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去往苍穹的尽头 上 第一章

隐居的早晨起得很早。

并不是自己想要早起,只是被迫早起。换言之明明还不想起来,却被没道理地吵醒了。亚尔德很不满。

毕竟做了个很糟的梦。

最初很美好。是雏鸟们用翅膀夹住亚尔德嬉闹着的梦。雏鸟比现实中小巧,只到亚尔德膝盖附近。但渐渐地变成了成鸟……不,长得比亚尔德的身高都高多了,结果亚尔德被雏鸟们的羽毛包裹,完全看不见周围了。

即使如此直到最后,雏鸟们的声音都既高亢又柔弱非常可爱。但是,压过那个可爱的啼叫声响起的,是某个听过的声音。

是男人的声音,声音很大。

最初还以为是塞鲁克,但那个大声男,应该不在北岭。

就在这时亚尔德渐渐醒了。不好,要快点回到满是羽毛的梦中,虽然这样想着,拼命地紧抓被子盖到脸上,但已经无法把被子的触感当作雏鸟的羽毛了。

总觉得难以认同。换言之,不想承认刚才的是梦。

【喂】

再换言之,不想承认被这把粗壮的声音吵醒的现实。

大嗓门在门外吵着。这样不好,请你小声。还听见这样的劝谏声。但为了保障隐居者安眠的部下的奋斗,已经变得毫无意义了。

没办法,亚尔德睁开眼睛。充满视野的是被子。虽然非常柔软,布满了绒毛,但被子就是被子。

现实就像被子,边用刚睡醒的脑子想着,亚尔德抬起了上半身。

【虽然很温暖,但不够治愈……】

要鸟,鸟不够。为什么这里不是北岭,那个梦不是现实呢。想把被子和鸟交换。让现实梦幻起来,不,不对,是让梦想成真。

【隐居殿下】

事到如今,大嗓门到底是谁也知道了。

【杰沙鲁特呢?】

要是那个怪物般的老人身在房内,那个大嗓门的声音也传达不到亚尔德的耳中了吧。最近他对确保亚尔德的睡眠时间充满了干劲。

也就是说,昨天隐居的早晨也很早。虽然把亚尔德吵醒的是别人。

既然这样醒过来,那看来杰沙鲁特不在啊。但他不可能不留下代替的护卫。

身份变高的结果,就是警卫的士兵二十四小时待命,就算是亚尔德睡着了也一样。不如说反倒是醒着的时候能命令人退下,但要是睡着了,无需顾虑隐居大人的想法的风潮不断扩散,比起命令更要优先保护其性命安全,被杰沙鲁特这么教育的男人们,只会自顾自地行动。

所以亚尔德也不管有没有人在了,就这么问道。

当然有人在了,能直接用刚睡醒的脑子自问自答,已经那么习惯这种状况了。

【团长正和代官协议中】

用还未清醒的脑子,亚尔德想起了代官的脸,接着,又想起了文件的大山。

原来如此,杰沙鲁特是不满代官拿来给亚尔德过目的文件量,去探究那些文件的紧急性了吧。或者是时间段的问题一一昨天的早起,就是被迫奉陪代官。不能在您一到达就要您工作所以拖延了一晚,但其实有必须尽早裁决的案件……这么说着找上门来,至少等吃完早饭再说,在他人这么和他交涉时,亚尔德醒了,结果就随了代官的愿,一大早就是处理文件。

别说早饭了,工作变为了优先事项,变成了把早饭都送入房间里的局面。结果没能从房间里踏出一步,一天就结束了。照这个势头努力个三天的话,就能把您不在期间的文件全部解决了一一呆呆目送这么说着把文件堆过来的代官离开,最后倒在了床上。

仔细想想的话,第二天也重复相同的窘境这种事应该立刻驳回。因为亚尔德没这么做,所以杰沙鲁特才去做个了断的吧。

诶呀呀,他歪了歪头。明明刚睡醒肩膀却很僵硬算怎么回事。要是做了个噩梦还好说,但被雏鸟的羽毛包围明明是个太美妙的梦境不是么。

【隐居殿下!】

对于那个大嗓门,他不禁皱起脸。一想到就是因为这个那个梦才结束了,就好恨啊。

一一虽然实际上在梦中也没多美妙……仔细一想,就算是在现实中,那样也会让自己肩膀僵硬。

从帝都回到自己领地之前,亚尔德经过了北岭,在那里度过了几天。

到达北岭的那天,刚在厩舍露了一下脸,就被雏鸟夹住,快沉溺在那片羽毛之中了。会做梦就是因为那份记忆吧。

杰沙鲁特似乎预测到雏鸟会做出危险行动,在厩舍长把雏鸟牵出来之前,就挡在了厩舍和亚尔德之间。但突进而来的雏鸟却没做出与其正面冲撞的愚行,而是各自左右分开,展现了绕道而行的灵机应变。

那之后也发生了夹住亚尔德一步也不退让的攻防战,最后雏鸟使出了连带杰沙鲁特也夹进来的绝招,被厩舍长大大嘲笑了一番。

这是个大事件。要不是被杰沙鲁特支撑着,还不知道会变成怎么样呢……虽然不至于骨折,但还是要有会挫伤的觉悟。

用厩舍长的话来说,应该是在雏鸟的时候太宠它们了才变成这样。说起来,也有被塞鲁克这么警告过的记忆。原来如此,他就是害怕会变成这样啊,事到如今虽然总算认同他了。

你就不能说得明白点么,想要对他这么主张。

虽然不及梦中巨大,但雏鸟已经具备了不落于成鸟的体格和力量,有必要的话还能带着人飞一一这是厩舍长的说法,虽然他没有说出来,但换言之杀伤力也堪比成年鸟了。和成鸟的不同,应该只有持久力和经验了。

换言之就算只是单纯的爱情表现,也有堪称危险的瞬间爆发力,在大得不像话的身体里不断循环…这样子的话,病弱如亚尔德,简简单单就会被送去那个世界。

逃离雏鸟后,杰沙鲁特一脸认真地说一一虽然这些家伙体格很大,但还好体重比较轻,否则可不能让它们触碰到殿下分毫。

因为是这个老骑士,所谓不能让它们触碰,就代表会在雏鸟触碰到亚尔德之前杀之,就算有这种意思也不奇怪。不敢确认。

一一好可怕。

雏鸟们只有被风一吹就会飞起来的体重真是太好了。

过段时间就会习惯的,厩舍长说着,对丝毫不隐藏怀疑态度的杰沙鲁特继续说。雏鸟们,会记住如何放轻力量,所以没关系。

亚尔德比杰沙鲁特更早认同了。原来如此,虽然不觉得自己能习惯那个情况,但雏鸟在增长经验后,确实可以变得对自己手下留情。雏鸟们一定会学到对待亚尔德的方法,就相信着交给它们吧。

现在比起那种事。

虽然遗憾但如今亚尔德身在自己的领地,已经无法回到刚才的梦境中了,必须先解决这个情况。

【这样不好!】

【没什么不好的,我和隐居殿下可是肝胆相照的伙伴。就是说,就算你当作我们一心同体也无妨。因为是一心同体,我怎么能不在隐居殿下的身边呢。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嘛】

明明对方还在门外,却能听得那么清楚。

叹了一口气,亚尔德扶住额头,然后就那样用手梳了梳头发,有点太长了啊,这么想着。不记得上次是什么时候剪的了。

【要做准备了】

这么说着,他从床上爬起来。

在他洗脸换衣服的期间,门卫还能拦住的吧。不,只是守住门的话,能努力守到亚尔德临终之时吧,问题不在那里。要是被那个大嗓门一直吵下去,就让人头疼了。

必须要尽快处理掉他。

做完起床的准备后,亚尔德脑子也清醒了,也做好了和声音的主人对决的心理准备。

【噢噢,隐居殿下!您总算出来啦!】

刚走出房间,大嗓门就用更大的声音袭击亚尔德的耳朵。本来他还想对亚尔德勾肩搭背,但警卫插进两人之中,轻而易举地把他推了回去。

身份高也不错啊,这种时候就会这么想。就算自己的袖子很长,也能不被任何人抓住,让它空飘着多好。

【你太吵了,达拉瑾】

就算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他也不会气馁。论厚脸皮的程度,在亚尔德的熟人里也是首屈一指。

【因为这里太安静了嘛,用我的声音来增添一点色彩也不错啊】

以尚书官来说很少见的贵族阶级出身的这个男人,看穿[白羊公]一家的没落已成确定之事,所以快速地逃离了帝都……似乎。是受不了被卷进肃清吧,这件事亚尔德也听他亲口说过,所以知道。因为下一次到帝都时他已经不在了,也有点在意他的行踪。

没想到竟逃到[黑狼公]的领地来了,真是做梦也没想到。

达拉瑾似乎说着自己是隐居殿下尚书局时代的挚友……就这样向代官毛遂自荐了。

你哪是什么挚友啊。

这个暂且不提,反而是代官接收了达拉瑾一事,让亚尔德觉得真是惊天动地。虽然长着一张善人脸,但做尽坏事的代官,最擅长骗人了。而且很少被骗……明明应该是这样的。就算达拉瑾的声音再怎么大,为人再怎么强势,本来还放心地觉得代官不会轻易折服。

但听说那样的代官,轻易地就决

定试用达拉瑾。

虽然达拉瑾也没那么可疑,但亚尔德一质问为何就相信了他时,代官一脸意外地回答。

一一哈,因为那个大人,总觉得很像大殿下会交的朋友……他给人这种感觉。

到底是怎样的感觉啊,想追问到底。这个又烦人又厚脸皮,光会扯大道理的大嗓门,到底哪里像自己的朋友了。觉得意外的是我好吗。

【如果你只会制造噪音的话,那么我很想辞退你。我喜欢安静】

就算辞退达拉瑾,亚尔德也不痛不痒。虽然在他行踪不明时确实有点担心,但既然平安无事地逃出来了,也没有继续照顾他的道理。对方是造成亚尔德左迁原因的人物。虽然顺势变成了现在这样,但还是觉得保护他很奇怪。

