能的话,就在这里。」
木暮的表情极为认真。宫地投以试探的表情,不过马上「说吧」催促部下。
「是有关『鸦羽』的事。」
「『鸦羽』,怎么了?」
「那个……封印在阴阳厅大楼仓库里的是复制品——我听说过这样的传闻。」
「什么?」
宫地突然翘起了一边的眉毛。
瞪了木暮一会后,又佯装随便的确认周围的视线。木暮把声音压得极低,不过站在走廊里谈论这样的话题还是太危险。
他的视线再次回到了木暮身上,
「……怎么回事?我是第一次听说。」
「室长也是如此么?」
「当然。情报来源是?」
「是……我原来的同期。」
「你的同期?想来,是大友?」
「不是。不知道您认不认识……姓早乙女。」
「早乙女?没听过的名字。部门是?」
「……宫内厅。」
宫地的表情再次一变,看向木暮的眼睛中发出暗光,缓缓的锐利起来。
「御灵部么……难道没有和那个人落得同样的结局么?」
「唉。那家伙在更早之前就离开了。所以应该和双角会没有关系。」
「是研究员?」
「是的。专业领域是土御门夜光。」
听到木暮的回答,宫地领会般的点点头。
「原来如此。这样就和『鸦羽』联系上了。那家伙向你灌输了这里的『鸦羽』是复制品的事呢。」
宫地发出确认后,木暮「是的」,老实的点点头。
哈哈,抚须大笑。本暮没有在会议中提出这件事,是因为不想把情报源公之于众。宫地不由得体察出了他的隐情。
木暮继续说道。
「而且,那家伙的话还有后续。封印在本厅里的『鸦羽』是假的,真货在阴阳塾中——」
「阴阳塾?喂,喂,这也太……」
宫地苦笑。顺便一提,「本厅」主要是祓魔局的成员所使用的词语,指的就是阴阳厅和其办公楼。
「呀。我第一次听说的时候也感到可笑,但仔细思考后,又觉得这也并非不可能之事。阴阳塾的塾长是仓桥家的上一任家主。她曾和生前的夜光见过面。」
「夜光死在了停战的那一年。仓桥家的上一任,当时还……那个,有多大呢?暂且就算是十岁左右的孩子吧。——啊,嘛,我的确从天海部长口中听说,上一任家主从孩提时代就作为巫女非常活跃……即使如此,也不可能把『鸦羽』让给她吧。」
「可能不是直接的方式,仓桥家在战争时期也从属于复活的阴阳寮。仓桥家的人在战争时期和夜光共同工作于阴阳寮,并且在夜光死后,将半关闭状态下的阴阳寮建设成现在的阴阳厅。」
「……原来如此。的确不是没有可能。不过就算如此,仓桥家的上一任也没有在战后的混乱之中藏匿『鸦羽』的理由吧?甚至还刻意制作出复制品。」
「这点……让我也很费解……」
回答不出上司提问的木暮含糊其词。宫地轻轻的叹气,抬头看着木暮,用文件卷成的棒子敲了敲肩膀。
「……专门研究土御门夜光的研究员呢……」
嘴唇摆成了『へ』型,手指摸着下巴的胡子,宫地沉思了片刻。
但是,
「嘛,就这样吧。不论如何,如此
珍贵的情报,对方不可能得知。预告书上的地址也是本厅。没有必须在意吧。」
做出了这样的结论。
可以预想到的结论。但是,木暮没有因此而感到安心。
「室长。将这些话告诉我的人可是吏属于御灵部。」
「嗯?然后呢?」
「御灵部之后变成了双角会的温床。当然,肯定也有不少人看过早乙女的研究成果,其中说不定有人注意到了『鸦羽』的事。」
「……然后呢?」
「芦屋道满——『D』和双角会有过接触。那家伙知道这件事、并且信以为真的可能性,绝不是零。」
木暮以将要探出身体的势头向宫地说明。
「拜托了。请向天海部长进言,不仅是阴阳厅办公楼,也要考虑到『D』出现在阴阳塾的可能性。」
普通来想,『D』会袭击阴阳厅的办公楼。这种情况的可能性极大。在这样的形势下,应该以办公楼为中心做好迎击准备,这种做法无可置疑。
但是,如果另一种情况的可能性不是零,就应该分出最低限度的人员前往阴阳塾。阴阳塾的塾舍内拥有足以称为东京都内最高等级的咒术防御设施,但是也无法和作为阴阳师中心的阴阳厅相比。毕竟,塾生虽说是见习阴阳师,却尚未取得资格——不能将这样的一群未成年人暴露在危险之下。如果他们因此牺牲,才是让最让阴阳厅名誉扫地的状况吧。
但是,宫地的回答没有如同木暮所期待的那样。
「——木暮。天海大概知道这些情况。」
木暮不禁怀疑起自己的耳朵,下意识的漏出了「唉?」的声音。
宫地的嘴唇上浮现出一抹虚无的笑容。
「当然,他知道肯定比你更加详细。情报部的部长就是这样的存在,这是必须尽到的职务。他是在知道的情况下,制定了本次作战。」
如此严肃解释的同时,宫地的视线离开了木暮,「恐怕……」,看向了远方。
「他也向阴阳塾那边确认过了吧。毕竟,天海和仓桥家的上一任心意相通呢。」
是的。天海和仓桥塾长在个人感情上十分亲密。大友曾经报怨过在三月份的灵灾袭击中,被这两个人使唤来使唤去。
「这可怎么办?实话实说,就算『D』的真实战力尚未得知,本次作战动员的战斗力也过大了。」
「喂,喂。亲眼看到『D』并且做出需要警戒报告的,不是别人,就是你吧。」
「虽然是这样没错,但以室长和天海部长为首,本次的战力已经超出对付鵺的那次了吧?当然,这也不算是过度警戒,如果只动员和上次同样的战力留守本厅,分一部分战力去保护阴阳塾也没问题吧?」
难以认同的木暮干劲十足的提议。宫地身材矮小而木暮又是高个子,他探出身体的势头几乎将要把宫地盖住了。
另一方面,面对趾高气昂的部下,宫地无意间露出了苦笑。
宫地看向木暮的眼神中混有等量的信赖和「这小子还太嫩了」。
然后,
「——仓桥家的上一任没有承认这个事实吧。理所当然。如果你所言『属实』,她就是隐藏『鸦羽』的罪魁祸首。」
宫地的分析让木暮哑口无言。
宫地缩起脖子,像是揭穿戏法内幕的魔术师一样继续说道。
「如果仓桥家的上一任向本厅请求保护阴阳塾,就等同于承认了自己隐藏『鸦羽』的事实。当然,本厅会要求她交出真正的『鸦羽』,这样一来她就不可能拒绝。就是说,仓桥家的上一任考虑到了阴阳塾会承受来到『D』的威胁,在此基础上仍然不想交出『鸦羽』。」
应该说真不愧是上司吧,宫地的视角比木暮更加深邃、狡猾。被他指出自己的疏忽后,木暮发出了呻吟。
「但是……为什么?仓桥长官是仓桥塾长的儿子吧?不是自己人么?」
阴阳塾的塾长和阴阳厅的长官都是仓桥家的人。现在,仓桥家是掌握咒术界的大家族,没有仓桥家的意图传达不到的地方。这样想来——不论『鸦羽』中拥有怎样的秘密——是由阴阳塾保管,还是由阴阳厅保管,应该没有区别。而且由阴阳厅来保管还会更加安全。
木暮一头雾水的摇摇头。
然后,
「……自己人么。的确,是呢。」
宫地的眼神突然锐利起来,
