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to The DarkSky 第四章 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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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的转变贸然来临。不,是应该来临而来临了也说不定。但将之事前俯瞰的力量,当时的她还并未具备。

紧迫的世界形势。战争的征兆。由军部再建阴阳寮,给他的出任阴阳头的命令。以及,复兴逐渐式微的咒术,这一至高任务。

能做到吗?对这么问询自己的主人,她什么疑问也没有地回答说可以做到。

除开夜光大人,得有多少其他人才能完成这般地步的伟业?

他的才能是真货。对于咒术的热情,其之志向的高远,亦一样。正因为她自身也被那才能开花,现在成为了一流咒术者,所以明白。

他是天才。

如此巨大的才能,不可能什么使命都没有地由天授予。正是现在——正是这困难的任务,必为他理应完成的使命。

“能把力量借给我吗?”

对这么询问的主人,不如说她觉得懊悔不已。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情,为什么到现在还要确认?她这么怒言,他笑着谢了罪。也许自己亦是为了全力辅佐他完成使命,才诞生于此世。她如此认为。

那个时候,世界展现完美的调和,一切都美好地咬合,形成巨大的奔流——形成命运。至少,她是这么觉得的。

什么疑虑也不抱怀。

完全未知之后来临的悲剧预兆,单纯而天真。

在为了夺回春虎而到访阴阳厅的数人之中,最先成功入侵厅舍的实际上是天马。

不过那并非“入侵”程度的事情。通过职员专用的便门,堂堂地进入其中。

“夜间叨扰了。至少给替换衣物,母亲这么固执己见。”

例举实际存在的部门与职员的名字、掀开手提纸袋,他一脸十分抱歉地亲切微笑。

借用的职员名是藤原健一。是那个藤原讲师的侄子。隶属于阴阳厅总务部,虽然住在都内的家里,但最近较多值宿。前些日子从藤原口中听说了这些。另外,还听说侄子还有一人,是叫康二的带眼镜的高中生。在笑脸背后,心脏跳动得生疼,但瞥了天马脸一眼的主管人员,也不向藤原建一确认,反而笑着说“你辛苦了”,放他过了便门。

伤员零,损伤值零,消耗咒力零,所用时间短短四十五秒,唯一疼痛的是天马的良心。这一实在和平与聪明的入侵,即便由曾为实力过硬的咒搜官的大友来看,也是无话可说、挑不出刺的入侵——不过说实话,能做到这绝技的,伙伴中也只有天马一人。

然后,进入厅舍中的天马不掩饰紧张——毕竟没这必要——首先确认墙壁上的引导图。

由外人来看,阴阳厅厅舍是存在迷宫般场所的复杂建筑。而错综复杂的构造对入侵者而言,则是无法忽视且棘手的主要因素之一。

但是,这对天马来说也没有意义。

“那个,不好意思。工作之中多有打扰,能否告诉我开发研究室在哪吗?”

有礼貌地询问看见的职员,得到热心的回复,再有礼地致谢。结果,天马几乎都没有迷路,便到达了目的地附近。

顺便一提,不使用一切咒术到达厅舍深部的入侵者,自阴阳厅建立以来,天马是第一个。而且在此时间点,天马完全没吸引敌人的目光。那么,如果将天马至今的行动视为乙种咒术的话,可以说它的效果比将意图靠佯攻避开敌人目光潜入深处的,大友与道满的甲种咒术全部相加也来得更优越。

在实战上真正重要的是结果而非过程。若再进一步说,那么其过程要求的劳力,以及对周边的刺激,则越少越好。总而言之,天马的乙种咒术就是——结果而言——如潜入敌阵的范本一样的本领。

——“听好了,百枝天马。”

脑海里苏醒早乙女的话。天马慎重地经过走廊。

——“现在阴阳厅的眼里,并没有映照到你。对方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对阴阳厅来说,你没有计算的价值。”

虽然被说得很过分,但为单纯的事实。与冬儿、京子和铃鹿不同,自己不过是阴阳塾的一个平凡塾生。实技等莫如说是不擅长的方面,也不强于实战。绝未身怀任何特别的力量。

不过。

——“但是,对你而言,阴阳厅是‘敌人’。那么,现在的这个状况以你来说,便与对阴阳厅使用着非常强力的隐形术,持有同一意义、同一价值。”

所谓阴阳厅高层,即是处于耀眼才能互相压挤的职业世界,向更“上”攀爬的优秀者们。让这些人注意自己这般不起眼的凡人很困难,对,“很困难”。

那么,这就成为天马的优势。

——“就算是乍看坚固的城墙,只要抽掉关键的石头即会崩毁。就算是滚落路边的小石子,根据场合也能成为‘武器’。听好了,小石子?……不对,百枝天马?我之后要瞄准目标,把你扔出去。给我漂亮地砸碎阴阳厅的关键部位。”

如果失败了就要你好看、让你当不成女婿,被狠狠地用谜之方法威胁了。虽然并未屈服于那些恫吓,但总之天马一路来到这边。已经不能回头。

“……是这里。”

开发研究部第三科。

说不扫兴是骗人。不过,那是不对的,这点事就连天马也明白。

可以说自己不花些微功夫,仅凭机智与主意便入侵了——但是,也有其他看法。比如说自己若是被敌人发现的话,没有抵抗的力量。逃跑也做不到。虽然不被对方看在眼里,但反过来说,只要被发现,在那时间点便已出局。于这意义上,正通过恐怖的“危险桥梁”。也就是说,自己不过是凭着冒巨大的风险,而获得相应的回扣而已。

——真是投机主义啊。

自己都感愕然。但是,自己为了起到与伙伴们同一程度的作用,赌到现在,不直到最后关头都提高代金的话不划算。了解,并自己决定的。

——而且,真正费力的事从现在开始……。

天马再次看向前面。

走廊尽头是天花板高悬的宽敞楼层。那深处并排数张办公桌,并被玻璃墙壁隔开。目标的封印保管室,就存在那墙壁对面。

从早乙女那得知玻璃隔墙对面还被施有别的安全警备系统。不过,通过那的通行证也从她那里获得了。

问题是人眼。宽敞的楼层视野良好,在这种时间也有少许伏在办公桌上继续工作的人。

在此楼层中的话,即使被盘问,也仍能蒙混过去也说不定。但是只要被发现一次,之后再潜入隔墙之中这事便几近不可能。另外,被发现想要进入其中的话,就算有人畜无害的笑容与藤原侄子的名字也无效。毕竟,是不让外人进入的安全警备系统。

——入口……在那。真显眼啊。打开那扇门的话,周围到底会注意到吧。

进入楼层前的走廊。藏在放置于那的观叶植物的盆后面,天马拼命地开动脑筋。想出的方法是在其他地方引起轻微骚动,并将楼层里的人往那边诱导,乘此机会潜入深处。

——比如说弄响火灾报警器……。

既然是阴阳厅的厅舍内部,那比起不慎重地依赖咒术,感觉这种古典的方法更有用。好,正当天马决定暂且返回去寻找火灾报警器。

但是。

“——咦,咦?”

突然之间,留在楼层里的职员们离开座位开始吵闹。而且,向着这边而来。

——诶、诶!?

不会是被发现了吧?天马慌张返身,逃进中途的男厕所。冲进单人间合上锁。至此跳动得生疼的心脏,如今就快破裂了。

但是。

——……不来?并不是发现了自己?

跑过走廊的脚步声,不消一会儿便远去了。战战兢兢离开单人间窥视外边的走廊,却没看见人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来到走廊,再度前往楼层。

楼层里未有一人。天马睁圆了双眼。

“……怎么回事?”

虽不明缘由,但这是机会。天马回过神,从口袋中取出一张认证卡。由早乙女给予的,安全警备系统的通行证。

玻璃墙壁的背面并非楼梯井,数个房间被独立相隔。开发研究部第三科为咒具开发的部门,那些房间一个一个都是研究室。早乙女调动至宫内厅御灵部前,隶属于开发研究部。她说熟悉安全警备系统也是此缘故。

握紧认证卡,天马准备从走廊冲进楼层。

但是——

忽然间感到视线,吃惊地停下脚步。

如弹簧一样回过头。可是,背后没人。空荡荡的走廊向前延伸。

——……什么情况?

谁也不在,却被看着。天马在无人的走廊上摆好架势,慎重地转动视线。

这时,在视野一角有什么动了。走廊的墙壁。天花板附近。天马反射性地眼睛追赶。

是蜘蛛。

“……蜘蛛?”

大拇指指甲大小的蜘蛛。表面上阴阳厅虽有最新的设备,但看来也是有着很多古旧之处的建筑。当然会存在蜘蛛之类吧。刚才感到的视线,该不会是这蜘蛛?怎么可能。过于紧张而神经过敏了。

不过。

——咦?

蜘蛛静静俯视天马,但可能视他为无害而准备爬离墙壁。不知是否为错觉,蜘蛛的动作奇妙地似像人类。不过,看着这样的蜘蛛,天马内心不能释怀。

不合时宜且相当古远的,令人怀念的记忆。

能回想起来完全是偶然。

“……‘诡蛛’(trick spider)?”

禁不住低语的瞬间,蜘蛛的动作完全停住。接着,缓缓改变朝向,回看天马。就仿佛是惊讶于被喊到名字,而下意识重新审视对方的举止。不,也许并非“仿佛”,而是确为如此。

这蜘蛛是式神。

而且。

“……妈妈的试作品,为何在这种地方?”

仔细一看,那蜘蛛为青色。这是由天马逝去双亲所创办的民间咒具制造公司,魔女术式社制造的人造式的特征。

而且,再仔细端详的话,那蜘蛛的蓝色比起魔女术式社制人造式的色调,体现着更加浓郁深厚的藏青色。

这是魔女术式社首席设计师的母亲,施在原创式神——试作品上的独特色调。这“诡蛛”也是此类试作品之一,结果并未被商品化。因此,知晓“诡蛛”这代号的人,本身数量就极端稀少。蜘蛛停住也是这原因吧。

“……‘诡蛛’……这么说来,很久之前……”

以想起代号为契机,旧时的记忆隐约苏醒。

即便在母亲制作的试作品中,“诡蛛”也是实验之作色彩浓厚的式神。基本而言,是与术者共享视觉,按照术者咏唱而行动的检知式。只拥有与实际蜘蛛同等能力的移动速度与力量,蛛丝方面,仅能吐出大约三十米,强度可以抬起自重十倍程度物体的蛛丝。而生物蜘蛛的蛛丝以拥有同等粗细下钢铁的五倍强度而著称,考虑到这,它的性能便颇为低下。

但是,因为它那形体而长于隐密性方面,而且因几乎不使用咒力之故,只要一定期间停止活动吸收周围灵气,在理论上便可以做到半永久的实体化。另外,只要完成了最初的设定,之后便能基本不用咒力地使役。式神一侧可随意传送影像,而且用于操作的咒力系统也能在式神一侧构筑。虽有不能离开术者五百米以上这限制,但极端而言,只要专家施行最初的设定,之后连普通人都能够操使。

实际上,孩提时候天马曾央求母亲让他使用过“诡蛛”。因此,即使在大量母亲的式神之中,也对它特别留有印象。

当初开发试作品时,“诡蛛”能够接近人类深入不了的狭小空间,以及在阴阳师的监督下一般人也能够操作,根据这两点预计作为在灾害时等的信息收集用检知式会有一定的需求。而它最终未被商品化束之高阁,是因为其术式过于繁琐复杂,制造量贩品极端困难。甚至连母亲的试作品,都仅有两体。

——就、就是这样!仅仅两体。“诡蛛”是只存在两体的式神。它为何……!?

