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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失败乃成功之母,
那骄傲即成功之女。
1
并非死亡游戏的逃脱游戏。
这句话说起来,首先应归为登淀证留下的遗言。可对运动少年空空空而言,首先却是这句话里迷雾般的玄机。
从『真人逃脱游戏』这个词中就可以看出,逃脱游戏本应只是电脑游戏的一个类别。空空也跟同龄的小孩一样,并非对游戏完全没有兴趣,可也没有对此了如指掌。
因此他只能从这句话的语境来理解现在的状况。字面上,逃脱游戏当然是以逃脱为目的的游戏,可是——
2
「唔——哇……」
地球扑灭军第九机动室室长,空空空,针对眼前同龄少女『爆炸』的状况,从椅子上翻滚了下来——可这并非因受惊而作出的反射性动作。
而是因为保护自我。
为了避免遭到爆炸波及,他选择了移开自己的身体——免得证的骨肉飞散到身上。通常的炸弹多多少少都像手榴弹爆炸一样,爆炸的碎片比火药本身更能造成周围的伤害。这是空空半年来所学习到的经验。
从椅子上翻滚下来,后背重重地撞到了地上,不过总算是回避了证爆炸所造成的二次伤害——虽然和料想的一样,但是这只能说是偶然的结局。
偶然。
躲开爆炸并非偶然。
偶然的是自己仍然活着。
如果碰巧这里有一条『规则』禁止『从椅子上滚下去』,那么刚才空空也会像她一样爆炸了。可是——
可是,证——那个魔法少女,究竟是违反了什么规则,才招致了头部爆炸的无妄之灾呢?
「…………」
空空把手撑在桌子上,慢慢站起身来。
虽然头部爆炸了,但她并没有从椅子上倒下,那身体依旧坐在空空的对面。无头尸体穿着轻飘飘的魔法少女风连衣裙,端正地安坐在椅子上。这光景似乎超出了现实,不过超现实并没有动摇空空的心。
不,很难想象这世上有什么东西能动摇空空的内心。要说有的话也只有赞岐乌冬了。不过让人更难想象的是——她知道了逃脱游戏的规则,并因此在这个游戏中一直活下来,却如此轻易地迎来了死亡……
「无头尸体……让人想起小狼来了……」
沉浸在这难以称之为牧歌般的回忆中,空空开始检查证的尸体。要是此时空空会因为女孩子悲惨的尸体而动摇的话,他恐怕早就死了。
这就是空空空,就算面对家人的尸体,只要死透了都能将其当作一介物品——将尸体当作物品的空空空。更何况,几小时之前才相遇的女孩子还不足以激起如此深刻的思虑。
还有,理所当然地。
即使她做出了美味的乌冬面。
「…………」
检查脖子的断面……换句话说,爆炸的痕迹。要是这里有一条规则『禁止窥视人爆炸后的伤口』,空空将会当场死去呢。
说是游戏的确也太不讲道理了。要是普通人,恐怕会害怕触犯规则,一动也不敢动了吧。真不愧是我们的英雄空空空。
如果『一动不动算作犯规』,结果也不会差太远——就算能理性地想到这一点,但也不见得能大胆地行动吧。
「…………」
爆炸痕迹,就和字面上的爆炸痕迹一样,并没有什么离奇的地方——那是毫无特点,极度悲惨的焦黑伤口。因为一瞬间就烧焦了,所以也省了止血的功夫。得益于此,证的尸体,以及她魔法少女风的衣着,连一滴血都没有沾染上。
可是肉片飞散于四周的情况,给人留下了炸药量正巧能炸开少女一个头的印象——说是印象,却不可能用了炸药。
很难想象证的脑袋里原本就埋好了炸药。
在四国——四国之内埋伏着的『陷阱』,肯定不会是物理意义上的东西。曾经亲身被爆炸穷追不舍的空空得出了这个结论。
同『大声悲鸣』一样,这应该出自超自然的、超常的机制——又或者,
又或者是魔法一般的……
「不对……真奇怪。」
空空念叨着。
降落在中学操场后,由于想和外部取得联络而引发于空空身上的爆炸,与刚才登淀证身上发生的爆炸,虽然一眼看上去是一码事,可却又有明显的不同。
空空所经受过洗礼的第一陷阱,那个杀新手的爆炸——严密地说来并非袭击了空空本身。那个爆炸首先瞄准的不是空空的肉体,而是空空的联络机器——手机。
首先是耳边的手机破裂。
爆炸的追踪就是从这里开始——尽管现象十分可怕,但可以说正因此空空才得以逃脱爆炸的魔掌。换句话说,空空空虽然没有准备,但却有准备的时间——有从发动的陷阱中逃脱的准备时间。
尽管没有预兆,
但从某种意义上说却有死亡的预告。
有预告,则可以做好准备。
做好为了逃走,为了活下去的准备。
可是,刚才袭击证的爆炸——却没有任何预告。突然之间脑袋就被炸飞了,可谓逃无可逃。证似乎说过,即使触犯了违禁事项而发动了陷阱,也可以根据之后的行动得以生还——要是像刚才那样,岂不是毫无生还的可能?
就算有人如空空一样能冷静而正确地行动,要是一开始就受到炸飞头颅的攻击,那手足肯定无法动弹——不,应该是手足尚存,可脑袋却不听使唤了才对。
和她说的不一样……为什么?
「……不,不应该是『为什么』,而应该是『正因如此』吧。也许证触犯到自己没有掌握的规则,所以才发动了陷阱吧。」
而且仅仅靠推测,就可以看出是相当严格的规则。
拿棒球来比喻的话,证的所为应当是足以当场罚下的恶劣违规行为,所以她才遭受了爆头的结局——那证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呢?要说幸运还是不幸的话,那当然是幸运吧。因为她作为玩家在四国参与这个游戏,直至刚才从未遭遇过如此严厉的规则。
根本不用解释理由。
要是遇到过,那早就死了。
「…………」
可是,证的死究竟带来了什么困扰,造成了什么困难,就算在此做个说明,也不可能给空空带来丝毫救赎的希望——不如说从常识来考虑,证的死毫无疑问让空空陷入了绝望之中。
即是说,
作为熟手玩家,作为纯新手空空的前辈,这里竟然有登淀证也没有掌握的危险规则。
于是空空应该怎样进行接下来的游戏——也即是其方针,
其判断的基准已经完全丧失了。
虽然,
空空和证有所不同,他掌握了『存在发动即死亡的陷阱』这一规则,也可以算作有利之处……可空空又想,如果不知道这能让证惨遭不幸的恐怖规则,是不是更能毫无顾虑地悠然参与游戏呢?
唉……
一般社会里人们能悠然活着的原因,也可以说是他们从未意识到潜伏于四周的死亡危机、即死的危机……可是,就算有这种说法,至少登淀证本人是无法甘心接受的吧。
这世上哪有让人甘心接受的死亡。
「问问题的顺序……搞错了呀。」
作为反省,空空想道。
反省,接着深刻反省。
就算证不知道即死陷阱的存在,可毫无疑问,她仍旧掌握了相当多的陷阱——可是空空在问出这些规则之前,却执着于问出魔法少女的飞行秘密。
而且问出来的还都是些模糊不清的结论——早知道这样,就应该干脆不在意她的飞行行为,问问四国的现状也好。
即使都抛开这些因素……
「证知道『那个人』的事……虽然她说不必顾虑,可我是不是应该问她呢……」
不,
那只是感伤罢了。
就算证知道『那个人』的些许事情,对之后要在游戏中存活下来的空空而言也派不上丝毫用场。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那个人』也不像是精通游戏的类型……更何况她连人生也没有精通。空空知道了『那个人』和绝对和平联盟有所关联——那就足够了。当然如果证要告诉他的话,他也绝不会当作一个麻烦。
可是,却没有向她问出关键的事情。
登淀证,这个魔法少女完完整整地教给空空的仅仅只有乌冬面的魅力而已,真正关键的事情却没有透露一星半点——就这么『GAME OVER』了。
没有复活。
也没有续命。
因此只有一件事是肯定的。
接下来,空空将在没有说明书和攻略的情况下,继续着在四国举办的逃脱游戏。
3
如前所述,少年空空虽然不是特别清楚逃脱游戏究竟是什么……但要他给同样不太清楚的人做一个简单说明的话,那就是以『从被困的密室中逃脱』为主题的游戏。为了从密室中逃脱,就要解开谜题、寻找线索,在不断试错下找到出口和逃脱的手段。——要说现实逃脱游戏的话,现当下,已经在现实进
行中了。
游戏中理所当然地埋伏着陷阱。
可是,对于不太了解详情的空空而言,从感觉上说,这覆盖四国全土的『密室』范围,未免也有点太宽广了——就如同推理小说的背景写着『深海中的孤岛』,事件的舞台却发生在澳大利亚全境一样。
规模之大,尺度之大,某种程度上可以确信为地球所为——因此,证认为游戏幕后的黑手一定是地球,这一点还是能点头同意的。
可是,空空在现在这个阶段上,对此还是持保留意见——她认为现在四国所发生的乃是『实验』或者『游戏』,空空也全盘接受了这一想法。但幕后黑手是否就是地球,空空却认为『还不太清楚』。
不过,若是有人提出:如果不是地球干的难道还是火星干的不成?他也说不出什么……
但是,不知是在哪一点上,『不像地球所为』的印象总是挥之不去。
最开始虽然是毫无根据的推测,而如今有一个地方不能说完全没有证据的影子——那就是『地球阵』的存在。
地球混入人类之中的怪人,『地球阵』。
消灭地球阵,乃是空空平时的工作——这些和常人毫无区别的怪人,应该零散地遍布于人类社会之中,四国也不可能例外。
可如果以四国的住民全员为目标,那也会殃及地球自己阵营的怪人——对于地球来说,并不是什么乐意为之的事吧?
