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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妹的心情非常好。
“请看那边,那边云的形状,是不是有点像皇宫的屋檐啊?”
和她共同经历漫长的旅程之后,亚尔德明白了。
皇妹,天生就是一个外交家。
每一处细微的景色,各种时令风光,都没能逃过她的双眼,无论何处,她都能发现有趣之处。在这点上得须称赞她。说要达到尊敬的程度,似乎也没问题。她以此为切入口,可以让人们将没问到的东西也告诉她。当抓到对方说到的要点之处时,皇妹紫色的双眸就会一睁,然后“嘛……”回应对方。有时是笑,有时更会洒下同情之泪。
难以接近的美貌与高贵的身份这些障碍,她能自如地将其消除得无影无踪。必要的话,却也能马上构筑起来。她的表情,她的声音,会有些微的变化。只有这一点,谁也不得不注意。
本来,她就不是那种可以随便搭话的身份。
不是投身入怀,她让人对她抱有的乃是憧憬之念——若要亚尔德不合身份地装作诗人来形容的话,她让人刻在心中的,就是那犹如黎明时分美梦的记忆。
在去年皇妹祝贺皇女就任太守来北岭的时候,她能够如此轻易地掌握了北岭的心,亚尔德对此也是感到非常吃惊。但在如今近距离接触之下,亚尔德终于理解了。
她所展示出来的,只是认同而已。就算听着自吹自擂之言并给与称赞,不会给对方什么具体的好处。当面对的是各种难以解决的难题,她也只会说“啊,真是不容易呢”,“很惨啊”等等之言来表达自己的同情,而不会提出什么解决的办法。
但即使如此,几乎所有的人都会理解,接受她。不说什么口中抱不平了,连脸上的神色也是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仅仅是能让她倾听自己的话而已。
即使展示力量,也不会有什么好处。这一个道理乃是皇妹行为的根本,大概谁都能觉察得到。
美丽,温柔。她很清楚,她被希冀的就仅此而已。她的举止如世上人们理想的女性,这正是她的武器。她本人也深知这一点,在这一之上周旋。
——皇女呢。
若是她和皇妹做出同样的行为,亚尔德会觉得违和。但是,若是皇女能不改变自己,不是在手段上,而是只是在行动的本质上参考皇妹的话,不就会有非常大的效果么?
若是亚尔德这样去做,只会是让人恶心。若是陆伊,如果对象限定为女性,则是合适到让人觉得可怕。若是纳格宾,就会成了商人的商谈。杰沙鲁特的话,完全想象不到呢。塞鲁克看样子能非常自然地就能做到,但与其说是利用别人,不如说相当可能反过来被人利用,这反过来也是问题。
脑里尽是想这些无聊之事,只不过是自己在精神上的逃避而已。亚尔德有这样的自觉。但是,眼前的状况即使不去乐在其中,也不能无端责备亚尔德。
皇妹的脸从窗口那边转回来。她的目光,移到了坐在亚尔德旁边的第二皇子身上。
“反正修建的话,明明城寨的屋檐也能修成这样的。映着这样的景色,一定会非常漂亮。”
第二皇子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因为屋檐的形状无法赢得战争。”
“哎呀,让敌人见识到己方的威容,也是一个不错的手段啊。”
“现在已经足够了。”
还有一点,虽然已经预想得到了,但现在是切切实实地感受着。
——和这两位同席,好累。
第二皇子表现出了彻底的冷淡。但对待皇妹,并不是冷淡的态度就可以解决的。原来是这样啊,皇妹就曾如此说过,自己一个人去的话对方是不会奉陪自己的。
的确,理想中的女性这件武器,在讨厌女人的人面前可以说是最不能起作用了。
“民众是需要梦想的。”
这次第二皇子连回答都没有。
皇妹似乎一开始就没期待他会回答。她没有丝毫在意,继续说道。
“美也是种力量哦,知道么?”
“请恕孤陋寡闻。”
亚尔德心想,皇妹现在不是就在让你明白么?不,肯定没错了。她就是要让第二皇子烦躁,然后自己乐在其中。
虽然外表披的是理想的女性这一层衣装,但里面却是——不能说是男性,但也并非单纯的女性。她是皇妹,被冷落的话,绝对不会就此罢休的。
好想逃开……看到旁边脸上写满如此表情的亚尔德,皇妹微笑道。
“尚书卿啊,你又是怎么想呢?你理解梦想么?”
鬼才知道啊!亚尔德心中满满想爆发出来之意,但好不容易绞出了这么一句。
“要看梦想的种类了。”
“哪一种梦想好呢?”
“值得赞同的梦想……也就只有这类了。”
这时,亚尔德忽然想起了皇女的那一句话。“美丽的梦想呢。”
——可以说,这就是怀着梦想么?
在深究这个的对错之前,自己有对皇女她作为支配者的资质深思过么?对此,又有多少的确信呢?自己那时脱口而出的那句话,没想到蕴含了自己的真情。果然在那个时候,自己只是乘着气势啊。
所以也可以说,只不过是如此程度的梦想罢了。
“赞同……的确很像你呢。无法理解的梦想,就意味着不被承认。”
从亚尔德这一句迫不得已的回答中,皇妹简单地看破了他的本质,并一下就说了出来。所以,和她在一起,真是非常的累。
“因为在下气量狭窄。”
“哎呀,你会错意了哦,尚书卿。你只是偏好正确之事,对不正确的东西,也会先尝试去理解的吧。所以……啊,我们说的是梦想,而不是尚书卿你呢。百姓必须的,并不只是美,只要向百姓传达,在那里拥有着压倒性的力量就可以了。这一方面,就算是让人误会了也没问题的哦。所以,这才是梦想。”
“建筑物,也会是梦想?”
“当然,可供使用的这个条件要满足的哦。我们不能生活在梦想之中。就如二皇子您所言,梦想并不能取得战争的胜利。但是呢,就说梦想对现实不会产生任何影响么?我可不是这么认为的哦。百姓梦想得到龙种的力量,这不就是我们的力量所支配之下的影响么?比起建筑,我们去考虑一些更接近我们身边的地方吧,没错,我们的衣着也是与梦想相通的哦。百姓的视线能到哪里,他们的心就会到哪里。”
第二皇子的视线从窗外转了回来。
“梦想无法为你防御风沙哦,姑母大人。”
“是呢,你很聪明呀。不过,为了防御风沙而修建城寨的,是谁?没有那些切割石材,搬运石材,然后将它们堆砌起来的人的话,我们什么都做不到呢。”
“他们是有收取薪金的。”
他以言外之意,来暗示这并非梦想,是他的慎重吧。但是,皇妹却把他没说出来的那部分也一起回答了。
“梦想并不能吃呢。但是,世上也有别的东西,单以金钱是触摸不到的哦。”
“请问是什么呢?”
面对礼数周到,但却冷冰冰询问的第二皇子,皇妹微笑着回答道。
“你啊,应该是明白的哦。我想,在我的侄子中,迟钝到不明白我的话的,已经再也没有了哦——至少,你是不同的呢。你并不是愚蠢啊。”
“姑母大人,我并不喜欢好像猜谜一般的对话。”
“我当然是知道的啦。”
——好想逃。
在亚尔德的难受已经达到极限的时候,皇妹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次,她又再望向亚尔德,一脸相当天真无邪地神色问他。
“呢,是这样么?”
——什么啊!
但亚尔德还是礼貌地回答道。
“在下认为皇妹殿下是非常之聪颖的。”
“是可以这么说……不过一和二皇子倾谈起来,总觉得自信就会无影无踪呢。”
“若是有不够聪颖的人,恐怕现在也不会赐予他同席的荣誉吧。”
皇妹微微侧着螓首。
“啊呀,这一次的出行,原来是因为我够聪颖才可以实现的么?虽然提议的人是我,但尚书卿你啊,应该是不想答应的呢。”
如今亚尔德脑中唯一想着的就是想减少与皇妹同席。因为身心都完全闲不下来。
皇妹虽然已将散发的龙气完全抑制住,但她若在至近的距离将恩宠之力释放出来的话,亚尔德绝对会发烧倒下的。一下不好,说不定还会呕吐。而且,亚尔德不知道这种事何时会降临。皇妹知不知道自己的龙气能轻松放倒亚尔德,亚尔德并不清楚,但也不可以去问她。她的表情,她说的话,都会让人不禁胡乱猜度,所以让人倍感疲惫。
在踏入博沙国不久,就遇见了某一个认识的贵族,更增添了亚尔德的劳累。赤犬公家的那位吉斯凯尔,乃是担当迎接亚尔德任务。
就因为那个好色的贵族向皇妹的女官出手,让皇妹大怒,于是就在第二皇子居住的城寨旁边的村子中逗留了十天以上,并摆出不来迎接的话就不会动身的姿态。
亚尔德心想,吉斯凯尔的那件事,会不会是故意的呢?那个贵族并不是一介蠢人,第二皇子当然也不是。二皇子应该是知道这一点才利用他的。就算这是第二皇子内里要他适当搞出些乱子,亚尔德也不会惊讶。若不是这样,对他的处分就不会只是数日的禁足了。
第二皇子的误算是,大怒的皇妹并没有拂袖而去,而是选择了留在这里。拜这所赐,于是就不得不出现了眼前迎接了皇妹,与她同乘一辆马车的这一幕。他本人也是彻底厌烦了吧。不过对亚尔德来说,也是非常困扰。
皇妹的为人是想到做到。第二皇子理应也知道这一点,故也是顺着她的意,不想和她作什么无端争执。而亚尔德自己是一早就已经放弃了。
亚尔德一直小心翼翼,努力不让自己站在她的前进方向之上。总之,亚尔德似乎已经劳累过度了。他糊里糊涂的,没经过什么思考就说道。
“我认为,正因为皇妹殿下的聪颖,才没有在沙漠的那一侧丢掉了性命。”
亚尔德的这一句话,让已经不一般重的气氛,变得更加沉重。在说完的瞬间,亚尔德便察觉到了这一点。皇妹的表情虽然没有变化,但是她的龙气却跳动了一下。第二皇子的眉头也往上一扬,脸上的表情俨然在说,你张口就说什么呢。
只听的皇妹轻轻地回答道。
“是呢。那时相当的不容易。不大想回忆起来呢。”
“非常抱歉。没有考虑殿下的心情。”
“没事哦。的确,我在那时候,无时无刻都在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呢?不,或许准确点来说,应该是怎么才能不被人摆布呢——那时我一直都在想的,尽是避免引起别人注目的办法。”
她瘫软身子,叹了口气。
长时间的沉默之后,她继续说道。
“实际上,说不定那时的我已经变得有点奇怪了。想啊想,在筋疲力尽之后,我只想到,只要能逃出那位大人的手心,就算丢掉性命也在所不惜。……但是,陛下却激励了我。他告诉我,要我活下去。于是,那时开始,我寻找的就不只是避世的办法,而是觉得,自己必须要找出个办法才行。我躲在书库之中,读了许多许多的文献。在那里,能让尚书卿羡慕的东西,一定会有非常之多。”
“为什么要去书库?”
第二皇子问道。他似乎对皇妹的话感兴趣。皇妹耸了耸肩回答道。
“若是战斗的话,就必须要赢的吧?要用剑赢过那位大人雇佣的骑士,我花费一生的精力也不知行不行呢——当时我的一生还剩多少时间,还是未知之数哦。一觉醒来的时候,发现处刑的人就站在我的枕边,也完全不足为奇。你长大的地方距离帝都很远,所以这种气氛你是不会明白的吧。”
“是不明白。”
第二皇子的回答依然是冷冷淡淡的。这位第二皇子,完全不会表露出任何认同,和皇妹完全相反。
梦想不能当饭吃,大概就是他行动的原理。他有兴趣的,肯定只会是迅速且现实的行动。
“不过侍奉你的人,会认同这种噩梦吧。若是要夺走幼主的性命的人来了的话。”
啊,第二皇子点了点头。皇妹似乎猜对了。
“说起来,姑母大人敦敦教诲我的,也就只有退路这东西呢。”
“因为,那是一个死亡就预示着输的游戏。逃跑就是活下去,换言之就是为获得最后胜利的条件哦。就算用剑在正面相迎,我也没有希望。所以,我就想到知识可以作为武器。就算沉默不语,与皇宫的墙壁融为一体,但我还是收集着一定的情报。这个是切实必要的,但我认为在那里并没有打开局面的法子,于是我放弃了哦。”
因为皇妹说话的内容变得具体了么?第二皇子“嗯”地应了一声。
“原来如此。而那个打开局面的计策,就在书库里了?”