决定中止制造的时候,曾经玩耍过它的年幼天马颇感遗憾,但开发者的母亲却满不在乎。是非常令人怀念——然后现在怀念则过于方向错误的记忆。但是天马拼命勾起回忆,想办法试图回想起。

——对,那时候我向妈妈……。

以试作品制作的两体“诡蛛”。已不再会使用的话那自己想要,天马如此闹着讨要。但是没能获得。还记得母亲那时候的话。对不起呢,天马——母亲向自己道歉道。

有与天马一样觉得这“诡蛛”有趣,想要私底下购入的人。那个人是最近成为客户处责任者的领导,且受到其很多照顾。包含那谢意,将试作品让给了那个人——这么说道。

交给那种人的话,不会恣意偷窥吧?良心生疼啊。

边苦笑边也露出对那对象的确实信赖,母亲愉快地如此开玩笑。对,没有错。母亲确实这么说了。

确立魔女术式社地位的最大热门商品,是被称为捕缚式的“WA・燕鞭”。

负责那几乎所有的经销商,是阴阳厅咒术犯罪搜查部。咒搜部。

“该不会。”

天马走近蜘蛛所在的墙壁之下。“诡蛛”依旧停住动作,一直俯视着天马。

“该不会,您是——”

正准备询问的时候,突然,某物的咒力冲过远处的位置。诶,这么想的下个瞬间,巨大的破坏声响彻周边,过分惊吓的天马心脏都快停住了。

来自楼层。看向那边,不禁怀疑双眼。

面向外壁的楼层窗户被打碎,魑魅魍魉从外一拥而入。像是用笔描绘的各种各样的怪物们——是式神。而且那些不正是与上个月袭击了阴阳塾的,同为芦物道满的式神吗?

“为、为、为什么!?”

蜘蛛呼地跳上非常惊慌失措的天马的肩膀上。他因这而回过神,慌慌张张冲到观叶植物的盆后面蹲下身。

入侵了楼层的式神们,随心所欲地蹂躏了那宽阔的空间。更进一步从连接着楼层的走廊朝向厅舍深处。幸运的是,天马潜藏着的走廊处于离楼层窗户最远的位置,但过来是时间问题。

——为、为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

刚才楼层的职员慌张离席,也是因为注意到迫近窗外的道满的式神。话说回来,为何道满会?天马不明所以地脑内一片空白。

“——疼!”

手腕一阵痛楚。

仔细一看,不知何时蜘蛛从天马肩上移动到了手腕。随后,跳跃到地上,爬向走廊深处。接着,回看天马。

是在说赶快逃。确实,被道满的式神发现的话,不会简单了事。虽然道满的式神像是被完全漫不经心地作出,但实际上一体一体到底秘藏多少力量,天马上个月与伙伴们一起与之直接战斗后,便体会到了。

“是、是——”

边不由自主地向蜘蛛返答,天马边静静起身。然后,再度观察楼层的状态时,发现了某件事情。

——咦?玻璃隔墙没被打破? 

隔开楼层深处的,一面玻璃墙壁。明明是看起来非常有毁坏价值的东西,但式神们并未准备突破那边。不对,虽试图破坏而接近,但碰触的瞬间就引起灵滞。

——原来如此,是安全警备系统!

看来不仅为机械性的防范设备,还被施有咒性结界。

但是,正嘎吱作响。

式神们的猛攻凌驾了结界的设想强度。那么早晚会被破坏。隔墙的另一侧也会被侵入吧。

“…………”

天马的动作停住了。

蜘蛛焦急,就像是在说什么似地用脚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即便如此,天马也一动不动,紧紧盯着楼层以及它深处的玻璃隔墙。

这样下去,式神早晚会侵入那前方。这样的话,天马来此地的目的便将付诸流水。

眼镜镜片的背后,天马的眼瞳闭住了。但是,他的犹豫短暂。天马再次睁开眼睑的时候,他的眼瞳里已经寄宿有决意的光辉。

可能是察觉到不好的氛围,准备先向走廊进发的蜘蛛,回到天马的身边。爬上墙壁,再次跳到天马的肩膀上。侧眼看了它一眼,蜘蛛正一直盯着天马。

“诡蛛”是既不能说话,也不能相通心意的式神。不过……也许因为是母亲作出的式神,“没在打奇怪的主意吧”,感觉操作主人的叮嘱声通过蜘蛛传了过来。

天马轻轻苦笑。

这式神的主人,难不成认为天马“理智”地单独侵入了阴阳厅?再怎么说这也是失礼之语。要是正经时的自己,才不会采取这种无谋的行为。“奇怪的主意”也好其他也罢,现在的自己早已不正常。

挺直后背,双眸半睁。

集中精神,提炼灵气生成咒力。 

“——唵・摩利支曳・娑婆诃——”

将两手手指交叉。首先是大金刚轮印。静静地咏唱咒文,从心脏至额头、左肩、右肩、头顶给予加持。这么做的期间,道满的式神也仍旧从外边进来。就仿佛无限涌现一样。

蜘蛛大概断了念,像是不岔开天马的意识般停止了一切的动作。天马边维持术式,边重复七次咒文。

“——唵・阿毗哆耶摩利支・娑婆诃——唵・阿毗哆耶摩利支・娑婆诃——”

终于,一群式神注意到了这侧的走廊,扬扬得意地靠近而来。在深处,噼嚓,玻璃墙壁发出糟糕声响,表面闪过灵滞。再过不久结界即将被打破。天马使手印变向隐形印。将咒力注入咒术。

隐形术。

是以前大友也曾直接教授的甲种。是在天马烦恼自己的资质之时。结果,天马未能顺利隐形,至今仍没消去憷怕意识。

但是,现在仍旧记牢大友那时候的话语。咒术深邃而幅面广阔,而且还是在各种方向上。不管是何种才能,都能变为武器。以天马的双亲为例,大友说了这些话。

实际上,自己虽为不起眼的半吊子,但正因为这样,才一路到此。连只有老实且人好的低调品格都能依使用方法成为“武器”,此便为咒术。

不擅长隐形术。认为不擅长。但是,大概错了。反

了。纵使自我评价为“不擅长”,恐怕自己也“适合”隐形术。相性很好。

无毒无害的谄笑。没有自信、战战兢兢的态度。这些全为天马自身的低自我评价,但也是如实表现于外的结果吧。存在于高水准的友人们之中,天马的自我评价必然很低。

然后,并未欺骗自己强迫改写这些对于自身的评价。

自己在伙伴内低人一等。这表现于外。承认这样的自己。承认,并于此之上改变“观点”。

譬如说,与这样的自己面对面之人,大部分不关心,有的抱有好感、再经常轻视。瞧不起自己。麻痹大意——作出空隙。

就要潜进这样的“空隙”。即便依旧没有自信。即便战战兢兢。

隐形术的窍门,据说是消抹自我意识。

曾经认为那是指什么都不想。认为是立于无之境地。

错了。

所谓消抹自我意识,是指抛弃自身。将存在于那的“真实面貌”彻底地客观看待,并率直地接受它。

天马的精神通透。透彻——并同时被磨锐。

当然,甲种咒术并非浅薄到仅凭心念就能让其完成。

不过天马与春虎、冬儿、京子、铃鹿,以及夏目一起持续锻炼而来。不管素质有多少差别,唯独练习量他绝不会逊色于他们。

“——唵・阿毗哆耶摩利支・娑婆诃——”

道满的式神们蜂拥而至。

接着,从天马的旁边过而不停,向着走廊深处猛冲。

肩膀上的蜘蛛小幅度震动。不过,天马已经不再注意蜘蛛的反应。挺起胸膛从观叶植物的阴影处站起来后,顺势向着楼层迈出脚步。

眼瞳依旧半睁。步伐为于御神体前走动的神宫那般。

楼层呈现为式神的漩涡。紧邻身旁,跳跃的式神着了地。在其后方,被猛甩开的椅子呜呜作响地飞来。因跳来跳去式神的动作,天马的头发令人不快地沙沙摇动。

咯咯咯咯相互响彻的哄笑。满撑的不祥咒力。

在此正中间,天马绝不着急地一步又一步向前前进。

待在天马肩上的蜘蛛就好像屏着呼吸。但是,天马不让视线产生任何摇晃,如同在梦中行走般,嘶、嘶地持续前进。 

然后——

“轰”地一吼,闪耀窗外的光芒奔流而过。是火焰。无法想象的猛烈火焰舔舐厅舍,将式神逐渐烧尽。虽然火焰没有侵入到室内,但因通过破碎窗户传来的热浪,楼层里的式神们吓得发抖到处乱窜

蜘蛛看起来像是哑然般。

另一方面, 天马头也不回地用与之前完全相同的动作,踏出下一步。

火焰很快消去,式神们喧嚣地开始扩散。在激烈的混乱之中,天马独自淡然地持续行走——

到达了楼层深处,玻璃隔墙的入口处。

将从早乙女那得到的认证卡遮盖门旁的读卡区。随着咔嚓一声,锁被解除了。

滑入其中,关上门。“……呼。”然后总算吸了口气。

漂亮,感觉像是听到这样的声音,天马侧眼看向肩上的蜘蛛。笑着回应“差得还远”,并立即冲向走廊的深处。

幸运的是,多亏式神们的来袭,隔墙深处的空间里也并未看到职员的身影。天马的目的是这其中的第一研究室。在那更深处的,封印保管室。

“是这里!”

发现了第一研究室。在其跟前再度利用认证卡,进入内部。

接着——

“——哇!”

“鸦羽”就在进入跟前的地方。在摆放在房间中央的宽敞台子上。那时候多轨子拿着的古旧鸟笼。在其内部,放有一只乌鸦。仔细瞧的话,会发现其足为三。没有错。是“鸦羽”。

原本“鸦羽”为受到禁咒指定的咒具。被回收后应该被运进这深处的封印保管室,但看来还处在那之前的阶段。

天马的目的,正是这“鸦羽”。

“……封、封印前的话反而好极。但是这台子上也有结界吗?该怎么解除……”

与外边的安全警备系统不同,此结界属于封印内部的种类。那么,应是能从外边简单解除的构造。天马使劲环视台子周边,以及研究室的内部。

随之,肩上的蜘蛛就像总算轮到自己出场了般,一跃而下。它迅速爬近的,是台子的侧面。被金属制的覆盖物所遮蔽。天马恍然地打开覆盖物后,现出刻有咒纹的底板。

术式判别不了。但是,读取到了蜘蛛的意图。在这种状况下,器具破损一个还是两个已经——哎,之后道歉赔偿请求饶恕吧。

“敲破!急急如律令!”

扔出带来的咒符、金行符。咒符形成锐利的咒术之刃,如斧子挥落般敲碎底板。

台子的结界解开了。“做到了!”天马总算大声称快。

伸手将鸟笼拉至近旁。说实话,“鸦羽”很可怕。因这春虎失控,夏目殒落了性命。而且,据说直接杀害夏目的,便是凭依在春虎上的“鸦羽”的攻击。对天马来说,简直是不吉利的象征。

但是,早乙女说“鸦羽”对春虎是必要的。然后,自己相信了她和她的话。因此来到了这里。

天马绷紧表情,打开了鸟笼的盖子。同时,“鸦羽”猛地睁开了双目。疾躯身体之中,一对黄金色的眼瞳注视着天马。

“……来,去春虎君的身边。”

不知“鸦羽”是否通晓人语,但天马包含情感地返看“鸦羽”的眼瞳。

“啊,还有事情希望传达给春虎君。这里有便条,把这交给春虎君——”

突然。

啪飒,鸟笼中的“鸦羽”摇动闭合的翅膀。

然后,从天马打开的盖子——鸟笼的门内迅速而优雅地脱出。天马不由自主地后退,失去平衡摔了个屁股蹲儿。

毫不在意狭小的室内,三足的乌鸦在头上振翅。每当它拍打漆黑的翅膀,周围一带便飘落黄金的光之粉末。最初见到它的时候,根本没那回事。然而,如今这么看着它,禁不住地感觉美丽。

传说之鸟,金鸟。

金鸟仰望天花板——上层。直觉了。它正被呼唤着。视线的前方许是有着春虎。“去吧!”天马不由喊道。

“去吧,帮助春虎君!——啊不对,首先这个!这便条也……!”

慌张地从口袋里取出便条,举向飞于头上的金鸟。金鸟作出回应,唰地低空飞舞——

以擦着头顶飞过的样子,用三足紧密抓住天马的T恤衫领口。

“……诶?”

蜘蛛迅速乘上天马的肩膀。金鸟大幅度地弯曲羽翼。

然后,一口气振翅。

“鸦羽”飞起。飞离研究室,并如子弹般加速,冲过走廊。

“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

被提在它爪子下的天马的悲鸣,久久地,久久地,拖留尾声。

2

呼唤“鸦羽”。

春虎反射性地遵从那指示。

“过来!‘鸦羽’!”