他马上就察觉了亚尔德的不爽,但还是一样厚脸皮,说道,那么。

【我就安静点吧。一起吃早饭吧?嘴里有东西就说不了话啦!】

【我没打算和你一起吃】

被迫在达拉瑾的大嗓门之中吃饭,只会让亚尔德没胃口。如果引起了消化不良,就会被杰沙鲁特按在床上强迫睡觉。

【那么我就在吃完饭再来吧】

【若是有要事的话,我就空出时间吧】

【噢噢,那真是帮大忙啦!那么之后见】

那么简单地就走了,是达拉瑾认为这个时机正好吧。

先提出一起吃早饭,被亚尔德拒绝,然后在被拒绝的情况下,又提出更加现实的要求一一就是说,他最初的打算就是让亚尔德饭后留出时间给他。

明明很会精打细算。

目送着左右摇摆着离去的背影,亚尔德叹了口气。

不想做就坚决不做,那就是达拉瑾。在尚书局的时候就使出真本事的话,他也不会简单被卷入。不论是现在还是以前。

一一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如果是自己的话还能反省一下立马改正,也不能要求别人一定要怎么样。特别是对象是达拉瑾的时候。

摇着头,亚尔德走向了食堂。虽然拒绝了达拉瑾,但围着餐桌的结果还是杰沙鲁特和代官这种毫不华丽的老面孔。

基南被留在了帝都。虽然决定把他送进学舍,但这件事却没有着落。因为没有几个老师还留着。

理由就是,[白羊公]家的人几乎被从帝都一扫而光了。

没有引人注目的功绩就越过沙漠而来的[白羊公]家,似乎把大量的族人送进了学舍。其他也有因为人数巨减,发生问题的部门。但总之,学舍的问题特别严重。

自己也曾在那里工作过。用似乎这种不明不白的说法,是因为当时的亚尔德对家名这种东西毫不在意,这也是没办法的。到了如今,就算知道那次骚动时的学长果然也是[白羊公]家的人啊,也只能回答一句‘啊,是么’。

一旦在学舍任教,就算是面对大贵族的孩子,也能耀武扬威一番。而且甚至不用害怕学生毕业后来找麻烦,[白羊公]家之名就是如此可靠一一那现在的情况当然严重了,亚尔德想。

在他记忆中的那些过分老师,其实谁谁谁就是[白羊公]家的人,虽然也没有仔细去确认过,但那些没教养的人却站在教育的立场上,觉得他们并非出于实力只是依靠家名,也无可厚非吧。

无能的人从学舍消失,不失为一件幸事。但是因为人数不足没法上课,可就没意义了。话虽如此,也不能让南方人来教育贵族常识,在混乱还未消退之时,连人才也无法好好发掘。听说就算学舍贴出征人启示,也无人问津。

不管怎么说,人手不足。哪里都在这么说。

因为在那条大河上赢得了单方面的胜利,帝国恢复了和平……但,还不能太过乐观。

一一死太多人了。

确实,友军是没出多大损伤。但是,把敌人的主力全都一扫而空了,换言之就死了那么多人。

看见那个三只角的异形之姿的目击者,相当多。可以说爬到高处避难的都毫无例外的看见了。

很多人都逃走了。听说他们是为了从魔物的恐怖之下逃走,亚尔德想着逃去哪里不都一样吗,这么一说,但代官纠正了他的感想。

一一帝国可是被当作会使用魔物哦。人们都说消失的士兵们,总有一天会化作魔物的军团回来地上。不死不败的军团恐怕会再度来袭吧。

对眨了眨眼的他,代官静静宣告。

一一他们都觉得或许会回到弑亲女王的时代吧。

【早上好】

是被叫来的吧,杰沙鲁特和代官早就等在食堂里了。他们都回应着问候。

【您早,殿下】

【您早】

一边坐上位子,亚尔德一边考虑着帝都的事。

率领着魔物的军团,让大地被血染红,用人骨筑起城寨的女王贾娅贝拉。如果会回到已经化身为传说的那个女王的时代的话,那也不是不能理解想逃跑的心情了。

实际上,也没大差一一贾娅贝拉的时代会终结,是有人把这里和作为魔物故乡的异界的联系切断了。然后现在,这个封印松弛了,世界又将再度联系在一起。

换言之,女王时代将再临。而且这次,没有能对魔物发号施令的人。

侍从在亚尔德面前放下羹汤。是个本土出身的少年。珐如邦为了监视水源,身在博沙国。

因为呆呆地把汤送入口中,差点烫伤舌头,亚尔德回过神来。

【看来你们两个协商过了吧,有什么问题吗?】

【不,并无特别问题】

回答的是代官。用一如既往的善人脸,苦笑着说道说不通道理的骑士团长真是让人头疼啊,这样要人同意他的作风才是本性。代官就是这种人。

【比起那个,似乎在殿下房间发生了什么啊】

这次是杰沙鲁特说的。

【啊啊……确实他相当吵啊】

【我没能帮上忙,毫无辩解的余地】

担任护卫的人,似乎要接受说教了。减少大殿下大人睡眠时间的闯入者,要二话不说地赶走,如果赶不走就传令给我,杰沙鲁特似乎会这样叮嘱。可能这样还不够,他或许还会在亚尔德的房间周围施下什么咒术。

停下往调羹上的蔬菜吹气,亚尔德回答道。

【对方似乎也有什么急事……不必那么介意】

【必须介意】

【已经决定在饭后留时间和他见面了,这样就能解决了】

【今天不是允许会面的日子】

但要不能在今天解决,明天也会被找上门来吧。光想象一下眉头就紧皱起来。每天都被那个大嗓门吵醒这种事还是算了吧。

【再见后,还一次都没好好坐下来谈过呢。欸,我会随机应变的】

杰沙鲁特的过度保护让人头疼,要说头疼什么,就是会让人不禁想象依靠他会多么轻松啊。要是把一切都交给老骑士,亚尔德就能过上舒适的生活吧一一世界的缝隙,魔物的侵略,不用考虑这些事的日子。

要是不会觉得对不起自己的良心,真想这么做。但自己的良心太吵耳了,既斤斤计较,还一刻都停不下来。

【殿下,可否询问一件事?】

亚尔德一点头,杰沙鲁特就眯起眼睛。实话说,很恐怖。

【……你准备和那个人交好吗】

【不,不怎么想。我不准备白白收留他】

现在光是身为[白羊公]一族,达拉瑾就身处被官差抓捕也不能抱怨的立场。但这里是[黑狼公]领。在被抓捕后决定如何处置他的,实际上是[黑狼公]的当家,亚尔德。当然表面上亚尔德已经隐居,但现任当家基南身在帝都。领地的决定权全都握在亚尔德手里。

就是说,亚尔德和以前一样,根本一点都不闲。

明明都隐居了,这么想的时候也少了。觉得逐渐习惯这种一点都不轻松的隐居状态的自己很恐怖。因为还没有死心,隐居地的一切准备都在进行,但帝都发生了那种骚动,不论人手还是预算都不足,事情并不顺利。

想索性,让达拉瑾去隐居地,至少让他做点整理藏书的小事。但如果那样,每当亚尔德想喘口气的时候,必定会面临他的大嗓门。所以只能立刻打消这个念头。

【您有什么打算吗】

看着毫不隐藏兴趣盎然样子的代官,亚尔德耸耸肩回答。

【要让他出卖自己的族人。和最小的皇子同谋的,也不会全都在那时的船上吧】

只要有交出了情报的功绩,就算从帝都判下了处罚,也能为其辩护这个人有所贡献。反过来说,要是这点安全策略都不布下,不止是达拉瑾,连亚尔德或许都会受到什么处罚。

所以这件事是不能退让的。虽然亚尔德并不想完全灭掉[白羊公]家,所以情报的正确性无关紧要。但如果不展示比起白羊公一族更服从于皇家的态度,那就糟了。这点比起对亚尔德来说,对皇家来说更重要。

【那个人的要事,究竟是什么呢】

【就算不去想,也马上就能知道了,这件事就放下吧……你们之间的商量,算是谈妥了吗?】

代官骨

碌碌转着眼睛,一下子垂下眉毛。想知道能那么自然地做出这种表情的方法…如果亚尔德也能那么自然地酝酿出那种纯真又让人不禁同情的气氛,或许就能活得更轻松了吧。

【不啦,只是被训斥了,你再给我拼命点工作。但是啊,我也已经不年轻了。看点小字眼睛就会迷糊,前些天还弄伤了腰,结果就在床上睡了十天。是不是趁早让自己休假比较好呢,这么想着】

亚尔德停下动着调羹的手,不明白自己现在是副什么表情。

一一说想,让自己休假?

换言之,这个男人想要隐居。而且,还是名副其实的隐居,毫无疑问他想要完全不会忙碌的隐居。

【你还年轻吧】

亚尔德反射性地脱口而出后,代官露出更加可怜的表情。

【您的这种说笑真是让人困扰,小人已经不年轻了。而且,大殿下不也已经隐居了嘛】

【我的隐居是陛下亲口准许的。对此说三道四等同于对陛下的旨意唱反调】

【不不不不,那种大不敬之事,像我这种人是绝绝对对想都不敢想的。只是,大殿下年纪轻轻就隐居了,既然如此,从年龄上来说,那我也可以放下工作一一】

【我不允许】

宣言后,亚尔德吸起调羹上的食物。

绝对,不允许。光想着自己能轻松,还早了一百年。或许一百年有点长,但要想隐居,至少也希望他等到亚尔德临终之后。

【……殿下,这件事另当别论,我觉得培养后继者是必要的。此人能用到何时,有些说不准。因为他似乎雇佣了可疑的人,已经出现了老眼昏花的现象了】

杰沙鲁特口中的可疑人物,似乎就是指达拉瑾。代官慌慌张张地辩护道。

【小人可好好调查过他的身份。确实他是大殿下的同辈,也查到了为了庇护他,大殿下还专程去了北岭】

【……虽然看上去或许是这样没错,但这件事并非我的本意】

亚尔德光是要这么说明就竭尽全力了。

【总之,殿下和少主人不在的期间,需要有能处理政务的人。我想要先选出几个候选人】

【说得是啊。虽然想选和少主人兴趣相投的人。但因为少主人尽和尚武官亲近,擅长文件工作的人,小人没什么头绪一一】

【交给你了】

好像要遮断代官的话般这么宣告。对方低下头,好的,这么回答道。

合适的人物,亚尔德根本心里没数。和基南多少亲近点的,亚尔德也只能想到史莉亚。也不能把史莉亚培养成将来的代官候补吧……这么一想,想起来了。

【去迎接史莉亚的鸟已经准备好了吗?】

【是的,现在逗留于此的骑士中,已经告知他们,以公主大人的许可为准了】

作为皇妹和魔物之间的桥梁,对那个女孩来说似乎负担太大了。听说事情刚告一段落,她就昏睡了过去,让第二皇子的部下大惊失色。还好,接到了性命无碍,也不见意识有异常的报告。因为恢复到了能自己走路的状态,想要尽快回到亚尔德身边一一将她的愿望传递来的,是第二皇子的传达官。