“是哦。在商队城市的各种各样的文化,以及对历史的学习之后,我发觉沙漠的对面,世界原来是如此宽广。这些都是书本教我的哦。以前,谁也没有将这些教过我,肯定连想都没去想过。谁也一样,都为眼前的东西忙个不停,拼尽全力——不过,我是知道的。在我们的目光能到达之处还要远的地方,世界是无比的宽阔——”
到最后,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她的目光,也似乎飘到看不见的远方……
这种感觉的话,亚尔德也明白。虽然已经快要忘记了,但却是能回想起来。思绪第一次在为世界的宽广驰骋的时候,那种心情。
但是,皇妹之后说出来的话,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向陛下建言,推测都市的弱点的,是我。当然,实际上在各个商队城市走访,调查与使用各种通融手段的,乃是最先的黑狼公。正是因为有了那个人,情报的详查就可以做到。但是,他的行动之所以高效,乃是因为有了我调查的情报。我为这一点而自豪,也不为过呢。为了切断追兵而想到下毒的,虽然并不是我,但是找到有效的毒药的,也是我——在帝国的书库里,有着大量我必须的东西啊。”
真是可怕的直白。
亚尔德偷偷地看了下第二皇子,他的表情还是没有变化。他在皇子之中也算是年长,身在真帝国中枢的时间也很长。那种程度的事,说不定已经是知道的。
“当然,解毒的知识也是知道的呢,姑母大人。”
“这个说了的话,我就会没命的哦。所以,请不要问啊。”
“明白了。……请恕我失礼,我在这里有点事,要先在这里下车了。随后再见。……车夫,停车。”
皇妹对着正往窗外叫唤的二皇子微微一笑,问道。
“真是贵人多忙呢。是不是你一下去,这辆马车就会被袭击呢?”
“若是要姑母大人和尚书卿的性命,我就不会特地带你们到这里了。这是浪费时间。那么,我先告辞了。”
马车重新行驶后不久,皇妹就抬起头,微笑地看着亚尔德。
“关于书库的那些事,我以为对你来说,会很羡慕我呢。”
“是呢……在皇宫的书库,也不是谁都可以进入的吧。”
因为亚尔德并没有被配属到中央,所以那个书库开放到什么程度,允不允许阅览,甚至开不开放,这些都完全不知道。说不定皇妹追求的知识,是放在对平民来说乃是连其存在都是要保密的书库中呢?
皇妹的视线移到了窗外。
“在调查那些残缺不存的古老的记录的时候,我找到了皇祖的日记。”
皇妹的这番话太过于自然了。亚尔德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咦,日记么,是个相当勤勉的人呢”,但危急关头总算忍住了。之后想到的,“好珍贵的历史资料呢”,但却又觉得过于不敬。
最终,就在他还未能回答上来的时候,皇妹继续说道。
“只是都是些片段。不过呢,古王国被帝国并吞时候的记录却留了下来,在那里,写着他还和拥有强大的恩宠之力的一族之长结下了契约。家名是,帕鲁列。古王国的名字发音都很有趣,所以我还是记住了……虽然一直没有想起来。”
皇妹的视线,又在移到亚尔德的身上。
她的眼神犹如在说,你是明白的呢。亚尔德只是沉默。这未必值得大惊小怪吧。
“去年,我到北岭访问的时候,又再听到了那个名字。告诉我的,是陆伊哦。他说,在北岭和过去的恩师再会,那个因为我们的罪被牵连,被剥夺了家名的男人。当时他什么都没能做到,但现在的自己已经不同了。若是有能帮到他的地方,自己就要去尽力一试。在我问陆伊那个人想不想取回‘帕鲁列’这个家名的时候,他是这样回答我的,在真帝国里,帕鲁列这一个家名已经没任何东西残留下来了吧,听说连家累都没有——当时我就觉得我记得这个名字。到我想起来在哪里见过的时候,花了相当多的时间呢。”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在下连想也没去想过。”
亚尔德如此回答道。这是完全没有任何虚假的事实。
不知道皇妹有没有相信亚尔德的话,只听得她继续说道。
“在我想起来的时候,已经出发离开了北岭了。一开始的时候,也只是记起来了而已。让我起疑的,是因为陛下呢。因为你让陛下很烦躁。当时三皇子也是如此哦,说什么那家伙不赶快杀掉的话事情会很麻烦。”
“像在下这种人,会很麻烦么?”
“是哦,尚书卿。因为就算想要直接下手,也是做不到的。在向他人下这命令的时候,最终也是会回心转意而罢手。所以都错过了杀掉你的机会。”
“……的确,很像是错过了的样子呢。”
“陛下也好,三皇子也好,都是杀不了你的。于是,我就想起来了,是因为你是皇祖的日记中那个帕鲁列的子孙么?虽然我已经不怎么记得准确的记述,但皇祖交换的契约,乃是守护帕鲁列一家。只要恩宠之力是为皇家所用,那么就要保护这一家族,并要照顾他们,如此的一个契约呢。”
怎么可能,亚尔德嘟囔着。因为,他已经说不出其他
的话。
皇妹微笑道。
“只要你忠心地侍奉我的侄女,皇家的那些人,就不能杀你了呀。虽然可以命令部下,但是在尝试之前,陛下就已经打消了这个念头了。”
对亚尔德来说,这种尝试还是敬谢不敏好了。因为尝试而丢掉性命什么的,亚尔德可是完全欢迎不起来。
他想到,命令部下出手是有可能的。第三皇子利用维夏的时候,是亲自“临”的状态,所以就失败了。皇帝也是一样,本来他应该命令纳格宾就好了,但他却是用“临”的状态,所以就错过了收拾亚尔德的机会。龙种都有亲自下手的倾向么?拜这所赐亚尔德捡回了性命,但今后又会如何呢?
自己这隐居之身,满不满足侍奉皇家这一个契约的条件呢?
“当陛下回心转意后,就觉得杀了你太可惜。陛下对你的评价很高哦,尚书卿。”
“……不过,若是如殿下所言,在下的活着就会让他们觉得是麻烦把。这样的话总有一天,在下还是很有可能被杀的。”
“这个我不能否定啊。”
“在下并不是家累,真是太好了。”
“哎呀,你就没考虑过改换家名么?”
皇妹笑了。亚尔德现在肯定是一副相当的傻相。
改换家名。当亚尔德察觉到其中的意义的时候,时间已过了相当之久。
“不要给我露出这么古怪的表情啦,我不想笑到皱纹增加啊。”
“理由原来是这个么?”
“以前呢,我也对你说过了吧。你忘记了我的建议了么?对你来说,你需要保护的东西有很多。新的家名也好,还是应当继承那个家名的那位少主人也好,都要给我好好地记住。”
“的确。刚才是在下失言了。请殿下不要介怀。”
“是呢。要我忘记也可以。当二皇子说出什么自以为是的话的时候,你是会站在我那一边的呢?”
皇妹你还需要什么帮手么?心中虽然这样想,但亚尔德还是顺从地低下头。
“遵命,殿下。”
2
博沙,就是面临沙漠之意。
如沙漠的一部分,却又不是沙漠,如此的一片土地。
在洗尘宴结束之后,第二皇子示意想和亚尔德在别室再重新谈一谈。亚尔德将目光投向皇妹,询问她要不要同席,但是她却没有用视线回答亚尔德,而是移到了第二皇子那边。
“尚书卿不会喝酒哦。因为关乎到他的性命,所以请答应我,不要让他喝酒。”
“我明白了,姑母大人。”
“尚书卿也是哦,请你有所自觉。你现在已经很疲劳了,实际上还是去休息一下比较好。若是一旦喝了酒什么的,肯定会倒下的。就算别人力劝,就算要自暴自弃,也不准喝。明白了么?
“要早点结束哦。”添上这犹如母亲一样的嘱咐之后,皇妹首先从席上站了起来,然后如理所当然一般,被第二皇子的重臣们簇拥着走出屋子。
总觉得,自己的视线像是看着可怜的人——当然,可怜的人是那群重臣。
他们会被皇妹套出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多得多的情报吧。面对人群,皇妹是异常的在行。因为他们会不自觉地相互攀比。在旅途中,亚尔德就被利用过作为攀比的推手,不得不在近距离见识过一番。
这世上之事,总觉得是按着皇妹的愿望而设计的。亚尔德深有实感,所以,他才想避免去挡她的路。
——话虽如此,现在看来也不是同情他人的场合。
在那一边的人,说不定也会认为要陪伴第二皇子的亚尔德很可怜。
杰沙鲁特并没被允许同席,在外面待机中。亚尔德想到,这样的话周围不都是第二皇子的部下了么?但在室内,已经有人被留而来下来。是珐如邦。
亚尔德的眉头只是动了动,他不发一言地坐在椅子上。从雕刻着几何图案的窗檐之间,可以看到冰冷的夜空。虽然晴朗无云,但这样的夜晚才会格外的寒冷。房间中充满冰冷的空气与静寂,淡淡的月色所驱不尽的黑暗,将所有的轮廓溶于其中。
“那个持有净化之力的女人。”
第二皇子一开始说话就直奔主题。
就算在这个看什么都模糊不清的屋子里头,他给人的那个锐利的印象还是没有变化。锋利的紫色之眸,扫了珐如邦一眼。
“是这个人的母亲。”
“若是这边那位寄身在殿下处的那位女性的话,我是有听闻过她。”
“我去问他本人,不会错了吧?”
珐如邦低下头,回答道。
“遵命。”
珐如邦的母亲,是原阿尔汗的王妃。虽说从她当时的生活方式来看,就能想象到她是怎么带着儿子从被攻陷的城市逃出来的,但之后却不行了。些微的污秽也会让她产生嫌恶之心。不要说让她适应市井的生活了,到目前为止还没能和她认真说过话——这些,都是珐如邦告诉亚尔德的。
实际上,亚尔德也没直接跟这位原王妃会面过。总之亚尔德相当的忙,没有机会。
“关于那位的母亲,有件事是总该要说的。首先,她怀孕了。”
爽快地说完后,第二皇子先看了一眼珐如邦,然后看着亚尔德。
“你的样子不是很吃惊呢。反倒是尚书卿,满面吃惊之色。”
“在下知道怀疑殿下的话并插嘴相问非常失礼,但这是确实之事么?”
亚尔德一问完,只见第二皇子大方地点了点头,回答道。
“似乎是侍奉她的人发现她的月事停了。我去一看,她的腹部已经涨得相当厉害了。”
“是殿下亲自去的么?”
“是的。虽说我想不到虚报这样的消息有什么意义,但这也不是一下就可令人相信之事。在巡察的时候,我就顺路过去了。”
若是一看就看出了体型的变化,那么就不是最近才怀上的了。报告或许已经是迟了。负责照看她的人,除了照顾她外还应该是负责监视她的,这已算是失职。
“还有一件。她失踪了。”
“……呃?”
“差不多十天了么?不,是九天?”
第二皇子对着黑暗处问道。只听得有人回答。
“是八天。”
“八天么。虽然我想这个行动不便的女人很难逃得远,但是我却怎么也找不到她。”
“这个女人……失踪了?”