以夺人之势瞪向了困惑中的木暮,
「怎么了,木暮,你太松懈了。去年夏天的那件事,已经忘记了么?」
这次木暮在真正意义上哑口无言了。
终于理解了。宫地所说的『去年夏天的那件事』是发生在阴阳塾的某个事件。简而言之,就是吏属于咒搜部的某位咒搜官被判明为双角会的一员。
当时,咒搜部彻底的洗清了出问题的咒搜官及其背后的关系,但没能将关系网追查到双角会,最终不了了之。但在另一方面,那个事件将很久以前就预想到的事实一清二白的暴露在了青天白日之下。
也就是,双角会仍然存在,其成员也少量的混入了阴阳厅的内部。
「……天海没有对阴阳塾表现出强硬态度,大概也是因为同样的理由吧。如果将『鸦羽』收归本厅,结果不是被『D』夺走,而是『亲手』交到了双角会的手中,这样做就本末倒置了。即使如此,考虑到塾生的安全,大概也应该采取强硬手段……但就现在的情况来看,这次『D』袭击阴阳塾的可能性很低。面对如今的局势还是沉着应对最为妥当,嘛,最后的判断会变得很微妙。」
「……」
听完宫寺的说明后,木暮没办法继续提议,有些垂头丧气,似乎是体会到了自己的无能,紧紧的握起拳头。
宫地目不转睛的看着这样的部下,脸上的表情令人难以捉摸。
然后把抵在肩膀上的文件卷敲向了木暮的脑袋。
「无论如何,木暮,你要集中精神做好分配给你的任务——如果你能收拾住局面,我就可以轻松一下了呢。」
说话的同时抿嘴一笑,宫地抛下木暮,再次走开了。木暮没有再叫住他,默默的目送上司的背影离去。
宫地敏锐的考量在木暮的心中不断重复。
大概天海和仓桥塾长做出的判断,是以阴阳塾的防御力已经得到增加为前提的。
再次想来,这次明明是涉及与『D』正面决战的作战会议,即使不能公开露面,但没有把「他」召来的确有些不自然。毕竟「他」曾和『D』近距离接触,并且是受伤仍然生还的唯一之人。
虽然没有公之于众,但天海和仓桥塾长不可能不知。
万一『D』袭击了阴阳塾,在塾内还存在一个可以与其对抗的人。
即使难以取胜,但这位讲师至少可以充当学生们的盾牌。
「……真是的,有种不好的预感……」
木暮有气无力的嘟囔道,咬紧了槽齿。
时间是深夜一点。『D』指定的「明天」已经来临。
3
雨终于停了,但早晨还是阴天。有风,不安定的天空仿佛随时都可能再次大雨倾盆。
早晨离开宿舍走向塾舍大楼的春虎,极为罕见的孤单一人。夏目以没食欲为由,没吃早饭先行离开了宿舍,冬儿则正好相反——少见的起晚了,最终春虎不得不一个人向塾舍走去。
温热的风带着潮气,庆幸不用打伞之余,天气也没有好到让人享受雨后的时光。
不过,想到比起有人相伴还是孤单一人时更加轻松,春虎心灵受到意外的重创。现在围绕在自己这帮人身上的问题已经吃不消了。
「……昨天的卡拉OK最终也以奇妙的状况告终……」
本来想给天马加油鼓劲才提议去唱卡拉OK,但实际上这也是春虎想以自己的方式改善和夏目关系的策略。鼓励天马,想让他精神起来自然不假,但与其同时,如果大家可以兴高采烈的一起玩耍,大概自然而然的就能和夏目恢复以往的关系了吧。如果能够像往常一样和夏目对话一次,之后只要装作若无其事的继续表演下去就好。这样一来,就能完全的恢复往常的气氛——春虎本是如此打算的。
但是,重要的天马以身体不舒服为由没有参加,晚来的夏目和冬儿闷闷不乐,完全没有想唱歌的意思。铃鹿看起来十分高兴,但自从这两个人露面后,在他们的带动下也逐渐失去了兴致,最后变成了春虎和京子的二人转。都是因为这样的窘境,今天早上喉咙还在疼。
——饶了我吧。这样状况还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啊……
春虎没有把所有的问题都归结在自己身上。
但是,如今春虎等人关系不融洽的原因之一,毫无疑问源于自己吧。因为春虎怀疑夏目可能是北斗的施术者。
——真是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北斗是施术者直接控制的简易式。施术者的语言和感情会原封不动的变成北斗的语言和感情。
就算多少有些差异,而且会有施术者的演技,但基本上北斗可以算是那位施术者的分身。不对,不只是分身,基本可以说是施
术者变装后的状态,「衣服里面的人」是相同的。
所以春虎做梦都没有想到「那位」北斗的施术者居然会是「那位」夏目。
——毕竟,夏目……
春虎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没有见鬼的才能,但直到升入初中前后才对此有了切身体会,终于理解到在小时候暧昧幻想中自己将会成为阴阳师的未来,实际上和自己毫无缘分。长大之后,已经从小时候对未来的梦想中醒来,开始直面自己现实中的未来。
以那个时间点为界,渐渐疏远了和自己很亲密的夏目。
毕竟夏目正在朝成为阴阳师的未来大步迈进,在升入初中前就已经决定在初中毕业的同时考入阴阳塾,最终成为专业的阴阳师。春虎没有在夏目身上看到除此以外的选择——甚至不敢想象。
这位少女走向了和自己不同的道路,肯定会进入另一个世界。要如何面对这样的青梅竹马呢,那个时候的春虎为此困惑不已。所以,自然而然的离开了夏目的身边,而且自以为是的坚信,夏目也有和自己同样的想法。
当然,春虎的这份坚信弄错了。夏目在两个人的距离逐渐疏远后,仍然单方面的相信「春虎会成为自己的式神」。
春虎明白的时候已经是初中三年级,当时他告诉夏目,自己要考入普通高中。春虎伤害了夏目——两个人的世界就此决定性的分离。至少当时的春虎如此认为。
——然后……
当时的夏目逐渐改变了。举止更加妩媚,矜持,稳重。
每次相遇都觉得她变得更加漂亮……
与一直像个笨蛋小鬼似的自己相比,产生了不可逾越的鸿沟。
另一方面,在初中一年级的夏天,春虎和北斗相遇了。那个令人怀念及永不褪色的「赛跑之夏」,刚好发生在春虎打算迈向新的旅程之时。
北斗对春虎来说是「新的朋友」。作为土御门家的一员,从梦想成为阴阳师的孩提时代,踏向开始探索更加现实未来的青春时代——在这样的时刻交到的朋友。这次相遇象征着新时代和新生活,以及暂新的自己。
自己将要走向某个现实确定的世界,北斗是自己在这条道路上遇到的第一个朋友。
夏目,北斗。
将这两位对自己象征着完全不同意义的人结合在一起思考,春虎做不到。
这样的可能性难以想象。
但是,
——那条丝带……
「……」
春虎苦着脸走在路上。
如果北斗是夏目的式神,那么夏目为什么要做那种事?