现在,亚尔德身边不仅带着皇女的传达官,还有第二皇子的传达官。这可说是非常例外的情况。

今后想和[黑狼公]领加深联系,第二皇子提出了这种要求,不能拒绝。

像以前那样,取得在皇帝身边的皇女和第二皇子各自的传达官的联络,然后向皇女传达,最后由皇女传达给亚尔德身边的皇女传达官,像这样传递情报不就行了。听了亚尔德的说法,第二皇子露骨地挑起眉头。

一一这种做法太天真了。传达官之间,在他人看不见的地方或许能互通想法。我妹妹也一样。和你之间,不能随时都保持联络。你不明白吗?我想要为保护国家而动,为了达成这个目的而选择的最合适的同盟对象,就是你。就是这么回事。你考虑一下也能明白,你也一样,只能选择我。

除我之外,你还能选择哪个皇子?言下之意就是这样。

不选择任何一个皇子,亚尔德想要这么回答。但第二皇子没有给他回答的时间。

一一战争还很长,尚书卿。现在只不过是个开始。

什么战争,想要反问。但明知故问这种蠢事还是不做了。

是分裂国家的战争一一皇子,现在还留下四人。

2

从窗口看出去,能看见药草园。

这间房间并不是用来办公的,而是私人房间。虽然不如皇宫里那般严格,但在这个宅邸里,也有着像这样的规矩,并被普遍遵守着。

并不是亚尔德决定的,恐怕也不是先代决定的吧。像这种规矩,是在不知不觉之下产生的。

像这种默认的规矩,亚尔德并不喜欢。偶尔会觉得发寒。

没人负责,只是跟随集体的意志,敢唱反调就会被视作异端一一像这种漠然的规矩,真的很恐怖。

虽然也不用特意去废止,但还是让人头疼。自然而然决定的事,一般有着会变成这样的理由。但那个理由并不明确,也不能验证。不知道是该随着时代改变而去废止,还是应该从此以后也一直坚持。

对于这种没法理论的东西,亚尔德很不擅长。

【呀啊,尚书卿,感谢您的召见】

以达拉瑾来说,这已经很讲礼貌了。从门口笔直走来,夹住桌子站在了亚尔德的对面。礼貌地行了一礼后抬起的身体,和坐着的亚尔德几乎差不多高。

【坐下吧】

听了亚尔德的邀请,他坐向椅子。脸部微微一皱,是因为触动了旧伤,还是现在身体抱恙呢。

虽然有些烦恼,但还是决定不提及他的表情变化了。达拉瑾自尊心无谓地高,也不想被人同情吧。

【你已经习惯在这里的生活了吗】

【定居在沙漠这边之后,还是头一次离开帝都呢。我觉得应该更早看清的。帝都这个地方,要住的话真是最差的选择了】

就是说,这么继续说着,达拉瑾微微一笑。

【真是不错的街道啊,尚书卿。只要看了街道,就能知道统治者的人品,也能知道器量】

【虽然我已是隐居之身,但你能中意真是太好了……然后呢,要告诉我什么事?】

亚尔德快速切入了正题,刚把帝都贬到最低,又马上说到统治者的品格,这样可不能随意去附和他。

达拉瑾,嗯地摸了摸下巴。

【我就直说了吧】

【只要不会给我带来麻烦,随你怎么说】

【……麻烦事吗,你不觉得我这个存在本身就很麻烦吗】

【诶,这也是啊】

找不到否定的理由,亚尔德肯定了对方的话。这么一来,达拉瑾就笑了。

【你真是诚实啊,一点都没变!】

【因为你也有话直说,所以我才配合你一下】

【原来如此,怪不得。很有你的风格】

【然后呢,你要直说的事是什么?我也不想每天早上都被你吵醒。如果有什么问题,我想立刻解决掉】

达拉瑾端正坐姿,嗯地点点头。

【那么,我就说了,我想要增加俸禄】

亚尔德上挑眉头,看着曾经的同僚。然后轻轻握起左拳一一然后,达拉瑾差点站起来,椅子也被推动了。

【您有什么事吗,殿下】

杰沙鲁特突然,现出身姿。

因为要和他争论同席不同席的事也太麻烦了,请允许我使用隐形,完全忘记了就这么许可了他的请求。虽然还以为是能让自己的存在感变弱一点的东西……但从达拉瑾震惊的程度来看,看来他完全没发现吧。可见杰沙鲁特越来越不像人类了。

对亚尔德来说,只是用和平时一样的方式,叫了掌控着自己背后的杰沙鲁特,所以没什么奇怪的。

【去把代官叫来】

【立刻就去】

回答后,杰沙鲁特的身姿就煞地消失。这次亚尔德也用眼角瞄到他消失的样子。虽然不及再次弄响椅子的达拉瑾那般,但也对杰沙鲁特的神出鬼没感到吃惊。

刚才的是什么,从达拉瑾没问出这种话来看,他也是个宫廷之人。

换言之,对于现场地位高的那方一一现在就是亚尔德了,对待对方时不能过多追究,这才是贵族社会的礼仪。

【你有什么不满吗】

【那个……啊啊就是说,我需要买很多东西。毕竟啊,不得不穿着一身衣服就立刻从帝都离开了。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我手头很紧】

既然如此,或许以亚尔德个人援助的形式,暂时把钱借给他比较好。

俸禄这东西,一旦上涨了,就很难再下调。对象是达拉瑾就更难了。交涉到最后,或许还说不赢他。轻易约定给他涨俸禄,是下策。

一口气想了那么多,亚尔德点点头。

【原来如此】

【您也能理解吗】

【我也有过贫穷的时候,也应该为你着想一下】

【感激不尽】

【我还没说要给你涨俸禄哦,首先,有一件重要的事】

【是什么?】

【我也还没说过要雇用你】

就算代官以,因为他很有大殿下朋友的感觉……作为暂时录用的理由,但最终决定录不录用的还是亚尔德。那份文件就那样淹没在亚尔德私人房间的桌子上,还没有签名。

【什么…?】

【要开始话题,必须从那里开始】

沉默了一会后,达拉瑾叹着气说道。

【我没想到你是个那么冷淡的男人啊】【是这样吗】

在北岭亚尔德可是有冰之尚书官的别名的,但达拉瑾不可能知道。

达拉瑾知道的,只有还只是个尚书官时候的亚尔德。虽然从那时起,就没有人评价我是个热心肠的人啊,亚尔德这么回忆起来。虽然也没被说过冷酷,但无关事实,只不过他没有显眼到会起传言的程度罢了。本来就不喜欢引人注目,因学舍的骚动失去家名以后,就更是如此了。如果放眼整个尚书局,亚尔德就是个无足轻重的存在。

但是,开始和这个贵族增加交流,就是在从尚书局复职后。换言之,作为被赶到了闲职上的同伴,接触才增加了。

恐怕,亚尔德是被推出去应付作为麻烦人物的达拉瑾的吧一一当时没察觉到这份上。

那个结果导致了被左迁至北岭,成为了亚尔德并不期望的出人头地的契机。人生真是难以预料。

一一说到没察觉……

对达拉瑾是怎么想自己这个人的,也从没想过。虽然对他一副朋友的样子感到头疼,本来还觉得是因为[白羊公]家的衰落,但这个自尊心高的男人不可能就因此装作一副朋友的样子。

不会因为家名就疏远或奉承他,只是淡然地和他相处,最后就连被卷入他的骚动也没说过一句怨言,这样被他当作朋友或许也是没办法的了。他当然也不会觉得自己冷淡了。

啊,这真是糟糕,亚尔德想到。我不是尽做了让达拉瑾有好感的事嘛。被当作朋友也不奇怪了……应该是吧。

【听闻了您的召见,我动身前来见您了】

从门外传来了声音,是代官。

【进来吧】

代官站在了达拉瑾的斜后方,行了一礼。就连知道他本性的亚尔德看来,也只觉得…他虽然不起眼却是个有良心又诚实肯做的官吏,这就是这男人的狡猾之处。就算搞砸了什么,也不会让人觉得代官是故意的,只是不小心而已。

如果达拉瑾要找人提出涨俸禄,应该先去找代官才对。但他却找来了亚尔德的私人房间,代官不可能与此无关。明明不用问也心里有数,但代官就是一脸我真的没有恶意的表情。

当然,代官恶意满满。或者说,麻烦事你就找别人吧,他只有这种彻底的利己主义。

就让他站着算了,但要是他一脸悲伤地看着这边也让人于心不忍。没办法,亚尔德也劝代官坐到椅子上。

【把这个男人在试用期间的工作表现告诉我】

【小人明白了。因为他毛遂自荐说自己很擅长计算,所以一边让前任的尚书官监督,一边让他负责辅佐去年的预算和实际支出的比较确认。他似乎完成得不错。根据前任的话,他不仅能发现计算的错误,连琐碎的小问题也能发现,并修正】

达拉瑾得意地鼓起了鼻翼。这也是这个男人的烦人之处……虽然不记得是第几个了,真是让人觉得不太好的举止。就因为从鼻子里满满吸入了空气,他的声音才那么大吧。

【我觉得那账本写得很整齐啊!】

【这全赖大殿下指导有方】

轻巧地奉承着亚尔德,代官以一如既往的善人脸继续说道。

【帝都的尚书局教育的工作方针,是小人这种乡下人学不来的】

从初次见面指出了代官在账本上动手脚以来,既不记得抱怨过代官的文件工作,也不记得指导过他做法。诶,代官就是会说这种话的男人。

【他完成工作应得的报酬,已经给了吗】

【啊,是的,已经给了】

【那当然是,和前任一样的金额?】

【就是如此。因为出身于帝都的尚书局,所以也听说他想要以此多涨一些报酬的要求。但,小人不能在没有大殿下的允许之下,接受这种特例】

一边奉承着亚尔德,一边把麻烦事甩给了他。代官现在在想什么,就和预料的一样。

一一代官和达拉瑾的辩论,想必很有看头。

想了一会,亚尔德摇摇头。反正,代官会把问题甩给亚尔德。究竟是在何时,已经变成必须由亚尔德来当达拉瑾的交涉对手了。然后,不知为何代官也笑眯眯地变成了围观的一方了。

话说回来,现在对话的流程本身就很奇怪。不能接受特例,只要这么一句话就结束的事,却非要说没有亚尔德的裁决可不行……就因为这种说法,才让达拉瑾盯着亚尔德不放。达拉瑾会找来房间也不奇怪。如果是更胆小的人还好说,但他是达拉瑾。怎么会不来。