第二皇子换了一下翘着的修长的双腿,右手在自己的肩膀附近扬了扬。于是,黑暗中就出现了一名近侍,把一个似乎是白色的物体递给了他。
这物体是折叠着的,似乎是纸。
“就是如此。这是她的留言。”
第二皇子用食指和中指夹起来,递到亚尔德跟前。
“那在下就拜读了。”
亚尔德恭恭敬敬地接了过来,原来是折叠成四层的纸。
纸的原料再加上造工的差异,反映出来的质地会有相当大的不同,在市面上的价格也是。亚尔德接过来的纸张,质地并非上乘。纸张的表面粗糙、难于书写,但价钱便宜也容易买得到。
亚尔德打开一看,果然,其中的部分文字可以看出不自然的地方,但即使如此,该怎么说呢……感觉是装着是自己写的样子。应该说是,不协调么?笔法与美术字比较相近,但因为没有考虑到文字的均衡,所以完全就没有美术字的那种美感,只是单纯的难读而已。
这些修长延绵的曲线,构成了道别之言。如云吹雾散地离开,这一句惯用句,包含了后会无期之意。
——我如云雾被吹散一样离开了,成为支配者的影子。
如此简短的一句话。就字面看的话,完全捉摸不到她的本意。
要成为谁的影子,是指要和那个人同行,并不离不弃。意思应该就是这样的,这个并没什么问题。
——支配者?
是指谁呢?这也是什么的惯用表现么?但是在亚尔德的知识里头,并没有头绪。
亚尔德将纸递给了珐如邦。只有亲生儿子才能看得懂也是有可能的。
“有什么线索么?”
看完纸抬起头的珐如邦,比以往还要镇静。他的面上没有表情,但更像是戴上了一副面具,似乎将一切都隐藏在面具之下。
“没有……不过,我的母亲,并不会写字。”
第二皇子眉头一扬。
“真的?”
“是的。我所知是这样的,我并没见过我母亲写过字。”
珐如邦将话说得更谨慎。他的目光又落到纸之上。
“派多点人手去搜索。”
第二皇子的手挥了挥,在他背后侍候着的其中一个部下行了一礼,然后就走出了房间。大概是马上去执行皇子的命令。
若是原王妃不会写字,那么这就是捏造的留言了。于是,失踪也可能变成了非她本人意愿的拐带事件,并非单纯的逃跑。而且要考虑到,这背后会有什么企图。
“残留下来的阿尔汗人里面,有一个男人宣称他能多少使用一点净化之力,所以,现在这个男人就被安置在阿尔汗…
…不过,他是否真的能够净化,就并不是我所能判断的。因此,我想首先去找这个人。我知道尚书卿一路上鞍马劳顿,虽然非常过意不去,但我还是想请你明天也一起去阿尔汗一趟。”
亚尔德觉得他的脸上根本就没有一丝过意不去的神色。
“在下认为没必要连大人也一起去。”
珐如邦马上出声回答,但亚尔德却制止了他。
“不,没所谓的。那么我也走一趟好了。”
“不行。皇女殿下曾严厉地嘱咐过在下,就算是大人你自己想连日赶路,也必须要阻止你。这是北岭王下的命令。若是有什么怀疑之处,可以去找骑士团的团长大人确认。这是在大人你出发之前,殿下所对我说的话。”
他的这一段话就犹如预先练习过的一样,一口气地说了出来。就在亚尔德思考着该怎么回答的时候,第二皇子开声笑道。
“我明白了。若是违抗了妹妹的命令,我大概就会被怪责了吧。那么就不要当天出发。这样可以了么?”
“非常感谢殿下的体贴。”
珐如邦从椅子上站起来,单膝向第二皇子行了个礼。
需要做到这种程度么?亚尔德心中非常想问。虽然他还想问,就没有人尊重自己的意思么?但问这些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太没有意思了。
亚尔德决定转换心情。
“关于失踪的那位女性的事,我还有一些话想要问。”
“一会,我会让负责的部下去尚书卿的房间。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你们,都出去。”
——还有别的事?
亚尔德吃了一惊,竟然有这么多的人潜在黑暗之中。二皇子的部下一个接一个地退出了房间。珐如邦也被赶到屋外。屋内于是就更加的寂静,冰冷。
当其他人的声息一消失,第二皇子就马上开口了。
“我不知道北岭王对你说过多少。我的七弟,很危险。”
“危险……是指?”
“我七弟统领的地方是沿海地区,河口也在他的领地之内。”
“是的。”
“包括帝都,往平原地区的水运,已经开始停止了。”
第七皇子是最近身亡的第四,第五皇子的同母之弟。他的立场本来就微妙,现在还竟然做出如此的举动。
“……做这种事,有什么好处么?”
“这一点,我也想问呢。尚书卿你怎么看。”
“虽然在下觉得不可能是这样……难道会是单纯的报复么?”
亚尔德虽然并不直接知道第七皇子的为人,但把皇女之言概括的话,觉得他不就是一个与年龄相应、耿直的少年么?对他来说,第四皇子被杀,乞求饶命的母亲被赶出皇宫,不念亲情的父亲——皇帝,这些都是他无法理解的存在吧。他的其他的兄长都是如此,在这件事上并没有为四皇子动一根手指头。其中,曾经将第四皇子当下一任的皇帝而敬重的第一皇子,在这件上没有出声为第四皇子求情。第七皇子应该对这个非常生气。
就算他的情势好,但第一个轻举妄动也并非是好事。对七皇子来说,他必须要明白这一点。或者,就算他本人没能够看到这状况,他的臣下不也应该去劝谏他么?
——他的手下,已经没有人才了?
“无论如何,大皇子肯定会生气的吧。虽然他并不是那种会被这些乱来的做法挑衅的人,但七皇子不收手的话,事情的发展就很有可能到无法预想的地步。这样下去,就算引发战争也不足为奇。虽然大概还有一点时间——”
亚尔德仰望着天空说完,二皇子就将视线移到了窗外。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样,接过亚尔德的话。
“——要帮哪一边,要提前考虑一下比较好。”
亚尔德不能疏忽地回答这句话。
无论哪一边怎么样,若是事情真是如此发展,自己这一边也不可能去帮七皇子。当第七皇子拔剑开战的时候,他的剑尖直接指向的,就算只是第一皇子,也会被看作指向真上皇帝。因为,他没有听从皇帝的指挥。
战争的形式就会是变成那样。不会错的。
但是,皇女会怎么想呢?
再者,她是不会想和第七皇子开战的,这是她的诚恳之愿。但那个时刻真的来临的话,他就必须要为她出主意。
“……不过,若是上游的物流停止了,下游不会困扰么?”
“情况似乎并非如此。原本,沿海地区的产物就很丰富,和内陆的物品交易虽然昌盛,但因为四弟五弟以前的部下们大规模逃出帝都,奔向该处,所以当地的交易增长得格外厉害。虽招致了物价高涨,但因为这是获利的好时机,所以商人们并没有出现不满。而且,我听闻他与东方海上的各岛群割据的海贼结下了盟约。因此,沿海地区之间的水运安定,那边的消费也兴旺起来。”
“在下之前听闻的是,那边一直在和海贼交战的。”
的确,以前有一段时间,沿海地区的守备曾经请求皇女的骑士团出兵。这是来北岭之前的事,所以亚尔德并不知道详情,但他记得自己无意中听到陆伊和阿吉鲁谈论过,说他们是一群棘手的敌人,不可轻视的武装势力。
“理应是这样的。七弟是对这些海贼进行了怀柔政策,还是一举把他们击溃了——无论是哪一种情况,要将他们收为部下,无论如何似乎也要相当大的财力,像雇佣佣兵一样雇佣他们。”
——第二皇子对自己说这些话,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亚尔德慎重地回答道。
“在下可以问一下么?殿下的打算是什么呢?”
“对我来说,我有谁也不帮的权利。守护沙漠,是博沙的使命。因为真上陛下对我说过,要把这看作自己的第一使命,所以只要陛下还在位,博沙的存在意义就是防备外患。至于内忧,就只能袖手旁观了。”
“……原来如此。”
“北岭应该是无法这样做的。与北方蛮族的战争,只不过是北岭的问题,并不是陛下心目中可以动摇帝国的东西吧。”
——换言之,对皇帝来说,西面的亡灵追过来的恐怖,是如此之强烈。
亚尔德重新一想,这个过去的诅咒之强,的确让他吃了一惊。因为,相隔如此之远,时间也经过了这么久,皇帝还是没法和西边的帝国做出诀别。
“不过在冬季,也不能随便出兵。”
“是呢。若是在冬季一切都结束了就好了。”
“难道不会如此么?”
“冬季并非是物流繁盛的季节。所以,就没有马上成为了问题。”
只要一被拖延,影响就会越来越大。第七皇子就越发难以收手,大皇子也无法袖手旁观。
“会在春天?”
“嗯,可能性很高。”
“在不可收拾之前,不去劝谏一下七皇子?”
“隐居的尚书卿是想亲自去么?”
亚尔德一下语塞了。第二皇子大概是不想插手的。一开始他就说过,这不会损害博沙的利益。贸贸然地去插手的话,就会被牵连进去,吃亏。
话虽如此,亚尔德和这位七皇子又没有什么特别的交情,若是忽然去拜访他,也完全不会有什么得益。
“在下也没有什么和他会谈的交情。”
“的确呢。你照顾好我的妹妹就成了。”
说完,第二皇子的眉头一下就皱了起来。
——怎么了?
见第二皇子露出如此明显的不快的神色,亚尔德马上端正自己的身体。自己是做了什么无礼的举动么?但是自己现在并没有做什么啊,口中也没说话。
不过,第二皇子自己很快就把理由说出来了。
“为什么要把姑母带过来?”
一瞬间,亚尔德就明白了。
“是在下被她带过来的。”
这才是事实。
但是,第二皇子却无视了亚尔德恳切的诉苦。
“这位姑母大人,会散播灾厄之种。并不是指她用什么咒术之类的,只是,光是她在场说话、微笑,就可以使事态变得奇怪。”
亚尔德对二皇子的话深有体会。
“并不只是灾厄,在下想她所带来的还有变化。”
“你太天真了,你还不懂那个女人。”
自己能理解皇妹的那一天,自己连做梦都没有想过。不过,反驳这个似乎也没什么意义。
亚尔德咳了一声,委婉地表达自己的遗憾之意。
“就如在下之前所说的,这次到殿下的领地,乃是为了调查这‘世界的裂缝’。遗憾的是,对这个问题很有兴趣的,只是皇妹殿下而已。”
在马车之中,亚尔德就大致地向二皇子说明了情况。这个自然的支开外人的机会,当然不可以错过。
那个时候,二皇子的反应很冷淡。“真没想到,要说的竟然是这种事。”他的反应完全出乎亚尔德的意料之外。
“那么,如果我提起兴趣,是不是就可以赶走姑母了?”
——说什么傻话啊……
能把皇妹赶走的人,这个世界
上存在么?最多,也就动真格的皇帝了。
稍微沉吟了一下,亚尔德回答道。
“皇妹殿下感兴趣,是因为她持有稀有的恩宠之力。将魔界之盖会打开这一个预言,作为现实去接受,是因为她能切身感受到吧。”
“恩宠之力的增强么?若是指这个的话,我自身也有实感。你也是么,尚书卿?”
他的语气若无其事。但是,视线却是很严厉,似乎不想放过任何细微的变化。就算想去掩饰似乎也无补于事。想到此,他不禁叹了口气。
最近,好像每个人都知道亚尔德持有恩宠之力似的。
“我不知道。”
“不够爽快的男人呢。”
“因为在下想生如男子汉,但却无法做到——脑海中首先会浮现出这种回答,乃是在下暧昧的性格。”
第二皇子顿了一下,然后评价道。
“自称作暧昧啊,这样?”
“不是这样么?”