不管是『实验』也好,『游戏』也罢,
亦或者——称之为『虐杀』。
地球想要毁灭的仅仅只有人类而已。
地球连人类以外的生物都不想杀,更难想象它会做出殃及同伴的行为——说是难以想象,可曾经见过面的空空其实也不知道地球有没有什么想法。
「……接下来,」
空空思考着,
思考着今后应当怎么做。
他百折不挠的精神可是超一流的——不,说百折不挠的话,他其实是一个极端容易半途而废的少年。可在活着这个问题上,他却永远不会放弃。
无论是如何不讲理的规则,无论游戏的难度怎样,无论落入任何绝境,也不会使他自暴自弃去自杀——不会放弃。不管抱有何种目的,就算遇到这样的游戏,也绝对不会失去朝着通关方向的努力。
不惜为了万分之一的概率而赌上性命。
赌博。
左在存一定会用这个词描述这种行为,而空空甚至没有意识到这是赌博就冲了上去。尽管登淀证没有吐露关键的事情,但也说了一些重要的情报——于是空空在脑海中顺势回想起来。
为了脱离困境,空空空应该怎么做——即游戏通关的通关条件,登淀证已经将其告诉了他。也即是,要从四国这一舞台逃脱出去。
这是绝对条件。
因为只说了一星半点,具体的情况也不得而知。不过,有一些毫不知情的普通人通过电车飞机船舶逃离了这里——证似乎还说了类似的事,也就是说逃脱本身并非不可能。
因为已经有人通关了。
用奇幻一点的说法,四国周围并不存在不解除就不能离开的结界。只要好好遵守规则,不触犯违禁事项,按照一定的顺序——也是可以走到外面去的。
不存在『不可以到外面去』的规则。
不仅如此。
问题在于,这些通关的人搞不好根本没有参加了游戏的自觉。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通关了。
如果注意到了四国的异常,因为担心而折返回来——这时又会被规则束缚,再也出不去了。
「要是有通关的人,那么便是指游戏开始不久,偶然从四国出去的人们吧……可是,要从游戏的意义上来说,严格说来和通关又有所不同。也就是说一开始就不能算在玩家里吧……」
在幸与不幸的问题上,那只能算作误差了。
作为中途参赛者挤进游戏的空空,在这种意义上也不过只是误差而已吧——
「没有『不可以到外面去』的规则,虽然可以确定这一点,但是离开的方法上也许会有条件呢。要是在事前就掌握附近的规则再出去就好了……等等!」
突然,
自言自语地归纳着思路的空空突然注意到了。看着眼前证的尸体,他总算注意到了——虽然他那在尸体面前思考总结的态度与一般常识相比,算不上什么值得褒奖的行为,但也正因如此他才注意到了。
她到底是怎样的人呢?是什么样的战士呢?虽然没有时间去深入了解,但至少她——虽说是因为最终没有掌握规则而丧命——一定自以为精通这个游戏。
虽然她那地球幕后黑手说的想法带有一定的偏见和臆造——但是她的确在一定程度上理解了游戏的规则。
虽然她说出这些规则之前就丧了命……可是,她又是如何知道这些规则的呢?
空空现在是这个游戏里新手中的新手,被杀新手的陷阱弄死也毫不奇怪的新手——可是每个人最开始都是新手,登淀证也不例外,她也没有一开始就得到说明书和攻略。就算她得以存活的原由之一可毫无疑问地归结于『飞天的能力』——只要有那个能力,那个魔法力,逃脱追踪型的爆炸也并非难事——可曾经是新手的她,是如何掌握规则,成为熟手玩家的呢?
「…………」
答案只有一个。
就和空空现在所做的一样。
空空亲眼看到证的脑袋被炸飞,于是知道了游戏里有即死型的陷阱——也就是说,通过观察他人的失败而习得规则,乃是这个游戏里的标准学习法。
四国人口有三百万。
假定其中大半因为第一陷阱死去了——但也和空空预想的一样,有相当多数的人存活下来。
于是活下来的人,就从死去之人的样子上,洞察出被发动的规则和被打破的禁忌。
第一陷阱之后,如果有第二第三陷阱接踵而来——从陷阱中存活得越久,就越能从牺牲者的死相中学得更多的规则。
「原来如此,是『盾』呀……」
原来是这个意思。
本来就不是什么好听的词。
必须合作,登淀证虽然说了类似的话,但是她的真实想法搞不好是这样的——如果能用空空发现自己尚未掌握的规则就好了。
虽然他没有因为被这点小心思所骗而觉得太不甘心……不如反过来说,如果这个交易成了的话,空空也会获得她已经掌握的规则,而没有被她利用反而有一种吃了大亏的心情。
唉,说起心情,不是吃了大亏,而是跌入谷底。
这么一想,对现状的危机感更加突飞猛进地增长起来。
盾——换而言之便是牺牲品。就算这个游戏的标准风格是从他人的死中学习规则,中途参加游戏、进度落后不少的空空也无法在未来使用这一方案。
倘若相信证的话,那么现在四国存活的人数应该极少——证开始游戏时所有人都是新手,而现在的状况却大不同了。
游戏已经不再是出现大量牺牲者的阶段了。
不如说是进入了终盘,那么——
「…………」
将现状,不如称为困境,大概梳理之后,空空理解了这绝望的现实。在此基础上,空空也对现状提出了疑问点。
并非问题点,而是疑问点。
疑问也许玩着玩着总算有一天会明白,所以也许并非那么重要——但眼前存在的证的尸体,也是一个疑问点。
简而言之,这是一个会死人的游戏。
可是,人死以后并非终结——也即是说,一个人死了,便增加一具尸体。产生尸体——尸体被生产出来。假如死了三百万人——那正好会出现三百万具尸体。
可是,四国却空空荡荡。
至少在刚才的街道上,空空没有发现尸体——一具也没有。此外,连发生陷阱的痕迹(除了自己发动的那个以外)也没有找到。
虽然也可以认为证为了不吓到游戏新手空空,故意避开了血腥的路径,刻意挑了一条干净的路带他来到这个乌东面馆……但是这个面馆,就算有店员或者客人的尸体出现也毫不稀奇。
也应该没有藏匿尸体的时间才对……
因为没有尸体,所以空空一直都使用『消息不明』『失踪』之类的词语。可如果陷阱的发生最终意味着死亡——那尸体应该在某处才对。
不过,空空所抱有的这个疑问,也许是因为他平素的行径,又或者只是因为偶然,不久之后便被化解了——可是不仅这一个,对现状的疑问点数都数不清。
「不行了……真的就像不知道规则就去打棒球一样。球棍怎么用球怎么扔,连位置都不知道……」
对不知道棒球规则的同学说明棒球的乐趣,还真费了好大功夫——游戏就是这样,正在玩的人认为理所当然的事情,不明就里的人真的是一点也摸不清头绪。可不能忘记的一点是,这个游戏和棒球不同,玩家们都必须亲自去发现规则。
除了游戏主持人——如果有的话——以外。
「就结论而言,不掌握规则的话什么
都谈不上了……现在我必须做的,也就是尽可能找出像证一样的存活者,从他口中探出他知道的规则……」
可这话,听起来就跟在大海捞针一样。
这比喻原本是挺夸张了,不过意外的是,在四国这样广大的土地上,找出几个、最多几十个存活者,语境还颇为相似呢。
对证而言,她发现了乘着醒目的降落伞落下的空空。从降落伞落下来的时候,搞不好还有其他的存活者,其他的玩家看到了……
怎么办?
因为觉得降落伞可能会有用,于是把它收在背包里了。要不要把它拿出来,在醒目的地方再跳一次呢?
可是,当时十分醒目是因为从上空、从直升机上跳了下来。可没听说过四国有如此高的建筑。要是不从东京晴空塔上跳下来,也许就不能造成同样的醒目效果……
说起来,证似乎曾经说过领地之类的东西,但好像又没有说过……
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等等……假如,假如我是证的话。」
假如我是证的话。
空空竟然冒出这么个想法,简直就是奇迹——甚至可以说是绝无可能出现的奇迹。他本极不擅长揣摩他人的情绪,又不精于琢磨别人的心思,缺乏感性又毫不敏感,可现在,思想竟然转朝与他人同感的方向去了。
某种意义上说,在四国进行的冒险生涯里,他能冒出这么个想法简直是最不得了的奇迹了——但不管怎样,空空空现在,的确这么想了。
要是空空和证一样,作为本地人从游戏最开始参与进来,从他人的失败他人的牺牲中习得了游戏规则,那么他会只在大脑里归纳这些规则吗?
会只在脑袋里记住这些规则吗?
这可是性命攸关的大事,莫非只靠记性就够了?
不,因为没有拥有绝对记忆力的人,所以她也许记了笔记吧——当然,假如有一条规则说『规则必须默记下来』,那么也许笔记就不会存在了。
可是从人之常情看,假如违禁事项超过了一定的数目,为了不触犯到,就算自己记得也会想用文字记录下来吧。
谁都会有不小心犯错,粗心大意。
而且这里,不小心的、粗心的错误将会直接导致死亡——所以,为了避免这一点,肯定会在可以准备的范围内做好最大限度的准备。
也就是说,证有很高的概率拿着笔记——换句话说,她亲手所制的规则说明书,记载着她独有攻略方法的攻略书。
「…………」
可是一眼看上去,她一直双手空空的。
不像空空一样背着军用背包——一身轻松得有点不可思议,连女孩子常有的化妆包也没有带。从刚才安心吃着乌冬面就可以得知,毫无人烟的四国现在绝非求生状态,所以想优先坚持一身轻松的甩手姿态也并非不可理解——可是,「假如空空是证的话」,如果真做了规则说明书,肯定会随身不离才对。
在衣服里。
那么,是在衣服里吗?
魔法少女的萝莉风服饰看上去有不少空间,一本小小的笔记还是能随处藏起来的。
「虽说是尸体,但是总觉得拨弄女孩子衣服……怎么说,完全提不起劲来。」
不如说,正因为是尸体。
但至今为止,空空做了不知道多少比这还要残忍的事情。
为了生存至今,他抛弃了这样那样的道德——所以为了在这里活下去,不做这件『残忍之事』在道理上也说不过去。
不过,是不是一定要在道理上说得过去,又是另外一码事了。
这就是所谓的协和谬误吗?
用博弈论里的话来说,就是所谓行为经济学里预言下一步行动逻辑的沉没成本效应——简而言之,就是舍不得以前的投资,就算觉得不会有回报,就算已经知道不会有回报,仍会有继续不断地投资下去的心态。
协和谬误的由来,是因为当时制造协和式飞机已经花费了海量的金钱,时至如此就算不成功也没法全身而退,于是只能投入更多的金钱进去——要是把这套理论套用在当下,空空显然是走上了错误的道路。
至今不知做了多少更加残忍的事,但也决不能成为从今往后还要做这些残忍之事的借口——粗暴一点的说法,便是陷入了『杀了一个人,那杀两个三个也毫无区别』之类的极端主张。
如果空空真觉得自己至今做了许多坏事,如果他有一些反省和后悔,那么从现在开始洗心革面,从善如流便好——依他的判断力来看,应该不至于陷入协和谬误的陷阱。
但这是不可能的,从今往后他还要做许多残忍之事,也即是最后,他对自己的所为没有丝毫的反省和后悔,搞不好还丝毫不觉得那是什么坏事。
为了活着不择手段,
也许这才是他的想法。
那么,对想把他当『盾』使唤的证,空空又能以怎样的面目去责怪她呢?