代官绝对说了些多余的话。

不如削减代官的俸禄用来弥补达拉瑾的那份吧…这么随便想了一会,亚尔德回来了现实。

【确实,不能接受特例。这份职业也不是那么讲究技能的吧】

【你这么说真是让我难过!】

【难过就难过。只是个人看法不同。我对工作本身所要求的质与量,没打算付出比现在更高的报酬。但是,我也理解你手头紧的原因。我们来讨论一下一一代官,你下去吧】

明显松了口气,但又对之后的发展很有兴趣,代官就挂着这样一副表情离开了。

沉默了一会后,亚尔德问道。

【你能提供情报吗?】

【……你想要什么情报】

【因为你是依靠我而来的,我可以给你某种程度的方便。职务,也可以给你。但是,不是无偿的。你不得不离开帝都,是为了躲避因一族的牵连而受到逮捕和处刑,要是想庇护这样的你,我也必须小心一一换言之,有了要否认和[白羊公]家的关系,清楚地表明忠诚于皇家的必要。你已经有了让人见识这份觉悟的准备了吗?】

达拉瑾的脸色没有改变。

一一他不是个愚蠢的人。

就因为不蠢,才当机立断地离开了帝都。期待着在知己里拥有权力,能最稳妥地压下这件事的亚尔德,并来到他的领地寻求庇护。

所以他应该早就明白了。

【我听说,支持老七的,都溺死了】

过了一会后,达拉瑾这么宣告道。

亚尔德想起了那个场景一一水位无关河川的宽度,只是一味上涨,好像瞄准一般摧毁了第七皇子的水军,一切结束。连一滴飞沫都没有溅到岸上。明明是为了爬到高处避难,却好像变成在特等席参观了一场魔物的表演。

【……确实,水军好像全灭了。但是,也不会所有人都在船上吧。抓捕残党的工作,还没有结束】

【反正,也还有老七或许还活着的传言吧】

【在民间似乎也有这样的传言…但皇家之人是不会相信的吧】

在皇帝身边,也有第七皇子的传达官。在皇子和皇帝决裂后,似乎被关进了监狱,但现在也不在了。听说在和魔物于河上暴动的同时,传达官哭喊着,就那样死去了。

传达官如果失去了性命,对龙种也有相应的负担。但是,如果心灵相系的龙种死去了,那几乎没有传达官可以撇下主人苟且偷生一一这在龙种间似乎是常识。

也有为了隐藏第七皇子还活着的事实,所以杀掉了传达官的可能。但是魔物的工作非常迅速。假设第七皇子当时没乘在船上,而是在附近目睹了那个场景。那他就是把握了自己的船在一瞬间全灭,然后为了性命安全命令传达官自杀。那他真是个大人物。要是一般人,首先就接受不了那么多同伴的死亡,会因为情况剧变无法立刻做出判断。

另外,听说还有看见第七皇子上了船的证词。如果乘上船了,那确实必死无疑。

没打算把这些情报告诉达拉瑾。他是[白羊公]家的人。对他来说不止有第七皇子,还有很多肉亲都死在了那时。如果对他说得太多,或许他会对逃走的自己感到羞耻,然后决心复仇。

那场惨剧,达拉瑾只是在[黑狼公]领内听闻了一些传言。太夸张了,他肯定这样低估了情况。听到水军毁灭,他想象的多半是,毫无交涉余地的单方面败北,也就这种程度吧。但这次的事件却不能这么想。

那甚至,不能称为战争。第七皇子的军队在一瞬间灭亡,就是全灭这个字母意思。

达拉瑾总有一天会对此有切身体会。

如果是现在问他,他多半会回答不打算复仇吧。复仇是空虚的,而且本来他就不喜欢自己的一族,所以才没有与其生死与共,他会一脸认真地说出这种大道理吧。

一一但是,这种话,不能成为今后他行为的保证。

达拉瑾就是这样的男人,至少在亚尔德所知的范围内。

【这样吗…但我又能知道些什么呢?我可是在骚动开始之前,就离开了帝都哦。那时我都已经到了这里了吧。你也知道吧,我

不擅长骑马。所以我想你应该理解我的旅行都是慢吞吞的。我手里的情报,全部,早就腐朽了吧。不新鲜的情报,不就没意义了吗?】

【有没有像你一样,逃过一劫的人?】

【不知道,我的交友又不广泛】

【姑且,你不做个愿意帮忙的样子,我会很头疼的啊……这些,你都明白的吧?】

嗯,达拉瑾点点头。

【这是当然,我很清楚自己的立场】

清楚立场的人,会大清早地就突袭隐居领主的房间吗?这个问题还是不问出口好了。因为他是达拉瑾,问题的答案早就一目了然,就算纠结也是浪费时间。

【那真是让人高兴,那么,你就提供一些情报吧】

【所以,我说我没有啊】

【这样事情无法了结,就是这么回事。就我来说,也有不雇佣你这个选项的,就算要我把你送回帝都也是可以的】

【把毫无情报的人送回帝都,也无济于事吧】

【就算你摆出一张一无所知的脸也是没用的,我必须向陛下展示顺从的态度,这已经不需要说明了吧?本来,国家就已经快要分裂了。宫廷里已经埋下了猜疑的根,想要让监视及怀疑,密约及谋略的叶茂密起来。最后,会开出名为肃清的花来吧一一那是血色的花。那花会结出什么果,我不想去想象】

【真是徒劳…】

【就是这样,这是无益之举。但是,我也有所谓的立场。有不得不守护的领民。不能让陛下不高兴。是不是腐朽了,不听听看可不知道。如果那份情报,你想就那样收在箱子里不拿出来,那我只能把这个箱子一起送回帝都了】

【要把腐朽的东西送回去?那岂不是会惹陛下不快】

【比起因此被责骂,被怀疑故意藏起了有用之物,要来得更可怕】

【可怕?】

达拉瑾的声音很轻。

以贵族的做法来说,是必须避免把恐惧挂在嘴上的。刚才,在达拉瑾心中,亚尔德的评价或许已经下滑了。

但是,不想在达拉瑾面前装模作样。不如说,要实话实说,快点搞定这件事。把时间浪费在夸耀无用的矜持,互相试探上才真的是无益之举。

所以,他直截了当地说了。

【是啊,很可怕。那么可怕的箱子,我不想留在手边一一既然如此只有送回帝都了吧。如果是帝都的官差,或许就知道撬开箱子的办法呢】

可以的话,不想说这种话。

他恨起了达拉瑾。憎恨明明擅自跑来依靠自己,却不想付出被庇护的回礼,结果,让亚尔德不得不说到这个地步的达拉瑾。

然后,亚尔德也憎恨把发言的责任扔给达拉瑾,借此以为自己是无罪的自身。原来自己是个这么会恐吓别人的人,真让人想吐。

觉得恐怖,并非罪恶。为了从恐怖中逃离而所为之事,才是问题。因为为了保身而出卖了朋友,所以这次达拉瑾可以鄙视亚尔德了。然后他也应该咒骂一下自己。陷入了不得不依靠鄙视对象的情况,是他自己的责任。

暂时的沉默后,达拉瑾低语般说道。

【生前,老四有个一直联络的南方人。因为生意做得很大,似乎是老四的财源】

【……南方人?】

【没错,有个算是我远亲的男人,就负责和那个南方人联络】

【我不认为四皇子真的会起用南方人】

第四皇子是龙种中少见的,彻底的差别主义者…似乎。亚尔德没有熟知他为人的机会,总结听来的话后,就得出了这么个印象。没想到那个第四皇子会和南方人有牵扯。

【负责联系的人,换言之,他就是四皇子的部下。为了顺利地让主人采用此人,他隐瞒了其南方人的身份。那个负责联络的人,放弃了四皇子,从帝都逃走了。是在骚动开始很久之前的事了。我听说那家伙去侍奉了七皇子。但是,他没有乘上船】

看见亚尔德沉默着,达拉瑾就吐出一句话。

【因为会晕】

【晕?】

【晕船啊。皇宫里有能进出的水路,当马车太多路太挤,或是出了什么必须掩人耳目的事时,就用那个……那家伙,一次都没乘过】

【原来如此,他的名字呢?】

【这就请你饶了我吧。因为他频繁地出入皇宫,只要去打听就会有人想起他来的吧】

【……达拉瑾,把名字说出来】

【不行,虽然我已不是一族之身,但就因为如此,也忘却了一族之事。更多的,我想不起来了。如果要把我赶出去,那就这么做吧。可以的话,给我点路费就好啦】

亚尔德摇摇头,事到如今还敢提什么路费,这就是达拉瑾的作风。太像他了。

【我明白了。暂时,就这样吧。根据今后从帝都传来的旨意,我认为也有难以庇护你的情况发生。这点请你明白】

【……感激不尽!】

【以防万一,我觉得你或许离开这个领地比较好】

【什么?】

【其实,在沙漠的迷宫都市里,正在寻找能整理残留文献的人。只要去了那里,就不会轻易被抓捕了,我觉得这工作也很适合你。我也能保证你的衣食住行一一】

【你说迷宫都市,就是那个吧。那个听说街道全都是图书馆的都市】

【就是那个】

【那真不错啊!是份充满梦想的工作啊!】

【诶,该说是梦想么……】

或许有梦想,但现实也很严峻。整理石板是力气活,或许并不适合本来腰就不好的达拉瑾。要住下的话,还有和风沙的战斗。

但是,不用在乎啰嗦的上司和麻烦的追捕,如果立志学习沙漠的古文字的话,可看的书要多少有多少。本来连亚尔德都想去。

【……但是,太过于梦幻了】

【哈?】

【你想想看吧。在那种天国般的环境下,可以只做喜欢的事。要是回不来现实怎么办。就那样埋骨于迷宫都市吗?可惜啊,我没有那份觉悟。我对这个国家很感兴趣。虽然没想站在能推动国政的位置上,但想见证,评论它。吞没了大量生命的尽头,会有什么在等着,我想知道这件事啊】