“算了。你有没力量,你有什么样的力量,和我没关系。目前。……因此,我想问一下,关于那个预言什么的可信性。”
亚尔德心中很庆幸,二皇子说与他没关系,但这可不是什么可以直接欢喜地回答一句“是这样么”的话题。
亚尔德谨慎地回答道。
“太阳神坦达的那位预言者,的确说过确实的事。”
“你相信她?”
“是的。”
“根据是?”
亚尔德是知道那个预言者是真的。因为,亚尔德的恩宠之力之源,过去神奥路姆斯托,是与坦达相对应的神……但是,他却不能这样说。自己以过去视看到各种各样的场景的事,亚尔德也不想说。
“因为她的预言是基于过去之事。虽然很可惜,因为当地没有史书,在下无法追溯历史,但调查了神话以及口传记录之后,在下就明白了一定的程度。在过去,世界裂开的事也是存在的,在南方相传的女王的那些轶闻,也可以说是印证了预言的内容。”
“女王?”
“弑亲的贾娅坝拉,以这个名字流传下来的女王。鬼神服从她,成为她的军队,大河变为血之河。现在都城的对岸,这位女王所筑的城的遗迹,似乎还现存的样子……叫做‘骨之城’。”
“鬼神的军队?”
“并不是比喻,若是真的是召唤出非人的存在,那就说得通了。南方被统一成为一个大王国,仅仅经历了相当短的时间。女王的祖父,父亲,还有女王三代就统一了大河的流域。以征服者,霸王著名的初代的王,传说曾借助了魔王的力量。”
“魔王?”
确实是难以相信,如此的语气。但亚尔德还是继续梳理并说明道。
“第二代的王,是从众多王子的继承人争夺战之中胜出的。传说,他的军队已有鬼神的守护——而且,这是他在征服了的地方娶的妻子,保证了国王的地位之后的事。而以那位母亲的性命作为交换生下来的,就是女王贾娅坝拉。恐怕正是她的母亲,施行打开魔界之盖的契约。然后,没有定下怎么闭上,她就身亡了。”
“……女人么?”
吐出这一句话之后,第二皇子就站了起来。要结束会见?
多少总得坚持到最后。亚尔德并没有站起来。
“殿下稍微相信一些了么?”
“不,完全没有。不过,对恩宠之力在增强这一现状,总觉得可以算是解释,若是这个世界的裂缝是真的话。但是,就算情况真是如此,关于魔物的说明也必须要去接受了。原本,究竟魔物是怎么样的存在,详细我根本就一无所知呢。”
“那是——”
“不过,对尚书卿来说可说是好消息,最近,遭遇非人的怪物的传言传得越来越广。”
“好消息什么的,在下觉得就算是搞错也不会是好消息……事情是怎么样的?”
在第二皇子出声回答之前,稍稍沉默了一阵。
他俯视着亚尔德的面容,因为背着光线,并不能看得清楚。但不变的,是他依然给人的那种冷静的感觉。淡淡地闪着月色的金发,被光线朦胧笼罩的面上的轮廓,完全就没有一丝的表情。
“是假的就好了,但都是事实。虽然未算什么大事,但必须要作出一些对策。若是魔界之盖在慢慢打开,那么就要去寻找将其关闭的办法吧。虽然我不能保证会帮到什么地步,但在眼下,我会协助你的。沙漠之盖这东西,恐怕也是在沙漠里吧?”
面对第二皇子的询问,亚尔德慌忙回答道。
“这个,现在是很难确定。”
“若是可能性很高,那么这就是我的职责。抵御从沙漠而来的威胁,守护帝国的领土,正是身为博沙王的我的职责——这就是我的想法。因此,我会给你便宜行事的。”
实际上,亚尔德是很感谢他,但是,背上却不自觉地爬着一阵阵的寒意。
——太实在了。
亚尔德现在才觉得,若是他完全不相信并无视自己,自己反而会更轻松。不过,亚尔德还是站了起来。
反正,自己已经没有退路。除了直接面对以外,别无他法。
3
似乎是斟酌过亚尔德回到房间的时间,一名男子遵从第二皇子的命令,来到了亚尔德的房间。
“是你么?”
来人正是吉斯凯尔。
禁足处分再短也要有个限度啊。
“因为殿下说要一个不客气的人,所以就由我负责了。因为发生过那件事,我才刚刚将这件事接过手。目前为止的经纬也没有经过自己亲自调查。”
“这就麻烦了呢。我必须要再去请求二皇子君派一个熟悉事情原委的人来。”
“不会再有像样的人了哦。”
见亚尔德看着他,吉斯凯尔苦笑着说道。
“大人的脸上似乎在责难说,无论是谁,都要比你好吧?”
“猜得很准呢。”
“正是因为我猜得准,才会派我来的吧,尚书卿。”
没办法,亚尔德只好叫了珐如邦过来,并招呼吉斯凯尔坐了下来。
“那么,你可以告诉我你接手到的情报么?”
“在下认为大人已经全部知道了——”
吉斯凯尔首先将第二皇子说的内容重复了一次。然后,只听得他继续说道。
“陪伴这位失踪的女人的,是照顾她衣食的人。那个人并没有注意是否有人出入过。估计是认为那个废墟已经是完全无人烟了吧。”
“在那里住着的人,全部都让他们离开了么?”
“是的。基本都是剩病弱的老人了。”
过去,阿尔汗虽以沙漠中的水都驰名,但该处的水却被污染了。长期饮用的话,不仅身体,连心脏也会病变——亚尔德听到的是这样的。实际上,躲在阿尔汗居住的人,健康状况都甚忧。亚尔德自己也亲眼目睹过。
被污染的原因,听说是因为在地底深处的邪龙的心脏,但应该不会只是这一个原因。横渡沙漠的时候,水源都有被投毒,阿尔汗不可能例外。
——帝国的人,比起传说的邪龙的心脏,更相信自己使用的毒药么?
当然,第二皇子也是如此。
若是知道毒的治疗方法,就能使身体的症状消失么——但是,皇妹说,她是不会教解毒的方法的。这个不会是虚言。
若是简单地就能解毒,那就无法阻挡西边的追兵了。关于所投的毒,一定是被重点保密的。当然,想到皇妹肯定会将自己知识的来源的那些书籍处理掉,亚尔德就觉得相当的失落。
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不管怎么说,就是因为如此,阿尔汗就成了无人的空城。吉斯凯尔继续说,关于监视,二皇子并没有下到具体的命令。
“嗯,为什么那皮包骨的身体会变好,现在一想,原来这就是原因呢。”
“皮包骨……”
“将那个女人护送到阿尔汗的是我。那时她的身体好像就只剩下皮和骨头了。她那个样子,男人见到她还能提起兴趣,我感到相当好奇呢。”
“吉斯凯尔阁下。”
明明她的儿子就在旁边,但他还是这么不客气。
亚尔德想责备他于是直呼其名,但吉斯凯尔却依然没说半句道歉之言。没办法。这个男人,可是连对着黑狼公都不会客气的。对珐如邦这没有地位又年轻的异邦之人,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通行记录的话,只有负责往那个废都运送食物的人,还有巡逻的兵丁。在距离阿尔汗大概两日的路程,稍稍偏过去商队商路的地方,有井。那这个水源之处,有士兵六名,骑士一名在这里驻守。换班应该大概进行了十次左右——她失踪的报告,也是从出发去阿尔汗换班的途中的骑士传来的。”
“阿尔汗仍然有住人的理由,有没让他们知道?”
“只让派去沙漠的骑士知道。仅有的数名。都是来历清楚。名单我也有。”
不需要亚尔德指示,杰沙鲁特就走了过来,接过了吉斯凯尔手上的纸。他快速地扫了一眼后,递给亚尔德,同时在他耳边说道。
“都是泡沫。”
也就是说,里面没有四大公家的人,连十二大公家的人也没有。贵族是贵族,是家世门第。虽然亚尔德怎么看都是些不知道的名字,但还是看一看吧。果然不出所料,一个都不认识。
“在大人提问之前我先说好了。照顾那个女人的,乃是一对南方的夫妇。”
听到吉斯凯尔的这一句话,亚尔德马上抬起了头。
“当然,那对夫妇的出身也是没有问题的吧。”
“是通过可靠的途径介绍而来的。听闻男方的母亲,曾经是阿尔汉重臣的女儿。虽是嫁往了南方,但那位母亲,似乎总是想有一天能回归故国。她教会了她的孩子故国的习俗,因此懂得了阿尔汗独特的方言,正是适任的人选——请问大人怎么了?”
嫁往南方,阿尔汉的重臣的女儿。
亚尔德望向珐如邦,珐如邦也看着亚尔德。与平常不同,亚尔德看到他脸上有动摇之色。
——都想到了?
亚尔德将目光放回吉斯凯尔身上,问道。
“名字是什么,你知道么?”
“丈夫的名字叫做阿吉拉特,妻子的叫莉亚娜。”
亚尔德和珐如邦又再对望了一眼。年轻人点了点头。
记得在北方的时候,亚尔德曾经听人说过。逃离陷落的阿尔汗之后,珐如邦就和她的母亲往南方而去。他们寄身的所在,就是阿尔汗的重臣的女儿所嫁的家门。然后,那位重臣自己姗姗来迟,大骂他们是背叛王的人,将珐如邦他们赶了出去。
吉斯凯尔开口问道。
“请问是怎么一回事呢?可以请您说明一下么,尚书卿。”
“那个人,可能是知道那个女人的身份。你是怎么想的,珐如邦。”
“我和我的母亲,曾经叫照顾过我们的那一家的这个孩子,阿吉。”
“那么,有没有遭致他们的怨恨?”
听到吉斯凯尔这完全不客气的提问,珐如邦脸上的表情消失了。
“我的印象中,既没有让他们心存感激,也没有遭致他们的怨恨。不过,人心难测。”
吉斯凯尔哼了一声。
“耍什么小聪明。”
“那个人,现在在哪里呢?”
“应该留在阿尔汗。”
“去会一会他。”
亚尔德一下决定,吉斯凯尔的眉头一动。
“不得到我的君主的允许的话……”
“那就麻烦你去请示了。我并不是说想见他,而是说,要去会一会他。我已经下了决定了。让我们得以便宜行事,才是您的目的吧。”
吉斯凯尔耸了耸肩。
“那我就去安排吧。话说回来,大人的架子已经相当足了啊。”
“因为隐居了。”
“啊,是这样啊。既然隐居的夙愿得以实现,那么就应该在大人的领地里好好安寝啊。”
“是呢。”
但是,自己在领地时的实际情况却是,要为养子考虑将来,直面财政难题,被蜡烛商珍稀奇妙的企划烦恼,皇妹难以拒绝的到访以及被她戏弄,还有被皇女奔袭等等,再没有比这更多让亚尔德无法安稳下来的事情了。本应不是可能是这样子,但梦想既然实现了,就会成为现实,而现实是无法随心所欲的。
以后,到底自己该去希望怎么的一种生活呢?这也是亚尔德的烦恼之处……不过,将这些说给吉斯凯尔听也无补于事。
是该一笑置之,还是继续不知所措呢。无论是哪一边,都不能为亚尔德带来解决的办法。
“大人去阿尔汗的预定,是不会更改的吧。”
“是的。”
吉斯凯尔挠了挠头。
“怎么了?”
“没什么,也是呢……那个,大人可以骑马么?大人是不惯骑马的吧,但那里马车是无法通行的哦。”
也是。因为上一次是骑鸟进去的,所以亚尔德完全忘记这茬了。
沙漠中并没有道路。能供车轮走的,基本都只有在城镇里。若是穿越沙漠时全程都可以使用马车,那么这残酷的沙漠也太儿戏了点。过去在商队通行的路上,有部分是铺有石头。是往昔巨人的足迹,还是不知什么地方的都市的神明所作,来由是不清楚,但却是确确实实存在的。不过那些只是极少的一部分,虽然在阿尔汗的周边也有,但是在阿尔汗陷落之后,已经被皇帝慎重地都破坏掉了。
当然,是为了防御西边追来的敌军。但再细致也应该有个限度。
“我能骑脾气温顺的马。这方面就要拜托你了。”
“不让人陪乘,没问题么?”