事实上,嘴上虽然说着没干劲,却完全看不见他停止手上的活动——他毫不犹豫地从登淀证的尸体上将魔法少女的衣装剥下来,完全看不见丝毫迟疑。
不,要说完全没有,也有点过了。
可非要说他有那么一点迟疑的话,那是因为他看着眼前这从来没有见过的萝莉风衣装,却不知道怎么下手才能脱掉。
且不说这萝莉服了,十三岁的少年空空,本就不知如何脱去异性的衣服——不过嘛,那也总归算是衣服。
只要好好找出拉链和纽扣的位置,脱衣服就不会花多少时间,也不应该花多少时间。
要是这里有一条规则『不能脱掉女孩子的衣服』,这时便会立刻出局了吧。空空虽然也这么想着,但解开纽扣的手却没有半点颤抖。
不怕死的精神。
不,其实他非常怕死。
就算恐惧,不,是正因为恐惧,所以才能毫不犹豫地不顾一切风险,为了生存做能做的一切。证肯定也和他一样,所以才存活到现在。
尽管她已经耗尽了全力。
然后由我来继承她的遗志——这样做证大概也不会觉得高兴,更无法作为对她的缅怀。
「说起从尸体上剥衣服,应该是那啥……芥川龙之介的《罗生门》吧。里面剥下那个女尸上的衣服……」
不知道是在教科书里读到的,
还是在图书馆里看到的。
最后的一段话有两种结局。不知道是谁教给他的,似乎更像是在学校学到的。
从空空之类的非读书爱好者角度看来或许有点难以置信,但将小说故事的最后一段话——换句话说便是将「落幕」重新改写,竟会让人感觉到一种违背道德,甚至属于亵渎的情感。但是对于当下的空空而言,反而能成为一种救赎吧。
因为某个文豪也曾做过类似的事。
在这四国上发生的故事最后——甚至最后一句,无论怎么看都只会有悲剧的结局。那么,空空将其改写的行为也不是那么过于亵渎而不可忍受了。
将魔法少女的衣装完全脱下,登淀证的尸体变成了半裸——潮流外装下的内衣却一点都不花哨,真符合她的风格。看看她内衣的审美,便可以确信这魔法少女般的时尚外衣乃是强加给她的了。
脱衣服的时候为了操作方便,空空把她的身体横放在了刚才放着乌冬面碗的桌子上。宛如手术室一般,充满了怪异而猎奇的氛围。
空空看上去颇有顾虑,不过那只是为了避免脱衣服的时候尸体掉在地上,所以干脆一开始就放在桌子上罢了……
更何况尸体还没有脑袋,就更加猎奇了。
对空空而言,就算尸体带着头,尸体的眼睛还瞪着他看,他的手上也绝对不会有半点停顿——终于他的手停了下来,是在指尖触摸到内衣时,停了下来。
果然连他都觉得,脱内衣有点过了吧。这一点上,他也并非没有青春期男孩的感觉——或者强说是绅士性也行。他觉得,要脱内衣的话,不如等到检查完衣服,什么也没发现时再脱——如果是有这样的理由,他便可以下手。
毫不犹豫地。
可是,此刻空空脑袋里起作用的自我意识,搞不好是一个错误——或许证就是把记有规则的记事本放在了内衣里。虽然取出来不太方便,但那里可真是『片刻不离身』,应该是最让人放心,最不可能搞丢的藏匿之处。
但此时空空优先考虑了他的青春期烦恼。
接着,他仔细检查了魔法少女的衣服——在他这个年龄的少年眼中,已经算得上十分情色的行动了。从没死多久的少女身上刚扒下来的衣服,还带有微微身体的温热感。
「……这什么设计啊。哎,搞什么呢,根本一个口袋都没有……」
一眼看上去,似乎像有内侧口袋的感觉——他抱着这样的期待,把衣服内侧摸了个遍,却什么都没有找到。这衣服连缝制的痕迹都没有,就好像全身合一,从一开始就裁剪出形状一般。
魔法的服装,说起来,的确也没错。
不是魔法而是魔缝,细心的人也许会纠正一下,但空空现在可没这个心情——
空空没有这样的心情,已经是这半年来的日常之事了。
「不过,硬要说的话,这倒不像是衣服……倒像是紧身衣一样……看起来蓬蓬松松的,里面却出人意料地紧致?」
紧致。
那么或许不应该称之为紧身衣,而是潜水服吧——这样一想,感觉就和空空平时使用的对怪人战斗服『古罗斯提克』很相似了。
但两者又有根本性的不同。
『古罗斯提克』还可以称得上是科学的产物,穿过它的空空也心知肚明——究其原因,虽然他并不清楚衣服内的构造如何,但可以断言在缝制中加入了许多电子回路。
觉得不可思议,但不觉得是个迷。
但是眼前的魔法少女服——硬要用个奇幻风格的词来说,便是魔法衣——不但看上去,连摸上去,也没能发现这些机巧之处。
只是普通的衣服。
只是普通而可爱的衣服。
尽管不太好断言从这件衣服上能感觉到魔法的存在——可是,反过来说这是一件科学的产物,从某种意义上讲更让人无法接受。
「…………」
不管怎样,没有内侧口袋,也没有外部口袋,连能把笔记缝在里面的缝隙都没有。那么登淀证应该没有带着记有游戏规则的笔记,或者参考书一类的东西吧。这推理和空空先前的想法完全背道而驰了。
他白脱了女孩子的衣服。
非要说有的话,那么也可能在布料表里两层的中间藏起来,可找来找去根本找不到缝制的线头,更何况那些地方也不是随手能拿进拿出的,绝不可能用来藏匿一本使用频率很高的笔记。
比起这些地方,更有可能藏在内衣下面吧——于是空空转眼看着桌上证的尸体。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她就像是砧板上的鱼肉一样,就算这时去脱她的内衣,也不会有任何抵抗。同龄女孩子的身体,就在眼前。
「……哎,不,还有在鞋子里的可能性吧。」
心里突然冒出这么个点子,于是注意力都被吸引到那里去了。
至少在行动上,他想把拨弄女孩子内衣里侧放在最后的最后——所以现在便去调查一直没有被脱下的鞋子。虽说这种行径已经很变态了,但幸运的是,空空没有对着女孩子鞋子兴奋的嗜好。
刚才只顾着衣服了,证穿的鞋子也是奇幻而富有魅力、十分引人注目的类型。这鞋子似乎挺惹小孩子喜爱,但小孩子应该不会自己去穿吧。
空空看了鞋子里面,还把鞋垫都翻了出来,但也没有任何特别的发现。
就算没有笔记本,也许她会把掌握的规则直接写在鞋垫反面呢。这想法虽然不错,但却没有找到半点线索。
若同谍战电影一样,把鞋底的橡胶撕下来,那背面应该也可以——空空还考虑过这一可能性,但这和缝在衣服里面一样,缺乏即时的适应性。注意到新规则时,或者想要确认已知的规则时,每一次都得去撕鞋底的橡胶,实在费时费力,她也不像是很能忍受琐事的人。
对空空来说,有其必然性的事便可接受,而对证来说,就算有必然性也会拒绝。
她并非那种善长忍耐的小孩。
「那么,最后的最后……」
左右脚的鞋都确认完毕,接着像是通过仪式一般把袜子也翻了过来,仔细检查了一番,仍然没有得到半点成果。空空必须下定决心的时刻总算要到来了——就算不是因为沉没成本效应,事到如今还因为伦理观而中断调查,已经不可能了。不过在这个『总算到来』的时刻,空空深呼吸了一下,也算是能窥见一点点他的人性吧。
这能窥见他丁点人性的场面就算是一场错觉,却拯救了他——虽然彻底贯彻毫无人性的作风才让他立于现在的地位,但讽刺的是,假如他没有处于青春期的躁动当中,而是直截了当地奔向目的地,没有半分犹豫、毫不留情地剥下少女的内衣——假如他这么做了,
那么现在已经爆炸而死了吧。
「!」
横躺在桌子上的登淀证尸体——爆炸了。
4
刚才的爆炸,和炸飞头部时的规模完全不同——尽管空空并非近在尸体身旁,却生生承下了爆炸的热波,向后翻滚着砸到了面馆的墙上。
一瞬间,完全没法掌握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还是掌握了。
能做的只有掌握现状了。
掌握清楚现状的才是空空空——登淀证的无头尸体爆炸了,破裂了,事实如此。但是,这完全是预想之外,预料之外的突发事件,就算掌握了现状,或者正因为掌握了现状,所以才处于些许混乱之中。
违反规则。
只要触犯了违禁事项,就一定会发生『如此这般』,空空是知道的——而且,也有会发生『如此这般』的觉悟。可是说来说去,也只是做了『如此这般』发生在空空自己身上的预想——以及觉悟。但是登淀证的尸体发生『如此这般』,可完全没有料想过。
游戏通关,证称之为『胜出』。
也即是意味着,就算证未能逃离四国,途中不知触犯了什么规则而GAME OVER,永远也不能从游戏中『胜出』,但也应该可以『退出』。
可是这确实一个误解。
如果死后还触犯了规则——也会遭到惩罚。
原来如此——若是这样,这规则也太过严格,或者说是太让人无可奈何的残酷。
死也是不被允许的。
换句话说,即死刑并非极刑的世界观。
彻底地毁尸灭迹——彻底得让空空都感觉到战栗。
「…………」
根据事实的情况考虑下来,假定『违反规则』的是空空,如果这里触犯了『脱袜子』的陷阱发动条件,那么就和当时准备同外部取得联系时先发生手机爆炸类似,登淀证的身体会先爆炸,接着也许会产生穷追空空的追踪型爆炸。因此空空也做好了防范准备——但是等了一会儿,不,其实也没有等,总之第二次爆炸没有出现。
和炸飞证的脑袋时一样,
仅有一击。
「……刚才,还有在那个初中的时候也是,虽然还没有想得太深,」
空空沿着墙壁站起来,自言自语道,
「但完全没有火药的气味——肯定不是单纯的燃烧现象……虽然是陷阱但不是机关……是这个意思吗?」
当然,在脑袋和身体里不可能埋有火药或者炸弹——想着想着,他朝着桌上看去。受到她身体爆炸的殃及,桌子和椅子都坏掉了。
破裂的断面虽然有焦痕,却没有烧起来的迹象。刚才的爆炸,似乎不会造成这个面馆失火——爆炸只有片刻,转瞬间就结束了。
但是比起观察周围,空空更在乎的是登淀证。
她的尸体完全消失了。
不是烧光了,
而是——消失了。
「……嗯?诶?这就是说……」
这可能吗?