【……虽然也不是不能理解你】

亚尔德也对今后的变化感兴趣。要是自己不会被卷入,那就能开开心心地看好戏了。

【对吧,我就知道你能懂】

【但是……有件还不太能大声声张的事,需要去挖掘出古老的知识才行】

【那是啥。不不,可以不用说。别告诉我。我不想知道秘密】

【听说,魔界的盖子快要被打开了】

无视达拉瑾的抵抗,光说出核心内容,对方惊得目瞪口呆。

【……那是啥】

【在南方王国的古老故事中,有个率领魔物军团的女王。那个女王会被打倒,就是因为魔界的盖子被封闭,不光是魔物,和所有不可思议之力的源头的联系都被切断的缘故…有着这样的传说,而那个盖子,似乎快要被打开了】

【这可真又是,胡说八道的话题啊】

【恩宠之力普遍增强,也和魔界盖子快开了有关】

达拉瑾的表情,稍微动了动。

一一他心中有数吗。

他本人有多少恩宠之力,亚尔德当然不知道。从[白羊公]家的血脉考虑,不觉得他能身负很强的恩宠。但是,达拉瑾频繁地出入皇宫,不可能不察觉这类话题的吧。

【那么在哪里啊?那个什么魔界的盖子】

【现在就是需要能调查这些事的人才。怎么样,你愿意去吗】

【不,这不可能】

立刻回答了,看来他似乎相当讨厌沙漠。

一一诶,他对沙漠也没什么好回忆吧。

达拉瑾也经历过那个穿越沙漠的时期,不想回去那里或许也是没办法的。

【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啊】

【确实,如果逃去远方的话,我就不会再被抓捕了吧…这也是会有官差来的情况。但是,我没有住在沙漠的想法。虽然不会被关进监狱,但被沙漠之街幽闭起来也是一样的。这可不行。就算帝国拒绝我,我也依然想做帝国之民啊。】

这是真心话,亚尔德这么察觉。虽然声音不大,但不觉得他在说谎。他没说什么场面话。达拉瑾不想离开帝国一一连逃来[黑狼公]的领地这件事,对他来说也已经是让步了。亚尔德这么想。本来的话,他应该是想留在帝都的。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那么这件事就暂且搁置】

【你愿意体谅我吗】

【如果你改变了想法,或是情况变紧急了的话,我或许还会拜托你。或者,也会命令你。这点,你要有所觉悟】

【我铭记在心】

那副干脆的样子,让人不得不觉得他所谓的铭记在心,就是指他已经准备好踢掉命令了。虽然这也是达拉瑾的作风,让人难以心生责备。但这样做对他来说并不好。

用咳嗽蒙混叹息,亚尔德问道。

【然后,现在你需要多少金子】

【因为情况紧急,我现在住在小客栈

里】

【客栈?你没有住进官舍吗?】

【我可是一不小心就会被押回帝都的人啊,是不能住进官舍的。但是,客栈出入的人太多了,让人冷静不下来。然后呢,我就想买个家】

【啊啊,这样啊。我明白了。我会让代官去寻找配有家具的地方】

【免费的?】

【最近这段时间,需要施工的地方很多。买来让设计技师和工人头领之类的人来住的地方,应该还有多。但是,相对的,我要减少一些你的俸禄】

【不啊,那方面嘛…就请你开友谊价】

【友谊价……】

每当友人这个词语一出现,亚尔德就会想,到底是谁在什么时候,和这个男人结下友谊了。但是,没必要为不是友人的人行方便,所以事实上,这男人就是友人了吧…到底为什么。

看亚尔德在烦恼,达拉瑾就开口说了。

【以前,你也庇护过我啊】

【诶?】

【是在尚书局时的事了,在你被派往北岭之前】

【啊啊……那个比起说是庇护你,只不过是我太冲动了】

身处被同情着复职的立场,又要怎么去庇护他人呢。就算在当时,也觉得自己做了蠢事。现在就更这么想了。

亚尔德的行动,没对达拉瑾在尚书局的立场有任何帮助。也有因为亚尔德的左迁,一时心情舒畅的人吧,但也不觉得他们会因此让达拉瑾更加好过。

不论是那时候,只有亚尔德被左迁,达拉瑾没受到任何处分。还是在帝都再会时,达拉瑾仍被孤立。虽然也有部分他性格的原因,但更多的还是因为他背负的家名吧。

现在,达拉瑾只能依赖过去的同僚,也是因为他的家族。

只要冷静下来一想,他或许不能原谅这种贵族的矜持。他到底能坚持到何时呢,或者终有一天他能变得舍弃身为贵族的意识呢?

一一这是不可能的吧。

和被赶鸭子上架的亚尔德,没法变成真正的贵族一样。

作为贵族来说,达拉瑾是个怪人,这是毫无疑问的。但是,也不是说因此,他就能变成贵族以外的身份。因为体格差距被排斥,恐怕是在被愚弄的环境下养大的吧。没错,虽然也觉得他的处境挺复杂的。

但是,他毫无疑问是个贵族一一笔直地朝向亚尔德的目光里的那份毫无畏惧的强势,就是证据。

【……即使如此,那也是我的过错】

亚尔德苦笑着回答了。

【然后,这果然也是,我自愿去做的。那个时候,我可以乱来。但现在,我已经做不到像当时那样了】

最先这样告诉他的,应该是皇妹吧?

一一你必须守护的东西有很多。

家人全部都在沙漠对面,如果觉得再过不久就会消失的话,连命都不足以为惜。达拉瑾知道的,就是那时候的亚尔德。

但是,现在不同了。

一一你可别不小心忘记这件事哦。

对着记忆里这么说着的皇妹,我不会忘记,他这么回答道。然后,向达拉瑾宣告说。

【以前的我,没有一样需要守护的东西。没有家名、臣下、家族,当然也包括领民。能赌上的只有我的性命。但现在已经一一】

【……我明白的】

达拉瑾点点头。

然后用低沉的声音重复道。

【我明白的。只要有了想要守护之物,人就能变坚强。同时,也会变软弱。我也知道得很清楚啊…】

3

巡视领地,是领主的工作。

就算有时间和体力上的难题,至少也该眺望一下领都,同时让领民见识一下自己。

关于后者,被皇妹教过很多。

是一起去博沙时的事了一一或许也是因为,对方是皇妹,所以光是通过看见龙种的身姿,民众就能从中找到某种价值。

一一我觉得持续身为美丽的幻影,就是我的职责哦。

皇妹曾这么说道。不仅只是个幻影,还要把幻影都形容成美丽的。真像她的作风。

一一我会被称赞美丽,是因为大家都想要看见美丽的东西啊。

如果陆伊在这里的话,就会找些皇妹自身的美丽之处,说些好听话吧。但亚尔德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觉得自己该再学习些能用来赞美的词汇比较好。

皇妹似乎完全没期待亚尔德能说出甜言蜜语,但被这样彻底放弃也让人不爽。太凄惨了,让人觉得自己好无能。

总之,只要吃饭就能满足空腹感,但心是没法这样得到满足的,皇妹这样继续说道。

一一因为人,只能看见自己期望的东西,只是让那份期望,往自己方便行事的方向调整一点罢了。

让人能轻易接受支配者的存在,这也是支配者们的工作。

如果对方想要憎恨你,那只要好好扮演个被憎恨的角色就好了。她也这么说道。

一一因为就算想被对方喜欢也无济于事啊,只要让对方看见就算报以不满,这边也不会轻易奔溃的强大。这样,对方就会满足。

好感这东西,也不尽是好处。

一一过头的好感,反而坏事的例子也不少哦。

只要从皇妹口中说出,那些话就有着不得了的说服力。

但是,基本上来说,果然比起敌意还是好感比较好,这是事实。

虽然也不是出于这个原因,但亚尔德把公费投入了孤儿院运营中。设立是在先代的时候。当初代官为了减少支出而削减的那份,亚尔德让他重新恢复了。

很遗憾的是,[黑狼公]领的孤儿众多。这当然是因为,被卷入了皇帝穿越沙漠时引发的骚动之中。但毕竟从那以后,已经经过十几年了,直接受害过的孤儿已经减少了。

那么,为什么孤儿还是那么多。只能认为果然还是因为,穿越沙漠时的影响长期持续着的关系。

以组成商队横渡于沙漠为生计的人们,全部崩盘了。

以他们的交易支撑起来的产业,也陷入死路。

突然间的收入减少导致的集团崩坏,家破人亡,所以产生了大量孤儿。既有外出挣钱就那样一去不归的父母,也有为了糊口而卖掉孩子的父母吧。孩子既是财产,也是负债。

让亚尔德不得不决定认真救济孤儿院的原因,就是现状已经凄惨到那个地步了。

只要有空就会赶去视察,是为了向领民展示,隐居大人非常重视孤儿们的姿态,也是为了不让孤儿们觉得自己被抛弃了。

曾和基南一起去视察,也是为了把这个工作传给下一代的一步。不想太强迫基南,基南也还是个孩子,所以没有明明白白地这么说明过。但,孩子应该受到关爱,亚尔德的态度应该传达给他了……想这么认为。

皇妹还曾这么说过。

一一梦想是不能当饭吃的。

所投入的预算,都是为了填饱孤儿们的肚子,给与他们能躲避风雨的屋檐,为他们建造直至离开为止的容身之地。

虽然也想根据个人的资质,教育他们言行举止和技能,但没法做得那么周到。这就是孤儿院的极限了吧。

即使如此,也尽己所能地去做了。分配尚书官作为专任的教师,锻炼他们能够读写与计算,换言之至少能做到记账的程度。如果是领主大人栽培的孩子的话,以此被商家雇佣并重用,终有一天,从公营孤儿院出来的都是可用之才,想要取得这样的口碑一一这是,亚尔德小小的野心之一。当然,也有孩子不适合这类事,即使如此,只要学会读写,就能扩展人生的可能性。