“我也并不是完全没有骑马的经验。而且,目前谁也没发觉我不擅长骑马。”
正确地说,应该是就算被发觉了亚尔德也不会在意。诚然,亚尔德并没有专门去磨练过马术,因为那些时间都能拿作去阅读。但身为贵族,不擅长马术可不行。想到此,亚尔德不禁皱起了眉头。
就连平时可以若无其事做出无礼举动的吉斯凯尔,也注意到这一点,那么能不能骑马,这恐怕对贵族来说是相当之重要的吧?所以他才会在这一点上体谅亚尔德。而且,其体贴恐怕还会在亚尔德想象之上。
“我失礼了。”
他大概是误会了亚尔德的表情了。吉斯凯尔直接就向亚尔德道歉,让亚尔德的心情越发微妙。
也会有出身于帝国贵族的名门世家却不擅长骑马,又或是因为疾病或受伤等原因而不能骑马的人吧。他们所受到的压力,不就会相当的大么?
——昨日之敌也是今日之敌。
亚尔德忽然又想起了达拉谨的话了。对那个男人来说,或许贵族社会的所有人都是他的敌人,连尚书局也没有他的容身之所。
“尚书卿?”
“……请务必不要去在意。不如说,阁下能够不去在意我不擅长马术,就已是很感谢了。马匹的准备上,若是不理解这一点,我恐怕会相当困扰呢。”
“明白了。交给我好了,我手头上有相当适合尚书卿的好马。明天左右就带过来。”
这番话让亚尔德心中感激。一说到马,吉斯凯尔的语气,就总觉得……看到了他的另一面。
“是温顺的马儿么?”
“那家伙很会照顾人,性格温和。稍微上了点岁数,但更加靠得住。虽然多少有点不灵便,但骑乘的话秉性是相当是不错的。而且目光灵敏,并不比年轻的马儿差,是一匹好马呢。”
于是亚尔德尝试去改变话题。
“阁下也一起去阿尔汗么?”
“这是我的职责啊……对了,有件事想先要确认一下的,你知道有关地下的知识么?”
吉斯凯尔所问的,是有关阿尔汗的知识。但青年只是暧昧地摇了摇头。
“虽说我是在那里出生,但是并不是在那里长大。我所知的,只是一个干旱的废墟而已。”
“你的母亲呢?”
“我的母亲是知道也好,是不知道也好,我对这都是一无所知。”
吉斯凯尔的脸崩得紧紧的。他似乎不擅长应对珐如邦。亚尔德虽然说不出原因,但总觉得情况就是如此。
“将军您呢?”
吉斯凯尔问向杰沙鲁特。杰沙鲁特流利地回答道。
“老朽听说这东西是存在的。但具体就一无所知。”
“这究竟是?”
亚尔德涌起兴趣一问,杰沙鲁特就严肃地回答道。
“是地下迷宫。传说为了阻止邪龙的复活,在迷宫道路中都刻有神圣的文字。而迷宫自身,也是模仿美术字体或祈祷的字体所作。”
“啊……”
这么一说,亚尔德就想起了自己曾在哪里见过这样的记述。
老骑士看着吉斯凯尔,反问道。
“不过,为什么要问这个?”
“您应该是明白的。就算监视怎么大意,若是那个女人在地上逃跑,迟早都应该被我们发现的。但是我们却找不到她,所以,是不是会是这种情况。”
过了一会,吉斯凯尔就告辞离开了。他说这是命令,要让亚尔德可以早点就寝。
竟然连这个都有吩咐,亚尔德不禁目瞪口呆。将吉斯凯尔送出了出去后,亚尔德重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分别看看杰沙鲁特和珐如邦,问道。
“你们有没什么想到的?”
“没有。”
“珐如邦呢?”
“我也没……只是,我觉得我的母亲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
亚尔德眨了眨眼,睡意似乎也被驱走了。
“为什么会这样想?”
从珐如邦脸上的表情,完全看不到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刚刚所表露出来的些微的动摇,现在也完全消失不见。
“若是在地上找不到的话,是不是已经去了地下呢?”
原来如此啊,亚尔德小声的回答。
沙漠里,常用“去了地下”来表达死亡。
4
给传令官准备的房间与亚尔德的一样宽广。
“出去。”亚尔德命令一下,女官就退出了房间。她已经在准
备休息了,虽然心感抱歉,但说疲倦与眼困,亚尔德也是一样,不,就算是被女官还要疲惫,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明明自己现在光是行动就已经会影响到身体,但劳神之事却一件接一件。
明日确实就要马上出发去阿尔汗了,这是正常人干的事么?若自己在半路就从马上掉下来,那就麻烦了。
“有事想要吾王报告。”
“请。”
传令官也仅仅是在棉睡衣之上披了件外套,看起来有些许单薄。虽是为了自己,但亦是为了传令官,要尽早结束事宜了。
“寄住在二皇子处的那位阿尔汗原王妃,似乎怀孕,并失踪了。”
一概括地说出来,就感觉事情变得相当不同了。刚想到此,龙气就动了。
——事情不就是这样么?
传令官的外貌,已经替换成了皇女的五官。亚尔德虽常常感叹这进入“临”的状态的速度,但这是传令官的才能呢,还是皇女的恩宠之力意外地强大呢?
“怎么回事?”
视线,以及声音的敏锐,都是平常的皇女。
实际上,在接吻袭击事件以来,皇女的态度就变得古怪了。现在她恢复到平常的状态的话,对亚尔德也是件好事。
“就如在下刚才所禀奏的。”
亚尔德将从第二皇子处听来的内容说了一遍,顺便将吉斯凯尔的话也说了。说起来,皇女没见过吉斯凯尔。总觉得不知该怎么说明这个人。虽然没必要说他的为人,但亚尔德觉得应该告诉皇女他好女色的这个缺点。于是他就只说明了吉斯凯尔是个喜欢调戏女子的男人,而实际上也向自己这边皇妹的女官出手了。
“怎么兄长要用这种下流的男人?”
“除了下流外的其他地方的才能,是重宝吧。”
“并不是虚有其表的意思?”
亚尔德无法辩驳。于是他改变话题。
“因为就连那个男人,也不想对那个王妃出手。”
“但是,她却怀孕了。”
“还有一件事,要向您禀告。”
他将珐如邦他们在阿尔汗陷落后寄身于南方人一家的事告诉了皇女。皇女眉头一皱。
“有详细问过珐如邦么?”
“还没详细问过。”
他给人的印象,是一个不怎么开口说自己的事的青年。他可说的话题大概很多,所以,不肯轻易开口说的事就更多。
因为他成长过程中的那一份异能。他知道,自己一旦说错了话,就会给他带来危险。
“他是隐瞒着什么的样子么?”
“看上去,我觉得跟往常没变。”
在听到母亲怀孕,失踪,他的表情还是几乎没有变。回溯时,亚尔德忽然“啊”了一声。
“怎么了?”
“当察觉照顾阿尔汗原王妃的是上述那一家的人之后,他的面色变了。”
“……哦?”
“在二皇子的部下问他是不是遭致怨恨之时,他的神色却没有变。”
“但是,大概是有什么内情的。”
“大概跟原王妃的失踪没什么关系吧。我试试去追问一下。”
“就这样照办吧。”
“那么,”亚尔德整一整坐姿,开始了正题。
“二皇子给了一个忠告。”
“兄长?”
“他似乎在忧虑,在不久之后,七皇子与大皇子就会陷入相争的境地。”
皇女并没有马上回答。
于是亚尔德打破沉默,继续说道。
“他要我转告您,殿下要先想好,在那个时候要站在那一边。”
皇女还是一言不发。
没办法,亚尔德只好向皇女问道。
“七皇子将河口到上流的水运都停下来了,请问这事知道么?”
“……从天地轮知道了。”
“这样么。提起这件事的,是殿下的哪位兄长,您知道么?”
“是七哥自己。不仅说了自己的名字,还作出了宣言。他说他会封锁河口,并将海上以外的所有水运停下来。”
“那个是——”
“他并不是说排行,而是说了自己的真名。”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皇家的人都会隐讳自己的名字。以排行来称呼皇子们,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亚尔德听过,皇女的名字,也并不是所有的兄弟都知道的。
公开自己的名字到底有什么意义呢?就在亚尔德想不到什么头绪而烦恼的时候,皇女告诉了亚尔德正确的答案。
“他说,他已经不再是第七皇子了。”
“……原来如此。”
皇子已经只剩下五人了。提起第四,第五皇子的死,就是他自己的做法?但没想到他竟然以封锁河口作为临别之赠。
“没有皇子劝过他么?”
“有人对他说,要他别做傻事了……我想大概就是大哥了。”
“就这么一句么?”
“也有人问他的目的是什么。”
“回答是?”
“没有回答。”
“七皇子他知道咒术师的事么?他知道名字被人知道之后会出什么事么?”
第三皇子应该也听到了第七皇子的名字。他手下的那个南方人的咒术师,可是非常优秀。
“就算我的兄长不知道,但他是有配备躲避诅咒的传令官的吧。”
第一次听到。
“那个是什么?”
“被诅咒的时候,作为自己替身的传令官。因为传令官要拟型我们的心,我们依附在他们身上的话,他们也就会成为我们的替身。公开使用的那些传令官,都是些不够聪颖之辈。因此,他们没有紫色的披肩,也没有扇。”
“原来如此……”
“我事先声明,我没有替身传令官。我拒绝了。”
亚尔德心想,当然是如此了。若是有躲避诅咒的传令官,之前皇女就不会轻易就中了咒术,几乎失去了心灵。亚尔德想说,这个就不要拒绝啊,但还是没有说出来。
“在下知道了。”
“……你不问么?”
“问什么呢?”
“为什么,我没有跟你说这些。明明我的七皇兄要做出如此鲁莽的举动,而我还却不发一言。”
啊,亚尔德含糊不清地应和了一声。这个不好回答,他低头看着皇女。
寄身在传令官身上的皇女垂着头。她那失落的模样,让她看起来如此的虚幻缥缈。
“是您不再相信在下吧。”
“呃?”
“以前,在下也对您说过。分离会产生不信任,距离越远,时间越长,心与心之间的距离也就会越远。在下离开北岭已久,也辞去了官职,要如过去的北岭相,或如您的副官那样相信在下,并非易事吧。”
“没有这样的事!”
终于抬起头的皇女,似乎面满怒容。
“那么,请您告诉在下。为什么呢?”
漫长的沉默。虽然这样等着是挺浪费时间,但他想起了自己也被格兰达克一说,自己就马上给出答案的事了。于是亚尔德还是等了下去。
最终,皇女嘀咕着,告诉了亚尔德。
“我自己也不知晓。”
“不明白么?”
“大概……是害怕吧。”
对皇女来说,这是一句难以承认的话吧。但即使如此,她还是说出来了,迈出了第一步。
“以前,您说过怕黑呢。”
“现在已经不怕了!完全不怕了!”
“是因为更害怕的东西出现了呢。”
“……也许是呢。”
“您明白么,那个到底是什么?”
这一次,皇女却没有让亚尔德等待。
“我害怕我的兄长们自相残杀。还有,理所当然地接受着这一切的大家。然后,我自己也……也不知道我自己会变成怎么样。”
“在下也估到,总有一天他们是会争斗起来的。这会让人害怕?”
“你不会害怕。你只是讨厌这种事。因为你是明白的,所以才不害怕。”
“您说的‘我自己’,是指?”
略微踌躇了一下,皇女还是回答道。
“我是害怕,害怕自己会变得理所当然地接受这种事……”
是这么一回事么。皇女差不多要放弃了。
“殿下有考虑过去阻止你的兄长们相争么?”