大声疾呼。

紧随其后。

“夜叉丸!”

“是是。”

仓桥尖锐命令,夜叉丸则倏地走向前。

“相当吵吵闹闹,先让你老实一回哦。”

空即刻拔刀。青白色的火焰——狐火膨起袭击夜叉丸。夜叉丸用脚尖在正侧面跨步,边躲闪狐火,边如魔法般缩短距离。而且他的身影消失。是隐形了。

“空,拜托!”

春虎叫着后退。空也消去身影追赶夜叉丸,但不消片刻——

“呀!”

便发出悲鸣,身起灵滞实体化,被摔向地上。

在此期间春虎结手印。为了妨碍夜叉丸接近,在周围展开了简易结界。随后,正要偷偷靠近的夜叉丸,“哎呀。”苦笑着碰触结界现了身。

不过。

“春虎君,就这种程度的话,我认为‘泰山府君祭’对你负担沉重哦?”

将被白手套包围着的手指,随意伸向结界——并埋入其内。接着,就像是掀开窗帘般,啪啦啪啦地轻松撕破结界。

“可恨!” 

就连再度起身的空从背后手握爱刀迫近,夜叉丸也毫不回头。

“坐下。”

甲种言灵。即刻空就像被巨大重量压垮般,吧嗒一声匍匐倒地。春虎低吟着急速重结手印。从转法轮印至咒缚印。流畅的运指是拜重重锻炼以及跨过的战场所赐,但对现在的春虎而言过于不可靠。但是,在一切咒符被没收的现在,春虎能立刻赤手使用的咒术被限制住了。

“唵・毗悉毗悉・伽罗伽罗・悉摩利・娑婆诃!”

至少从至近距离出人意料地让咒术仅集中在夜叉丸的脸上。结果夜叉丸发出“噗哇!?”这愚蠢的声音并身子后仰。

但——

“真过分啊,眼镜会坏掉的喔?”

就像挥开笼在头上的蜘蛛网,夜叉丸无言地扯掉不动金缚,并用指尖修正单目镜的位置。不行,完全敌不过。

另一方面,将春虎交给夜叉丸的仓桥,一言不发地用食指与中指结刀印,噼地斩向上空。

从门上方用丝线悬挂的蜘蛛,唧地闪过灵滞消失了。接着,蜘蛛抓住的扇子静静摇晃——

却并未落下。

仓桥眼角微微一动。

失去支撑的扇子宛若樱花花瓣般,静静地轻微摇摆缓慢下降。而且,那动作自身附带咒力,让空间浮上咒纹。

那咒纹啪地绽开。

旋即周边一带弥漫开隆隆且打旋流动的七色彩霞。咒术之霞。而且这是——幻术。春虎大吃一惊地慌忙后退。虽然夜叉丸皱起眉头,但他的表情也于眨眼之间埋入彩霞中,变得看不见。

“那扇子,机甲式吗。”

能听到仓桥的声音,但已分不清楚是从哪个位置传来。含糊不清、回响,连声音的传播都产生了异变。不过,一瞬整个覆盖住周边的彩霞,仅在春虎的面前分开左右作出道路。前方为通向外边的门扉。

——可行!?

“空!”

春虎喊道。空注意到后解开实体化,逃离了甲种言灵的咒缚。

乘此机会脱离,当这么想准备全力冲出的时候。

“——南无八幡大菩萨。”

啪,击掌合十的声音。同时强大的咒力迸发,将室内的彩霞一齐排开。

“可恶!?”

彩霞被逼向四周,长官室的中央放晴。让包于白手套的双手合掌,夜叉丸侧目瞥了眼仍旧持续静静飘舞的扇子。

“……幻术基本上为‘对人类’使用的咒术。不巧的是,似乎不知晓我的存在呢。”

他哼笑着向扇子伸出右手。顺势用力握住后,飘浮在其面前的扇子被啪嚓碾落于地。

——不行吗?

夜叉丸缓缓回看咬牙切齿的春虎。他的唇边一如既往地泛着虚无的冷笑。

但是,夜叉丸的冷笑在下一瞬间唐突地终结。表情一惊。映在单目镜里的是春虎——的背后。飘浮着被逼开彩霞的窗边玻璃之外。

“找到了!”

当然那声音并未传到室内。传来的是动静。春虎返过身,在长官室的窗外,铠武者跨骑驰骋天空的白马挥舞拳头。

“冬儿!?”

春虎喊道,同时露出獠牙的鬼之拳扎上玻璃窗。

与轰轰烈烈的不协调音一起,玻璃破碎,碎片纷落至地。因气压差,空气被吸出,刚被逼开的彩霞则再度席卷室内。

驮乘冬儿的雪风,通过破碎的窗户强硬地冲进室内。玻璃的破碎声进一步响彻。雪风嘶鸣,马蹄踩裂地上的碎片。风翻卷,长尾飘飞。

“春虎!”

雪风就这样冲过长官室,笔直向着春虎。马上的冬儿伸出胳膊,春虎则试图抓住那胳膊地举起手。

不消说,仓桥他们并不会容许此。在此刻仓桥和夜叉丸都已完美地准备好妨碍两人的咒术。

只不过,他们看漏了冬儿在与雪风冲进来随后掷下的一本书——圣典。

“就是现在!”

雪风的身影消失于厅舍的最上层。仰头凝视夜空的京子喊道,一直预备的铃鹿则解放了术式。

“最大出力!扰乱!”

因从窗外、遥远楼下传来的命令,圣典弹起爆炸。中间的书页如机关枪扫射般飞散,将宽敞的长官室用纸折式神填满。是铃鹿的原创式神。

仓桥也好,夜叉丸也罢,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然后,冬儿抓住春虎的手。

“虎!”

武者形态的冬儿在擦身而过之时,不紧不慢地单手提起春虎。春虎借反作用力一跃而起,虽大幅晃动身体,却也跳上了冬儿的后侧。此时雪风已经穿过长官室。

背向充满七色彩霞,埋尽纸折式神的房间,雪风通过门扉去往长官室外侧。恰若疾风般的逃跑剧。

仓桥全身冒起惊人的灵气。

但是,他很快便制御此,切换咒术结根本印。

“……曩莫·萨缚·怛他孽帝毗药·萨缚……!”

不动明王火界咒。火焰横扫长官室,彩霞瞬间蒸发,铃鹿的式神们则接二连三地燃起化成灰。

另一方面,在这熊熊燃烧的火界咒正中,头发被吹动的夜叉丸却以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站立着。

他向窗外,应该在楼下的咒文的主人撇去视线。之后,心情不好地回头,瞪视春虎他们离去的门扉——掉在它底下的,毁坏的扇子。

不必多言,长官室也施有结界。而且,虽然覆盖厅舍的常设结界被一度开孔,但应该经由弓削独立官修复了。生成打破玻璃就算了。若凭生成的膂力强制严酷使用肉体——虽然一不小心拳头就会折断——应该有可能物理性破坏玻璃。但是,白马式神是另一回事。只要常设结界起着作用,式神不可能没获许可即能从外部入侵。

那么——

“……是彩霞幻术啊。看来在其背后,结界被开了孔。虽说首要目的大概是为了迎接‘鸦羽’……”

啧,夜叉丸轻轻咋舌。

随后,手搭腰一脸不满地面向咏唱完火界咒的仓桥。

“怎么回事?”

“我也想知道。然而,这就是现实。只能承认。”

“……宫地君吗?”

“……不,是怠于确认的我的失误。”

仓桥冷静而透彻地回道。即便对待自身,他的态度也惊人得严格。夜叉丸用强烈且颇有怨气的眼神瞪视了盟友一段时间,但最后刻意摇头,落下空虚的叹息。

“哈。……哎,算了。我去追哦?”

“不行。若是土御门家的三人的话别无他法,而现在并非这样的状况。别忘了自己的立场。目前让你公然行动仍就令我困扰。”

“什么啊,该不会是被父子两代人甩了而在闹别扭吧?”

夜叉丸难得絮絮叨叨地出口讽刺。看来几乎纳入手中却失败一事,对他来说终究也并非本意。

不过,仓桥不予理会,并作出指示。

“他们暂先不用管。恰好灵灾修祓部队到达了吧,交给对方。你——去扣住土御门夏目的身体。”

“啊啊……”

听到这,稍微不高兴的夜叉丸也“原来如此”现出认同的样子。像这样不因预料之外的事态而动摇,并即刻应对的适应力,是夜叉丸高度评价的仓桥的优点。

“明白了。那么,你将?”

夜叉丸问后,仓桥将视线投向门下的扇子。

短而低声地说道。

“……我去确认。”

阴阳厅厅舍正面入口前的环形交叉路,正呈现地狱的面貌。

接连被吐出的大群式神错杂纠缠,比夜之黑暗更浓郁的漆黑之风让林荫树浮动。浊流化成大蛇盘成一团,切开铺路材料喷涌而上的灵脉,则如同火山喷火般在头顶高高延伸再降落。

说起乱舞于空中的咒符,其数量则多到如同樱花似雪飘飞。不管哪个都被注入不同寻常的咒力。接着,接连发动的咒术。“泛式”、“帝式”,以及这之外的术式,就好像翻倒玩具箱般,被不顾场所地逐步挥洒。

然而。

巨大的火焰将之尽数烧完。

千变万化的咒。古今通晓的种种干练之技。

熊熊燃烧的火焰不让这一切接近。

“——曩莫·萨缚·怛他孽帝毗药·萨缚·目契毗药·萨缚他·咀罗吒·赞拿·摩诃路洒拿·欠·佉呬佉呬·萨缚·尾觐南·唵怛罗吒·憾漫——”

宫地咏唱的是金刚手最胜根本大真言。是密教形的调伏咒术,火界咒。不使用其他一切小伎俩,仅一心一意地持续念火界咒。

对祓魔官而言,火界咒是最标准的对灵灾用修祓咒术。若是现役的祓魔官,其中大部分都掌握着火界咒。

但是,如果当前在场,大体祓魔官都会知晓自身的无知,并羞愧于己身的自傲吧。宫地操使的火界咒,便是与世上的火界咒悬殊到这种地步。

那简直就如巨大且神圣的生物一般。

有时为炎龙,有时为八首大蛇,有时为雄伟的狮子,有时为高如大楼的巨人。每一个都不觉得是此世之物。恰若不动明王的眷属接二连三地显现并烧尽敌人一般。普通阴阳师的话,必定会对那“火焰”感到畏惧之意。

烧尽一切魔军,让三千世界化为焦土的,不动明王火界咒。

能体现其真正威力之人——拥有这般程度才能之人,原本就罕有诞生。身怀不知十年是否能出一个的出众灵才能之人,经过长年的严酷修行,总算变得“能够使用”的,即是原本的火界咒。虽说“泛式”的火界咒被整备好术式,使得能更简易地发动,但其深奥之处并未改变。

若是真正有实力的人使用,便会仅凭“火”烧尽一切种类的式神、诅咒、禁咒。

这便是火界咒。

“……哎呀啊呀。”

用终究也十分惊讶的口吻,道满流露牢骚。

“真是极其惊人的灵力啊。那法力,搞不好都能与弘法大师匹敌?”

宫地的嘴角呼地掠过微微苦笑。

就算是企图让其咒文中断,宫地的

“咒”也毫不动摇。并非此等程度的锻炼。于骨,于肉,以及于血,咒术染入成为一体。

“法师,甚为诚惶诚恐。在下归根到底为俗人的话,至多为‘咒术行家’。”

在如此交谈的期间,道满暗中放出的诅咒也接连袭向宫地。不过,从碰触的一端燃起,蒸发——并升华。那满脸胡须且小个的袈裟姿态,如今就似与火焰相混合。

宫地身披黄金之火,率领巨大的火焰。

立于战场上的宫地,就宛若身降不动明王的高僧。虽为人身,威压四周的压倒性灵气却也不落荒御魂道满一步。

但宫地却丝毫不自满。 

“另外法师。看来今晚法师并未带着上个月让人拜见的两体护法。看来部下的一刀果然并非挥空呢。”

有点坏心眼地指摘后,道满开心地生起气来。

“哼,真能说。那个神刀使用者,应该因离开工作岗位这理由而吃了禁闭。”

“哦,您真了解。”

“霍霍,别瞧老朽这样,可好看热闹呢。对在意术者的动向,时常把握。”

“……失礼了,真是麻烦的老人家呢……”

“霍霍霍,老朽就是所谓的‘狂热迷’。”

对悠然自得说道的道满,就算是宫地也浮现出苦涩的神情。

但是,宫地的指摘正中靶心。道满在之前袭击阴阳厅之际执掌指挥的三体护法,这次并没有投入。并非是舍不得全部拿出来,而是仍未熟悉新的少年身到那种地步。使役没问题,但是相对于不上不下的强大力量,安定感不足以承受住战斗。

“嘛,与尔的比赛里加入那些家伙,觉得稍欠风雅。……然后是怎么回事。死心眼地全是火界咒。的确这也算精彩的娴熟技艺……但也该有的吧?其他的种种?”