再怎么思考她的理由都是白费功夫吧。
可能是为了监督总有一天会成为自己式神的少年,还可能一开始只是为了排遣无聊,但逐渐变得难以退场。除此之外,无法坦城的和已经变得疏远的春虎相会——大概也有这样的原因。可能性多种多样。
但是,想到这些理由有多高的合理性,大概真正的答案只有夏目才知道吧。从此处往后的推理就行不通了。
——想一想其他类似的地方。
单纯来看,北斗和夏目的性格正好相反。
北斗直爽,开朗,孩子气,举止随意,坦承的表达自己的感想,高兴和愤怒都比常人多一倍。说话的语气如同男生,春虎一直调侃她是「假小子」。
相对的,夏目沉静,稳重,矜持,升入初中时已经牢牢的把握住了「自我」。思考谨慎,在某种意义上有些冷淡,有时甚至会缩进自己的壳里。正直而方,春虎也经常觉得她难以接触。
再次仔细思考,完全不像。
不过,春虎对夏目的这些印象实际上还停留在来到东京「之前」。更加准确来说,是和夏目关系疏远时的「先入观念」——春虎最近才发觉此事。
一起上阴阳塾,生活在同一个宿舍楼的隔壁房间,自此之后,对夏目的印象也突然改变了。就算用最保守的方式来形容,也可以说是「形象崩塌」吧。
毕竟夏目经常发火,而且笑容意外的天真无邪。成绩优秀依然不变,但经常疏忽大意,不如说在重要的时候有些脱线。
不知世事,逞强好胜,平常举止正常,但实际上对自己没有自信。
走上同一条道路之后,春虎终于明白了。
夏目是将成为名门土御门下一任当然的天才。
而且,还是一名如此普通的少女。
——嗯,嘛,是否该说『如此普通』呢,毕竟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情……
其中,夏目隐藏在心底的「幼稚」最令春虎感到惊讶吧,也可以说是孩子气。在此以前,春虎一直觉得夏目已经成长为「大人」。淡然的以本家下一任当家为目标的身影——还有,冷眼看到对此无用之事的态度——这种印象深深的植入了春虎的脑海中。应该算是「先入观念」之一吧。
这种「先入观念」本身没有错误,但是,夏目不是像春虎所想象的那样简单,只有一面性。
——说起来,我第一次进入阴阳塾和男装的夏目说话时,曾觉得「这家伙今天微妙的有些紧张」。
当时,马上就淡然的把这件事抛在了一旁。毕竟夏目的性格发生骤变,甚至上只是在「女扮男装」的时候。自己把这种性格转变当成了夏目的一种演技,没有深入追究。
现在不同了。时至今日,春虎已经明白「女扮男装时的夏目」也是「夏目」。不如说,她在穿男装的时候,更能时不时流露出平时不能表现出来的自己。
如果是那个时候的夏目——
如果是女扮男装时的夏目——和春虎十分熟悉的北斗的身影,也不是毫无重合之处。
——啊,混蛋。
自己也为自己感到焦急。不如姑且去问个明白,反而更加轻松一些。
实际上,春虎曾经数次打算开口寻问。把自己心中的疑惑,向当事人夏目问个清楚。
但是。
但是……
——『喜欢的人和其他人接吻,肯定会不高兴吧!悲伤,寂寞,难过,肯定会这样吧!』
「……」
问不出口。
不论如何,都做不到直接向本人寻问。
如果她矢口否认还好,至此为止的关系不会产生任何改变。不如说,甚至可以恢复原先的融洽状态。
不过——
万一她给出了肯定的答复。如果自己的疑惑确有其实……向夏目确认,这种行为本身就会打破当前的关系。不可为之。
春虎害怕这样的事态。
打破如今的日常生活。
自己直到去年夏天之前,一直非常珍视有北斗和冬儿在旁的日常生活,不断背离阴阳师的世界以及身为土御门家一员的自己。
如今的春虎,害怕自己和夏目当前的关系被打破。
——……我还在逃避吧。
首先,即使正面寻问,也不清楚夏目会不会说出真像。
如果事实并非如此,她肯定会明言吧。
但是,如果「确有其事」呢?如果北斗真的是夏目的式神,最终夏目会说出想象么?毕竟,假如夏目就是北斗,那次告白实际上就是出自夏目之口。
那个夏目。
面对春虎。
「……」
春虎下意识的用手捂住了滚烫的脸。
——夏目?对我?不对,但是……难道说……怎么可能……
如果,只是说如果,万中有一,夏目肯定了我的疑惑……
——会变得怎样呢……唉?就是说,相当于夏目承认了那次告白?那、那样的话……唉?唉!
春虎无法再冷静的思考之后的事情。实际上,春虎难以平静的向夏目搭话,最主要的原因就在这里。
——『特别是夏目,简直就像是附身在式神上似的。』
——『唯一能做到的人只有夏目吧?』
合宿时天马和京子说过的话在绝佳的时机支持了春虎的疑惑。
有可能。
难道说。
可能性和各种想象交杂在春虎的心中。
——『亲你一下。』
——『春虎,我喜欢你。』
春虎的脸颊越来越红,晕头转向。
真的……
真的是这样么?
这种事情有可能么?
「啊,混蛋!」
迷茫之中,体内涌出了热意,本来暧昧的感情被无限度的放大。
这种事情也没人可以商量。冬儿也是,最近对自己也有所怀疑。这也无可奈何,如果好歹能想出点办法,自己早就做了。
自己到底该怎么办呢?应该做些什么呢?春虎抱头苦思。
此时,
「春、春、春虎大人?身体安否?」
听到年幼少女的呼唤,春虎回过神儿来。
「坤?」
「是、是、是的。越俎代庖,深感歉意。观春虎大人之神情不善,是以……」
传来了春虎的护法式坤的声音。在隐形状态下没有显露身形,因担心主人的情况出声寻问。春虎突然有些害臊,脸上浮现出羞愧的苦笑。
「
报歉,让你担心了。我没事。」
「这样最好,但……。」
如此回答的同时,坤的语气中仍然充满了担心之意。春虎勉强的挤出笑容。
实际上,这些疑惑只是单纯的想象——不对,是妄想。现实和春虎的妄想毫无共通之处。大概被隐藏起来的只是平淡无奇的事实,自己孤僻的因自己的妄想而坠坠不安,自己吓唬自己。
当然,突然改变态度也并不容易……
「……嘛,坤。」
「是、是。」
「我的胆量很小呢。」
「绝无此事!一、一、一定……!」
式神慌张的否定只是对春虎的偏爱。春虎感激她的心意,但不足慰藉。
「真是的,完全不『像』我的风格呢。不论是谁,我都能适当的与之相处。我本以为自己很擅长与人打交道,不知不觉间就骄傲了起来。」
更何况,对方还是自己的青梅竹马。来到东京后已经过去数月,本以为已经毫无隔阂,但却变成了现在这样。
「……出乎意料呢。真是让人讨厌……」
本来春虎就不习惯于犹豫不绝的独自烦恼,心怀烦恼,情绪越来越苦闷,越来越找不到合适的处理方法。
「……那、那个……春虎大人?」
「嗯?」
「难道说,春虎大人,在为夏目大人之事而烦恼?」
「唉……嘛,就是这样。一直共处,你也能明白呢。」
春虎苦笑着做出了肯定的答复。说是苦笑,其实半分是自嘲。
「实际上就如你所说,坤。但是非常报歉,我不能和你商量此事。稍微原谅一下主人的闷闷不乐吧。」
「此、此、此为理所当然之事!」
出乎春虎意料,式神否定的主人的自嘲之语。
然后,
「春、春、春虎大人之烦恼,坤心知肚明!」
「唉?」
「春虎大人很温柔,过于温柔,是以化为烦恼!」
坤自信满满的断言道。
不过,式神的话噗通一下刺进了主人的胸膛。
「啊。」
春虎下意识的面容扭曲,哑口不言。当然,坤不是刻意为之,但这句话在春虎的耳中如同猛烈的讽刺。
——温柔?