“这个……都已经不可以说出口了。其次,陛下也不会允许我这么做的吧。我若是死了,北岭会怎么样?除了我之外,不会再有这样宽大对待那群笨蛋的君主了。”
这又正如皇女之所言。
“请殿下务必珍惜自己的性命。”
“就算你这样说,也不会有什么帮助的。”
“啊?”
“七皇兄是不会轻易地改变他的这个决意的吧。更何况,大皇兄也不可能放任他不管。我不认为三皇兄会调停,若是他插手的话,那里面就肯定有什么可怕的计划。六皇兄他,还是没变。二皇兄他似乎认为这事已经是无可避免,于是,我就……我就觉得我只好放弃了……就
算跟你说,又能怎么样?对你下令的话,你或者就会替我去阻止,会为我做些什么,去寻找阻止的办法吧。但是,我没有去吩咐你,你也不会想去做这种事。因为,你身上有别的更重要的使命。”
——原来如此。
亚尔德轻轻叹了一口气,跪倒在皇女的脚边。
“非常感谢殿下的体贴。”
“好,坐下吧。”
“不过,您的考虑有点不够准确。”
“什么?”
“您不是说过,到死,我都是您的副官么?当时我有拒绝么?”
亚尔德抬起头,只见皇女双眼睁得大大的。
“不……你的神色,我以为你已经是彻底厌烦了。”
“我现在不过是隐居而已,还能够倾听您的烦恼,起到作用,这一点上我还是可以自负的。殿下不需要在意那些枝梢末节之事。什么都好,将您听到的事告诉我就行了。你的感想,你的想法,务必也请告诉我。通过这样的倾诉,殿下的心,一定会轻松起来的吧。比起自己一个人烦恼,将烦恼由两个人一起分担,不是更好么?”
“但是——”
“的确,在皇子们的争斗中对殿下给与帮助,对我来说是做不到的。但是,这不是因为有比我作为您的副官更重要的使命,而是我这个人力所不能及之处。就算以黑狼公的名头,七王子会接见我么?他只会满腹的思疑。就算只是去说服七皇子的部下,恐怕时间也已经不够了。”
隔了一下,皇女回答道。
“但就算是这样,我却想,你这个人的话,说不定会为我去做些什么的。”
亚尔德觉得自己不会这样做的,但又却猜到自己会这样做,于是心中涌起了不可思议的感觉。他回答道。
“我只不过是在隐居而已哦。”
“不说什么只不过的,你不得不承认你现在就是在隐居啊。”
“是的。殿下对我有如此高的评价,我感到非常荣幸,但办不到的还是办不到。这件事,不是谁也无能为力了么?不是别人,就算是真上陛下亲自敕令,我也不觉得七皇子会撤下封锁,就算是他听从了陛下的命令……不,这种事是不会发生的吧。”
“是啊。”
皇女的回答有气无力。
“我认为,世上有的事,谁也防备不了的。”
皇女没有回答。果然呢。
——果然,事情变成如此了。
代替那没能救下来的兄长们,皇女所希望的,不就是第七皇子可以平安无事么?事到如今,这个也成了无法实现的梦。
“这个,并不是吾王的错。”
“你的话……我就知道你会如此安慰我的。”
皇女眠着嘴,脸上露出不满的神色。
“殿下不是喜欢被人安慰么?”
“不是。被人安慰,然后心情就会变得好的自己,我很讨厌。”
“原来如此。那么,……要我就去海边,在事情不可挽回之前去尽力么?”
“不,别这样了。没用的。”
皇女站了起来。
究竟那一部分是皇女,那一部分是传令官?亚尔德并不清楚,他伸手牵住了皇女的袖子。在不是被人牵住而是去牵别人的袖子时,长袖可是相当的便利。
“吾王。”
“你的意见就不用说了。二皇兄的建言也是。事情一旦到那个地步,我就会站在大王兄的那一边。事到如今,我的七皇兄已经是没救了。要集合战力,选的人也尽量去选白羊公家的关系者吧。以前,你教过我,用北岭的力量来制衡皇兄们的力量,但是眼前的情况,我觉得再这样做也已是毫无意义。若是只有我去相助,我和我的七皇兄也只会一切被消灭而已。更何况,我们也再没有其他的依靠。既然如此,为了真帝国的安宁,我会为大皇兄作助力,让这场愚蠢之极的战争,一开始就可以结束。”
“事情未必一定会发展成如此地步的。”
“没错。但事情一旦如此,我就会这么做。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你不用操心,放心吧。”
亚尔德开始思考,他不得不深思。
虽说自己无能为力,但他还是想寻找一下有没解决困境的可能性。
自己能在七皇子如此粗暴出拳前有所察觉就好了。应该是有一些预兆的。王妃被驱逐出皇宫,就同于被皇帝抛弃,骑士团被解散,恐怕是怨愤满胸,还有死去的皇子们的那些遗臣。在首都已经没容身之所的他们,在被七皇子聚集起来的时候,一切就相当于已经定了下来了。
——自己就应该事前就去考虑的。
就算没有预测到封锁河口这些具体的手段,但七皇子要举起反旗的可能性之高,自己本应是预想得到。要是如此,对策也能预先考虑了。
只是让北岭的军力展示出支持陷于不利的皇子的态度的话,是不能再取回均衡之势的。至少也需要再得到一个皇子的帮助,但现在根本就没这种周旋的时间。就算自己对他们陈述要好好相处一起活下去,也只会被认为是连自己的脑袋也“隐居”了而已。
好好相处,让亚尔德想起了达拉谨的话,“锡安拉王妃没有养育好她的儿子们”这一个评价。
若是如此,皇女就是被养育成才了——是应该这样去想么?
“怎么了?”
“在自责中而已。”
“为什么?”
“理所当然地预测到,应该防备的事态被错过了,对此自责。”
“……你只是在平凡地隐居,也没办法吧。”
“啊,是呢。我是在隐居啊。”
“嗯,平凡的。”
“是的,平凡的。”
皇女露出了微笑。
“只有在这种时候,你才会这么顺从啊。”
总觉得被这样说似乎有点不甘心情愿,但亚尔德还是决定不去考虑这个,他抬起头看着皇女。
“这是我隐居之上的心愿。请吾王务必将你的想法告诉我。吾王的心愿,我是不能为你一一实现,但并不是说这就没有意义。”
“这是要安慰我么?”
“我不知道。也可能会是劝谏……”
“劝谏,劝谏,劝谏,安慰,吃惊,反正你都是这样的吧。”
“或者,是要我劝谏您么?”
“是你只会说‘劝谏’的。”
“吾王很明白呢。”
皇女张开口,似乎是想说什么,但却又忍住了。她端正一下自己的表情,低头看着亚尔德。
“你的愿望,或许是无法实现的。”
“很遗憾呢。”
“怎么说呢。什么话该对你说,什么话不该对你说,下判断的,是我。这一个判断没有错,才是重点吧。之前我那无聊的一时冲动将你推倒要使你屈服也好,又或者是将本来要跟你商量的事放在一边导致回天乏力也好,虽然两者方向是不同,但我觉得都不是正确的判断。在这一点上是相同的。”
亚尔德总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推倒”一词,但亚尔德还是无视了,只是乖乖地点了点头。
于是,皇女就笑了。
她的笑容,让亚尔德感到惊讶——他自己感到自己心旌摇动。
——正因为这样,龙种才让人头痛啊。
他们拥有动摇人的力量。这不是有什么来历的力量。这种力量,才正是他们与生俱来,又或者是在长大的环境中所培养出来的么?这种平常的,却又可以动摇人的力量。
“没事的。我呢,不会连背负不了之物也要去背负的,也不会去承担我无法承受之物。这点我可以和你约定。你相信我么?”
亚尔德明白,自己应该马上回答她。“我相信您,吾王。”这是为了皇女好,自己也会轻松。
但是,这真可说是贤明的判断么?相信皇女就可以了么?之前,若是追问她晚上害怕的事,或许就可以阻止她落入咒术师的咒术中了。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皇女稍微一点的忍耐而导致事情无可挽回的可能性,并不低。“
——到底自己想怎么做呢?
尊皇女为君主的话,让她某种程度的自主是必要的。自己非常明白这一点,但还是无法抑制心中的不安:他想将皇女接触到的一切,都察看一番,确认有没问题之后才想让皇女听到,见到。
皇帝也是这种心情的吧。想到这个,亚尔德一下就醒悟过来。
自己去当着父亲这一角色,到底是想要怎么样啊?原本,在皇帝的权力范围内,皇帝就已经是在保护着她了。自己只不过是隐居而已,要将别人要求得对自己还要高,不才是看不清现实,愚钝的想法么?
“我会努力的。”
不小心就把心中的想法说出来了,但皇女却没有不悦之色,点了点头,说了句,好。
“你也给我作一个约定好了。当我力不能及之时,帮我。”
“不过我的只是微力。”
“你会辅助我么?”
“当然了,我的王。”
皇女脸上的笑容忽然一收,露出了悲伤的神色。
“但是,这次你就不要参与了。太远了。差不多,我也
要力尽了。”
“入春的话,请殿下乘坐希洛巴过来。”
“蠢人,你认为我能等到那个时候么?”
留下这一句险恶的话之后,皇女的气息就消失了。亚尔德站起来,将犹如在切换人格中站不稳的传令官扶到椅子上坐下,并将女官叫进来后,才离开房间。
5
结果,能动身出发去阿尔汗,都已经是五日后了。
因为亚尔德发烧了。
虽然亚尔德想说服部下,说自己并没大碍,但是他的部下却将他的话完全只当是耳边风。
虽然第二皇子是允许亚尔德出发,但是杰沙鲁特却一副可怕威严的表情。
“请务必将我这个老头子的话传给二皇子。若是让大人出发,在漫长的路途上他都会是如此疲惫之态。虽然他本人指示的是马上出发,但是事与愿违,他的身体实在是非常……若是大人他贵重的身体有个什么万一,老朽也不活了。现在若是让大人骑马,让他发着烧疼痛着的身体继续颠簸,饱受风沙吹袭的话,就等同于命令我这副老骨头马上去死一样。我虽完全没有独自一人前往阴间之意,但若是出现能让我手上这把不应在病弱之人面前挥动的剑,可以帮到大人的情况的话,那就妙哉,妙哉。”
他似乎说出了这样的话。换言之就是说,若是硬来的话,那就由我来当你们的对手……这种意思吧。
虽然只是一介贵族,但杰沙鲁特却是真上皇帝喜爱的名士。他露出了如此强硬的态度的话,第二皇子的部下恐怕是各种难做。他们也真是可怜啊。
幸运的是,杰沙鲁特并没必要掀起什么腥风血雨,出发就延期了。
皇妹似乎也有帮口,但第二皇子怎么当作耳边风,皇妹又怎么挖苦回敬二皇子,光是一想象,亚尔德就觉得好可怕。自己当时能不在场,实在要感恩不尽。但亚尔德又想到第二皇子为了自己而要遵从皇妹的要求,就感觉给他添了麻烦……总之心情是挺微妙的。
不过,亚尔德却在想,杰沙鲁特,既然关于他的病,你自觉都束手无策了,为什么还要做那些古怪的药膳啊。
拜这所赐,说着“这是可以暖身的果物”,“这是可以让大人排出毒汗的药草”之类的话,让自己吃下那些外观可疑味道强烈的东西,搞到自己筋疲力尽……
这让亚尔德命令自己:既然不想吃,那么就要努力痊愈。
是因为这种想法,还是那些东西真的是有效呢?总之,他的烧退了,虽勉勉强强,但杰沙鲁特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病已经好转。于是,亚尔德就骑在了马上。
于是难得多出来的时间,就在亚尔德不住地无奈点头的过程中就这样过去了。亚尔德明明想问珐如邦那个似乎和他有什么因缘的南方人的事的,但却无从下手。
五天的延期似乎被皇妹充分利用,不知怎么的,阿尔汗之行她也将会同行。第二皇子当然也会同行。当然了,护卫的骑士的人数也会增多,也就必须要运送粮食。这样一来,连带着那些搬运马背上货物的人,于是就成了相当规模的迁移。亚尔德出发时的第一个感想,就是幸好斟酌要带什么必需品的并不是自己。
在这长长的队伍的尾部附近,亚尔德缓缓地行进着。
吉斯凯尔为亚尔德准备的,是一匹浑身深灰色,上面有点点白斑的马。这匹马,让他联想到了希洛巴。它是一头体型瘦小的雌马,听说是原本商队跨越沙漠时所喜欢的马种与从灰熊公的马场带过来、拥有帝国贵族垂涎的血统的名马杂交所生出来的。这里似乎有一个计划,就是繁殖出适合沙漠作战的马匹,现已经不知繁殖了多少代了。这只雌马似乎因为体格不行,所以就不再用来繁殖用。
这些无关紧要的情报能知道得如此详尽,当然,是拜现在走在亚尔德身旁的吉斯凯尔没完没了的唠叨所赐。
亚尔德确定了。这个男人真正喜欢的,并不是女人,而是马。
“不过啊,这位的妹妹,可是一个让人想紧紧抱住的好女人啊。”
他说的,当然还是马。
“不是怕被筛下马么?”