仿佛这爆炸的能量恰好能让一个人的身体消失——而且就像发生了燃烧现象和化学反应一样,她的身体消失得干干净净,连一丝一毫的影子都没有留下来。
刚才头部的爆炸飞散出来的皮肤和肉片——居然连痕迹也消失了。
形影皆无,
半丝头发都没有留下——消失了。
不,不光是头发,连内衣也是。
桌子和椅子虽然破成几半,但是她身上穿着的上下内衣,却一片都没有留下。
「……啊……」
原来,
如此。空空总算明白了。
四国三百万居民被强制扔进这个游戏,假如其中的大部分——现在可以称之为将近所有人——都迎来了GAME OVER的话,那么一定会产生同样数量的尸体。可至今空空仍未发现其中半具——除了眼前登淀证的尸体以外。而现在,尸体消失之谜有了答案。
那就是,
死亡——在这个地方,
死亡本身——即是违反规则。
所以违反这条规则的登淀证,以及至今因『GAME OVER』而『退出』的人们的尸体,才一丁点都没有被保留下来——全部爆炸了,破裂了,消失了,消灭了。
心中闪过一阵恶寒——不,是厌恶感。
真想冲动地喊出「这是什么玩意儿!」——空空从死者身上扒下衣服的行为和刚才的毁尸灭迹一样,在侮辱死者尊严的角度看没有多大区别。
空空并没有漠视自己所作所为的意思。
但若是这样,证所谓『游戏』的说法,就越来越有现实感了——明明是游戏却带有现实感,其实想想这说法也挺奇怪。
空空虽说是运动少年,但是也并非从未玩过游戏。学校社团里一起回家的伙伴们,有时也会一起去电玩中心——虽然空空自己并没有积极参与,但还是会坐在朋友旁边看他们玩动作游戏。
那个横版过关的动作游戏。
游戏里对迎面而来的敌人施展拳脚,略微古老,也没有什么特别让人在意的地方。可现在想起来——玩家打倒的敌人横躺在地面上,闪烁了
几秒后遍消失了。
消失了,消灭了。
也许是因为这些尸体会妨碍到游戏的进程,或者CPU处理能力不够,总之以这样那样的理由——被打倒的敌人闪烁后消失了。虽然在玩游戏的时候,对这件事也没有深究细想——可GAME OVER后连穿着的内衣都消失得一干二净的登淀证,简直就跟游戏里的角色一样。
可是她本人并非是敌对角色,至少在她本人的意识里应该是玩家才对……
「原来这就是找不到尸体的原由……要说这就是空中拍摄找不到异常的理由还可以接受。可是监控摄像头和卫星都没有发现异常,这理由又有点牵强……假如这种规模的爆炸发生在三百万个地方,如此异常要说没有被发现,应该不可能吧……」
不对,
肯定在这件事上,还有别的什么规则吧。
只是空空还不知道这规则具体是什么——对了,说起来,还没调查内衣里面就爆炸了。要是内衣里面真的有记载着证所掌握规则的笔记,那也算作了「贴身之物」,这时已经连纸片都不剩,和尸体一起消失了。
「真是……这次真的是自作孽不可活……这以后可怎么做才能活下去呀……」
空空开始说出自我厌恶的话来。不过,说是弄巧成拙,也并非意味着自己没有得到半点救赎。
因为,她的痕迹并非全部消失。
『死亡即是违规』,空空的预想十有八九是对的。另外,陷阱发动时会将『贴身之物』一起炸掉,大概也和料想的一样——但是,空空在陷阱发动之前,片刻之前,把魔法少女的衣服从她的「身上」剥了下来。
结果——魔法少女的衣服,以及鞋子、袜子,都没有消失,也没有消灭,好好地留在了空空的手里。
完好无损地,历历在目地。
宛如登淀证曾经活着的证据一样。
「哎……虽然已经无关紧要了……证自己应该也说过,魔法本身和这次的游戏并没有关联……」
只不过,
魔法是她能存活下来的理由之一——『飞翔的能力』,是她能存活直至今日的一大理由吧。空空继续想道,
也就是说,至少。
『飞起来』、『飘起来』。
以及。
『使用魔法』。
并没有违反规则。
『魔法……当然,现在还没有任何一个能让我相信魔法存在的理由……但现在也不能否认它变成某种突破口的可能性。』
空空说着,又一次检查了那已经变为证的遗物的魔法少女服——就像刚才检查袜子一样,一下子把它翻了过来。
可是——就算如此,他还是没有发现任何秘密。
无论是机构还是机巧还是机制,完全一头雾水。
要是某个地方有『古罗斯提克』一样的按钮就好了——也许刚才找口袋的时候看漏了吧——可遗憾的是,空空的注意力并没有散漫到那种程度。
他没有看漏任何一件事。
不管抱以怎样的善意——对证的善意,从少年空空拥有的常识和知识来看,这只是一件普通的衣服。
只是一件在缝制上很特殊的普通衣服——要说是障眼法,却没有半点机关的影子。
『所以不是障眼法,是魔法……』
当然,鞋子也一样。
鞋子其实也没必要再检查一遍了——但还是为了保险起见,或者应该叫不见棺材不落泪,空空又去检查了一遍,结果自然是徒劳无获。
最后的最后,竟然无事可做了。
少年空空为了生存不惜努力,甚至不惜牺牲。可是连应尽的努力和应做的牺牲都不复存在的话,连空空都只能僵在当场。
无论如何都想从证的死里得到什么线索,这难道是自己的感伤吗——是不想让证的死白费的感伤吗?在胶着中不知不觉意识到,自己竟然想从魔法少女的GAME OVER里强行发现什么突破口。
一点也不像,
一点也不像空空空。
连空空自己都这么觉得。
是受了那么美味的乌冬面的招待而觉得感恩吗?——那么干脆就像小孩子一样,干干脆脆地哭一场就好了。可是他绝非感受到了悲伤。
是因为太震惊了,
也许内心还动摇了起来。
不过随着时间流逝,他的精神也慢慢镇静下来——从登淀证的死里,只能感觉到体育课上跑了百米后的感觉。
和『大声悲鸣』的时候——说起来也是一样的吧。
内心不变,改变的只有身体——让人不禁发出疑问,为什么世上会有这种人呢?
但是他不会想去死。
就算变得更想去死,他也不会想要去死。
「哎……呆在这个地方也没什么办法,还是为了逃离这个逃脱游戏动起来吧。不管怎样,要是我一周之内不给地球扑灭军本部提供一定的报告的话,那现在可能还存活在这里的其他玩家,就不得不面对被歼灭的命运了。」
把这些根本不需要说出口的话亲口说出来,鼓舞自己——准确地说,是做了鼓舞自己的仪式。
「就算继续留在这里,我也做不了乌冬面,虽然我还想用脚踩着做一次乌冬面呢……」
就个人的感想而言,那种制面的方法可比普通的和面要难多了——说到底还是不觉得自己有边看边学的能力。而自己也不情愿在来之不易的回忆和那美味的乌冬面上,用随意试做的乌冬面撒上几个污点。
搞不好本地的赞岐乌冬会因登淀证的死而失传——如果真是如此,那就把那触感和口感,那滑过喉咙的感觉珍藏起来吧。
背包里的便携食品还够吃几天,况且又不是遇难于无人岛,这里根本不用为水和粮食发愁,也不用预先吃饱肚子。
若是不在这里停留过夜,那便应该在日落之前开始下一步的行动——何况本次任务还有时间限制,可不能睡在乌冬面馆里。
于是空空明确地把来到这里的目的划为用餐,将行动扭转回到既定路线上去。
「……唉,首先还是把证埋葬起来吧,哪怕只能从形式上埋葬她。」
说是埋葬,但她的尸体已经完全被消灭了,可谓葬无可葬。只不过不知道算不算幸运,空空手边有从她身上剥下来的衣服。
把衣服和鞋子埋起来,代为土葬吧。
如此我也可以安心了——于是他右手拿着魔法少女的衣服,左手提着鞋子,准备离开这家店铺。
「嗯?」
他不禁注意到了,
不是对右手中衣服,而是被左手里的鞋子,
「嗯?」
吸引了注意。
不,其实也并非产生了新的疑问,也没有新的发现,更不是灵光一闪等看似有突破的进展——可是,这鞋子,这漂亮的鞋子,虽然看上去装饰有点过于累赘,尺寸却未免有点太大了。事到如今,他才冒出这么个印象。
因为是特制供给的物资,自然就不可能和店里卖的一样,鞋垫上并没有写有鞋子的尺寸……也许只有这双漂亮的脚,才能做出那样好吃的乌冬面吧。
莫非证那家伙的脚比我还大?出于这样的好奇心,空空试着穿上了鞋子。
这时空空还没有任何别的考虑——只是因为发自内心的好奇心,或者说只是为了好玩。
可是,这鞋子不大也不小,正巧合在少年空空的脚上,这可不是简简单单的好奇心和好玩的问题了。
脚的大小差不多相同,
那么身高和体格又怎样呢?
「…………」
不对不对,
等一下等一下,
我,真的要这么做吗?