渐渐的不再局限于孤儿院,也想增加其他能够培养人才的场所。

一一不过这或许奢望过头了。

这种事都很花时间。就算将其变为现实,也要有不是自己的别人来继承吧。一边这么想着,亚尔德一边下了马车。

在孤儿院的中庭,正排列着为了迎接隐居大人的孩子们的身姿。一边觉得难道自己不是在自我满足嘛,一边又觉得,在这里的这些孩子能够穿着像样的衣服,不会饿死,光是这样自己做的事就很有价值了不是嘛,自满不也可以嘛。

这是以能够目视的形式,帮助了他人的充实感一一这也是皇妹所说的梦想吧。

这是无法以食物满足的,某种心情。

【欢迎您的到来】

启用了土地的主人当院长。是作为侍奉先代的工作认真的人,被代官推荐的。代官在用人的方面,有着别人无法企及的高手腕。当然,也有选择适合的人才来工作的鉴定能力。

在这个层面上,他是个宝贵的人才。

【因为想看看孩子们的脸,所以才来的。不是想给你们添麻烦,你们就像平时那样就好】

【好的,但是,因为孩子们想要拜见一下大殿下健康的身姿,请就让他们观瞻一下吧】

【被观瞻么…】

在亚尔德行踪不明的期间,在孤儿院里的人或许很不安。作为监护人,或许也有让对方看见自己健康身姿的必要。

【那么,就相互观瞻吧。今天是教什么的日子呢?】

【是非常简单的南

方用语。南方人的商人,来担任老师】

【哦,南方语,不是教共通语?】

【因为如果是在大城市的话,确实能使用商队的共通语,但如果要去乡下地方,共通语没法沟通的情况并不少见一一】

当院长和某个职员的视线相交时,先向亚尔德招呼了一声失礼了,然后向部下说道。

【让孩子们进去里面。大殿下有旨,让我们像平时一样】

【是。那么,我们回去里面吧!不让大殿下看看大家勤学的样子可不行!】

那个还很年轻的职员,恐怕有沙漠之民的血统。给人一种和杰沙鲁特及珐如邦相似的感觉。

孤儿们也一样。有着沙漠出身容貌的人,比当地人要多。

【让那些孩子在离开这里时,能选择更多的去处。是为了遵从大殿下这样的旨意】

亚尔德苦笑了。

可能会去南方的乡下,亚尔德倒没这么想到。

稀稀疏疏地回去里面的途中,孩子们好几次都回头看着亚尔德。稍稍有些失望的眼神不言而喻,就像在诉说着,明明大殿下来了,却不干什么特别的事,还是和平时一样啊。

那种惊喜需要事先准备,亚尔德是因为突然之间有空,才过来的。这次就放弃吧,一边在心里回答他们,一边回望着送来怨念视线的孩子的眼睛。或许是对和大殿下视线相合感到吃惊吧,那个孩子慌张地跑走了。

一一要是有机会,或许该想些有趣的事。

所谓小孩子,应该会为热闹的事物开心。虽然亚尔德自己比较喜欢窝在家里读书,但也知道自己只是个少数派。

【在等老师来的期间,会进行菜园的工作。可以的话,请您在这里休息一会】

被院长带领着,亚尔德走向了接待室。虽然没有视察的打算,但自然而然地问到关于出纳的事,也谈到了预算分配的事。

也收到了有孩子离开了的报告。也会有亲戚来领养孩子。虽然传达了想回来的话何时都能回来,但一旦离开了,是不可能再轻易回来的吧。对方特意寻找并来迎接孩子,不是非常重视亲人间的羁绊,就是把孩子当作一种财产。不管怎么说,孩子都没法自己做主。

【最年长的孩子,到了明年也将离开。已经做好让他被宅邸雇佣的准备了】

【是不是还太年幼了?】

【已经十四岁了……】

说到十四岁,初次见面时的皇女,不就是差不多年纪么。

时间过得真快啊……在亚尔德想着这种毫无建设性的感想时,院长站了起来。

【差不多是上了一会课的时候了,我们偷偷地去参观吧】

院长会这么说,是体贴说想要看看孩子们平常样子的亚尔德。亚尔德的突然来访并不稀奇,院长也早就习惯了。

【出生地或是人种…或者说因为容貌不同而产生的欺凌,这种情况会不会发生?】

【我不会说,完全没有。但在我们能监视的范围内,没有太过严重的情况】

【沙漠之民的处境,果然相对弱势?】

【是的……很遗憾】

小孩子是会敏锐地察觉到大人社会的情况的。

一一因为就连在大人的世界,沙漠出身的人也不能强出头。

穿越沙漠的伤痕,还要几年才能消失呢。不,或许永远不会消失。虽然会变淡薄,变得看不见,但这个事实永远不会消失。

亚尔德能做的,只有促进伤口痊愈,尽量帮助他们回到健康的生活。

教育能起到大作用,他这么期待着。

【今天把孩子们都集合到食堂里了。因为没有根据上课进度分开孩子的必要】

【原来如此】

如果是食堂,就能坐下所有孩子。去看了一下,桌子都被靠在墙边,只有椅子被整齐地重新排列好,孩子们都围着作为老师的南方人坐着。

一一南方人么……

不小心想起了达拉瑾说过的,联络负责人的事。

不让四皇子察觉其身份,偷偷地与其保持联络的那个南方人,究竟是何许人也。是像咒师那样的拥有异能之人吗?第五皇子身边也有咒师出入。

一一只要说到南方人,就联想到咒师,这也有点武断啊…

至少,确实和某种力量有关。不一定是咒力,也有可能是情报力,或者是财力。不论如何,为了让第四皇子占据上位,有人甚至不惜无视皇子的意思,也想和那份力量结下联系。

一一不,也可能不是这样。

表面上是为了第四皇子好,实际上或许是为了陷害他的陷阱。第四皇子就是被第五皇子算计了,达拉瑾这么说过一一是在帝都再会时的事了。那个时候,反而是达拉瑾迫不及待地把情报强加过来,说是要亚尔德庇护他。

一一不会是因为达拉瑾不舍得一口气说出情报,其实这就是一起事件吧?

那可是不仅有着难相处的性格,而且还是身处贵族社会底层的达拉瑾,不觉得他人脉很广。即使如此,他也是锡安拉王妃信任的人,也频繁地出入着王宫。人在面对看不起的对手时,就会不自觉地放松警惕。不光是问题人物,就连双胞胎皇子和其臣下,是不是也没对达拉瑾做好隐瞒的工作呢?

一一如果是这样的话,还能向达拉瑾榨出更多情报。

你居然想对友人这么绝,一边想象着鼻孔大张的生气的贵族的脸,亚尔德泄气了。然后打从心底期望,不会有再从他那里挖出情报的必要。从达拉瑾那里取得的情报,应该已经通过皇女,传达给了皇帝一一或者说,正在扫荡叛逆者的第一皇子了。不论是谜一般的联络人,还是什么南方人,都已经不是亚尔德应该负责的问题了。

总之现在,还是好好看看眼前的孩子们吧。他们就是未来。

【这是非常重要的话,所以认真记下来吧】

南方人一挥挥手,似乎就算是暗号了,孩子们咏唱起了刚刚学会的语言。

似乎是,达拉鲁.贾斯力亚……听起来就是这样的话。但孩子们唱得不太整齐,发音也不是很正确,听不太明白。

【为什么说它重要,因为它是主张自身清白的话语。如果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被逼迫的话,就唱出刚才的这句话吧。我没有做过,它表达着这个意思】

一上来就教这个啊,亚尔德想。如果是语言不通的人之间发生什么,因做过没做过引发的纠纷最多,是句很实用的话。

【最初教给你们的话,也可以连着一起用。阿母,再加上自己的名字。在我们南方人之间,告诉对方名字,就等于把自己交给了对方。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事,就是这个意思。我没有做过,所以报上我的名字一一意思就是,我是清白的所以毫不畏惧,你要怀疑就来吧。啊啊…换言之就是我没有任何内幕……不,这有点不好理解啊】

南方人歪歪头。

【……这么说吧,意思就是是真的,不是谎话。我没做,是真的哦。我没做,这不是谎言。我发誓,我是清白的。只是有一件事要注意,不能用它来说谎。如果你真的做了什么,比如说偷了什么的话,要是报上名字,就不知道会受到什么样的报复。所以,只有在自己没错的时候,才能用哦】

好了,南方人拍拍手。

【那么,来练习今天的句子吧。达拉鲁.贾斯力亚.阿母.名字。和周围的人依次,相互报上名字吧。重点是要看着对方的眼睛说哦】

孩子们坐在椅子上转过身子,想要和周围的同伴相互咏唱这句话。虽然看起来很开心,但内容很严峻。

一一但是,这或许也是必要的。

因为是孤儿,所以很穷吧,手脚也不干净一一就算被这么认定,也不奇怪。

对这些孩子来说,这句话是必要的。不管亚尔德感到多厌恶,只有这个是无可奈何的。

微笑着环视孩子们的南方人,发现了站在门边上的亚尔德和院长,转而向孩子们说。

【也去向站在那里的伟大的大人们打个招呼吧。去让他们相信你。去练习对着大人说说看。达拉鲁.贾斯力亚!】

回头望的孩子们,被指示不仅要向院长,还要向似乎是特别伟大的人的亚尔德直接搭话,似乎都一时迷惑了。但是,下一刻似乎又觉得不能放过这种少有的机会。

哇地跑过来的孩子们的表情都非常明朗,能知道他们打从心底享受着这个游戏。所以没办法,亚尔德只能和院长站在一起,听着他们报上名字申明清白的诉求。

一边祈求着,哪一天,他们可以不用咏唱这句话的日子会来就好了。

一一在此之前,为了让这份和平能更长久一点,不做点什么可不行啊……

关于魔界盖子的问题,还一点都没有解决。就那样悬在半空。

左边的袖子被强拉到身体不禁弯下的程度,亚尔德往那边看去。只到他腰间高度的孩子,正紧拽着他的袖子。容貌有着很深的南方人血统,虽然年幼但有着高鼻梁,是个性别不详的美丽孩子。