“不不,别看我这样子,我对骑烈马可是相当有自信的。”
你看起来是怎么个样子啊?亚尔德并不想去深究这个问题,所以亚尔德只是随便地点了点头。
“不愧是阁下呢。”
亚尔德觉得自己已经够敷衍了,但吉斯凯尔依然丝毫不在意,还“哪里哪里,呵呵呵”歪着头笑了起来。他大概是想谦逊一番。
“大人。”
杰沙鲁特从背后赶马跑到亚尔德的旁边。
“怎么了?”
“是不是差不多该要休息一下呢。”
吉斯凯尔立刻插口道。
“啊,不行不行,这样慢悠悠的走法,还要停下来休息的话,在今天日落之前就到不了阿尔汗了。”
亚尔德他们一行在日出之前就从城寨出发了,途中也就小小休息了一下,随便吃了点东西而已。亚尔德现在只觉得腰酸脚痛,而且大腿内侧也似乎还蹭伤了,不过就正如吉斯凯尔所说的,现在随便休息的话,那么在到达目的地之前就已经日落了。
虽说比不上北岭,但日落后的沙漠是特别寒冷的,能像鸟儿一样全身被羽毛包着起来就可以在野外过夜了……亚尔德抬头看一眼天空。
日头还在比较高的位置,万里无云,晴空万里。
“请至少休息一下。”
杰沙鲁特断言道。虽然语气是很客气,但他的气势已等同于命令了。
亚尔德看着吉斯凯尔苦笑了一下。
“事情都这样了,我也没办法。要么你们先行一步?”
“我可不能这样做啊。”
“已经看不到二皇子了哦。”
“皇妹殿下也是呢。嘛,就算我不在,那两位大人也无须担心的。他们至少不会在在下一下不留神的时候掉下马,也不会出现什么问题。而且他们身边也有护卫,亦不用担心迷路。”
“我这边也是会路的,只要不和杰沙鲁特走散的话。”
亚尔德瞄了一眼老骑士,只见他眉头一挑,一副岂有此理的神色。
“老朽是不可能让大人走丢的。“
“去阿尔汗的路也是一样么?”
杰沙鲁特没有回答,他只是耸了耸肩,向从最后走上来的珐如邦努了一下嘴。
“因为那个人,是连接阿尔汗的纽带。”
“啊,是这样的么?”
吉斯凯尔脸上装出一副第一次听到的表情。亚尔德有点感兴趣地观察着这位贵族。
关于那位失踪了的阿尔汗原王妃,她拥有净化之力的事,这个男人应该也是知晓的。若是吉斯凯尔认真观察一下这母子二人是不是与阿尔汗有很深的渊源,那么发现其血统也是不足为奇。
——若是马的话,那么就肯定会发现的吧。
那个鼻子是哪里的血统,说话的声调这样那样,亚尔德一边回想着吉斯凯尔说话时的语气,一边在杰沙鲁特的催促之下下了马。
然后,就华丽地差点摔倒。
一下就轻松地越过了站不稳的等级。若不是杰沙鲁特扶着他,他恐怕就直接要倒在地上。
看到回头似乎茫然地看着自己的马儿,亚尔德咳嗽了一声。这样地站着当然不可能轻松,于是就这样倒在护卫骑士熟练地铺开的垫子之上。自己是坐着呢还是躺着呢,亚尔德自己也模模糊糊。若不稍微支撑起上身的话,就不能说是坐着了……他刚这样一想,就被杰沙鲁特礼貌地押下身子,于是就成了横躺着的姿势。
“老朽帮大人你揉揉脚吧。”
“不,不用管我的。”
“抱歉。”
亚尔德自己的意思完全被无视了。杰沙鲁特和他的部下为垫子上的亚尔德伸展身体,翻过来,又再伸直。
“心情似乎不错啊。”
亚尔德趴着,头不能抬起来,但现在吉斯凯尔脸上的是什么表情,亚尔德不用看也是知道。绝对是在偷笑。
“请你务必也来试一下吧。”
“不用了。因为吉斯凯尔阁下是乘惯马的。”
杰沙鲁特简简单单就推托了,然后对着已经疲惫不堪的亚尔德,在他的背上一阵猛烈的推拿,对着他的胳膊一阵剧烈的拉扯,狠狠地摇着他的腿。好痛!
接着,亚尔德就被拉了起来,一杯古怪的药汤递到了亚尔德的面前。
“没有水么?”
“请先把这个喝了。不要忘了,大人昨天还发着烧的啊。只靠水是不能回复体力的,随便吃东西的话肠胃也会受不了。”
“不,因为是我没事了才出发的——”
“相信大人说没事这种胡乱之言的,也就只有不怎么了解大人的人,以及大人自己了。我们当中是没有一个人相信的。”
是这样的么?抱歉了。就在如此不得不道歉的气氛中,亚尔德只好乖乖地接过杯子,作好觉悟后,一饮而尽。
好苦。但苦中却带着甘甜。而且吞下后留下的味道……并不是单纯的苦,还有酸。因为还有甜味,所以还有黏糊糊的感觉。
简单来说,就是非常难受。
——这到底是啥啊?
究竟是用了什么材料,然后这么做,才能做出味道这么奇妙的东西出来的啊。亚尔德的心中一直都抱着这一个疑问,但是这疑问一想起来就觉得不舒服,这就是现实。
“水。”
亚尔德没有丝毫隐瞒自己的不满。他一命令完,杯子迅速就被换了。亚尔德含了一口水,将黏糊糊的口洗漱一番。
“果然啊,隐士大人就应该在领地内好好静养啊。”
吉斯凯尔轻松地对亚尔德说道。亚尔德马上率直地回应道。
“那么,我就听从阁下的忠告好了。就请阁下跟二皇子与皇妹殿下知会一声。”
吉斯凯尔张着口看着扶着杰沙鲁特的臂膀站起来的亚尔德,最后,他有点焦急地问道。
“大人是说笑的吧?”
“你的意思还是开玩笑好一点么?”
“呃,哪里……当然不是。”
能够观赏到吉斯凯尔的动摇之处,亚尔德心中不禁稍微顺气了一些。
“是呢,那么就当作玩笑吧。对了,这匹马的父亲,刚才说,似乎是灰熊公的马——”
希洛巴的话,会放低身子让亚尔德坐上去,但可不能期待马儿能这么做。亚尔德要骑上马背,只能够靠着杰沙鲁特叠着的双手当作马镫才能上去。但踩着人的手上马,无论多少次,亚尔德还是无法习惯。侧眼看着手忙脚乱上马的亚尔德,吉斯凯尔自己翻身上马,回答道。
“不,现在已经我的君主之物。不过它在我博沙的马场里头,好像知道自身的价值似的,是一头俗不可耐的家伙啊,虽然名马的确是名马。”
“是买回来的么?既然是不负灰熊公之名的马匹,想必会是相当名贵的呢。”
“并不是用金银买的,而是用马驹来换的。”
“马驹?以前这里就有好的马儿了?”
“不对不对。是由这匹马产下来的马驹,多少头,这样的约定。”
“啊,原来如此。”
既然是为了改良品种而要进行杂交配种,所以灰熊公就想要那种改良种的吧。
“那么,已经有多少匹去了灰熊公那里了呢。”
“据我所知,只有一匹。而且我很想看一看是什么感觉的,于是就由我带过去。之后的马匹,都是在这里长大。毕竟是沙漠用的马,不在沙漠里养的话就毫无意义了。”
“是这样的啊。不过在灰熊公的马场长大的话,价格看来会高一些就是了。”
“你蠢啊。马光靠名气的话,哪里也去不了的。的确价格会高起来啊……你的想法就跟商人的一样啊,尚书卿。”
吉斯凯尔刚刚能说出这种如此不礼貌的话,他是不是脑子哪里出问题了。不,是单纯的在马的话题上寸步不让么?“像商人一样”这种说法,对帝国的贵族来说,并非是褒奖之言。吉斯卡尔看来并不是适用于宫廷的人才。亚尔德一边想着,一边委婉地说道。
“因为我虽然是贵族,但并非贵族出身呢。”
“但是,还是去练习一下骑马好一点哦。”
“为什么呢?”
“也不为什么……说句实话,刚才,您那困扰的样子啊。”
“我并没困扰呢,我所问的,并非是这个意思。我想问的,是阁下为什么要劝我呢,吉斯凯尔阁下。”
吉斯凯尔笑了。
“失礼说一句,那是因为在我所知的世界中,尚书卿就好像刚出生的婴儿一样吧。”
“是指贵族的世界么?”
“就是这么一回事。”
“既然是婴儿,那么就亲切相待么。”
“不一定哦。是看心情的。”
抛出回答之后,吉斯凯尔耸了耸肩。
他似乎自觉到自己刚才的回答太敷衍了,于是马上就接着说道。
“说真的,我自己也不怎么清楚。”
“不清楚么?”
“尚书卿你又是怎么看自己的呢?从一介尚书官,跃身成为黑狼公的家主,却马上又被皇上敕令隐居,我们也是满心的疑惑呢。”
“你是问我本人是怎么样的心情么?”
“是吧。”
“也是呢……要说一点的话,就是觉得梦想被人夺去了。”
吉斯凯尔一下就呆住了。他大概没理解亚尔德话中的含义。
但是,亚尔德的心情,这一句话就完全表达了出来。
若是隐居的夙愿得意实现的话,自己的生活就会变得轻松了吧——这一个愿望,在现实的面前崩塌了。隐居,一丁点都不轻松。
若是皇帝是要自己讨厌他而要自己隐居,他可以说是达到目的了。
亚尔德是相当的不幸。
当前,自己没有将来的梦想。将来的希望也没有。什么都没有。
“说起来,若是要用金银买,灰熊公的马匹市价是怎么样的呢?”
“你是想买?”
“只是有兴趣而已。毕竟是可以充当政治道具的马匹呢。”
啊,吉斯凯尔小声地应和了一声。为第四皇子带来死亡的道具,正是被利用的灰熊公的马匹。可以夺去皇子性命的马匹,若是要用金钱交换的话,究竟可以买到多少呢?亚尔德认为,吉斯凯尔的话,绝对能告诉自己正确的答案的。
但是,吉斯凯尔的回答却大出亚尔德的意料之外。
“可以用金银买到的,都只是使用的马匹而已。那些出问题的马匹,都拥有金钱买不到的血统。”
“但是,那些又也不是马驹吧。”
“那一个交易,有传闻是用到金狮子公秘藏的剑呢。”
“传闻?”
“实际上,究竟要什么条件灰熊公才能让出马匹,那都是只有买马的人自己才知道。情况就是如此。”
“但是说到剑……灰熊公在收集剑之类什么的么?”