5
回想起以前的故事——空空空那时还是一个棒球少年,上初中的时候,还特意选了拥有名门棒球部的私立中学。事实上作为特优生——在这入部都堪称困难的名门棒球部里,虽然没有一下子成为主力,但也堂堂正正地入了部。不谈他那人性的问题,在这棒球部还过得不错。
在这过得不错的生活之前,
那是刚入部时的事情了——和空空一样刚进入棒球部的一年级学生们,被敬爱的前辈们下了一个命令。那是所谓的棒球部传统活动——向女生借制服,然后穿着女生的制服和二三年级的学生们打一场练习比赛。
空空完全不清楚为什么这种愚蠢的活动会成为传统。不过前辈们对他们下了这种不讲道理的命令,他们的前辈们也是这样做的,可算是真真正正的传统了。
做了以后才知道,这其实是通过『一起犯蠢』来增进互相了解的传统仪式。从各地集中而来的新生之间,以及前辈和后备之间,都在这传统中加强了相互的纽带。
这对于以团队合作为主的团体竞技来说是必不可少的吧——比如空空刚加入地球扑灭军时,也是一下子就委派给他消灭怪人的任务。
对于一个还不明就里的新人来说,的确太唐突、太性急了。但通过杀怪人让空空拥有「伙伴意识」,才是组织的目的——当然,空空的人格可没有那么单纯,仅仅通过
这点动作也不能让他产生对地球扑灭军产生『伙伴意识』、『归属意识』——这一点且按不表。
不管怎样,空空在这样那样的经历里,其实已经有女装的经验了。
向同年级的女生借来制服,穿着女式衬衫和裙子去打棒球——但那只不过是传统仪式,就算不是传统也是前辈的命令,换而言之,这虽然是空空自己的判断,可却不是自己下的决定。
所以可以找出千百种理由来。
但这一次却没有任何理由。
空空通过自己的判断,下了自己的决断——他。
他穿上了魔法少女的衣服。
「…………」
比预想中更重要的某种东西已经坏掉。
因为失去太多而感到一阵晕眩。
要是什么都没有得到的话,搞不好真会去实施那自己绝对抗拒的自杀行为了。可是,和试穿鞋子后预想的一样,这件魔法少女服——当然穿在少年空空身上,再说是魔法『「少女』」的衣服就有点奇怪了——一点也没有违和感,正好能穿上。
登淀证的体格虽然不算壮,但在女孩子中也算是挺大的了——原来如此,所以才能踩乌冬面呢。
当然,虽说尺寸没有问题,但试穿一件不太习惯的衣服也颇费周折——因为那衣服里有着空空从未见过的结构。
不过和战斗服『古罗斯提克』相比,也算不了什么大事——那件英雄装要是没有别人帮忙根本就穿不上,原本就是一个人无法穿着的设计。虽然和最开始相比,『古罗斯提克』已经进行了许多改良,可至今仍无法克服必须要人帮忙穿衣的弱点。最开始是借『那个人』的手来穿衣,现在也一样,主要靠『篝火』来帮忙。
因此,在这次单人任务里,必然没有带上『古罗斯提克』。可自己竟然穿上的不是英雄装,而是魔法少女服,到底谁能预想得到呢?
穿衣服的时候不用先脱光,算是这件衣服给人带来的唯一宽慰——当然,这样一来,登淀证整个尸体连带内衣全部被消灭掉的事,对空空来说也许同样可以算作一种宽慰吧。
要是做得更彻底一点,就不得不穿着和她同样的内衣来做实验——但是既然都消失了,就没办法了。
真是太好了。
「穿上试试的话……这个虽然不会妨碍行动……坐下来的时候比较麻烦,裙子会弄皱……而且,」
空空捏着松垮垮的大裙子检查起来。之前还很好奇者裙子到底是怎么做的,检查一下就明白,原来里面埋着线缆,才得以保持形状。而且,好像还不是普通的线缆……
「裙子倒是挺透风的,可是感觉很不安呢……是不安稳吗……女生为什么会用这么不可靠的东西来防御下半身呢?……」
还好有线缆吧。空空一边想着,一边把自己脱下来的衣服和装进袋子里的鞋收在背包里。其实也不能说整理,只是因为生理上不能忍受散乱的感觉。可是他并不擅长家务活,只是随便折了一下,便塞进背包里了。
「镜子……」
想到这里,他放弃了。
这店里会来客人,所以肯定会在某处——比如厕所里——放上镜子。可是他反而不想用镜子去看自己现在的模样。
若要贯彻到底的话,这应该也是必做之事,但就算是空空空也做不到那种程度,而是姑且先进行实验。首先得试试这件衣服的『魔法』,外观的问题可以以后再说。
是的。
他并非因为兴趣嗜好、喜欢、特别喜欢,才穿上女孩子登淀证穿过的洛丽塔风少女服——穿着它,当然只是为了达到目的,为了达成四国游戏的『逃脱』条件而已。
登淀证能在这个游戏中得以生存的理由之一,便是她魔法少女的身份——穿着能飞上天的衣服,借助其辅助性的力量,大概就是理由之一吧。
这一点是可以接受的。
那么,
倘若空空也能使用魔法的力量,那么他也必须用起来。
不必拒绝,不容考虑。
尽管登淀证的几乎一切连同她的性命一起被消灭掉了,但现在必须不顾一切利用任何手段,就算剩下的只有裙子也必须利用起来。
魔法少女的衣服,
还有鞋子。
她的遗物——以游戏的风格来说,应该称之为获得的道具吧——不管怎样,应该有效地将之利用起来。
当然,假如它们能被有效利用的话——可是,
无论是正面摸起来,还是翻过面调查之后,都没有发现『魔法』的机关——没有像『古罗斯提克』一样按下去就可以发动特性的按钮。
原本就没有按钮。
知道用途,却不知道使用方法——因此最后的手段,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自己穿穿看了。
抛弃羞耻之心。
忘掉青春骚动。
只能把这里当作一个巨大的更衣室。
「唉……算了。」
空空不愧和一般少年不同,很快就做了了断。
「反正也没有人在看……」
现在,几乎所有在四国的人都死掉了——最糟糕的情况下,也许一个人也没有。那么考虑到四国现在的事态,一个十三岁的少年穿着洛丽塔风的衣服,只能是极端渺小、可以忽略不计的事了。
但不能忘了。
空空的任务如果失败了——或者即使成功了——便会给人类与地球的对决带来巨大的变化。空空虽然没有关于此事的使命感,但也并非缺乏能认识到事物重大性的客观认识。
做应该做的事。
至少,他想阻止地球扑灭军投入不明室的『新武器』——绝非因为憎恨不明室,但也不想今后和他们扯上什么因缘。
所以——做应该做的事。
冷静认真地做。
空空背着装满行李的背包,走了出去。
「自行车……这背包应该放不下吧。」
就和装整理箱一样,拆开一次也不是装不回去。只是要拆掉好不容易才组装起来的『恋风号』,只能让人感到自作自受的徒劳感。
况且,假如不能使用『魔法』的话,也可以继续依靠『恋风号』呢——所以在实验飞行的时候,先让它停在面馆的前面吧。
也许这算是违章停车,不过应该不会被拖走吧。
「说起来,必须得带上『破坏丸』……」
实话说来,按现在四国的情况来看,『破坏丸』实在是派不上什么用场——要是死亡游戏还好,可在这逃脱游戏里,一把日本刀到底能发挥多大作用呢?——可是又不想把它放在这儿。
因为它是『那个人』的遗物——也并非如此。
他并非有此考虑。
空空知道自己并不是那种人——知道得一清二楚。空空的徒手战斗力之弱,就算被狗袭击也会死。所以就算和游戏没有什么关系,他也要带着强力武器。
没有人类,也许就意味着野生动物四处跋扈——虽然不知道四国有没有熊,但是从直升机上往下看,就能切实感觉到四国多山的环境。
没有人类的世界里——也就是没有天敌的世界里,连虫子在内的动物们,也许会相当凶猛地横行繁衍起来吧。……说起来,四国现当下的『规则』,莫非也适用于动物甚至植物身上吗?
实在是看不清游戏规则的范围。
「若幕后黑手是地球,应该不会影响到动植物……因为『它』要毁灭的只有人类才对。」
反过来说,如果范围包括了动物——连动物的尸体都完全消失得话,这个游戏的幕后黑手就应该不是地球。哎,要不是地球的话,那还能是『谁』呢……
但解答这个疑问并不在空空的工作范围之内。
应该是地球扑灭军的『上层』考虑的事情。
「这长度装不进背包里呢……只能手拿着了。这样的话,也就没有必要把『破坏丸』的模样藏起来了。」
空空把外包解开,露出了『破坏丸』的本体——这样会比较好拿。先前之所以把它包起来,是假设了刚登上四国不久就会遇到别的人。要是一下子就拿着日本刀,搞不好会让对方产生敌意——事实上,如果一开始就露出了日本刀的原型,登淀证肯定不会那么友好地(?)接触空空了吧。
可是现在,要因为包带『不好拿』就把它扔掉,也未免有些太气短了——尽管四国几乎已经没有什么人了,也没有把日本刀藏起来的意义,不过之后和人遭遇的概率再低,那也不能完全算作零。
「接下来出场的,是神是鬼呢……要是什么都不出来就不好了——」
仅仅穿上魔法少女服,也不能知道它的使用方法,最多只能增加在光天化日之下女装的背德感——这背德感肯定不可能是魔法发动的必要条件。
不过听登淀证的说法,她所谓的『魔法』,似乎是非常简单的东西——再不济,发动的时候也不需要拨弄开关之类的繁复手续。
也并非和小说里的魔法一样,根本不需要咒文——空空在四处张望的时候,不知何时证就飘起来了,所以不能算确信如此。但至少她没有念过咒语,如果听
她念过咒语,至少应该能留下一星半点的记忆。
「也就是说,靠意志吧……有没有想要飞翔的意志……有没有想要漂浮的感觉……」
引导空空骑着的『恋风号』的时候,她也没有做出一些特别的动作——转弯的时候,调速的时候,她的姿势一点都没有变。
所以,如果说她需要什么东西才能飞起来、飘起来的话,那应该是存在她脑海中的某物——空空要想像证那样飞起来,也必须做同样的事情才行。
就这样一点一点深挖逻辑的细节,空空走出面馆来到前面的大道上——然后他站在了道路的中线上。虽然他不觉得站在中线上有什么实际的意义,但至少应该在最大限度上再现证的所作所为。
换一个并非比喻的说法,假如证的内衣还留着,空空也会穿上——要做的话就要彻底进行到底。这对于空空来说才是标准的行为方式。
「…………」
闭上眼睛,闭上左眼和右眼。
接着集中精神——这个态度是他独创的,虽然不知道证有没有做过同样的动作,但集中精神的时候闭上眼睛,看上去会比较像那么回事。
集中精神想,
飘起来。飘起来。飘起来。飘起来。飘起来。飘起来。
飞起来。飞起来。飞起来。飞起来。飞起来。飞起来。
如念经一般,如这就是咒文一般,他在脑子里吟唱着——不停歇地思考着。尽管这思考劳动也让人觉得有一些愚蠢,但空空现在却没有去思考这愚蠢的程度。
空空伫立在道路中线上——说起来她好像很傲慢地抱起手来,想到这里,他也把这个动作再现了出来——一刻不停地想着『飘起来,飘起来,飞起来,飞起来。』
也许集中所有的神经才是重点,
他自顾自地推测着。
不考虑其他。
不怀疑魔法。
尽管怀着一知半解的知识,但将自身交给这种超自然的、物理所不能证明的事时,应该不对其抱有一丝一毫的怀疑——理应如此。
在怀疑之人前用不了超能力,占卜只对相信的人有效果——诸如此类的说辞,的确是那些上不了台面的灵力经常借用的套话。可若对信仰之心本身的否定报以『半信半疑』的心态,一开始就不应该尝试。
空空就是这样想得。
顽固地默颂——不停地祈祷。
对于一般人来说,这种只能让人感到徒劳的行为——穿着从尸体上剥下来的衣服,女装,闭着眼,在无人的道路上不停想着『飞起来飞起来』——要说不亲身体验就不了解真相的话,那又能持续进行多久呢?