不对,不是这样的。
正好相反。
——是的,我……我,仔细想来……
我不是一直只考虑自己的感觉么?
心中出现那个疑惑是在上个月从合宿回来的大巴上。从那之后,春虎每天都为此所恼,不再顾及旁人的感受,以至和友人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差。
不论夏目是不是北斗的施术者,春虎会产生这样的烦恼是因为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她,还有,如果得知夏目就是北斗,「自己」要如何处理心中的这分感想。
这不是夏目或北斗的心情。
只是自己的自私、任性。
春虎全身突然脱力,软绵绵的倒在步行路上。「春、春虎大人!」,惊讶的坤实体化,双手扶地、长有耳朵和尾巴的幼小和服少女出现在春虎的身边。
「身、身、身体安否?振作起来!」
「……坤。」
「是、是、是。」
「谢谢你来安慰我。」
「嗯?」
坤睁大了蓝色的眼睛。另一方面,春虎低着头,流露出了自嘲之色。
——糟糕。自己太可恶了……
夏目的心意……对了。如果北斗是夏目的式神,她为什么不说出来呢?北斗直到后关头也没有说明自己的来历。因为有某种不能说出口的理由么?
思来想去,也不明白这个理由——不论再怎么思考,也无法证明夏目和北斗的关系——春虎因此擅下判断,放弃了继续思考。
关于这件事,当事人夏目怀有怎样的心情呢,自己甚至没有考虑到这一点。尝试体会她的心情——春虎至今为止一直忽略了这种做法。
「——啊,春、春虎大人。」
「……情可以堪。」
「不,那个,春、春虎大人。」
坤慌慌张张的摇晃着春虎的肩膀。春虎垂头丧气,露出虚无的笑容,「够了,不用在意我」,低声嘟囔道。
春虎忘记考虑夏目和北斗的心意,这就足以证明,本次事件对春虎来说,已经是无法顾及他人的大问题了。
但是,烦恼了一个月之久,在自己的式神指出之前,自己居然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上的问题太严重了。
「我这样的家伙,真是……」
「色狼。」
「对,就是色狼——哈?」
春虎以双手及触地的姿势,呆呆的抬起头。
一双似曾相识的长筒皮靴近在眼前,向上伸展出纤细的双腿。
再往上抬起视线,肥大的白色校服,匀称却没有表情的少女面容,用冷淡的视线目不转睛的看向自己。
春虎眨眨眼。
「前、前辈——」
「色狼。」
「唉?」
「想偷窥我的裙底风光到了这般境地么?」
「唉?啊,报歉。我并无此意。」
「作为交换,我也要看坤酱的内裤——」
「闭嘴,变态!」
索然无味的站起身,突然之间变成了对方仰视春虎的状态。
非常矮小,但应该比春虎年长。毕竟她是阴阳塾三年级的前辈。刚才坤摇晃春虎的肩膀,大概就是为了通知她靠近了。
春虎起身,坤绕到主人的身后,无意间拉开了和前辈的距离。春虎在确认过式神做好了自我保护后,点了点头。他前几天向坤发出命令,只有在这位前辈面前可以优先保护自己。
春虎再次看向前辈,
「早上好,前辈。一如既往的突然出现呢。」
「早上好。有些久疏问候呢。」
前辈的表情难以读懂,似乎在考虑着什么,完全搞不清楚。毕竟如果是这位前辈,就算表情极为丰富也让人难以理解。
「坤酱也是,早上好。」
「……早安。」
坤紧张的回以寒暄。前辈原封不动的注视着坤。看到她的视线一动不动,春虎无可奈何的「坤」,咳嗽一声,走到了遮住前辈视线的位置。
叫了一声「前辈」是为了提醒她,当然,前辈仍然不为所动。
「怎么了,春虎。」
「哦,这次居然记住了我的名字。」
「真没礼貌。怎么可能忘掉。」
「……够了,我大概已经习惯和前辈的交流方式,不会再对这种话吐槽了。」
「……」
「……」
「…………」
「……啊,你不觉得现在有点无聊么?」
「Fuck。」
前辈——大概——很可恨的说道。总是单方面的被欺负,如今报复成功让春虎的心情极为舒畅。不过,由于上次的教训,也不能做过头。
说到上一次,有一件绝不能忘记的事情。
「啊!我想起来了。前辈,之前你居然骗我!」
「什么时候的事?」
「别装傻。就是合宿的时候!」
「我骗了你?」
「当然骗了!我当时明明超级羞愧!」
春虎极为愤慨,那时候的行为太过分,如今还心有余恨。
但是前辈若无其事的,
「不记得了。」
「说谎!」
「那么我问你,我说了什么欺骗了你?」
「唉?呀,所以说——!」
「所以说!讲得具体点?」
「具、具体来说,我以为前辈逃课的时候,那个——不对,有某种理由——」
「完全不明白。理由?」
「不是你说的么!」
「什么?具体点,我到底说了什么?」
「混蛋……你这个……」
前辈依然面无表情,抬头追问春虎。春虎咬紧了牙齿。
「明白了,我明白了!已经没关系了,那时候的事!」
「当然。我们可是阴阳师。」
「哈?」
「被骗的一方有错。」
「你不是承认了么!」
「闭嘴,处男。」
「哦哦哦哦,我还是第一次产生这种想打人的冲动!」
回过神儿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在大声吐槽。大体上习惯了和前辈的交流不是虚言,但看起来仍然难以把握话题的主动性。不对,应该说是自己没有这样的打算,也没有自信做到。而且,前辈对春虎见面时的第一句话「闭嘴,变态」似乎仍然怀恨在心。
在春虎思考之余,前辈不知为何挺起了胸膛。
「最重要的是,我要煮红豆饭了。」
「还要继续么?说谎也要适可而止!」
「不是谎言。」
「那又是什么?」
「只是在愚弄你——」
「我真的要动手了!」
春虎举起的拳头不停颤抖,但前辈仍然满不在乎,
「
至少我将要生出来的这个孩子,还没有说过谎。」
堂堂正正的说道。春虎在愤怒之余,已经疲惫不堪。
「……那个,前辈?你刚才在说谎吧?还是你的话本身就是谎言?」
「咒术的神髓是说谎。」
「即使如此,前辈刚才不是使用咒术,而是单纯的说谎。」
「所以,红豆饭不是谎言。」
「你还要说么?」
「喜欢幼女的人,可以生活在永远的时空中。」
「……太遗憾了。如果你是男性,我就可以马上报警了……」
不,即使是女性,也应该对她加以社会性的制裁吧,而且要尽快。春虎已经感受到物理上的头痛。
「真是的……为什么一大清早就要如此烦恼……如果我也能像前辈一样正视自己,大概会轻松许多吧。」
「像我一样?」
「说实话,我有些羡慕你。」
「还是尽早住手吧。」
「为什么?」
「会变成罪犯。」
「啊,原来你这家伙也有自觉啊。」
「用『这家伙』来称呼我,太失礼了。」
「不对,在刚才的对话中,对前辈最为失礼的正是前辈自己。」
回过神儿来,抛开玩笑不谈,关于夏目的烦恼已经被丢到了九霄云外。如果这位前辈在场,说不定意外的也能与夏目普通的对话。不对,说是「普通的对话」,大概会变成自己的怒吼吧。
——说起来,这位前辈和其他人说话的时候,也是这幅模样么?