“哪里的话。能让法师一观的术,至多这火界咒。”

“呵,尔也好,怎么祓魔官之辈似乎都技艺贫乏。反倒‘那家化’相当有趣。”

“这真是这真是。似乎‘黑子’相当招您欢喜呢。”

“不错。大友阵那小子颇为可嘉。然而,与他相比,尔看起来果然逊色。于是尚不能告诉尔老朽的邮箱。”

“这还真是遗憾。”

宫地微笑着回应。

在那个芦屋道满面前,态度能够落落大方至这般地步,可以说活灵活现了“十二神将”“‘炎魔’的宫地”这称号。只不过,宫地之所以能够冷静,是因为他的目的并非“修祓”道满。

宫地的任务不过是“抑制”。是拦下道满。当然这并非寻常的任务,但比起譬如说处于迎击道满立场的阴阳塾的大友,还算是“轻松”的立场。在精神上多少有所余裕。

但是,与宫地的善战无关,战况时刻变化。

突然间,宫地与道满同时表情一变。前者神色一敛,后者咧嘴狞笑。

厅舍内出现了新的灵气。

这是——“鸦羽”。

“霍霍,这可惊人。并非老朽,也不是大友,莫非为夜光的转生?看来目前各种家伙的意图一齐蠢动在阴阳厅。愉快愉快。这才是‘咒’之殿堂哦。”

“…………”

也不回应道满的轻佻话,宫地认真地试图看清事态的变化。

“鸦羽”的解放不可能是仓桥他们的意志。发生了预料之外的事态。没有来自仓桥的新指示,那自己的任务没有变更吗?而且是能向这里作出指示的状况吗?些微的犹豫扰乱了宫地的咒术。

即刻。

“——透。”

偷偷靠近的诅咒将展开的火界咒烧尽。库库库,道满发出死缠不放的笑声。

“尔意外地后方脆弱。就因为仅以杂七杂八的灵灾为对象哦。”

“……实在惭愧。”

边苦笑边将一瞬偏离的意识返回眼前的道满身上。

“不会让尔去的哦?”

寄宿道满的少年说道。

“那般无礼,断然不饶恕。”

“…………”

理所当然。完全不是允许这边自由的简单对手。疏忽大意的瞬间就会被吞噬,从最初就知道是这样的对手。

唊,宫地一言不发地弄响手中的念珠。

“曩莫·三曼多·缚日罗赧·悍!”

镜咏唱的不动明王小咒,化成火蛇袭向大友。更有先行放出的两体小刀简易式,跃过空中从左右斩来。

与之相对,大友眼神如冰。既不慌张也不着急,冷静地轻落下三枚咒符。

手提着杖结剑印。

“——曩莫·三曼多·缚日罗赧·战拿摩诃路洒拿·萨颇咤也·唵怛罗迦·悍漫——”

并同样咏唱不动明王慈救咒。边与镜的小咒相抵,落下的咒符边化成两个磁石,将迫近的小刀咵地吸过去。

——不愧是。

对镜的波状攻击,大友也毫不动摇。不过,理所当然。仍旧轻跳。这点程度就失去冷静的话,甚为扫兴。 

让他好看,是从现在开始。

“唵・毗悉毗悉・伽罗伽罗・悉摩利・娑婆诃!”

不动金缚。大友基本不予注意。与刚才简易式相同,仅仅跳跃,因认为是同一招数。确实,对于大友水准的咒术者来说,正面攻击的不动金缚等事到如今不可能奏效。

然而,这就是目的。不动金缚是用咒力网束缚敌人之术。镜将那“网”摹成“笼”。

成“八目之荒笼”。

接着取出的是裹于竹叶中的小石,以及,盐。镜愉快地注视着大友在眼镜背后瞪圆双目。

置小石于地,并撒盐。

“如此竹叶青,如此竹叶萎之壮而青萎!亦如此盐之盈乾而盈乾!再如此石之沈而沈卧!”

以前从土御门春虎那听来的,大友的秘术。曾让芦屋道满感叹的“八目之荒笼镇息诅咒”。

——如何!

禁闭期间查找资料,经镜方式改编的浑身之术。

不过,大友的“返还”很简洁。

“——急急如律令。”

迅速投掷的是简易式式符。将市贩的式符不加任何术式地发动。被召唤出的是默认准备好的,平板且面无表情的人型影法师。只不过,大友将那式符向由镜摹成荒笼的不动金缚投去。

“啊!”

不动金缚咒缚住诱饵简易式,在那咒缚内部镜的凝练诅咒汹涌肆虐。不用说,简易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但也仅止于此。大友的“八目之荒笼镇息诅咒”,是诅咒封于荒笼中对象的诅咒。只要摹笼的不动金缚之术关闭,效果就不会波及到外侧。甚为简单。

“镜君。”

大友冷冰冰地说道。

“我没有闲暇陪同这种无聊的游戏。”

不言而喻,身为咒术者在使用诅咒的场合,也会准备“诅咒返还”的手段。虽然“八目之荒笼镇息诅咒”对使用过此的大友通用的可能性很低……但被这般轻易返还,不胜羞愧。

——哎算了。

刚才的不过是小惊喜。是正式前的热身活动。 

虽然似乎不招大友喜欢……。

“别着急嘛,前辈。这才刚开始喔——急急如律令!”

将原创的式符乱打,它们一个又一个地形成猛兽之骨,吐露腐臭逼向大友。不过大友始终面无表情。稍低下腰,用手杖前端指向他,并边往前端注入咒力边于空中描绘咒纹。

“迷失。”

让甲种言灵加进描绘好的咒纹,并将手杖前端迅速回转。涌向大友的骨头猛兽们当场踏空,接着开始互相残食。

露出的獠牙切开骨头,粗爪击碎骨头。不过,这时镜早已进入下一个术式。

总之要攻击,猛烈地攻击,攻击到底。言行暧昧是大友的圈地。在那比赛并获胜,“鬼噬”并未傲慢自负到这种程度。

集中精神,一口气提炼咒力,并结印。

大日印。

“曩莫三满多·勃陀喃·迦隆·毗戟啰呐般·娑·俉修迡吓·娑婆诃!”

在大量真言中,被视为最强之一的佛顶尊胜的,尊胜真言。是于“帝国阴阳术”里的佛顶尊胜真言法。镜编织的强烈密咒化为怒涛逼近大友。

对此大友“喀喀喀”地戳响义足与手杖,并展开不曾见过的结界。

同时将大拇指与食指弯曲再弹开,啪啪啪三度鸣指。

“萨啰遆·萨啰遆·娑婆诃——唵·摩利支曳·娑婆诃——”

被结界包住的大友,在绝妙的时机错开压来的镜的尊胜真言。接着返刀斩过去的则是摩利支天神鞭法。揍打调伏对象的咒术之鞭抽击镜。

——咕!?

“हुं!”

千钧一发咏唱的种子字真言,成为防御咒力之鞭的盾牌。但是,大友的鞭子即使被盾牌防住,也让冲击贯穿而过。啪,麻痹的波动痛打全身的灵气——灵体,镜紧咬牙关忍耐住此。

——可恶!

不好对付。

术的丰富多彩。技的凌厉。将之组合的,战术的巧妙

强大。果然在对人咒术的咒术战上,不得不承认大友具有优势。这鲜有体会的痛烈感触,毫无疑问是“头等”的感触。

可是正因为如此,内心澎湃。有不顾一切地热衷、贪婪学习的价值。

“曩莫·萨缚·怛他孽帝毗药·萨缚——!”

镜结根本印,将攻击手法切换成火界咒。

佛顶尊胜真言法即便在“帝式”之中也是屈指可数的大技。但大友错开了它。镜编组的术式间有空隙——是术的熟练度尚浅的证据。以大友等级的达人为对手的话,不管是多么高难度的咒术,只要没有将之如手足般操使就没意义。

另一方面,结果自己能胜过大友的部分,大抵为强大的咒力。就算是强大的力量,也为技艺。于此将己身全力愚直地碰撞。虽然华丽的大技与偷袭也毫无疑问是镜的武器,但己身真正的价值在哪,自己心知肚明。若是挑战强敌,正该用自己最优秀的部分战斗。

不过,用自己得意技能战斗是种战术的话,那么“不让敌人使用”得意技能也是种战术。

“大蠢货。”

大友冷笑。

紧随其后,大友设置的陷阱发动了。实际上,是在四步之前。若无其事落下的三枚咒符之内,与化为磁石的两枚咒符相异的余下一枚,一跃而起。

诅咒式。

若是对灵抵抗力弱的一般人,仅目睹便会昏倒,根据场合还可能身负灵障。若硬要形容那外貌,则大致为披散乱发、失去眼窝的巨大头部。凶恶不祥的式神发出高亢的哄笑,张开一排黑色的牙齿。

啃噬而来。

全身寒毛竖起。瞬间,没能抑制住恐怖。至于没让火界咒的咒文中断,则完全是因为曾有重重累积,口吐胃血却忍受过来的地狱锻炼吧。

提炼的火界咒与大友的诅咒式相互纠缠,燃烧起火。虽然被火焚烧,式神的哄笑却仍未停止。是毫无疑问会让梦境糟糕起来的,噩梦般的光景。

“镜君。”

大友再度说道。

眼镜背后浮现极寒的目光,微微一笑。

“滚开。”

不由咕地咽下口水。

噗通噗通,手脚似快散架的强烈怒气一涌而上。对于大友的憎恶,以及对于自己的愤怒。想要将映照在眼里的所有全部粉碎。就连自身也为对象那般的,无法制御的破坏冲动。

至少。

至少能解开额上封印的话……。

咬牙切齿的镜,与鬼气逼人的大友。在两人之间的空间里,超越咒力的强烈意志与自尊心迸散火花。

不过,两人的激烈战斗在此时突然改变了情况。

因为两人同时察觉到了。

“什!?这——”

“‘鸦羽’!?”

镜吃惊地看向大友。大友则因那灵气而一改表情。

要求出动之后,仓桥将大致事情向镜加以了说明。大友的目标是他的学生土御门春虎。夺取夜光转生的“新候补”,才是大友的目的。然后,使人知晓春虎是夜光转生的,据说是“鸦羽”所为。

那“鸦羽”如今在阴阳厅内毫无顾忌地拍打着翅膀。这意义代表什么?不觉得那个仓桥会这么轻易地招来“不测事态”。这是他计划的一环吗?但是,现在放开“鸦羽”有何种意义?

在镜作出结论前,大友的脸上浮上决断之意。看到战意从大友身上消失,镜不禁啧了一声。

“蠢货!怎么可能让你去!”

干脆地放弃与自己的战斗,绝不能容许这种看不起人的行为。大友即便这样也仍试图脱离的话,就抓准那空隙决定胜负。

然而。

“哎呀,抱歉啊,镜君。作为道歉,会解开上次的诅咒。”

以直至方才的孤高感消去形体的悠然模样,大友咧嘴一笑。

对大友所说的“上次的诅咒”,自然有头绪。“上巳之再祓”。灵灾恐怖袭击产生的“型·奇美拉”,紧随春虎他们修祓完此之后的争论。

——事到如今还这般虚张声势!