【怎么了?】

孩子用大大的黑色眼睛紧紧盯着亚尔德的脸。好像会被看出个洞来,让人

有点无法冷静。

又一次,他问道。

【你怎么了吗?】

【……我没做,坏事。我发誓。要向殿下,说名字?】

一副纠结的表情。亚尔德就那样握住从袖子上剥离的小手,沉下腰,为了能尽可能地让孩子和自己高高的脑袋接近。

看来,这个孩子有话要和他说。

【你叫什么名字?】

【拉特。在袖子里,我放入了信】

【信?】

亚尔德想要确认袖子里面,拉特左右摇摇头。

【不是刚才放的,是在以前。是被指引之星拜托的】

【……啊啊】

亚尔德不由得想起了。

放入袖子的信件,那里写有预言者的话。撇下了想干涉的杰沙鲁特,在乘着希洛巴赶去的约定之地,他被神气击中了一一差不多以不醒人事的状态,到达了北岭。

一一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因为穿越了一个冬天,对时间的感觉有些错乱。但即便如此,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吧。

【是你吗,把那封信带给我的】

【是指引之星,把我带来这里的】

【这样啊】

【然后呢,她说悄悄把这个放进袖子里,让我保管着信。不是偷来的,是保管的。我不坏吧?】

【啊啊,没关系,你不坏】

怎么拿到信的这种事,早就被忘到脑后去了。

摸着孩子的脑袋,他重复道。

【没关系,你一件坏事都没做】

应该一直都很在意吧。孩子露出明显松了一口气的表情,轻喃道太好了。然后逃开亚尔德的手,走向院长的方向。

果然不敢靠近大殿下的心情更胜一筹,趁其他孩子远观的时候,亚尔德招来了杰沙鲁特。

只要把这位可怕的老人当作盾牌,就可以更轻松了。

因为如果不这么做,没自信能撑过冷不防袭来的强大的丧失感。

一一你会和神交谈吧。

她自己,不也交谈了吗。远比他更勇敢地,聪明地。

一一在这个世界上,无所谓失败之事。大公。

真的是,这样吗。

是不是能做得更好呢。和预言者,不用在那个狭缝的世界里分别,而是手拉手,一起回来这边。难道就真的做不到吗?

就像在他的袖子里放入信件的孩子一直挂心着一样,自那天起,亚尔德也一直被丧失感责难着。

一一已经不想后悔了。

就算这么想,也无法斩断这份感情吧。后悔是下一次的基石,正因为有这次的后悔,才会想要下一次做得更好。

一边眺望着孩子们的身影,亚尔德一边痛切地觉得。

所谓活着,就是不断地失去。就连那么年幼的孩子们,也已经失去了那么多。亚尔德当然也一直失去着各种事物过来了,然后今后也会继续失去吧。

那到底有什么东西,能一直紧抓到最后呢……

4

史莉亚的归来,是偷偷进行的。

光是仅仅身为女官,却和骑士一起乘着鸟回来就够异常了。为什么会身在博沙,要是被这么问及也很麻烦。

和第二皇子商量后,决定当作史莉亚并没有去过博沙。但要当作身处[黑狼公]的宅邸里也有问题。所以其实史莉亚接受了整理亚尔德隐居地的密令行动着…就当作这么一回事了。对衷心期盼的隐居地,不论是隐居大人花了心血,还是准备工作进行得不顺利,都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虽然只是一介女官,但让前来当地之前就侍奉在旁的史莉亚下决定,悄悄地购置家具和各种小东西,这种说法也能让人信服。难不成史莉亚是隐居大人的爱妾吗,结果变成了这种传言。

一一要是被误会得太严重,那也有问题啊…

一旦变成低俗的传言扩散,不仅没有能够正面否定的机会,而且就算否定了搞不好也只会有反效果。只能祈求不会变成需要考虑对策的情况了。

出现在亚尔德房间里的史莉亚,显得有点憔悴。虽然头发编得很整齐,但似乎因受到沙漠之风的吹拂,到处都松开了,或许是因此,才让她看起来更像大病初愈。

主人大人,这就是史莉亚的第一句话。

暂时的沉默后,静静说出的话语,让人感觉其中蕴含着万千思念。

【…我现在,回来了】

一一本来的话,她应该能作为救国英雄的。

虽然她原本站在就算带领着大队人列,热闹地凯旋而归也不奇怪的立场上,但既然作为非正式的皇妹个人的传达官的所作所为的话,就不能那样了。

说到底,把聚集在大河上的第七皇子的水军变成海屑的魔物,正处于皇妹的支配之下,如今这件事本身就是秘中之秘。暂且不论第一皇子,第三皇子和第六皇子都应该还没有被详细告知过。在最近就会告诉他们一一虽然这么听说了。

【身体没事了吗?】

【是的,已经完全恢复了】

听了完全不能当真的回答后,亚尔德啊啊地,漏出了小小的声音。

【……主人大人?】

【不,没什么】

还好吗,没事吗,经常被这么问的亚尔德,总是回答我没事。虽然也是因为没有其他的回答,但现在对方是抱着什么心情这么问的,总算有点理解了。

【那个…主人大人没有发生什么吗】

【和平时一样哦】

他一边回答一边靠在椅子上,然后也劝说史莉亚坐到椅子上。

当然,被史莉亚拒绝说,这怎么行。但以发青的脸色坚持站着也让人困扰。

【皇妹殿下,不知何时就会附于你身。你就当是为了殿下,坐下吧】

【……是的】

虽然应该不会发生临的状况,但为了方便才这么说。如果房间里只有亚尔德在就算了,但第二皇子的传达官已经在一旁了。就算是个方便的借口也不得不说,否则史莉亚是没资格坐下的。但是,就算是非正式的也是皇妹的传达官,而且在场的又都是知道内情的人,考虑到这一层,就算史莉亚身体真的没事,她不坐下也让人难办。

世间的麻烦事真多啊。

第二皇子的传达官是个男性,个子高瘦瘦的,明明是传达官却少见地身负武艺。

一一当有危险时,就让这个人当替身吧。

这句话可真的让亚尔德差点顶撞回去。但是,看来早就猜到亚尔德不可能轻易接受,第二皇子根本不让他有开口的时间继续说。

一一也有杰沙鲁特忙不过来的时候。但如果是这个人,就不会白白送死。记住对方的脸和声音报告给我,不论对方是谁,都能给对方留下一两个作为标记的伤口。但遗憾的是尚书卿,对你难以期待这种事。不对吗?

当然,不可能。想要张开的嘴巴,就那样打结了。要是传达官身手高到能保护自己就好了,决定就这么想了。

虽然杰沙鲁特会保护亚尔德,但根据情况,他会舍弃亚尔德以外的一切。当然,也包括传达官。

会去救亚尔德以外的人命,是因为觉得亚尔德如此期望着。杰沙鲁特曾这么明说过。反过来说,要是亚尔德死了,他就不做了。不得不长生的理由又多了一个啊。

有点冷静不下来的史莉亚的存在,也是让亚尔德想要长生的理由之一。

当然,现在的史莉亚和皇妹有联系。比起亚尔德的生死,皇妹的生死更能主宰她的今后一一虽然想认为和正式的传达官不同,但其实没有仔细听闻过。

传达官的死,能带给龙种巨大的心伤。亚尔德是从皇女身上知道的。

龙种的死,也会夺取传达官的性命一一虽然好像也有例外,但应该想作共赴黄泉的几率非常大。

那么,史莉亚呢?

一一她知道这件事吗?

在门外响起了杰沙鲁特的声音。

【我把人带来了】从打开的门走进来的是,皇女的传达官和杰沙鲁特。老骑士反手就关上门。亚尔德一度站起身让传达官坐下,然后再度坐下。

围着不太大的桌子,亚尔德和两名传达官,然后史莉亚也坐下,所有人全聚齐后,升起了黄金的光辉。

是龙气。

第二皇子的传达官非常擅长应对主人的急性子吧,连个调整呼吸的预备动作都没有,就形成了临的状态。清爽地撩起头发时,已经变成第二皇子的样貌了。

【没有太多时间】

这肯定是本人,亚尔德想。马上就突入主题,不可能是第二皇子以外的人。

形成临的状态后,传达官的样子看起来就是龙种本人,但就算没有这种力量,也能确信在那里的就是第二皇子,并非传达官在传话。

【在万分忙碌之时,感谢您的抽空配合】

有着第二皇子样貌的传达官小小地挥了下手。多半是别在意、不用废话、快继续之类的意思吧。至少亚尔德是这么觉得的。

别说回应招呼了,突然之间第二皇子就擅自开始了话题。

【接到了昨天傍晚,在山边的要塞和疑似魔物的东西交战了的报告。位置

回头再通知。因为让这个人带着地图,会让他做出记号。魔物和人差不多大小,听说因发配给要塞的咒符停止了行动。不是很强的魔物,光凭要塞的士兵就讨伐了,但接到了尸体变成了灰烬,已随风而逝的报告】

突入就是惊人的话题。从博沙回来的史莉亚似乎也是初次耳闻。因为恐惧而全身僵直。

守护博沙的国境线,是成列的要塞形成的。有士兵常驻,有保持联络的手段。但并非是在所有地方都配置着传达官。不使用龙种的恩宠,也能进行某种程度的情报传达,但相对的,无法传达过于详细的情报,当然,传达速度也是完败。

即使如此,也维持着充分把握广阔领域的制度。

抛在沙漠对面的事物一一为了不让名为真上皇帝的过去追来,或就算追来也能立刻应对,第二皇子被册封为博沙王。他为了完成使命,对事实上已经是空白地带的沙漠,不惜到让人滑稽的地步,彻底贯彻军队体制。然后很遗憾的是,现在正好派上了用场。

【如果用咒符就让它停止动作的话,可以看作那是个非常年轻的魔物】

分配给要塞的咒符,是杰沙鲁特在迷宫都市发现的东西。迷宫都市因为守护着和异界相连的门,所以留下了对付异界之力的方法。像是把追赶亚尔德的魔物赶回异界的机关,那种大规模的东西已经因为缺失了细节无法再现了,但小小的魔术是很容易就能模仿的。

要压制魔物,能知道魔物之名是最有效的方法。这个大原则不会改变。

但是,若不是很强大的魔物,就算不一一知晓其正确的名字,只要统称为魔物也能对其产生一定的抑制力。

当然,用如今的语言呼唤也没用,必须是古老到已经被忘却的,在地上和异界隔离之前的创世时代的话语才行。

古老到那个程度的话,语言本身就是魔法,带有力量。如果能写出正确的字形,魔物就会被囚禁。然后再用声音压制,在抑制其异界之力的情况下攻击的话,就能打倒它,就是这么个道理。