春虎曾经向夏目等人多次提及,自己遇到了一位奇怪的前辈,以及聊天时的话题。如果她遇到了其他几个人时,会做出怎样的反应呢?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前辈的名字呢。最终,你也不打算告诉我么?」
「我没有可以对处男报上的名字。」
「啊,是、是。那么,就叫前辈吧。前辈。……啊,勉强起个外号,也就是幼女前辈吧?对生存于永恒时空中的喜欢幼女的前辈,这种直截了当的称号非常合适吧?」
(注:生存于永恒时空=不会变老=一直保持幼女的外貌)
「……幼女前辈。」
「是的。」
「……」
前辈目不转睛的抬头盯着春虎,春虎也一动不动的低头盯着前辈。
此时,前辈突然背过头,
「——很光荣呢。」
「你弄错了!说起来,你是在害羞么!」
「春虎,想做的话,不是做的很好么。」
「哇,好高兴——」
「如果我也拥有像坤一样的式神……」
「请住手!那个式神太可怜了,无论如何,只有这件事不能做!」
「但是,不太像是尊称。」
「首先就不是尊称!而是蔑称!」
「啊,但是——」
「还有什么!」
「称呼这个名字的时候请大声喊出来。一定要咬字清楚。」
「明白了!普通的称呼前辈就好了吧,前辈!」
已经搞不清楚自己的玩笑有几分认真的春虎渐渐急躁起来。如果对方是男生——或是自己的后辈,就能毫无顾忌的破口大骂。太可惜了。
顺带一提,大概坤也在想着同样的事情,隐藏在春虎的背影中,手数次摸向了担在背后的爱刀『捣割』。只要得到自己的命令『上吧』,就能把压力瞬间释放出来吧。前辈如果死在坤的刀下,大概也是得偿所愿。
与春虎大幅的体力消耗相比,前辈几乎没有丝毫损失,转向了下个话题。
「说起来,春虎,有什么烦恼么?」
「有,但和前辈彻头彻尾的毫无关系。」
「作为回礼,来和我商量吧。」
「听我说话!我都说了和前辈没有关系!为什么你会这么高兴!因为刚才的称呼么!」
「七十分。」
「好微妙!——无论如何,商量什么的,恕我敬谢不敏。」
「但是你在烦恼吧?」
「所以说,我不会告诉前辈的。」
「开门见山的说……是恋爱吧。」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但肯定是恋爱吧?」
「那、那个……」
「处男的恋爱,归根到底——」
「我错了!」
即使要找人商量,也绝对轮不上这位前辈。虽说比别人更加神经大条一些,但春虎也是有自尊心的。
不过,前辈,似乎看破了春虎的这番思考,
「不对,正好相反。」
「唉?」
「正因为是我,才能讲出来。因为咱们的生活没有交集。」
「啊……」
的确,有些话面对没有关系的人才可以轻松的说出来。前辈应该完全不了解春虎的事情,作为第三者反而有提供建议的可能性。
虽说如此,春虎的结论,
「不行。」
只有这一条。
「感激你的心情——嘛,只是社交辞令上的感谢,请接受吧。」
眼视冷淡,礼仪周正的说道。
「这样啊。那么就只和你商量这种心情吧。」
「报歉,前辈。我是笨蛋,所以不理解你话中的意思。」
「在假设你找我商量烦恼的心情下,给笨蛋后辈一些建议。」
「……如果你只是这么说……」
春虎疲惫不堪的嘟囔道。
前辈脸色认真的,
「没有烦恼的必要。」
如此相告。
春虎露出早已准备好的表情,「哇——」,高举双手假意欢呼。
「哇,让我想起了在合宿时的建议呢。非常感谢,前辈。帮了非常大、非常大的忙。」
毫无抑扬顿错的声音中流露出厌恶之感。
但是前辈没有在意。
「毕竟,你的烦恼马上就会变得毫无意义。」
「哈……嘛,说起来,大概已经相当没有必要了。」
至少在眼下。春虎叹了口气。
此时,
「春虎?」
听到背后传来的搭话声,春虎吓了一跳。
「冬儿——」
「你怎么了,居然还在这里。要迟到了。」
从后面赶来的冬儿呆呆的说道。
冬儿少见的起晚了,所以自己先行离开了宿舍,看起来他追了上来。听到冬儿的话后,春虎「哈,糟糕了」,确认手机上显示的时间。
然后,
「啊,对了,冬儿。之前也和你提起过,这个人就是『那位』前辈。——前辈,这家伙——」
「——阿刀冬儿。」
「唉?你认识么?」
春虎慌忙的回问道,但不巧的是,前辈一直盯着冬儿没有回答。冬儿似乎也已经注意到了前辈,听到春虎话中的「那位」,似乎回想起来了。
他轻轻的缩缩脖子,
「你好。」
招呼道。
「我是二年级的阿刀。」
「初次见面,我叫铃。」
「居然报上了名字!」
春虎大喊道。
「喂!为、为什么!明明完全没有告诉我,为什么对冬儿就如此简单的说出来了!而且『铃』是你的全名?还是没有说姓,直接报上了名字!如果没有隐瞒的打算,一开始也告诉我啊!」
春虎因此而大吃一惊,前辈一如往常的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不理睬春虎,目不转睛的盯向冬儿。
另一方面,就连冬儿也感到些许困惑。不过,些许的奇怪之处反而更能刺激他的好奇心吧。他用愉快的眼视眺望着正在观察自己的前辈。
「真是的……」
春虎面带苦色,深深的叹了口气。
此时,在冬儿注视中的前辈突然用余光看向春虎。就在春虎注意到时,马上又再次看回了冬儿。
然后缓缓的,
「……很帅呢。」
「等下!为什么要在说这句话前,拿我的脸做比较!」
「你问为什么……如此残酷的话,我说不出口。」
「你已经说出来了!而且十分的残酷!」
「别说了,春虎。继续说下去只会更让自己受伤。」
「为什么你也被说动了,冬儿!」
「帅哥。不知道这位卑鄙的朋友会对说你什么,全都是谎话。」
「非常不巧,你的这句发言已经证实了我说的话!」
看到春虎激动的大喊,冬儿无意识笑了出来。
在简短的交流中,应该足够让冬儿理解到前辈的特立独行。不过马上就得忘形起来的冬儿似乎又带来了新的问题。
「原来如此。嘛,大体上和想象中的一样——嗯,甚至有些超出想象。真不愧是前辈。阴阳塾真是藏龙卧虎呢。」
「……冬儿,你难道很高兴吗?」
「不要焦躁,春虎,这就是现实。」
「我一点都没急躁!」
朋友的背叛让春虎咬紧了牙齿。冬儿笑了笑,玩笑般捶了下春虎的胸
口。
此时,