弄清楚大友设置的诅咒是完全的谎言,镜花了不少时间。结论已出。无视大友的话,镜让更进一步的咒力集中在结完印的根本印上。

但是。

“术式解放——‘प्रज्वलोष्णीष’。”

刚念出以炽盛光佛梵名为关键的咒文,自今年春天以来沉睡的大友的术式便发动了。

存在于天台密教中的炽盛光法。被视为将恶鬼邪鬼瞬间变得与盲目一样的无明之光明,用晃眼的白光将两人所在的走廊全部涂满。不仅限单纯的视觉,咒术的闪光还烧灼术者的见鬼之才。即便如此,若是镜的反射神经,大概便能霎时作出某种程度的防御。但是,这次大友的咒术“直接”向镜炸裂。

只不过,被“诅咒”的并非镜本人。

是镜戴的墨镜。

镜大声疾呼,揪下墨镜覆住双眼。事前闭了眼——即便如此,贯穿眼脸的光芒还是在眼瞳里引起强烈的晕光——大友皱着眉睁开眯起的眼睛。

“哈哈哈。就因为在室内戴墨镜之类的东西装腔作势才会遭罪。好好上了一课吧?再见。”

塾生们如有听到的话,就算是镜也会给予同情也说不定。以没有比这更可恶的口吻说完,大友的气息远离。虽然试图追赶,但两眼眩晕,且连见鬼的“探视”力都受到了损伤。大友对付镜的并非是咒术,而为用于逃跑的咒术。而且设置的并非为咒术其物,而仅仅是诱导术的标记。另外因为被伪装着,所以只要不让其知道,首先就不可能被发现。

咬牙侧耳倾听,但已然听不到大友弄响的义足声。镜怒发冲天地大声咆哮。

——还不够!

尚不放弃。即便是地狱之底,也要追过去。

但是,在沸腾的激愤之中,镜身持的强韧理性、冷静透彻的思索能力肃然地承认到,即便这样追上去大概也敌不过大友。

不够,这样下去追不上。

不过,这并不是自己的全部。虽然现在不能立马对刻于己身的封印做些什么,但厅舍里还残留着镜的其他力量源泉。

“髭切”。

存在镜操使的使役式楔拔。镜无视眼球的痛楚,用手撑着墙壁开始奔跑。向着收纳楔拔的封印保管室而去。

“给我看着大友!我要弄死你!”

他的吼叫中充斥愤怒——却也与嗜血野兽的欢喜嘶喊类似。

3

头昏眼花。喘不上气。心脏狂跳,似感眩晕。

但是现在,春虎毫无疑问跨坐在由冬儿驱策的雪风的背上,并冲过阴阳厅厅舍的走廊。现实感跟不上急展开的事态。只有心脏砰砰直响。

“冬儿!”

对他自然发出的声音,武者形态的冬儿天不怕地不怕地笑后回应。

“笨蛋虎!你这混蛋,不是说你两、三次就能了事的!”

“……!”

冬儿快活的痛骂响彻春虎的内心。在此期间雪风一刻也不停步,在厅舍内疾驰。

马蹄声回响,耳边风啸。虽说理所当然,但乘马跑走廊是第一次。通道狭窄,天花板相近,但速度无法与徒步相比。简直就像室内云霄飞车。

这时。

“说来确认晚了——”

“冬儿?”

“怎么做?决定了吗?”

越过肩膀投来的冬儿的眼神,通过闪灭的铁面背后将春虎贯穿。春虎全身闪过震颤。

虽说事到如今,但还是被这友人的体谅与气度所打动。短短的两句话之间,集结着冬儿的侠气。如果春虎说“我代替夏目死,所以回去”,冬儿便准备掉头带他回长官室。那之后什么也不说,那之后什么也不问。

“啊啊。”

春虎颤声回答冬儿的问题。

“就这样走!”

“——好。雪风,下面!”

接受冬儿的指示,雪风去往楼梯。让脚底稍微浮起,通过楼梯冲向楼下。

“不过,京子的直觉完全命中啊!没想到竟能一下找到你!”

“京子的?”

“啊啊!说是等待就会有‘动静’。最高层——长官室也是她的主张!”

“那么,其他的大伙?”

“在外面!脱离后汇合!”

去见大伙吧。被这么说的瞬间,想起的是于夏目的遗体面前,束手无策杵在原地的伙伴们的身影。

“冬儿。听我说,我要——”

忍不住想要说些什么,但冬儿“之后再说!”头也不回地打断了他。

边下楼梯,冬儿边用眼睛毫不疏忽地窥视四周。可能是因式神的来袭而避难了,如今看不到任何一位职员。策使白马的铠武者与其后的春虎,螺旋状地冲下无人的楼梯。

不过,尽管没有职员的身影,却存在着其他之物。

“——来了啊。”

在前方,影子蹦跳楼梯。三,

不对,四体。是道满的式神。原以为被炎之咒术烧尽了,但看来也有侵入内部的存在。

对那式神的棘手度,春虎和冬儿均早已彻底了解。冬儿放弃强硬的突破,手拉雪风的缰绳。掠过从楼下上来的式神们的鼻尖,冲进那楼层的走廊。

式神们从后追了过来,但——

“空!”

“是、是!”

被主人召唤的空向式神放出狐火。与在阴阳塾迎击时相比,春虎的力量有所增长。然后那也被直接反映在护法式空的力量上。

青色火焰盖住走廊,截断来自楼梯的追击。但是,这次从跑过的拐角处袭来其他的式神。似乎侵入厅舍内的式神相当有数目。目击到春虎他们后,就仿佛聚向猎物的鬣狗般袭击过来。

“春虎!用我的咒符!”

“明白了!”

代替握着缰绳的冬儿,春虎从他腰上的咒符盒中取出咒符。

“急急如律令!”

就像扔甩般放出水行符,用咒符水流推开式神。空也飞于空中,跟在雪风后面成为主人之盾。对追缠的一体放狐火,用匕首斩落附在天花板上的一体,接二连三地牵制出现的式神。

但是,首要考虑从厅舍脱离的话,顾不上逐个理会道满的棘手式神。

“冬儿!不能够从哪边的窗户出去吗?”

“非常遗憾外壁一带有结界!就算是刚才的房间,其实也计划只由我冲进的喔?”

因为即将行动时结界被破,所以连同雪风一起冲了进去。虽然冬儿如此,但雪风也相当乱来。

“那么从什么地方出去?”

“通常的入口!根据铃鹿所言,这里的常设结界在通过出口离去时不起作用!”

“也就是说,要降到一楼啊!”

“就是这样!”

在大声讲话的期间,式神的袭击也未停止。虽没到阴阳塾之时充满走廊的程度,但没有止步的余裕。加之厅舍的复杂构造,雪风也显得迷惑。

不知是否应该索性回至刚才的楼梯。即便探寻其他的楼梯,也不能保证那边没有式神。横竖都要降到一楼的话……。

——不对!

“冬儿。是电梯!”

“太危险!”

“不是,通过升降通道降落!”

“——原来如此!即便这么说,在哪!?”

虽然同意春虎的主意,但冬儿也不知道该让雪风往哪才好。

不过,这时空“春、春虎大人!”飞来春虎的旁边。

“刚、刚才通过的通道上有电梯的标识!”

“哪里!?”

“往这边!”

由空先行,冬儿拉扯缰绳变更雪风的前进方向。折回来路,并在中途向右手拐弯。

其前方与电梯室相连。“好!”冬儿喊道。幸运的是没有式神的身影。

雪风冲进电梯室后,冬儿也不等它停步就从其背部跳下,并将手放在电梯门上。

“!……唔噢噢……!”

覆盖冬儿全身的大铠闪过细微的灵滞。但是,解开封印的生成,用他的膂力将电梯门拉开了。

出现的是黑暗的升降通道。空率先跳进去,使出狐火点上亮光。

“雪风!拜托!”

春虎代替冬儿执过缰绳,雪风冲进电梯的升降通道。冬儿也一跳跨上下降的雪风。

雪风以离自由落体一步之遥的速度一口气下了楼层。空的狐火青白色地照亮纵细长黑暗的通道。屏住呼吸高速通过非常狭窄的空间落下。不过,下降到最下面的话,就会去到地下了。在什么地方出去,春虎这么思索的瞬间,雪风踏步止住下降。它用感觉把握了高度。

“这里啊。——急急如律令!”

向眼前的门扔去金行符。金属制的门扉凹陷后,这次由雪风高声嘶鸣提起前脚踹开。

出到外侧。跟前就有式神,不过,表示楼层的标识为“1F”。他边感谢雪风边喊:

“退开!”

投掷火行符,使得式神全身起火。雪风疾驰过旁边。空也迅速跟随其后。

不过,一层与上层相比,式神的数量近于双倍。咯咯咯咯地笑着接连出现,聚向雪风阻挡去路。试图袭击这边——不对,是试图捕捉。春虎将式符全部扔投出,冬儿与空反打从旁边撞过来的式神。

“出口是哪边!?”

“鬼知道!”

“既然闯进来就至少看下地图啊!”

“我是不看攻略本派!”

在骑乘者们相互斗嘴的期间,雪风避开向脚底纠缠而来的式神,跃至擦着天花板的地方。春虎和冬儿慌忙低头,并牵制眼底下的式神。

就在此时。

“有了!这边!”

是铃鹿的声音。虽然隔了短短一、两小时,却觉怀念。嗖地切开风,小鸟形态的纸折式神飞至雪风前侧。现身于春虎他们的面前后,小小回旋返回来时的走廊。“雪风!”春虎喊道。用不着吩咐,白马式神追赶小鸟。

小鸟滑翔过屋内,数度转过走廊华丽飞行。雪风用马蹄踹散冲过来的式神,追于其后。小鸟朝向的是厅舍后侧的便门之一。门已经被敞开。能看到门外京子的护法式,白樱与黑枫。它们挥舞日本刀与剃刀撵走试图跑到外边的式神。

冬儿大声喊:

“京子!退开!”

同时春虎放出木行符。术式经过加工的木行符,旋即将蒺藜枝如长枪般伸至门处,并把前进方向上的式神一个不留地缠住。之后。

“空!”

狐火在蒺藜上点火,连同式神一起燃烧。小鸟式神领头,接着雪风与空,一口气冲过青色火焰点缀的走廊,飞出厅舍。

外边。厅舍后侧的,林荫树并排的道路。蔓延在头顶上,晴空万里的夜空给人一种未曾想象过的开放感。另一方面,等候着的京子命令白樱与黑枫关上便门。铃鹿即刻结印,用结界堵住它。

噗噜噜,雪风震动身体,边让马身回转边降落到路上。京子脱力地用手抵住双膝,铃鹿则大大地呼气。

“久等了啊,按计划把被囚禁的公主带出来了喔。”

马上的冬儿咧嘴笑说。 

然后春虎看着两人的身影,一时说不上话。

“京子……铃鹿……”

对两人来说这“乱来”是“有多乱来”,就连春虎也能想像得到。一想到这,明明满腔不得不说的事情,却未能立刻说出口。

铃鹿狠狠地瞪视春虎,说:

“……笨蛋虎。”

听到此,京子也抬起头笑着说:

“笨蛋虎。”

从冬儿数起的三连发。空呒地皱眉,春虎却含泪苦笑。

接着注意到后,四扫视线搜寻“另一人”,但是……。

“不准动!”

春虎他们身体猛地一缩。

与警告一同解开隐形的,是身穿防瘴戒衣的祓魔官们。已经以夹插厅舍的形状包围了春虎他们,并一齐咏唱咒文。类似极光的光之线连接祓魔官们,将春虎等人封印在内侧。

对灵灾用遁甲术,八阵结界。

——糟糕!已经!?

不久之后灵灾修祓部队即将到达。一时忘了夜叉丸这么说过。

祓魔官们是认真的。因为阴阳师的总管辖处阴阳厅受到攻击。就算春虎等人看起来是未成年人,但在这种状况下也不可能姑息。八阵结界即是这证明。

“可恶……铃鹿!?”

“不行!八阵结界是‘泛式’中最顶级的封印结界——从内侧无法打破!”

对冬儿的问题,铃鹿大声返答。这么说来,春虎过去曾看到铃鹿被八阵结界囚住的情形。那时候铃鹿拿出“装甲鬼兵”,从外侧打破了结界。但是,被完全打了个措手不及的现在,似乎她也没任何准备。

——在这种地方……!?