五分钟?十分钟?
拼上老命的话也许能维持一个小时吧——人类的集中力,说是能维持九十分钟,也许能做到的人也不是没有吧。
但像少年空空一样,一直到夕阳西下、夜幕降临,还能摈弃一切杂念继续维持集中力的人,恐怕没有几个——能做到的人,已经不能被称为普通人了吧。
就算如此,在十月下旬微感寒意之时,不普通的少年空空空也一度睁开了眼睛——中断了思考。并非放弃了。可他也不得不做出一个判断,看来这方法是行不通的。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首先,还是乘着『恋风号』移动吧——于是空空将视线转向面馆的防线,却发现了一些违和感。不,这是比违和感还要奇妙的感觉。
世界好像变得矮了一截。
远处的「恋风号」看上去好像和刚才不在同一个位置上——它本应该原封不动地在刚才自己停车时的位置上。
「…………」
但这感觉好像似成相识。
很多人都会在房间里找不到遥控器或者书的时候,为了换个视角而站在椅子上俯视房间——空空也有过这样的经历。此时的感觉就和这种视角十分相近。
高一点的视角。
也就是说,
「漂浮感……」
空空朝脚下看去。
他的身体离地有五公分,
老早就飘起来了。
6
不知是悲是喜,就这样少年空空,那个处在应该多愁善感年代的少年空空,是不太可能脱下那登淀证遗留下来的魔法少女服了。
因为他事实上已经『飘起来』了,
『飞起来』了——没有借助任何的外力,也没有跳跃,就好像吊在气球下面一样,轻飘飘地,身子『停在』了空中。
这不是『魔法』又是什么?
不,这也不是『好像吊在气球下面一样』——这只是因为要形容『飘起来』才用的比喻。从刚才一直闭着眼睛的空空的感觉来看,却像是『站在椅子上』一样。
不是回转椅子,
是固定的硬椅子。
就算是固定的椅子,脚下也不太安稳——联想到平衡木上的感觉就很容易理解了——虽然无法避免不安定的漂浮感,但如果不依赖视觉——闭上眼睛的话,就和站在沥青路面上的安定感没什么两样。
这一点可谓空空的失误。
不,因为对这状况没有正确的理解,所以也不能说有什么失误——但是闭上眼睛集中思考,从结果上看确实很大的失败。
要是睁开眼睛,就可以知道什么时候飘起来的吧——搞不好在一开始想着『飘起来,飞起来』的时候,空空的身体就已经飘起来了。
如果真是这样,就太傻了。
没有注意到已经飘起来飞起来的事实,一直还念想着「飘起来,飞起来」——在已经不协调的状况下再加上不协调,又能有什么结果呢?
周围已经完全昏暗下去,伸手不见五指了。
本来这周围也许就不如大都市的夜晚一般灯火通明。要没有人类的活动,夜晚竟然能昏暗至此——然而,空空朝天空望去,那里却有大都市无法比拟的繁星点点闪烁其间,虽说是黑夜,也并非完全看不见周围。
自然真好啊,他不知不觉地想到。连空空也能感觉到这种程度的美好。本来这自然就是地球的产物,可现在却成了人类的敌人——不对。
不算一草一木和空气的话,
夜晚的黑暗和天上的繁星,是不属于地球范围的吧?
「…………」
还有,虽然分了点神,但空空的身体却没有落到沥青路面上——依旧安定地漂浮在那里。这不可思议的感觉习惯以后,竟然有一种接触新技术的兴奋感——当然也有自己想法猜中后的喜悦。
魔法少女,登淀证。
她如理所当然一般使用的『魔法』,任何人只要穿上这件衣服——就算不是任何人,但至少空空穿上这件衣服以后,便可以使用了。
这样,在四国进行的游戏里作为玩家的时候,就算触发了一些陷阱,也应该能有效地逃脱出去了——当然,证自己已经破碎而殒命,所以也不可能做到万全的对策,但毫无疑问,这是一个相当大的优势。
不,到底是不是毫无疑问,还得等到试飞结束以后才能断言……但也可以说看到了微弱的希望之光吧。
但此时的空空空,必须继续存活下去的悲剧少年空空空,也毫无疑问地对万事乐观的态度报以一丝怀疑——并非对游戏的认识,而是现当下,对他发动的『魔法』报以的乐观认识。
渐渐理解到魔法少女服和战斗衣『古罗斯提克』在原理上的根本不同——但他现在却开始认为两者从本质上没有太大的区别。
撇开魔法和科学的区别,现实中明明白白地发生了空空头脑不能理解的技术,所以产生这样的想法说起来也是很自然的事。可是,从亚瑟•C•克拉克的法则来看,在『高度发达的科学和魔法无异』的逻辑下,他的想法却正中了靶心。
「飞起来,飘起来。」
发动的接口就是念想这片言两语。
不仅是其便利性,也应深思其危险性。
不管是不是为了在游戏中存活,也不管是不是为了在任务中存活,如果在此稍微有一点对轻易使用超常科技的风险的考虑,也许今后的展开也会有那么些许的变化。
反正只是一点点,
仅仅只有一点点,
虽然一点点选择根本难以动摇现在空空所处的立场,但也正因如此,这一点点选择也十分宝贵。
「……不对,这感觉有点不可思议……有点奇怪……」
于是,
空空抑制住自己对『新技术』的兴奋感,转而对其报以好奇心,探究了起来。
「有种感觉不到背包和‘破坏丸’重量的感觉……与其说是『飞起来』,更像是『无重力』的状态吧……?」
他边说着,边总结起来。
当然,他从未体验过无重力的感觉。
说起无重力状态,也许会受到科幻小说插图的影响,容易想到一副大小物体轻飘飘地浮游于空中的场景。但事实上的无重力状态却并非如此——『运动中的物体维持运动,静止中的物体维持静止』,这才是无重力状态的基本形式。
所以无重力状态下,静止的物体是不会自己飘起
来的——如果是这样,那必然有向上的重力在起作用。与此同理,空空背上的背包,手里拿着的『破坏丸』,虽然没有受到向上的力,可也受到没有朝向地面的力。
尚在背肩,尚在手心,
仅此而已。
换句话说,便是如自己肉体的一部分一般——虽然作为肉体的一部分也感觉不到重量。在宇宙飞船中的无重力空间里,自己不需要支撑自己的体重,所以不会消耗体力——这时,肌肉便会萎缩,因此在船内必须要进行适当的训练。有朝一日回到地球时,肉体便会变得相当脆弱……大概自己现在就处于类似的状态。
这不可思议的感觉,
这感觉不到重量的感觉。
那奇妙的、空虚的感觉,便是由此而起——也即是说,虽然一直这样漂浮下去会让情况变得『很糟糕』,但是从超短期的角度来看,勉强驱动肉体『漂浮在空中』,却完全感受不到体力的消耗。
「可以认为这就是所谓的反重力服吗……要是告诉地球扑灭军的开发室,也许他们会欣喜若狂吧。」
空空并没有修正将魔法和科学视为一体的误解,继续思考着——可是,他也并非没有怀疑对这现象『违反能量守恒的感觉』。
没有体力的消耗。
建设真的不消耗体力——如果走比飞更轻松,那么拿来作为装备就不合格了——可是它连精神力也没有消耗。要按照电玩游戏里的世界观来看,使用『魔法』时若不消耗『MP』,便是不符合道理的了。
可现在,自己却没有感到精神上的疲惫。
现在空空在精神上所感到的倦怠感,只是因为这几个小时以来一直集中着注意力,在思考中消耗的结果——而现在不再去想那些道理,但依旧浮在空中,精神上甚至慢慢地变得轻松起来。一边使用魔法,一边回复『MP』——这不就是天方夜谭吗?