还在观望着冬儿的前辈,
「……比想象中更加厉害,暂且没什么问题。」
小声嘟囔道。耳朵捕捉到这句话的冬儿看向了前辈。
和前辈对视片刻后,「……唉?」,嘴角滑过了不安定的微笑。
「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略带兴趣,但挑唆味道十足的口气。
春虎下意识的打起寒战。说起来,冬儿基本没有对长辈表示敬意的这种儒教精神。
只是,前辈没有说出更加具有刺激性的内容。
「不用在意,没有什么深刻的含义。」
回答道,表情仍然难以捉摸。
如果冬儿能像春虎一样和前辈熟悉,大概可以继续寻求前辈的说明。不过,在必要时候毫不客气的冬儿,此时也没有继续追问前辈的答案。只是眼视变得有些奇怪,再次看向了前辈。
然后,前辈,
「那么,我走了。」
说完后,转身背向了春虎和冬儿。听到春虎的呼喊「前辈」也没有回答,迈着小碎步离开。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一直如此。
不过,
「……我摸。」
「呀!」
「喂,擦身而过的时候不要摸坤的尾巴!你是性骚扰亲生女儿的鬼父么!」
坤又蹦又跳的抓住了春虎。春虎抱住式神的肩膀,朝前辈的身后骂去。前辈一幅若无其事的样子,没有回头,只是轻飘飘的挥了挥手。
冬儿半睁着眼睛,看向前辈离去的背影。
「如何?很奇怪的人吧?」
「……是呢。有些让人在意……」
「那个呢,我的确也有些在意的地方……是偶然么?」
听到春虎的问题,冬儿停顿了片刻,「……不」,简短的回答道。
「……嘛。咱们也走吧,春虎。第一节课是大友老师的。迟到的话,大概又要唠叨上半天吧。」
4
春虎和冬儿开门时,二年级的教室里不寻常的喧哗。
班上同学们吵闹的理由,春虎和冬儿已经早已,刚进入塾舍大楼时,就感到些许奇怪之处。
在教室里,夏目和京子、天马三人集在一起交谈。三个人的表情上都流露出了紧张感。
京子第一个注意到了他们俩,「春虎,冬儿」,打招呼道。
夏目在回过头来的时候,和春虎的视线相交,春虎下意识的动摇起来,这份动摇似乎又影响到了夏目……
「——夏目,早上来晚了,报歉。」
「唉?嗯。没事。」
暂且抛开个人感想,大大方方的搭话。这样一来,出口的话语意外的自然流畅,夏目也露出了有些意外的表情,老实的回应。
不过,对话就此戛然而止。两个人像是难以应付眼前的尴尬局面,各自移开了视线。果然难以迅速转变呢。
不过,
——嗯。刚才的状况也不坏吧?
眼下的时刻,自己的情绪已经都无所谓了,不能继续让夏目的心情继续糟糕下去。春虎希望自己的行动能够仅仅建立在这个原则上。重新振作精神,就算不能立竿见影,也不能再逃避责任。
但是,比起和夏目的交流,如今还有更加在意的事情。
「春虎,冬儿,你们也注意到了?」
京子表情认真的说道。春虎和冬儿点头回应。
「是阿尔法和奥米伽吧?总觉得和平时有些不太一样。」
「塾舍的气氛也有些不同呢,特别是讲师们。」
两个人各自阐述出自己的看法。
春虎提到的阿尔法和奥米伽,是镇守在塾舍大楼正门处的两只石狮子。当然,它们不是普通的石狮子,而是塾长所使役的式神,以形代控制实体,被称为机甲式的式神类型。也就是俗称的塾舍看门人。
两只石狮子的口吻如同古人,实际上十分坦诚。不知为何态度有些妄自尊大,却处处为塾生着想。上、下学的时候总是和塾生们互相打招呼,在塾生间有很高的人气。
不过,今天早晨的阿尔法和奥米伽与平时的样子不同。没有寒暄,没有表露出平时那幅尊大的态度,检验声波和灵气也比平时花费了更长的时间。因此,正门处甚至产生了轻微的拥堵。
而且,提心吊胆似的讲师们也是同样。特别是负责实技课程的老师们,早晨开始一直在塾舍内巡视,像是在警戒着什么。向他们寻问理由时,回答含糊不清。
「……还不止如此。」
这次是夏目补充道。
「塾舍大楼的结界也加强了。……在昨天的此时还没有如此警惕。就是说,咱们离开塾舍后,用一个晚上的时间加强了的结界。维修如此大规模的结界,居然一气呵成。」
听到夏目的话后,冬儿的视线移向了旁边。在楼内难以察觉到,不过夏目所言定然不假吧。
「呐,京子。塾长没说过什么吗?」
「昨天她没有回家。似乎一直留在塾舍里。」
京子面对春虎,摇摇头。
仓桥塾长是京子的亲祖母。听到春虎「经常会这样么?」的确认后,她表情急躁,思考了片刻。
「嘛,偶尔会这样……今天早晨发过去的短信,现在还没有回复。那个人往常都会马上回复的。」
「……原来如此。就是说,塾长现在很忙?」
冬儿自言自语似的嘟囔道。春虎和夏目不由得视线交汇,听到这番话的天马了咽了口唾沫。
「……这是在准备什么?比如,火灾时的避难训练……?」
「……就算是避难训练,『火灾』的可能性也很低吧?」
冬儿说出了唬人的话,口气大胆无畏。
然后看向了夏目,
「夏目。你现在带着雪风的式符么?」
「嗯,因为不能随手扔在宿舍里呢。我一直随身带着。」
「好的。……春虎。你马上去地下取回锡杖。今天还是随身携带比较稳妥。」
「……明白了。」
听到恶友的提议,春虎老实的点点头。
冬儿提到的锡杖是大友为春虎制作的武器——咒术道具,可以部分代替技术蹩脚的术者,在某种程度上帮助春虎控制自己强大的咒力。在一年级时,和夜光信徒以及『TypeChimera』的战斗中也曾使用过。春虎在自主训练时经常使用锡杖,所以平时把它搁在了咒练场的换衣间里。
此外,雪风是侍奉土御门家的白马型高等式,身为古老式神,战斗经验极其丰富。本来保存于乡村的老家家宅中,在春天的灵灾袭击后交由夏保管。
「……喂,冬儿。你难道发现了什么?」
「完全没有。但是,如果不这样做,之后要是发生了什么就只能干着急了吧?」
面对瞪圆眼睛的京子,冬儿笑着说道。
「嘛,放心吧。毕竟这里可是阴阳塾的塾舍。设备齐整,还有专业人士坐镇。只要是在咒术层面,在东京都内也数不出来几个能比这里更加安全的场所。即使发生了什么事,大概也没有咱们出场的份。」
「所以不论如何,不用这么担心——」