如果现在被灵灾修祓部队逮捕,就回到原点。不,冬儿他们的立场将变得更加险恶。当然自己也会眼睁睁地给出进一步拘留自己的理由。决心复活夏目的现在,绝不容许迟缓。

“听好了!若抵抗便绝不姑息!老实点!”

——怎么办!

边对祓魔官的怒声咬牙切齿,边拼命思索对策。然而,不仅是春虎,冬儿他们也想不出办法。万事休矣——在这么想的时候。

噼啪,高亢清脆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玻璃碎裂,结界被打破的声音。接着,与之重合的悲鸣。听起来很熟的悲鸣。

“呜哇哇哇哇哇哇!?”

不由仰望的春虎的视野里,洒落闪耀着金色的光之粉末。于夜空之中悠然让羽翼随风飘舞的,是宛若凝缩夜之暗的漆黑之翼。打碎厅舍玻璃,突破结界突然出现的是——

“‘鸦羽’!?”

而且,脚上提着什么——不对,提着人。春虎——以及冬儿、京子与铃鹿等人无不哑然瞠目。

是天马。

接着“鸦羽”——金鸟就像不把自己悬提的人类放在心头般,于夜空飞舞出现后朝着地面急速下降。

目标是施展八阵结界祓魔官的其中一人。那祓魔官边维

持结界,边慌忙摆好架势应对头顶的式神。然而,金鸟在临近突击前大幅度展开羽翼紧急停止。扬展开的羽翼卷起强风。

风卷起漩涡,龙卷扶摇而上。而且那龙卷附带激烈的咒力。

“唔噢噢!?”

祓魔官毫无办法地被吹飞,八阵结界产生破绽。错过这就不是铃鹿了。她反射性投掷出的咒符是水行符。

“急急如律令!”

“神童”浑身的符术生出轰鸣的水流,撑开结界的破绽,并冲垮包围的祓魔官。八阵结界完全瓦解。春虎挥动雪风的缰绳,“走!”冬儿向两人大声呼喊。铃鹿作出反应召唤纸折式神。

“京子!”

拉住京子的手,两人跳上生成的猛禽式神。

即便被奔流冲垮,“站住!”祓魔官们也大声疾呼。那职业意识固然令人敬佩,但也不能就此止步。雪风往上冲向夜空。空追赶主人骑乘的白马,铃鹿和京子的式神跟在后面。

金鸟进一步扬起风,卷上铃鹿的水流。将咒力打旋的厅舍置于眼底,一行人逃向夜空。

仓桥去往的是阴阳厅的最深处。是无法用电梯下降到达的,处在地下四层的“不存在的楼层”。

不让公众知晓,阴阳厅厅舍的黑暗面。仅有部分干部被代代相传的此地,正是囚禁“有来头”咒术犯罪者的咒性牢狱。

可是,当到达地下四层时,仓桥禁不住漏出低吟。被数重结界严密封印,绝对打不开的门扉。那已半被剥落,不体面地下垂至铰链上。

封印结界无一例外,这里的结界也被最优先设计成关于内侧。来自外侧的干涉并非没有效果——但对这样的物理性攻击意外脆弱。

仓桥迈过被粗暴切碎的注连绳,进入内部。

不管怎么洗涤也无法去除的,霉菌和呕吐物、粪尿与血的异样臭味。就像试图遮盖这些一样,被点焚的咒香散发强烈气味。

被古旧电灯照亮的无机质走廊处处损毁。仓桥的表情愈发险恶。

快步走向深处。然后,在目标房间前停止。那房间的门扉也被敞开了。房间之中存在破坏入口门扉,肆虐地下的犯人们。

道满的式神有两体。看来都侵入到了这种地下之处。偶然——不,若是道满,即便知道隐藏在厅舍里的牢狱也不奇怪。然后,从他与大友联手来看,目标应该是春虎。作为拘留春虎的“候补”场所,指示式神们搜索这里。有这样的可能性。

“……失败啊。”

留下来的道满的式神们,视出现的仓桥为猎物,高兴地一跃而起,发出叫声袭击而去。

但是。

“曩莫·三满多勃陀喃·阿毗罗唵欠。”

连手印都没结便念唱的胎藏大日如来的真言,将两体式神瞬间消灭。

式神消失后的房间为空蝉之壳。哪里都看不到本该被封在此的男子的身影。而且更重要的是施于房间的诅咒消失了。并非刚才的式神。在更早之前,被解咒了。

仓桥紧咬牙关。

“……天真了,宫地。”

这亦为承认自身失误的话语。但是,这仍未是决定性的失误。一脸严肃的仓桥当即转过身。

这是离仓桥拜访那房间大约十分钟之前的事情。

道满的式神们基本上为自立型。因用途上的必要性而以强攻击力为基盘,但各自具备某种程度的自我判断能力,在此能力之内能够柔软处理主人的命令。

本次给予式神们的命令是除去杀人以外的破坏与扰乱,以及搜索和捕获。另外,预计搜索对象处于监禁状态,而在事前特别指示了数个应重点调查的场所。地下牢狱也是指示场所中的一个,亦即仓桥的预想应验了。

最初侵入厅舍的时候,分成数个集团的式神们的一组,被立即指派搜索地下牢狱。搜寻出被隐藏的进入通道,破坏结界侵入。然后,发现了一位被监禁的男子。

男子并非搜索对象。而且连咒术者都不是。不,正确来说是处于咒性能力被完全封锁、夺走的状态。肉体方面也衰弱,甚至都不能靠自己的力量站起身。

在牢狱里的,仅有这男子一人。像是那么这样就尽职了般,式神们开始破坏起周围,对这满足了的式神们则再度回去地上。不过,在为所欲为的式神们中间,某一体对那男子现出兴趣。

根据主人道满的意思,夺去人命的行为——姑且——被禁止着。不过,作为例外,若是以咒术者为对手,可以“玩耍”。虽然被监禁的男子现在失去了力量,但他算咒术者还是不算?与之玩耍行还是不行?

式神们拥有某种程度的自我判断能力。但对此做不出判断。于是那式神决定将男子带到主人面前,请求裁定。将男子虚弱的身体扛在肩上,离开地下牢狱。

男子就像行李一样被担在式神的肩上,抵抗自不用说,连说话也做不到地被带走。

不过他在那个时候,确实桀骜不驯地笑了。

4

虽说从祓魔官那逃离了,但这不过是一时之事。厅舍周边应该早已展开灵灾修祓部队。雪风只能上升到离地十米多点的地方。用白马飞过这高度夜空的逃亡,就算何时被发现也不奇怪。

“喂,春虎。”

“啊啊,先下降吧!”

由空中看特别显眼的,是漆黑且树木茂盛的公园。让雪风领头,春虎他们穿过树木之间,迅速着落在公园。铃鹿即刻张开驱人结界。不过,张开结界一事自身便会吸引祓魔官们的目光。即便慎重地缩小咒力,过于长时间停留也并非上策。

首先,春虎并不准备长时间隐藏。

冬儿再启动自身的封印。边从生成恢复原状,边翻身下雪风。春虎也跟着他。空稍稍离开主人,摆出戒备周围的架势。在此期间,铃鹿也从自身的式神上跳下。一同乘坐的京子因初次用式神飞空而稍有些脚颤。她借助铃鹿的手总算下了式神。

然后,天马。

“喂、喂,天马?没事吧?”

天马被金鸟——相当粗暴地——降至地面。他就像惊吓得直不起腰般蹲坐,正茫然自失中。眼镜即快滑落,但比起此,被那般折腾却没掉下来反而更显奇迹。

对春虎的呼唤,“……春、春虎君……”他勉强转过头答道。

不管怎样,看来没有受伤。如此看来,也许“鸦羽”并非将天马当作行李对待,在飞行期间也用结界或其他手段保护住了天马。

然后那“鸦羽”在降下天马后再次振了一次翅,停在手边的树枝上。一直俯视这边,是在等待主人的指示,还是意图鉴定主人?虽存在足数与瞳色的差异,但从这样停在树枝来看,与巨大的乌鸦并无显著区别。不过,散发的灵气果然具有压倒性。能感觉到上等灵压,让人联想起夏目的使役式北斗。

仰望的铃鹿咕噜咽了咽口水,下落视线瞪视天马。

“……我说……我说,眼镜!你‘它’,到底是什么情况?为何‘鸦羽’会与你——应该被祓魔局回收了吧?即便是被移交给阴阳厅,也应该被严密封印才对?它为何——”

铃鹿的说话速度逐渐加快,最后胀红脸地大声喊道。

“话、话说,你为什么会在!?明明没来汇合场所!而且与‘鸦羽’一起——怎、怎么回事!?”

春虎听到铃鹿的话后吃了一惊。还以为必是全员一起行动。不过,仔细考虑的话,只有天马另外行动是奇怪的状况吧。毕竟,在这之中最不擅长甲种咒术的,便是天马。

另一方面,因铃鹿的质问而回过神的天马,在说明之前,“对了!”跳起逼向春虎。

“春虎君。有给你的口信。”

“口、口信?从谁那——”

“来自早乙女凉小姐。”

不仅是春虎,其他三人也怀疑起耳朵。“喂、喂,天马。”冬儿困惑地搭话,但天马直直盯着春虎,不岔开视线。他的表情最大程度地强烈诉说着这并非是谎言与玩笑。

“春虎君,她说了。说如果你准备自己挑战‘泰山府君祭’的话……她会祝一臂之力。说在前方等着你。”

“为!”

为什么——春虎说不出话来。听到话的其他三人也一样。毕竟,春虎下定决心亲手让夏目复活,是方才在长官室被空劝诫的时候。到那为止,都无法想象自己会挑战“泰山府君祭”。

对愕然的春虎,天马深深点头。

“嗯。不能马上明白她在说什么吧?不过,我见到了她。”

“见、见到是?与早乙女凉?”

“对,于是被托带了口信。还有,她说‘鸦羽’将会对你是必要的。”

“…………”

到底是怎么回事。春虎不由看向从头顶俯视这边的“鸦羽”。一如既往,读取不了“鸦羽”的想法。而且,甚至都不知道那是否拥有自我一类的东西。

“……等、等一下天马?也就是说你,难道一个人取来了‘鸦羽’?入侵厅舍后?在那之中?”

“小京,现在那种事怎样都好。”

对不由自主从旁询问的京子,天马皱眉说道。铃鹿像是冻住般杵在原地。冬儿也在无意中发出了低吟声

老实说,春虎也是同样的心情。不管多么含蓄而言,都并非是“怎样都好”的事情。正因为与仓桥他们在一起,春虎明白到最初让仓桥他们准备好的磐石态势“崩溃”的,便是“鸦羽”的解放。不是春虎也不是冬儿等人,不是大友也不是道满。“鸦羽”——亦即天马,扬起了反击的狼烟。

但是天马没有余裕在意周围的反应,“春虎君。”他真挚地续道。

“告诉我,春虎君想要怎么做?让小夏复活吗?”

这问题被投出的瞬间,感觉在场的空气紧张起来。

京子与铃鹿表情一硬,关注春虎的回答。冬儿也一样。他在确认了春虎的意志后把他从厅舍带了出来,但还未问到春虎得出了怎样的结论。

接着,在屏住呼吸等待答案的伙伴们面前。

“啊啊,让夏目复活。”

春虎干脆地答道。 

投出问题的天马听到这答案后,最初咬紧嘴唇。但是,不久便让表情——恐怕是用意念的力量——缓缓绽开。

接着。

“……这样啊。”

神色达观地点了点头。

“不过,你如今在这里,也就是表示并未接受冬儿君所说的,叫夜叉丸的式神的提议吧?”

“对。——大家也听我说。我要凭‘泰山府君祭’让夏目复活。经我自身之手。……当然,我并不清楚‘泰山府君祭’的作法。即便被说成是夜光的转生,我也完全不理解。但是……决定了。这就是我对夏目的补偿。”

说完,春虎环视伙伴们。冬儿眼神认真。京子抿嘴睁大双眼。铃鹿眼角泛红,全身抖动。

春虎朝三人微笑。接着注意到了。

在夏目死后体会到的,无止境的绝望。然而自己却能够再次如这般微笑。能够向伙伴们展示笑容。空所说的话可能是正确的。在这前方,还等着夏目的笑颜也说不定。

然后,这次轮到春虎询问天马。

“我说,天马。那叫早乙女的人,知道我会作出这种选择吗?所以协助‘泰山府君祭’——”

“也许如此。但是……春虎君。比起我,你应该更了解她哦。”

“诶?”