就像一边跑马拉松,体力还同时恢复一样。
从现象上看真让人无法接受。
没有代价也没有付出——就这么飘着。
「也就是说,绝对和平联盟所谓的魔法,其实是永动机?……永动机的开发……和不老不死一样,可是人类亘古的追求……不,怎么可能呢。」
他光是假想,却也没有别的办法。
若怀疑起来,登淀证的从属是否真的是绝对和平联盟,谁也说不清楚。但拥有这样的技术,肯定是要属于某个组织才对,但现在——不对。
不是这样。
说起来,她知道『那个人』的名字——自己并没有旁敲侧击,也没有循循诱导,是她自己说出了『剑藤犬个』的名字。
若是这样,那么她和绝对和平联盟有所关联的说法,在某种程度上也许是可以相信的——吧。
就算被告知不用介意,空空难道就不该向证问询她和『那个人』的关系吗?——就算,这和游戏通关没有任何关系。
可空空空做不到。
就算空空空只是一个不会感动的少年。
「……可仔细想想,只是『飘起来』,严密说来也不是『飞起来』,也不能给游戏通关带来什么帮助。应该看看到底能不能飞行才对。」
从至今为止的趋势来看,也许在脑子里想一想『飘着向前进』或者『加速』,一定也能跟证一样『在路上飞起来』吧——这一点已经没有那种听天由命的不可预知感了。可现在,空空却犹豫着迈不出步子。
不,因为现在飘着,其实也不可能迈出步子来。
他回想起《哆啦A梦》里的故事,当时还幼小的空空空当然十分憧憬「能在空中自由飞翔的秘密道具」竹蜻蜓,可是却也觉得要操纵起来似乎很难。就如同空空无法操纵带着他来到这里的直升机一样,能不能好好操作『飞行』的行为,也是一个疑问。
在飘得起来飘不起来这个问题上,若是飘不起来,那自己便只是犯傻而已。可要在操纵得了操纵不了的问题上,若是操纵不了,最糟糕的情况下,也许会飞上极高的空中后直接坠落到地上。
即死。
而且还不只是简单的即死,不是简单的摔死,而是穿着梦幻的魔法少女服摔死——万一,之后带着『新兵器』而来的地球扑灭军不明室的人发现了尸体,可不知道要受到怎样的嘲笑。
虽然死以后再怎么嘲笑也无所谓了,但比起这个,自己还是不想死。所以现在若要踩着大步子向前进——当然现在也踩不了——也必须要深思熟虑才行。
可是,要说现在因此而觉得恐惧并放弃飞行试验,也并非如此。空空下了决心,做好了觉悟——和第一次杀怪人时一样,没有任何感慨。
「向前飞。」
脑海里浮现出的同时,口中也吐露了出来。
就在这瞬间,一下子。
身体被向前拉扯的感觉袭来——袭击而来。
「唔——呜哇!」
这变化过于激烈了——这感觉并非从背后推着,而是从前方拉扯。身体虽然反射性地想要向前迈步,可是现在的空空却没有可以迈开步子的地面。就这么被牵引着——在空中移动了起来。
说起来,那背包和『破坏丸』在漂浮的时候,也没有感受到它们的重量,那么也许还能扛着空力自行车『恋风号』。只是,没有重力,和占不占地方,又是两码事了。
比如说,一公斤棉花就算再轻,也不可能拿着它自由地移动——而且这只是测试飞行而已,如果有必要的话,之后再回去取就可以了。当然,如果这飞行真的是毫无风险、毫无体力和精神力的消耗的话,作为移动手段的自行车,便派不上用场了。
「……说起来,搞不好是这么回事吧。」
他决定了测试飞行的路线。
那就是沿着登淀证飞来面馆的路倒回去——目标是空空降落的中学。
再是测试魔法少女的服装,也不能忘记自己现在正处在何处,到底要做什么——要是违反了哪一条规则,也许就会突然被爆头,这风险现在依旧存在于四国各处。
在试验阶段,却反而想要去开拓新的路线,这要是和规则相抵触可就不好了——当然,总有一天得去承担开拓新规则的风险。
就算这样,也不知道会不会触犯到什么违禁规则——极端点来说,若是有规则『禁止在经过的路径上逆行』,空空现在就完蛋了。
和证一样完蛋了。
爆炸而死。
不过,现在还没发生爆炸,仅仅只有空空空,如同磁悬浮列车一样漂浮在道路的中线上,像证一般漂亮地飞行着——虽然能感到空气阻力,却没有疲劳感。
慢慢习惯了以后就会知道,像电视上那些超级英雄们一样向前伸手的话,便可以减轻空气阻力。要是现在有披风的话,还真的有英雄的风范呢。
虽然穿着魔法少女服,飞得不过一米高。
「总算有点明白了……所谓的窍门之类的东西。」
在脑袋里想一想就能飞——这解释虽然没错,但在转弯和调速的时候,空空发现这和刚才自己所做的『化作语言』及『吟唱出口』不同,说成画面或者动画之类的印象会更加准确。
若想象一下离开地上一米高,搬弄出到更高的上空去的印象,也许也能做得到吧——只是为了安全飞行,暂时还不应该去试它。
比起高度,先要有距离,
然后是速度、驱动。
先确认这几点,期冀在之后的调查中能有所帮助。
「不……最大的问题,是飞上去以后,也许会很冷。」
虽然可以减轻一些空气阻力,但是被风带走的体温,却怎么也没办法了。而且就算没有风,脚在裙子底下露出来,到了夜里本来就很冷。
背包中虽然应该有保温用的衣服,该不该穿上呢……可是,在魔法少女服上再穿上别的衣服,会不会影响它的效果,又是别的实验了。
「就像脑子里有个控制器一样……不如说更像是脑子已经成为了硬件本身一样……」
大概习惯了『飞行』之后,现在空空也有余力说说自己的理解了——确实,关于操纵的印象,大概这么说也是对的。
但就算对『飞行』有了正确的认识,对『魔法』的理解却依然不够。只要将魔法和科学等同,或者将魔法视为更先进的科学——少年空空便绝对不可能到达真相的彼岸。
就算通关了游戏,
就算取得了胜利。
虽然这说法在小说里随处可见,但它竟然变成了十分日常的说法,在毫无违和感的先入为主下,空空也下意识地用了起来——绝不会意识到,所谓魔法正如文字所言,乃「魔」之「法」。
不管怎样,通过意念调整着速度——有时还试着超过证飞行时的速度——空空总算到达了目的地,那个作为他起点的中学。
正巧在夜幕降临之时。
没有因为飞行而带来的疲劳,当然,体温也没有上升,空空只是在寒冷的气温中落了地。之前还担心过的落地,也顺利地进行了下去。
没有飘起来后不能降落着陆的问题——可是,在这昏暗的操场上,空
空却遭遇到了完全不同的问题。
在这夜里,这四国上陆后的第一个夜里,他遭遇到了两个问题,首先说第一个。
这是空空空想走向因爆炸而丢下的箱子那儿时,在途中发生的问题——他注意到了事态的异常。
「诶……?」
7
在他注意到的同时,便解开了谜团。
但空空却完全没有想到会因此而解开谜题——仅仅感觉到不可思议而已。
在魔法驱使的飞行中着陆于操场上。
这操场——本来,至少在空空记忆中的本来,是因为那第一陷阱,因为那个追踪型的爆炸而产生了陷坑才对。
从操场的花坛,到空空骑着『恋风号』跳下来的校门口附近,都应该到处陷了下去——但这些痕迹都不见了。
它们都消失不见了。
都消失,
消灭了。
「…………?」
这些陷坑消失得如此突然,让人从未感觉到如此空旷。莫非是空空在面馆吃着乌冬面的时候,有人去修复了这操场吗?
不,那破坏程度绝不是半天就能修复的。而且,这么紧急的工程是不可能将地面修复得这么完好的。要只有操场还好,可校门附近的地面不是混凝土吗?
连那里产生的陷坑,
都一个不留地消失了。
就好像——和登淀证的肉体一样,和那尸体一样,消灭消失了。
「等一下,等一下……好好想一想。虽然很奇怪,但这是——」
一一检查之后发现,今天中午因自己逃窜而引发的陷坑,连痕迹都没有留下,于是空空回到操场,抱起了脑袋。
不知穿着别人的衣服坐在地上是不是不太好,空空便把箱子当作椅子坐了下来。
「莫不是走错了路?……中学看起来哪儿都是一样的,莫非是在回程的路途中,不知不觉走到了决然不同的地方去了?……」
简而言之,从常识上考虑,最有可能的是空空在不熟悉的地方迷了路。可若是这样,空空坐着的箱子又怎么解释呢?
这箱子集结了地球扑灭军的科学成果,难道说每个学校的操场上都有一个类似的东西——怎么可能。
所以毫无疑问,空空便是在当初从降落伞落下来的操场上,那中学里——这一点绝不容许让步。不容让步,不如说是现实不容质疑吧。
「……而且,若这里是同一个学校,那还有别的奇怪之处。」
空空坐在箱子上,自言自语道。
在操场地面被完全修复(?)的惊异现实面前,下意识间却有一种被忽略的细微违和感——可空空却没有放过它。发现这巧妙的细节,才是他所擅长的。
那便是成为第一陷阱发动契机的——手机。
手机在空空耳边破裂之后,便开始了连环追踪爆炸——可是,这最开始破裂的手机碎片,那破碎的外壳和内芯,却没有散落在操场的任何地方。
就算破裂成了粉末,但连一根螺丝都找不到的话,也是挺奇怪的事——不如说,是根本不可能的。若是如此,那这些碎片便和证的尸体一样,在之后又遭受到了一次爆炸的袭击,完完全全地消失不见了。
就好像游戏中的映像一样。
因此,修复(?)操场的,也许也是类似的现象——现如今,在名为四国的地方里,发生的破坏都会被自动修复,或者说——是被抹去了痕迹。
这游戏便是如此。
这。
到底是规则,还是禁止事项,谁也不知道——所以空空从上空确认之时,四国既没有尸体,也没有被破坏的痕迹。
现在从这里再返回面馆取自行车的话,店里因证的尸体爆炸而产生的破坏也应该「恢复原状」,椅子和桌子也应该完好无损了吧。
没有恢复原状的。
只有证的尸体。
……不,用更准确的说法来说,用正确得分毫不差的话来说,是包括证身上穿着的内衣以及腹中正在消化着的乌东面在内,全部没有恢复原状——恢复与消失的分割线,他总算有点明白了。这现象可真是超乎了空空所拥有的常识——他总算有点明白了。
可是,那这样的话……
「唉不行了……知道得越多,反而越来越迷糊了……虽然事情有了进展,却什么都没搞清楚。就算当初被抓进地球扑灭军的时候,也没有像现在一样一头雾水呢。」
不,
事实上并非如此,那时并无疑惑之感,头脑里可是清清楚楚的。地球和人类在对立、在战斗,除了这一情况之外,并没有更加冲击性的、不可理解的状况——也不可能有。
但在那时,『那个人』将状况向空空说了个清楚。虽然混入了相当多的个人独断,可却也好好地向他说明了。
可这次,却没有『向他说明的人』——人生漫漫大抵如此,没有任何人给自己说明情况,便抛开教学篇将游戏进行下去。
麻烦的,应该是空空完全没有精通这类游戏吧——对空空来说,game基本上就意味着棒球比赛。
「不过,和预想的也差不多——玩家、玩家的所有物、玩家所持有的道具以外,就好像拥有舞台的恒常性一样……‘操场’和‘街道’虽然被陷阱破坏了,但似乎又恢复了原状。」