听到亚尔德的话,吉斯凯尔笑了。
“我倒没听过这种事呢。这只不过是传闻而已,但要得到灰熊公的马场里那些一流的马匹,就必须要买家献出最贵重之物,即使灰熊公本人对用来交换之物没有兴趣。这只是他的欲望强啊什么的,有诸多的说法……不过,我认为他是想知道他的马能值多少,他是想看买马的人到底多想买他的马。”
采用吉斯凯尔的说法去解释,看上去并没有什么问题。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二皇子的话,大概他改良品种的想法和灰熊公的兴趣一致吧,所以灰熊公的要求就只要产下的马驹。但若是只是跟他提出自己想要马的话,那么要付出什么来交换,那就非是我所知的事情了。”
“金狮子公,他对灰熊公有兴趣是——”
“肯定不会有这种原因的。你是想说,他要彰显自己儿子的身份,而要灰熊公让出马匹吧?这种事在灰熊公眼中,大概就是简直不值一提。”
——不过金狮子公的话,看起来也是考虑到这个的……
那个男人并不愚钝。当然,他应该明白到,将这种事提出来的话,灰熊公是不会对他敞开胸襟的。也就是说,对于金狮子公来说,灰熊公并不是他想亲近的人么。又或者——
怎么一回事呢?亚尔德不由得挠了挠脑袋。
“想不通么?”
“不,只是……我只是想到,金狮子公的那位次子,应该还是相当的年轻。我对贵族的习惯并没有什么详细的了解,也不知道什么岁数就该自己拥有一匹好马,通例又是如何。”
“这个的应对并不能一概而论啊。不过,在进入学舍的时候,就要有自己的马了哦。”
那个孩子现在几岁了?亚尔德回想起记忆中的那个少年的样子。
已经到了要送去学舍的年龄了么?
“若是要那种马,那是一匹也买不到的呢。就算是金狮子公。”
“也是啊。”
但不管怎么样,为了儿子,在合适的时间去买马都是必要的。因为就算是再名贵的马,也不可避免衰老。
而那个合适的时间,就是现在么?
“虽说我并非感兴趣,但也许我也必须要为我的儿子买一匹马了。”
“大人还没有买么?”
“因为,原本在我家马厮里就有很多的马了。所以我觉得不必专门去为他买一匹。但是,在接着的新年祭中拜见完陛下之后,他就要准备进入学舍了。听到阁下刚才所言,我就想我是不是也到了那种时候呢。”
“啊,是这么一回事么。学舍中已准备了多匹可以共用的马匹,但那只是为贫穷的贵族准备的。若是四大公家的少主人,没有带着自己专用的马的话……”
“很奇怪么?”
“相当贬低自己的身份啊。我劝你啊,还是为他准备一下马匹好点。但是,灰熊公的马并不适合于学舍啊。”
“是这样的么?”
“因为在学舍里不知会发生什么事啊。若是有个什么万一,那就太浪费了。”
“原来如此……”
说起来,在学舍中常有那种阴暗的欺负事件。而舍监,则是不能避开
那些不一般的场合,也不能对那些样子异常的学生视而不见,所以会卷入各种各样的事件里头。以前亚尔德也不知多少次去核查、找寻失物了。
——这种内情,亚尔德怎么可能不清楚。
也就是说,金狮子公要的马并非是为了让儿子带入学舍的。那么,那些马匹就不是为进学舍而准备的。
那就想不到了。
亚尔德总觉得有什么内情,但老是差那么一下没想出来。
“不过,若是四大公家的少主人的话,相应的名马是必要的。杰沙鲁特阁下,请问有没有经常往来的马贩子呢?”
“不,在下和马贩子并没有什么相熟的。”
因为有鸟儿这一个选择,所以在买马这方面,并没下多少工夫,这也不能怪他。但是,吉斯凯尔的目光,似乎在说这个大问题啊。于是,之后的时间里,在到达阿尔汗之前,都是听着他绵绵不断地说着哪里的马贩子怎么样啊,那个商人又怎么样啊,从看马的方法到市价等等一大堆东西。
——不过可以让自己分散注意力这一点,亚尔德就觉得该感谢他了。
大腿与马鞍的摩擦越来越厉害,腰在痛,头也要差不多开始痛了,总之想不去注意的东西一大堆。
若是说出自己身体状况不佳,肯定又要被灌那些古怪之物了。既然只能闭口不提,那么听着吉斯凯尔的马匹讲义,适当地附和一下,反而会更轻松。
6
和自己上一次来的时候相比,阿尔汗看起来一点都没变。
眺望着那些荒弃,倒塌的建筑物,亚尔德皱起了眉头。
横跨沙漠的军队,应该是没有攻城兵器的。就算有那些组装式的投石机,但也不会有破城锤,或大型的箭楼。眼前的这番景象,恐怕是决战结束之后才造成的——虽然亚尔德并不知道真帝国是什么时候开始动真格破坏那些石路面,但真帝国开始有了这种做法,肯定就在那个时候。这里的建筑,也是在那个时候被破坏的。
皇帝恐怕是将自己对西边的恐惧与愤怒,狠狠地发泄出来而下的命令吧。
——毫无意义的行为……
或者,还是有其意义?
西边的皇帝,有可能为了讨伐背叛的弟弟,而举旗率军跨过沙漠追过来么?
若是这一天真的来临的话,那的确是相当可怕的。
真上皇帝如今心中所抱有的那一份对西边旧帝国的警戒之心,有点妄想的意味,很难理解。但是,若是他的防备凑效的那一天来临,那么就不知要可怕多少倍了。
在跨越沙漠的时候,有些城市是必须毁灭掉的。因为那些四处分布的城市中,不仅有挡路的敌人,也有那些补给粮食等消耗品的据点。如果那些军队跨过了沙漠追了过来,那么就必须穿过那长长的、一大片已无补给功能的无人荒漠。
——这种事,不借助人外之力是不可能办得到的吧。
若是要边恢复那些已经寥无人迹的城市,边进行侵攻,这就更耗时间了。
譬如眼前的阿尔汗,要想将其重新恢复成可以住人的地方,则是必须要消耗庞大的钱财。
现在,虽然只是一点点,但阿尔汗正逐渐恢复着生气。第二皇子的部下们已经布置完帐篷,这一带已有一点野营地的感觉。那些帐篷,就设在城市的内部,那些让人总觉得是过去广大的庭院的区域之中。
“怎么样?”
一到了阿尔汗,亚尔德就询问珐如邦。他问的是水源的净化之事。
停顿了一下,青年回答道。
“很漂亮……比我预想中漂亮得多。”
“你觉得,在你母亲失踪后,这里也发生过什么事么?”
“若是心脏还是跟以前的强度一样的话,那就只能认为是还有人在从事着净化。这里,很干净。”
他那半合的双眼,慢慢地张开望向前方。就好像那庭院中已经消逝的茂绿又再重现,绽放着鲜艳之光的那一双眼,却没有任何的表情。这份过度的清澈,反而忽然让亚尔德觉得不安。
——他没事吧?
又会发生什么事呢?亚尔德这样问自己,但是还是想不出来。他只是有这一种感觉。
“祈求平安无事吧。”
“……遵命。”
珐如邦过了一小会,才将视线移到亚尔德身上。而且,他看着的是亚尔德的这个方向,但让人的感觉却是什么也没在看一样。亚尔德这次真的担心起来,他出声问道。
“没事吧?”
“抱歉,只是,有点感应到而已。”
“感应到?”
“很难说清楚……大概是感应到神气一类的东西。”
亚尔德一下打了个趔趄。若是这样,现在可不是继续悠闲倾谈的时候了。亚尔德也曾试过感应到神气,从而在生死之间徘徊。虽然和无缘无故也会倒下的亚尔德相比,年轻而又健康的珐如邦的话恐怕不会这样,但这也不会是寻常的状态。
“请马上去休息一下。”
“不用了,没什么的……已经没事了。”
珐如邦现在的样子,就像是喝醉了一样。虽然眼神如此清澈通透的醉酒,亚尔德没见过就是。
“请去休息。这是命令。”
“……在下明白了。”
在附近侍候的骑士,迅速地上前扶着珐如邦,往帐篷的方向而去。杰沙鲁特迅捷地一下来到亚尔德的身边,低声地催促亚尔德。
“大人。”
亚尔德追着老骑士的视线看过去,于是,就见到大步走过来的二皇子,以及跟在他后面疾步走着的皇妹。
当然,背后还有他们两人带着的大量骑士。要将他们当做背景处理掉,对现在的亚尔德来说还是件难事。无论怎么说,骑士全部都是贵族。若是善于记人的相貌和名字,就能光见到护卫就可以猜到是谁来了。这是相当宝贵的才能,但亚尔德在这方面并不算优秀。亚尔德现在这样做,只会无意义地使自己更加混乱而已。
“真慢啊。”
他们看来并不是专门过来怪责亚尔德的,但亚尔德还是低头行了一礼。
“请恕在下大病初愈。”
自己不擅长骑马,而且经常体力不足,这才是更准确的原因吧。病弱也有便利之处,就是指眼前吧。
“有一个遗憾的消息。”
“啊……?”
“人似乎不见了。”
迟一步来到第二皇子身边的皇妹,告诉亚尔德说道。从她脸上的神色来看,她的心情相当之好。她大概是见到第二皇子的心情不好而在幸灾乐祸。亚尔德马上就发现了这一点,心情也变得微妙起来。
亚尔德还没有问失踪的是谁,第二皇子就开口了。
“那对夫妇已经不见踪影了。我已经派人去搜索。我让他们到边远的地方,没想到却反而弄巧反拙。真是遗憾。”
虽然只是稍稍而已,但第二皇子竟然会低头认输,这大出亚尔德意料之外。
“请殿下抬起头。要说的话,是因为在下的原因才会推迟出发。”
“不,就算马上出发也应该赶不上的。这是我的过失。请原谅。”
“这不是原谅不原谅的问题,殿下——”
被皇子谢罪,这可是会折亚尔德的寿啊。和无法一下恢复过来的亚尔德不同,第二皇子一下子就完全将话题转到另一边。
“预定不得不作些许变更。明天进入地下通路探索。我在的话,作业的速度也会更顺利吧。”
也是呢。从第二皇子掺入这一件事开始,亚尔德觉得,一切的速度都似乎变快了。虽然时间有其自身的流逝,但这看起来却是可信的。亚尔德甚至怀疑,第二皇子的部下,会不会都会早死……
但不可思议的是,亚尔德并不觉得第二皇子的寿命会缩短。明明让时间的流逝变得奇怪的,就是他本人。
“类似入口的场所,已经大概有了眉目了。但要进到深处察看的话,将瓦砾之类清理干净的工作还是必要的。在这里,我已雇佣工人帮忙清除,但很多人不愿意进到深处,所以这些工作也就只完成到入口处。但是,若是这个就是这次让我失态的原因,那么就不能就此罢手。根据情况,要重新订立计划,也要增加人手。总之就先让骑士和我的仆从动手。若是阁下这一边也能出几个人帮忙,也会使我轻松些。”
“这个当然不用殿下多说。杰沙鲁特,派人去。”
“是。现在马上就可以派出三个人。明天之后,要让在下重新去跟他们知会一声。”
因为亚尔德这边随行的基本都不是仆人,所以必须要派出不应该要做这种事的骑士。虽然下命令的话他们嘴上也不会不服,但这并不会是什么让人好受的事。
“就这样办吧。阁下希望和我们一起去探索地下通路么?”
“是的……不过,在下想首先调查一下地上的遗迹,可以么?”
虽然亚尔德也想进去地下,但在有瓦砾残存的地方徘徊的话,体力应该轻易就会耗尽。只要还未发现明显的通道,自己不要去到处乱跑比较好。
杰沙鲁特在和第二皇子的骑士商量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