因说怪话的天马,春虎一脸惊讶,随后理解了。

——果然。

当初从大友那听到“早乙女凉”这名字的时候,就稍有预感。然后,想起她那无表情的脸后,不由露出没出息的表情。困扰。瞬间将来变得不安起来。

随之——

“给、给我等下!‘泰山府君祭’是禁咒哦?而且是秘祭!早乙女凉不过是夜光的研究者,有‘泰山府君祭’的知识这事初次耳闻哦?首先,怎么知道那叫早乙女的家伙比阴阳厅那伙人更能信任!?”

如此反驳的是铃鹿。说的是正论,但声音与神情比话的内容更体现出少女的情感。

“……铃鹿。我从夏目那听说了。制止我失控的‘单臂之鬼’啊,对夏目留下‘最后关头去投靠早乙女凉’这话。”

“就、就算这么说!即便是那鬼,也不一定能够信任!”

“确实,不过,与其握夜叉丸的手,我宁愿选择那鬼与‘学姐’哦。”

这是稍微狡猾的言辞也说不定。因为最高声主张夜叉丸危险性的即是铃鹿。使用这般言辞的话,铃鹿便不能强烈反驳了吧。

她泫然欲泣地说:

“夏、夏目亲不也说了吗。在我的那时候。说、说魂之咒术不是人类应该出手的领域……”

“……确实。”

“明明说了……明明说了……!”

“……真心觉得,我不配当式神。夏目的怨言,从现在起让人忧郁啊。”

春虎温柔地回应闹别扭的铃鹿。被他的眼神而非言语击退,铃鹿阖上嘴低下头。

冬儿一句话都不说,静静注视着春虎。

京子一副想说什么想说得不得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的表情。

然后,天马说:

“……春虎君。早乙女小姐说了。说不要害怕‘鸦羽’,但是,别被吞噬。虽然不是太懂意思,但我与你持同一意见哦。该说不愧是大友老师的同辈吗,那个人也是个怪人……但是,和大友老师一样,感觉能够信任。”

说完,天马笑着“明明什么依据都没有却这么说,不好意思啊”道歉。哀伤的,却也是具有他风格的,善良的笑容。

春虎向旁边转过头,仰望伫立在树枝上的‘鸦羽’的化身。

夏目因春虎身缠的“鸦羽”的咒术而死。这是严酷的“事实”。就如空所言,虽然明白那是经由夏目本人而非春虎与“鸦羽”意愿的行为,但在感情上果然嫌恶着“鸦羽”。并憎恨着。

不过,还能有别的见解。春虎与“鸦羽”,共同被夏目救了——这样。

那时候,春虎也好,“鸦羽”也罢,都并非处在正常的状态。夏目将之纠正了。因此自己这么活了下来。因夏目的意愿,自己与“鸦羽”回到了本来的姿态。这大概也为“事实”。

早乙女似是“在前方等着”。

在哪里?

这种事情,只要稍作考虑就会立马明白。

“——冬儿。京子。铃鹿。天马。”

春虎注视完每一个人的脸后,明确地说道。

“我,会去。”

没有阻止之人。春虎亲爱的伙伴们,现出各自的态度,却不准备再做阻拦。

春虎的“伙伴”如此。

但是。

“……抱歉,不行。”

戒备周围的空,倒竖耳朵与尾巴的毛发,“春虎大人!”并发出滞后的警告。雪风鸣蹄。春虎他们一齐摆好架势,将视线投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一位男子进入本应施有驱人结界的公园。

目光炯炯有神,全身缠绕锐利灵气的青年。久经锻炼的那气息,就像用己身具体体现着插于腰间的一把日本刀。就在数小时前还不拘束且可靠的表情,如今正如另一人般地绷紧。

独立祓魔官,木暮禅次朗。

可是,此为那个木暮吗?因他散发的肃穆威压感,春虎他们屏住呼吸。 

“……不管有着怎样的缘由,咒术者染手禁咒一事,不能默默置之不顾。我要捕缚你们。春虎君。冬儿君。天马君。以及,小京。铃鹿。——听好了,任性到此为止。”

春虎不觉毛骨悚然。

仓桥没现出,且未从夜叉丸那感受到的“认真”的凌厉,存在于木暮身上。二话不说让敌对者屈服的力量。与咒力和灵气处于另一次元的力量。

平素亲密可靠的大人,认真发挥力量的话将会如何?

仅那预感便让孩子们萎缩的强烈“分量”,木暮展现了此。这对春虎他们来说,是本能地难以抗拒的某样东西。

但是,木暮意识朝向的前方,实际上并不是春虎他们。

“当然……”

木暮面朝春虎他们的背后确认道。

“就导师而言,你也应该为同一意见吧?是吧,阵?”

春虎他们大吃一惊地同时向背后回头。

被包在驱人结界中的,微暗的夜之公园。

在这之中,咔,发出清脆的声响,大友现出了身影。他的表情染有学生们初次见到的苦恼与纠结之色。

隔着春虎等人,木暮禅次郎与大友阵静静对峙。

春虎他们被紧张束缚,杵在原地。不用说京子也一样。不过京子还感到与场面的紧迫感相别的奇妙忐忑。

在祓魔局的聊天室,以及于厅舍后侧对冬儿与铃鹿说“等下”时感到的忐忑。现在那将试图被第三次反复。不,比至今为止更要严重。只要放松,意识便像是会立马中断,远远飞到不知何处般的感觉。不能顺利掌控身体。肉体与精神即将乖离。有此异样的印象。

——怎么回事!?

现在明明不是这种事情的时候。京子拼命让自己的灵气安定,并将意识拉回眼前的光景。

木暮与大友,是阴阳厅的原同辈。他们的交情自阴阳塾时代持续至今。这么说来,虽未见过两人直接说话的场景,但根据他们各自谈及对方时的样子,可以看出两人推心置腹的关系。

绝非合谋,但实际上却缔结着深厚的信赖。即便成为大人,改变了立场,彼此的关系也未有改变。这种老交情,总觉得美好且令人羡慕。

然而现在,木暮与大友显露京子等人不知道的严峻一面,带着麻痹般的紧张感面对着面。

既不声音粗暴,也不怒气外露。相反,两人均平静沉着。

不过,两人散发的气息化成惊人压力,让人感觉都压迫了身旁者的呼吸与心跳。那份沉闷就如同公园整体被沉于深海之底般。

但是,两人的气息并非均衡。这也如实体现在两者的表情上。

宛若自身携带的日本刀,木暮神情锐利坚硬。没有一切犹豫。

与他相对,大友现出了犹豫。恐怕,是听到了春虎刚才的话吧。知道春虎的决意,而迷惑于之后自己该采取的行动。

“阵。”

就像斩击踏前,木暮用沉重、无所动摇

地口吻说道。

“厅舍之事。拉出芦屋道满的是你吧。”

这并非询问而是确认。未能即刻理解意思,京子看向大友——确信了木暮的指摘是事实。

“如你风格的佯攻。到最后关头就不挑手段。目的是春虎君的夺还?就这样不信任本厅?”

“…………”

对默然不语的大友,木暮忽然缓和表情。

“反正对我隐瞒,也是顾及我的立场吧?只要解放了学生,之后自己再被通缉就万事解决,吗?一如既往让人不快的净为别人考虑的家伙啊,你。”

“……性格使然。”

大友总算开了口。讽刺性的口吻虽也有大友的风格,但并非为寻常难以捉摸的态度。

木暮半睁着眼凝视大友后,忽然将视线转往春虎。

面向全身紧张的春虎,“春虎君。”他不客气地说道。

“所谓禁咒啊,换言之就是不仅限自己,把‘世界一部分’也抵押出去进行的游戏。”

“……游戏?”

“啊啊,赢了也许回报巨大,但输了那负债并不局限于仅由术者负担。完全无关的人——不止是游戏的参加者与参观者,甚至连不知道其存在的人都极易被卷入。”

接着木暮侧眼瞟了大友一眼。

“譬如你们的导师,这么说可能会引起不快,但他是‘禁咒的专家’。过去身处阴阳厅咒搜部,一手承包了隐秘任务、秘密进行的污秽工作。操使过的禁咒不下百个。正因为如此,彻骨了解禁咒的恐怖与不祥。”

说完,“对吧,阵。”木暮向依然消去感情的大友问道。

“今晚一天阴阳厅蒙受的损失到底到各种程度,你明白的吧?并非是单纯的金钱问题。将对明日以后的工作产生多大的深刻影响,因那结果将会有多少群人受到打击。并不仅仅是职员。阴阳厅理应帮助的人们,依赖阴阳厅的人们,将会同样受到损失。煽动芦屋道满的时候,你不可能没考虑至这种事情。知道却做了。为了自己的目的。是这样吧?”

与话的内容相反 ,听不出木暮在责备大友。仅仅是单纯地确认。对此大友也完全没惭愧的模样,无言地肯定了木暮的指摘。仅看着这样的两人,京子的手脚前端就如同逐渐麻木了一样。

“所谓使用禁咒,即是这么回事。”

木暮这么续完,再次转向春虎。

“但是啊?这种思考有时是必要的。并非个人,而是作为‘世界一部分’的‘代表’行动的时候。比如说作为阴阳厅的棋子——不,作为‘咒术界的调整者’为‘业界全体的利益’而行动的时候。正因如此,过去这家伙使用禁咒一事,阴阳厅予以了默认。但是……你又如何?春虎君?”

木暮平稳的提问将春虎压倒。不,不仅是春虎。冬儿与铃鹿、天马,以及京子,在木暮与支撑他的信念面前,都无法出口反驳。

——禁咒……。

既是京子不熟悉的词语,又是咒术。当然,至今为止并未如此深入考虑过禁咒一事。因为被禁止所以不使用,不调查,不抱持兴趣。只是遵从“禁止”这一准则。

忽然。

仰望停在头顶之枝的“鸦羽”。这么说来“鸦羽”也被指定为禁咒。与之关联,便会徒然地将世界一部分暴露于危险之下?因为输了那游戏,所以夏目死了?

但是……。

“阵。这些孩子由我接收。不管本厅说什么,我绝不会交出去。即便是局长与室长的命令。这样可以吧?”

木暮当方面地宣告后,开始缓缓提炼全身的灵气。在春虎他们的面前,如夸示般堂堂地。

“不言帮忙。别出手。”

斩钉截铁地说完,缓慢走向前。

空即刻拔出爱刀。雪风则慎重地踏响马蹄。不仅是式神们,春虎等塾生们也摆好了架势。不过,实际上正露出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的表情。

京子不禁求助般地看向大友。

大友以一副没有比这更可怕的表情,目不转睛地看着木暮。以捉摸不定的扑克脸著称的他,清清楚楚地浮现出纠结之色。大友不惜挑衅阴阳厅也要救出自己的学生。就算对手是木暮,即便有踌躇,也不会坐视不管才是。也就是说,大友也无法赞同春虎使用“泰山府君祭”一事。

不过……细想的话这理所当然吧。

让死去之人复活。

世上有大量禁咒,但其他完全无这般“禁忌”。

“……也说下另一点,我个人的见解。就算胜了游戏,禁咒最终也会毁灭己身。换言之,是‘毒’。可能眼睛看不见,可能一时半会儿明白不了——但是,禁咒会逐步侵蚀使用其的术者本身。侵蚀其心。因为切身了解,所以你们的导师才没有出手。”

木暮把手置于日本刀的刀柄上。

“听从!”

最后通牒。

木暮所说的大概是正确的。春虎准备做的事是错误的。木暮的话通遍血肉,春虎的愿望中只有觉悟。木暮所做的事情深深扎根于地里,春虎试图做的事情却如雾霭般美丽梦幻。

夏目死了。这已经是无可奈何的事实,亦是现实。无法翻覆。

直至永远。

这时——

“!?”