「但是呢,天马。『因为没有出场机会,所以什么都不做』,这样太无聊了吧,而且无法进步。如果不是避难训练,那就是以备真正敌袭的事先演习。事先演习这种事,必须要认真对待才有意义吧。」
冬儿如此说道,得意洋洋的拍了拍天马的肩膀。他所说之话在情在理,但更令人在意的是,他嗅到了动乱的气息,喜欢惹麻烦的血液因此再度沸腾了吧。无意间变得比平时更加生机勃勃。
不过,春虎也赞同冬儿的意见。
「那么,我就去取了。」
说着就准备离开教室,但刚好此时,讲师推开门走了进来。
「要上课了。大家坐好。」
发出浑浊的声音,走上讲台。不过,进来的不是大友,而是另外的讲师。
「唉?老师,今天不是大友老师的课么?」
春虎马上开口寻问。
讲师看向了春虎,
「——大友老师有急事,不能来上课。好了,请回到座位上。」
语气粗鲁,回答直截了当,听起来像是与其随便应付过去,不如封住对方继续追问的机会。
心中越来越忐忑不安。春虎迅速向周围使眼色,夏目、冬儿、京子和天马似乎也有想同的感受。
「……大概真的要发生什么了。」
冬儿小声嘀咕出来的话让春虎的身体颤抖不已。
☆
无法从心中抹除不安的预感。春虎没有等到课间休息,在上课中就命令坤去地下的更衣室取回了锡杖。
同时给铃鹿发短信,提醒她小心谨慎。
回信很简短,
『才不用你告诉我。』
只有这几个字。
从之后的交流中得知,在一年级的教室中,塾生们也感受到了与平时有异的氛围。就连刚刚入塾数月的他们也有所察觉,因此讲师们才会过度紧张吧。
另一方面,京子
已经向塾长发了数条短信,却没有收到一条回复。最终在课间休息直接打电话过去,拨叫声响过后,马上转入了电话留言。
「……我直接去看看。」
京子留下这句话后冲出教室,不久后急急忙忙的回来了,似乎塾长不在塾长室里。她的慌张举止正是心中不安的写照吧。
「大友老师有急事,塾长也不在。——冬儿,你知道藤原老师的短信地址么?」
「不知道呢。不过大概找不到他。我也向其他班的同学打听过了,似乎负责实技课的讲师全都不在。」
正如冬儿所说,春虎班上,之后预定的实技课程全都突然改成课堂教学,已经完全不在乎塾生们的质问和怀疑。沉默之中飘散出的紧张感,似乎在聚精会神的等待着什么。
在春虎等人的怀疑之余,课程还在顺理成章的进行。
大友不在,塾长仍然没有回短信。但是,其他讲师的态度一如既往,平安无事的度过时间。
不知不觉中,已经响起了通知午休的铃声。这时,塾生们一度高涨的紧张感也逐渐开始缓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准备给阴阳塾所全体学生一个惊喜?」
「嗯……祖母的话,的确有可能呢。」
听到春虎的风凉话,京子面带苦色的回答。
保持高度紧张的度过了一上午,最终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徒增疲劳。春虎因为过于在意,甚至在上午派坤在塾舍中四处侦察。天马的紧张似乎还反应到了肉体上,脸色苍白的捂住了肚子。
只有夏目和冬儿仍然保持着紧张感。虽说如此,与前者相比,后者在外表似乎没有一丝紧张之色。他是享受这种状况的人,到也理所当然。
「……冬儿。果然是和我有关系吗?大连寺所说的夜光信徒……」
「双角会么?不,仅限本次来说,我觉得和他们没有关系。」
冬儿立即回答了夏目的疑问。
「为什么」,面对如此追问的夏目,
「你想想看。如果是和夜光信徒有关的行动,到了现在,塾长已经没办法把你藏起来了。不如说正好相反,她应该马上把你叫去,提醒你小心。」
「是、是呢。我也认同冬儿的观点。鵺事件时,塾长就把夏目叫过去了。」
「但是呢,天马。当时是因为阴阳厅提出的协助请求吧?想将夏目的龙用于作战。」
「那次是特殊情况。如果真的有危险迫近夏目身边,即使塾长本人默不做声,老师们也应该会在夏目的周围重点设防。今天——这种表示方式可能不太好,大概是对付灵灾袭击吧?在增加塾舍大楼结界这一点上,特别像是这样。」
「我和京子想法相同。假如对方是夜光信徒——或者就是大连寺所说的双角会,目标也不限于夏目。」
冬儿再次重复了结论,但夏目仍然不肯罢休。
「如果有人袭击阴阳塾,目标只会是我——」
夏目十分不想看到由于自己的原因波及其他学生的安全吧。就算冬儿和京子否定了这样的可能性,她仍然难以释然。
但是,
「夏目」
听到春虎叫自己的名字后,夏目没有继续说下去,默默的回以视线。
「我明白你的心情。由于自己的原因把其他人卷入事件,肯定会心情糟糕。但是,有这种想法的不只你一人。老师们肯定最为担心大家的安全。」
「那个……」
夏目无法反驳青梅竹马的劝说。
春虎笔直的注视着夏目的眼眸。
「你的确有可能被当成目标,毕竟之前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但是,老师的行动应该考虑到了这些因素。不能过分相信别人,不过老师们值得依赖。
「春虎。」
夏目回视向春虎,似乎有话想说,不过最终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老实的放弃了自己的主张。
冬儿耸了耸肩。
「嘛,在警戒的同时仍然在照常上课,由此来看,塾长也不确定到底会发生什么吧。」
「……是呢。大概是出现了某个凶险的『卦相』,因此有些小心谨慎。」
「但是,塾长是一流的观星者吧?如果出现凶险的『卦相』而保持警戒,果然还是会发生什么……」
塾长是极负盛名的观星者——占星术士。她暧昧的预知到了不好的未来,结果将阴阳塾调整为警戒态势,这种推理合情合理。不过,如果是这样,最终极有可能发生某种事件。
听到天马的话后,所有人都不由得闭紧了嘴。
此时,突然响起了短信声。是春虎的手机,铃鹿发来的。
「怎么了?」
「呀。『你们在磨蹭什么!』。看来她已经到食堂了。」
合宿以来,不论以什么样的理由为借口,铃鹿在午休时肯定会和春虎等人一起吃午饭。本人装作心不在焉的样子,但没有看到春虎等人的身影后居然特意发短信催促,真实的心情由此可见一斑吧。
听到短信的内容后,京子完全忘掉了刚才严肃的会话,扑哧一笑。
「看来铃酱腹内空空了呢。咱们也赶紧去吃饭吧。」