现在空空穿着的魔法少女服,本来是证的所有物,不过在被允许的的一定时间之内,被当作了空空「强夺」过来的物品,所以并没有被消灭——同理,空空的手机和操场不同,被当作了他的所有物,所以在被第一陷阱破坏以后并没有恢复原状,而是被吹飞消失了,不,应该说是受到了之后的追加攻击而被消灭了。
也许这样严密而彻底的规则只适用于参加这个游戏的「玩家」……也就是人类。除此之外,四国的土地上完全看不到别的伤害。
若是如此,那么游戏管理者,或者说游戏幕后黑手,果然应该是地球吧。能感受到只针对人类、只消灭人类的地球意志。
那之前还在怀疑是否是地球所为的空空,便是搞错了——
「……至少要是『那个人』的话,肯定会说是地球干的。只要有什么坏事,她肯定会说全是地球的错……」
可是,这对『那个人』来说,毫无疑问是有害的思考方式。『老师』说过——把憎恨的对象限定在地球身上,是『那个人』的悲剧。
「真要如此,那这绕来绕去的方式到底又是怎么回事呢……虽然理论上说得通,但是用人类来做实验和游戏的理由、必要性,从地球一方来考虑的话,还真难以理解……」
拿敌方的俘虏来做人体实验之类的战争犯罪也算是有好处。可对地球方面来说这道理应该不通用吧。那么,模仿这样残酷地折磨行为又是——
「啊!……又在想那些找不到答案的东西了。不能这样,还得先脚踏实地开始一个个找出那些禁止事项才行……」
现在空空就跟走在不知何处埋伏着陷阱的大平原上一样。不过,要是运气很好的话,也许也能什么都不发生,平安地逃出四国。
能活到现在,也许是因为这游戏还没有那些超乎常识、过于不讲道理的规则——空空便开始觉得,也可以认为不存在日常生活就会触犯到的禁止事项吧。可事实上对证而言,也许这游戏对她却太不讲道理——她在严酷的规则下死了,被杀害了。
她到底触犯到了哪条规则呢?——要是有像那样的即死系陷阱,无论如何也想把它弄得清清楚楚。
应该是可以推测的。
她应该是在空空的眼前,做了触犯规则的事。
……制作乌冬面要是禁止事项的话,
那么香川县的居民似乎就应该全灭了。
「算了,今天的探索就暂且到此为止……也不回面馆了,就在这操场等到天亮吧。」
背包里有睡袋。
在夜晚的中学仰望着星空野宿,也是一种极高的享受——不过有些冷,于是他便想将魔法少女服脱下来,换上原来的衣服。
那衣服当睡衣虽然有些睡得不太舒服,但也比那穿着线缆的裙子好太多了——两者根本就不能比较。现在又不是以用『飞行』来移动为目的,所以也没有继续穿着裙子的理由。
虽然再穿一次也挺麻烦,但他也不嫌它麻烦。
明早要开始真正的实地调查,可到现在还没有具体的策略,暂时先睡一觉养一养精气神,先恢复状态。不仅乘直升机来的时候费了不少力气,当然,魔法飞行虽然没有耗费什么体力,但也不能否认女装本身所带来的伤害。
后者可不是睡觉就能恢复的问题,不管怎么说,还是先睡吧。
军人的睡眠也是工作。
在地球扑灭军里面,像空空这样缺乏军人自觉的人可十分罕见,不过既然想到这一句,他总算能从魔法少女服中解放出来。
他也十分想从中解放出来。
若真是解放了出来,那对他而言,这一整晚便可以安稳地休息了吧——可名为空空空的少年总是得不到『安稳休整的闲暇』,这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了。
从他
切实的心境来说,若之后,故事即将进入下一个展开,至少得先让他把衣服换了——可这种愿望总是不能实现的。
今晚也是灾难,
他的灾难还在继续。
「『Metaphor』——你在这里啊。约好的教室里有没有人,可找了好半天呢……怎样?从那以来,有没有成果?」
黑暗中并没有注意到。
不,这星空明亮,就算已经天黑,但这操场上视野开阔,若是从操场边接近过来的人影,当然还是能注意到的——不管有多少顾虑,正在烦恼什么,空空绝不可能放松警惕感。可到这个距离为止都没有让他注意到话,方法只有一个。
从意识外面飞来。
正如飞来的字面所言——从上空,从星星点点的地方『飞来』。
和证一样,或者和空空一样。
只有飞来——可是就算并非如此——就算那『少女』能通过别的手段到达了操场,空空也可以预想她是『飞来』的。
原因便在于这『少女』——穿着。
穿着和登淀证一样的洛丽塔风服饰——或者说,说成『和现在的空空空一样穿着洛丽塔风服饰』更符合事实吧。
细部有细小的不同,颜色也有微妙的差异,但显然样式是一个系统的——从不讲究服装的空空来看,她简直穿着『相同』的衣服。
也即是说,现在她和空空穿着情侣服。当然,面对这事实的空空对突然驾临的少女完全不抱有任何亲近的感觉——不如说,反而神经一紧,进入了临战状态。
现在的状态下,就算和一个五岁小孩相遇也会进入临战状态,可是——证说过这衣服是绝对和平联盟的装备,那么穿着和这衣服相同的服饰,就代表她——
「说真的,我其实也没想到呢——能收集的规则大概都收集完毕了。另外三个人也没有什么好消息,老实说,『Metaphor』,只能靠你——」
可是少女这方却似乎完全没有防备。
和沉重的话语相对的,是那像在白天大道上行走时的轻快步子,一下一下地朝空空接近而来。昏暗中看见,她似乎带着眼镜,也许因此才没能仔细看清空空的面貌吧?不,要是看不清楚这眼镜也就没用了。
被她叫做『Metaphor』。
这是名字吗?
「嗯?怎么了?你怎么不吭声了——是我,『Pathos』呀,你可别误伤了我。『Metaphor』,你那『攻击魔法』实在太厉害了——诶?」
大概到了相距五米左右的地方,稍微有一些距离感的时候,她总算停下了脚步。她——从刚才的话来判断,应该叫做『Pathos』——靠到了如此近的地方,总算对眼前的人,也即是空空空,感到了违和感。
比起违和,更像可疑。
相比可疑,更似不信。
「诶……?你,是谁——」
但这时,她,『Pathos』依旧冷静——她似乎知道在这儿的不是『Metaphor』,但也仅仅如此。
或者,她也许觉得莫非在这儿的是刚才所提到的「另外三个人」之一——和空空通过与证相同的服装而判定『Pathos』为绝对和平联盟的相关者一样,遇到穿着和证相同——和自己相同的衣服之人,一下子也没法将其当作敌人。
但那也只是在凝神细看之前的话了。
在昏暗中,她眯着言,仔细看着空空的模样——接着理所当然地,叫了起来。
要形容的话,那是——悲鸣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空空没有放过这悲鸣的空隙。
不,在那人影接近确认之时,他已经将『破坏丸』——那全自动杀戮机器,为了将人类『万剐』的凶器,最新科技制造的大太刀,拔了出来。
说到杀戮机器,在黑暗的近代通常是用兵器的说法来表现人,可就『破坏丸』而言,毋庸置疑是用于杀戮的器械,是杀戮机器。
拿着它的无论是外行还是小孩,只要刀不离手,便可以自动地、自行地将对象千刀万剐。那就是这样一把装配着机械的日本刀。
甚至不需要和身上穿着的魔法少女服一样使用意念——拔出刀的空空,朝着发出悲鸣的少女跳跃,斩了下去。
只从游戏的战略性来讲,现在突然就对还没有采取任何敌对行动的少女发动斩击,少年的行为也许并不值得褒奖。这里最适合的行动,应该是和刚出现的——似乎是登淀证熟人的少女构筑友好的关系吧。
和证在结成共斗同盟之前,却只进行到同吃乌冬面就结束了。这一次,一定要和这在四国相遇的第二名少女协力合作才对——但是,在空空的判断中,现在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
这大概是正确的判断
空空并非考虑到了对方的心情,但站在这少女——『Pathos』的角度上考虑,就可以明白了。这里有个陌生人穿着同伴的衣服,而且这人还不是同性而是异性。
用简单易懂的话来说,就像一个中学女生上体育课的时候为了拿落下的东西而回到教室,却发现一个男的穿着朋友的制服——若要让两人和解,不知道得花上多大的功夫。
因为不知道她停止悲鸣、从混乱中恢复以后会做出什么样的行动——不如说,十有八九会转为攻击行为——所以便要在这里当下了断。
但也不想杀了她。
虽然不知道详情,但也许她是现当下在四国存活的为数不多的人之一——这可是好不容易找到的情报源。她肯定知道些什么,所以尽可能地先不杀她——但现在却不知道能否做到。
全自动杀戮机器『破坏丸』的一大缺点,便是『无法调节』——因为它通常是用来对付怪人『地球阵』的凶器,所以不如说在屠戮殆尽的设计上极尽了可能,根本和空空的意志毫无关联。
就算受了重伤,运气好能活下来便是万幸——空空就算再怎么不想杀死『Pathos』,也仅仅只能做好这种打算了。
真是两难的判断——不如说,是苦肉之计。
空空并不喜欢斩杀刚相遇的少女,可一旦开斩,空空也不会有半分犹豫——不管是不是自己所期望的,他都会排除感情采取最合适的行动,不存在任何犹豫。
游戏理论上讲或许『反击』战略更加有效,因此若遵循最合适行动的方针,那在『Pathos』还没有做出任何行动之前就单方面斩杀,怎么说也不太说得过去。但若考虑『穿着她同伴衣服并男扮女装』这一挑衅性的行为,那么从之前的阶段开始,这里的战斗已经打响了。
在遭受对方『反击』之前,己方只有进一步加强手段了——但即使空空知道游戏理论如此,但也并不意味这最合适的行动一定正确。
从结论而言,
空空也许应该在『Pathos』发出悲鸣的瞬间,跪下道歉,或者推心置腹,显示出不战的降伏意志——先不论那会不会被她原谅的问题。
他应该想到的,
应该想到的——对方不吃『破坏丸』的可能性。
若高度发达的科学和魔法无异——那么魔法和科学便是上位互换的关系。空空应该好好地理解这一点才对。
「诶……?!」
从结果而言,
空空,那个在地球扑灭军中绝不相信别人的空空,无论如何也要带来四国的装备——作为『那个人』遗物的大太刀『破坏丸』。
被魔法少女『Pathos』给『破坏』了。
「魔杖——『Synecdoche』!」
不知何时悲鸣停止了,
接着,少女眼镜后带着荒废的眼神,挥舞着闪烁奇妙颜色的光『棒』——虽然不知她从哪儿拿出来的——将『破坏丸』的刀身斩碎了。
斩成了木屑一般。
手杖『Synecdoche』,继续朝着空空的肉体袭来——
(第3话)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