突然,如同被落雷击中,无法言语的冲击袭来。视野摇晃、暗淡,一口气地开始远离。

遭受如同贫血——而且还是被一瞬抽去全身血液般,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触。目眩与恶心,恶寒与恐怖,肆虐京子的神经。

周边的世界歪斜,心被从歪扭的世界中推出。魂魄离开目前的世界,被抛向某处不同的场所。

这是大大超出京子精神能够把握范畴的事象。

接着——。

注意到的时候,眼前是百枝天马的脸庞。小京,这般大声呼唤着。然后,在仓桥京子倒下之时,被百枝天马好不容易抱住了。咦,京子心想。不知为何觉得现实有不协调感。

能看到宇宙。

世界——眼前的光景,与宇宙相重叠着。

“京子!”,土御门春虎惊呼道。阿刀冬儿与大连寺铃鹿也一副慌张的样子,看着仓桥京子。仓桥京子以像是处在梦中的表情,让焦点合不上的视线彷徨虚空。京子完全不能理解自己身上发生着的事情。

拼命将意识朝向周围。注视与世界重叠的宇宙。

不知何处传来隆隆的风啸声。穿过宇宙真空的风。看到的东西难以置信。而且,仓桥京子的这思考本身,就感觉似是他人之事一样。

自己该不会灵魂出窍了?虽也有这么思考,但不协调。莫如说……是这样。感觉少许“偏离”了原先的世界。半误入别次元世界般的感觉。不,当然这也不对,但京子的意识做不出这之上的认知。

然后——

在百枝天马的头上,亮着于祓魔局聊天室见到的那黯淡之光。

并不只是百枝天马。大连寺铃鹿上面也有。其他等人也能看见。始终不漏破绽,惊讶注视着这边的木暮禅次郎的头上,与哑然瞠目杵在原地的大友阵的头上,都能看到同一种类的光芒。与众不同的是阿刀冬儿。较之其他等人,他头上的光难以看清。并非光芒微弱,而是被似为朦胧月色的某物覆盖着。某物——对,是鬼气。

此瞬间,啊,京子心想。

在和宇宙重叠的世界之中,每个人头顶闪耀的光辉,就宛若“星星”一样闪烁。星光怀带遥远的深度,其之前方与未来连接。

如今,自己正在读星。

京子将视线朝向土御门春虎。再次清楚看到土御门春虎头上闪耀的星星。

不过,那光辉并非只有一个。与春虎的星星相别的另一颗星星,就像挨近般悄悄地闪烁着。并非现在。在更前方。在未来。

然后,明白了。

如今存在的“世界”,只不过是一部分,京子理解到。

“如今存在的‘世界’,只不过是一部分。”

京子出声道。

禁咒规则终究是人所决定的东西。

“禁咒规则终究是人所决定的东西。”

京子说道。

禁咒,亦同样。

“禁咒,亦同样。”

接着,仓桥京子将彷徨于空中的视线缓慢移动,让焦点在土御门春虎身上聚合。土御门春虎与仓桥京子视线交错。仓桥京子凝视土御门春虎,京子读春虎的星象。

春虎的星象。

以及,夏目的星象。

随后,隆隆呼啸的宇宙之风进一步增长势头。惊人的强风狂吹。在世界再次开始歪斜之中,京子使劲站稳,春虎,这么大声喊叫。

“春虎!”

仓桥京子叫道。

“没问题。看得到小夏的星象。小夏在等着你。”

所以。

“……去吧……”

以此话为最后,京子呼地落下眼睑,失去了意识。

将此刻此地绝对支配的“战栗”,木暮只知道一种。被超越自身意志之物狠狠踹飞后背的感觉。

神谕。

不对,这不是神谕。这是……。

——难不成

,“读星”吗!?

“读星”之才与见鬼之才同为天赐的才能。纵然后天性训练能够延伸才能,但原本未有资质之人却无法操使。而且,拥有此才能的人,即使与见鬼相比也压倒性得少。

但是京子——仓桥京子是阴阳塾塾长,仓桥美代的孙女。而仓桥塾长是被称赞为“仓桥的读星”的稀代“读星”,咒术的大家。听说连那个土御门夜光都重视她的“读星”才能,将她置于身边。

那么。

——可能吗?京子君将星象……!?

况且,刚才言及的预言。京子确实说了。

说看得到夏目的星象。

说夏目在等着春虎。

这也就是说……可是,这……。

这时。 

哈哈哈,落落大方的笑声传过夜之公园。似是落去附着物般的明朗笑声。木暮的背脊瞬时冰凉。

“哎呀哎呀,不得了。我的班级里真得尽是些问题儿童啊。”

“阵!住手!”

“禅次朗,抱歉。”

紧随其后,木暮的视野被咒符埋满。

立刻张结界——不过,咒符没能让术符发动,只是在周边狂舞。回转,重叠,往来,舞动。

埋满空间,大量数目的咒符。这般数量的咒符到底是怎么做到——等下,错了。并非如此。眼花眩晕。是幻术。在注意力被京子吸引的一瞬滑入。大友的这个是幻术泰斗“神扇”的直接传授。只要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阻止就很困难。

——可恶!

木暮即刻两手结法界定印。脑海中浮现“阿”字的梵字,一口气净化体内的灵气。凭被称为阿字观的冥想法,阻断来自外部的咒性干涉。

旋即,如雾气放晴般,埋满周边的咒符消失了。然而,此时春虎与冬儿已跳上白马式神,铃鹿也用模仿猛禽的纸折式神飞翔而起。

右手立刻滑向刀柄,但是——

“唵·毗悉毗悉·伽罗伽罗·悉摩利·娑婆诃!”

“啧!”

应对没能赶上。往旁跳跃以逃脱不动金缚的效果范围,并边倒下边强制拔刀。往白刃中注入咒力,朝驮乘两人的白马——并立刻保留力量——斩去。

咒力之刃的斩击,从遥远间隔之外袭向春虎他们。木暮的爱刀是承蒙大天狗爱宕太郎坊守护的,神刀“天魔刀”。而木暮则是别名“神通剑”的神刀使用者。虽说那斩击多少有手下留情,但绝非是塾生能立马防御的东西。

但是“鸦羽”防住了。

“——咕!?”

咒力之刃逼向春虎等人。在其前方,不知何时从枝头飞升,挥洒黄金之光的漆黑之翼无声地滑入。它的动作从容不迫且优雅,完全没有慌张的样子,却赶上木暮的斩击,将之反弹。

木暮以失衡的姿势受身跃起,但那时候大友的式符已经逼近。在咋舌后击退的咒符对侧,握持缰绳的冬儿大幅挥动手臂。

白马往上跃向夜空,春虎的护法式少女追随其后飞起。

春虎在马上回头。

“天马!将京子——”

“我明白!快去!”

对天马的声援点头,“‘鸦羽’!”春虎呼唤金鸟。防住木暮斩击的金鸟展翅上升。

——还没完。

切开符术,瞪视头顶,木暮摸索下一手段。

将木暮的那思考——

“咳咳。”

连咒术都算不上的一声空咳,使得木暮的意识反射性地岔开,中断。

绝妙之间。这手段简单——却掌握“场合”的微妙之处让其进退,于此点无人能出木暮的旧友之右。从以前开始,就巧妙得令人可憎。

之后只能拜托给自己的式神们。

比起此,现在——

“……阵。你这混蛋……”

不掩怒火地凝视大友。

大友以平常捉摸不定的态度——否,以不像其风格的一本正经的表情,承受住激昂旧友的视线。

“……老实说,没想到教师职务会这般费劲。”

“你清醒吗!?”

“确实……”

大友扭唇。

“也许错了,但,这是我的选择。”

木暮忍不住咋舌。但是,将涌起的焦躁感强行抑住。现在不是听任感情行动的场合。必须准确完成应做之事。纵然那是何等困难之事。

“阵。”

木暮用苛刻的声音宣告。

“本回不能让步。从那退开。”

“禅次郎。”

大友浮现些微苦笑。

“不好意思啊,这恕难从命。”

5

“怎么做!?”

再次并排于马上的冬儿,全身迎风地询问坐在后边的春虎。

既然木暮出现了,那么灵灾修祓部队应该也很快就会接到联络。春虎他们成为了被追之身。那么,从现在起便是时间的战斗。

“夺回夏目。之后去凉学姐的所在之处。”

“好。那首先为祓魔局的本部。是今晚第二次的闯入。”

冬儿的声音很高兴。固然冬儿早就以春虎的决意为基准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他当下则和刚才的大友一样,有种抛开犹豫与烦恼之感。

让耳朵与尾巴随风飘动,空与雪风并排驰骋。稍离开点的地方,也有着铃鹿的式神。以及“鸦羽”。金鸟虽与春虎等人拉开距离,但绝不试图离开。

事已至此,只能相信它。不知道早乙女会“助一臂之力”至何种地步,但到底不认为可以委托一切。最终只能凭一己之力挑战“泰山府君祭”。为此,恐怕“鸦羽”的力量不可或缺。

春虎与“鸦羽”一同被夏目所救。

这次则轮到春虎与“鸦羽”合力救助夏目。

“春、春虎大人!”

突然空促使注意。紧随之后,“乌鸦的鸣声”涌了过来。

“什!?”

从前,从后,从左右,也从上下,从一切方向传来的鸣声震响,互相共鸣再乱反射。声音里含有咒力。是咒术。雪风凌乱马腿,冬儿则不由自主放开缰绳塞住耳朵。虽然春虎也发出了悲鸣,但他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清楚。

——这是!?

啪飒,四只切开暗夜飞来的乌鸦,从四个方向包围住雪风。乌鸦——不,错了。头部与翅膀虽为乌鸦之物,但其下有着身穿防瘴戒衣的小巧身体。是木暮使役的鸦天狗们。黑濑与獭祭。醴泉和凤凰美由。

“你们这些家伙!”

鸦天狗们围着雪风持续鸣叫。“你这!?”空斩向右侧的一体,但鸦天狗却一溜烟避过。与之同时,跟在背后的一体则唰地缩短与春虎的距离。

“春虎!你个蠢蛋!”

又气愤又懊悔地大声喊叫。

“听从禅次郎的话!现在还来得及!会与你一起道歉的!”

春虎和冬儿与木暮的鸦天狗们相识。不仅如此,还是于春天的灵灾恐怖袭击之际,联合斗争修祓了“型·奇美拉”的战友。虽奉主人之命追踪而来,但原本朝气蓬勃、性格温厚的他们,大概并未期望与春虎争斗。

但是。

“……对不住,目前不行。让我通过——之类,说了也白说。”

不管鸦天狗们如何作想,对式神来说主人的命令是绝对的。

既然如此。

“一决胜负!”

说完,春虎扭腰向后方的鸦天狗扔过咒符。鸦天狗敏捷地闪躲,并“嘎”特别强烈地鸣叫,重整斗志。

雪风不屈服于鸦天狗们的扰乱,再次开始前进。右边闪光。是空的狐火。

然后左边为——

“急急如律令!”

对死缠雪风不放的鸦天狗,乘于猛禽式神上的铃鹿予以攻击。

她插进鸦天狗与雪风之间,头也不会地对这边说:

“下面!”

冬儿反射性地拉扯缰绳,扭曲雪风的前进方向。随之,雪风直至方才的前进路线被像是枪一样的东西贯穿了。是延伸自地面的木行符的荆棘。

俯视眼底。驰骋于大楼与大楼之间的雪风下方——大型车辆疾驶在车道上。是灵灾修祓部队的运输车。车顶舱口被开放,探出上半身的祓魔官仰望头顶的雪风他们。

终于被发现了。之后增援必会接二连三地赶来。春虎不得不一个不剩地甩开他们,去往祓魔局。

“——时机已到。”

冬儿用不逊的口吻说道。春虎不由扬起脸。

“喂,铃鹿!我与你成为诱饵,让春虎逃跑。行吧?”

“冬儿!?”

“吵死了。你之后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做。”

是不容分说的口吻。另外,虽说“让逃跑”,但事情并不如所言那般简单。鸦天狗们正盯视着。“铃鹿!”冬儿再度喊叫,并让雪风靠向铃鹿的式神旁侧。

“急回转甩开天狗,趁此间隙,将春虎托付给‘鸦羽’。底下的祓魔官由我阻挡,你去岔开天狗的注意力,作出替代春虎的简易式!”

“………”

“铃鹿!”

铃鹿脸不朝向春虎他们,固执地紧咬双唇。被风吹动的前发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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