京子欢快的话语让春虎等人不禁失去了力气,暂且提着锡杖,一起离开教室向食堂走去。
食堂在塾舍大楼的顶层,因此窗外的视界广阔,但今天仍然没有放晴。
大概来到有些晚,食堂内已经人山人海。
不过,就在春虎等人进门的瞬间,
「啊,darling!真是的,来的太晚了~」
铃鹿刻意摆出亲密的姿态,马上冲了出来。
「你真的很烦呢!做什么呢,太慢了!」
然后突然改变口气,用周围听不到的小声音毫不留情的骂道。
不过,对她的这种突然转变,如今已经完全习以为常了。
「……你啊,到底要演到什么时候?」
「哈?要我说多少遍,你才能明白!我和你们不同,拥有『神童』的地位。能不能不要用这种什么都知道的口气和我说话!」
「是呢,春虎。最重要的是,这样也很可爱呢。对吧?」
「吵死了!你闭嘴!」
京子的戏弄让铃鹿的目光突然锐利起来。一如既往的舌战。春虎等人暂且各自选好了午饭,拿着托盘寻找座位。
万幸的是,由于来晚了,反而时机不错。窗边的坐位没人。
春虎等六人坐到同一张桌子旁,
「一年级那边如何?」
冬儿马上向铃鹿寻问。
「没什么。大概和二年级差不多。」
「就是说,没有实技课程,全都是在课堂上课么。——本来一年级就没有多少实技课呢。」
「一天又一天,无聊死了。如同地狱一般。」
「这也无可奈何吧,铃鹿酱。这是对铃鹿酱的惩罚。」
「是呢,铃鹿,要忍耐。」
「罗嗦!才不想被你们说!特别是darling!追到源头,全都是你的错!」
「你还要提那件事情么,太纠缠不休了吧。」
不知从何时起,这种程度的毒舌已经无法影响到春虎了。六人的桌子上,以春虎、铃鹿和京子三人为中心,开始了热闹的午饭时间。
不过,在吃饭的同时,冬儿若无其事的探听着周围塾生的对话。春虎等人桌子旁的吵闹已经习空见惯,但今天周围的餐桌上也不亚于己方。话题不必多说,自然是讲师们的可疑举动。课堂上气氛紧张,所以不太敢明目张胆的窃窃私语吧。午休时就如同获得解放一样,大部分的学生们都尽情释放着自己的推理能力和想象力。
不过,所有的同学都没有得到结论。由于讲师们三缄其口,情报少得可怜。
其中有也有塾生注意到了春虎等人——特别是夏目,偷偷的窥探向这边。刚刚入塾的一年级暂且不提,如今夏目的『传闻』在塾内已经广为人知。大概所有人都在想着同样的事情吧。
当事人夏目似乎也察觉到了周围射来了视线。独自一人没有融入桌面上的交谈,默默的吃午饭。
坐在旁边的春虎,
「……不用在意。」
轻声低语的同时,停下了筷子的动作。
彼此都没有看向对方,不久后轻轻的,
「……嗯。」
回应道。
这声毫不做作的坦城声音,春虎已经久未耳闻。仅仅是听到这个声音,心中就微妙的涌起热意。
与此同时也大吃一惊。声音完全不同,感想却极为相似。
和北斗的声音。
「……」
春虎加快了吃饭的速度。铃鹿注意到后,不安份的皱起眉头。
此时,食堂中央位置的某张餐桌处,一名男生突然踢开椅子,站起身来。
脸色兴奋的,
「喂!bignews!不久之前,阴阳厅受到谜之阴阳师的袭击!」
食中的所有视线都聚集到了那位男生身上。当然,春虎等人也是同样。仰天吸气,注视向大喊大叫的男生。
「喂!怎么了
?别信口胡言!」
「是真的!我的哥哥在阴阳厅办公楼工作!刚才用短信告诉我了。祓魔官的部队已经开始作战!」
男生有些生气的回复道。
然后,
「等下!那不是谣言!我也由到了短信。阴阳厅办公楼如今发生了大事故。数名『十二神将』出差,如今正在极速返回!」
另一张餐桌处的女生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幕大喊道。食堂中突然一片哗然。
春虎等六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彼此。
「难道说……」
「就是这件事吧。」
在白天光明正大的袭击阴阳厅,这种事件闻所未闻。今天阴阳塾警戒的就是这件事吧。
「这、这样啊……太好了。」
天马无意间说出了真心话,但马上就察觉到了自己出言不慎,慌忙道歉。正直而言,春虎等人的心情也是同样。夏目还在发愣,冬儿则显得有些扫兴。
「嘛……难以想象会是这样的情节。真的只是普通的事先演习呢。」
「喂,冬儿。此事也没那么轻松。会很严重吧?」
「也有可能——阴阳厅的办公楼在秋叶原附近。这可是真正意义上的隔岸观火呢。」
冬儿无聊的转着筷子。
在他身边,
「……没什么关系吧?虽然不知道是哪来的笨蛋搞得鬼。有数名『十二神将』在场,看来阴阳厅也在事前做足了自己的警戒工作。很可能不会产生损失呢。」
铃鹿如此说道。她刚才也大吃一惊,但与春虎等人不同,她知道阴阳厅的实力,所以没有露出慌张的样子。
实际上,阴阳厅的办公楼在所有和咒术相关的设施当中,也足以凭借超强的咒术防御力笑傲群雄。更何况有数名国家一级阴阳师在事前做好迎敌准备,应该不存在足以破坏这些的术者或是咒术组织。大概无法避免零损伤,但毫无疑问可以将损失控制在最小的程度。
听到铃鹿冷静的发言,紧张的春虎等人也迅速的缓和下来。
「……这样啊。」
春虎如此说道,猛然靠向了椅背。
「……哈哈。嘛,如同冬儿所言,不错的事先演习呢。」
食堂的喧闹仍然同学蜜蜂巢一般,像京子所说的那样,仅仅是这个的场面就能够证明本次事件的严重性吧。但是,至少,将春虎等人卷入其中的可能性极少。眼前的六人,比起对事件的关注,更多的是感到了安心。
春虎和缓了脸颊,看向窗外。
自己没有去过阴阳厅的办公楼,当然,从这里也看不到,甚至不知道在哪个方位。如今那里正在发生大规模的咒术战斗,实在难以置信。
从窗中看到的涩谷,被飘浮在低空的灰色云层所覆盖,似哭未哭的天气和离开宿舍时一模一样。
突然间,
春虎的视线从天空落到了地面。
春虎张望的窗户位于塾舍大娄的正面。阿尔法和奥米伽所镇守的正门就在这边。
眼下,
塾舍大楼的正门前停着一辆似曾相识的黑色高级轿车。
春虎的思考就此中断。
然后,全身的汗毛耸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