但是,要能正确写下字形,是个非常难的技术。

字写得差的人当然做不到,光是模仿字迹却不能发挥效果的情况也不少。写的人要能理解内容,然后把意义写进文字里不可。

亚尔德一次都没成功过,换言之他做不出有效的咒符。

要怎么才能把意义写进文字里啊,想这么发问。

恐怕,只要身负恩宠,就与其他的特殊力量没有缘分了。换言之,龙种就不说了,想必大部分贵族都没法做到把意义写进文字里吧。

要在没有恩宠的人之中找到适合者,好不容易想到这点时,已经写了大把毫无用处的文字,手变得酸痛不已。就是说,自己已经不想再写了。

向迷宫都市的守门人和杰沙鲁特,以及总是在亚尔德身边转悠的纳格宾问了问,南方人是最熟悉名字的咒法的吧一一听说是这样。

现在,最常使用名字的咒法的是北方人,但他们的力量和土地的关联密切,对不属于北方的东西收效甚微。所以,拥有象征咒师的暗杀咒术的南方人才更适合这种事吧。强制覆盖名字,用以支配他人。他们非常擅长的这种咒术可能就是他们身负的恩宠之力吧。

如果有空的话也想调查一下这件事,但现在根本没有时间。只能上来就是实战。

遗憾的是,不论是[黑狼公]领还是博沙都不怎么见得到南方人。亚尔德指示帝都的管家,雇用会读写的南方人,让其乘上鸟送去了迷宫都市。

好在南方人们可以做到亚尔德没法做到的技艺。换言之他们写出了能起效的咒符。在一定程度上形成了量产体制后,就把符送去了博沙的要塞。但因为是消耗品,不能停下制作。

但最大的问题还是,对强大的魔物,基本上无法期待有多大用处。

然后,和强大的魔物正面对决,人类获胜的几率很低。一只魔物就很危险了,如果是高位的魔物,有时还会率领其他妖魔。就如同支配了大河的那只魔物一样。

【在帝国的其他地方,有没有收到这样的情报?】

听了亚尔德的提问,第二皇子皱起眉头。

【不清楚。下次在皇宫聚集的时候,我想提出这件事。当然,也想让尚书卿同席,可以吧】

这么擅自决定后,第二皇子并非向亚尔德,而是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皇女的传达官。这位也已经是临的状态,在亚尔德看来,就是皇女本人的样子。

【何时?】

当然,皇女也预定一同出席了吧,亚尔德想到。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史莉亚,似乎正在和皇妹通话。垂下眼帘,紧闭起嘴。但她的轮廓散布着一些金黄色的光辉,是龙气。

要是被照到太多龙气就会恶心,亚尔德小心翼翼地想要保存体力。

就是说,选择闭上嘴旁观了。

【想要尽可能早点。尚书卿所说的,就是关于魔界盖子一事。此事如果不能至少作为假说扩散开来,就不能有效地共享情报。在可疑的传言扩散之前,应该让大家对此事有个了解。博沙的人民正在讨论关于魔物一事,我并不准备禁止】

【如此一来民心岂不大乱?】

【虽然魔物这个叫法并非正式,但我不想隐瞒手下的士兵将其打倒一事,不如说,已经公开了】

皇女挑起眉。

【这样好吗,兄长大人】

【没什么好不好的,已经过了能隐瞒的时候了。魔物的出现频率只增不退。就算下令保密,不安也会暗自扩张。说清楚已经在处理了才更好吧……话说回来,我不认为这种情况只在博沙出现,如何】

亚尔德选择了彻底保存体力的策略。

【杰沙鲁特,说明吧】

老骑士走上前,在桌上摊开地图。

【沙漠边缘的各处,虽然有类似的出现报告,但其实就连根本没出现的地方,也有了出现过的传闻。如果以直接目击者为准,判断可信度的话,就是在这块地区一一】

杰沙鲁特指出的地方,是从[黑狼公]领流过的河的中流区域。

在河的附近,似乎自古以来就有人聚集,撑起一个都市。因为那条河经常泛滥,似乎都市的兴亡也很繁复,那对财富都聚集向特定的某一族,换言之连续性的权力的产生造成了阻碍。没能构成国家这种程度的体系时间就不断流逝……这些都是亚尔德个人调查的当地历史,这个暂且不论。

【一一这些是目击证言相对比较明确的地域,连带着击退了的传闻】

第二皇子挑起眉,就像替他表达表情中的怀疑一般,皇女开口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

【听说那里住着对退治魔物很拿手的人物】

回答的是,亚尔德。

出其不意地被赐予了这块土地后,有时挤出时间,有时则派人去调查。人们是如何和这块洪水很多的土地共存下来的呢。虽然大规模的泛滥让人无可奈何,但规模小的话,似乎就能想办法坚持住。要是坚持不住,也没办法生存至今吧。

施加在众多建筑物上的装饰性的图案,关于其中是否有咒术上的守护之意,很早就想到了这点,包括向工人打听,一直进行着仔细的调查。现如今,对[黑狼公]领内分布的领民的族谱,以及其各自持有的守护的印记,都已经有了大致的把握了。

那些能开始发挥真实效果,可能是因为魔界的盖子将要打开之故。所以,也能退治魔物,这也是理所当然的结果。

【那么,以前就曾有魔物出没了?】

对于皇女的疑问,既可回答是,也可回答不是。

【在女王的时代迎来终焉之前,换言之在魔界盖子关上之前,恐怕是有吧……当地的祭祀,理所当然的,就是以河为主的形式。在此之中,河神…恐怕不是真的神,而是像当时在帝都被魔物使役的,被称作水妖的那类吧,有着关于水的能力的存在之名与象征其的记号,都被获得然后长久地流传了下来】

【就是那个,退治了魔物…吗?】

【依现在的情报看,魔物也有力量大小和等级上下之分。想来水妖多半也是如此吧。被他们赋予了守护之任的水妖,在水妖之中或许就是等级很高的类型。虽然只是推测…但至少,它应该具有退治一定程度的魔物的力量。因为事态已经逐渐严重,所以正准备向住在河岸的强力一族说明情况,要他们增强防备】

第二皇子皱起眉头,这次没让妹妹代替,自己说出了疑惑。

【就这样吗】

【这样,是指?】

【最低限度,也应该发配咒符,或是配置骑士,难道不对吗】

【我想把那些让给边境的村落。不论咒符还是骑士,都数量有限】

【这个我知道。也可以让其自卫。但是领主什么都不做的话,会让领民起反叛之心。因为他们找不到顺从你的意义】

亚尔德大梦初醒。

被这么一说,确实如此啊。虽然实际上,感觉可以让他们独力解决,但不是这种问题。

如果人民觉得自己被为政者抛弃了的话,自己可真是失败得可以了。

【非常感谢您的指摘,在会谈前,我会试着改正这件事】

【这样比较好。但是,原来如此啊……土地的人民之间,或许流传着相对的退治办法啊。也在博沙这样调查看看吧】

【是的】

【在这里,换言之就是领都之内,有没有目击情报呢】

【还不曾出现】

在先代被赋予这块领地之前,这片河域中最为繁荣,尽管多少变动了位置,但还是持续性地保持着集落的规模的,就是这个领都了。

恐怕这里被施下了相当高度的防护咒术,所以魔物才没能那么简单地就进来吧。

三代就断绝了的南方的王朝,也席卷了沙漠这边,这里似乎也确实屈服过。但是没留下被魔物蹂躏摧残的传说。在和北岭交接的踏野郡,那种传说明明如对照般,多得满天飞。

他们将世俗的权力让渡给了南方,只将河川的恩惠和守护,坚守了到底。

每当为了防水,在给用轻重量的石头搭建而起的建筑物重新涂漆时,他们就会施下咒术吧。是预知到了未来还是不是呢,总之他们流传下来的东西,现在派上了用场。

被告知并没有什么特殊来历,领主宅邸的装饰图案,是用来装门面的毫无意义的东西吧。外来人,是不会被土地的咒法守护的一一就算亚尔德自己觉得可以,但住在这个宅邸的可不止他一个。不得不想个应对办法。

一一该怎么办呢……

在亚尔德烦恼的期间,第二皇子似乎切换了话题。没出魔物,那不很好。那么下一个,就是这么回事。真是太有效率了。

【那么,北岭怎么样呢?】

【关于魔物,是没有什么特别。只是一一】

【只是?】

稍稍停顿了一下,皇女继续说道。

【一一鸟的感应力变强太多了,人的思考全被鸟看穿,也有反过来的情况,因此而引起骚动的事,有几件】

原来如此,好像很麻烦啊,在这么想着的亚尔德的一旁,第二皇子一刀两断地说。

【让他们学会自制】

所言甚是,但北岭的作风就是要大声说出自己的主张,只能让人觉得前途渺茫了。

【上任以来,虽然我也很努力地想要让那群野蛮人学会礼仪,但真的很困难。兄长大人,最初也经历过一番苦战吗?】

皇女少见地和第二皇子闲聊起来。让亚尔德吃惊的是,第二皇子没有露出厌烦的神色,非常普通地回答。

【是啊,比起抓住民心,让他们记住礼仪要更加难。所谓礼仪,就是文化。文化会在土地上扎根,而和土地关联深重的,就是人民。这必须受到重视。我认为,这就是龙种的职责】

【那是何意?】

【就是让其活得轻松】

让人意想不到的答案,皇女也‘是这样吗’,不隐藏一脸意外的表情。

【活得轻松…吗?】

【文化决定人的生存方式,而有时,那会束缚人。而且还是没必要的束缚。持续的时间越长,就越会顺从没道理的规矩。这就是墨守成规。说到谁才最适合颠覆这一切。从外部入侵,不知道流传下来的规矩,但有着让其从命的强大权力者,这就是身为征服者的龙种。让受我们支配的人们,感觉比以前过得更轻松了,这才是我们真正的胜利。如果让其觉得不自由了,生活变得艰辛了,那我们就输了。强压只会是反叛的温床,辛苦到最后却被反叛了,根本毫无意义】

【……原来如此】

【你应该也知道支配者的辛劳】

【是的,虽然觉得不及兄长大人】

第二皇子微笑了。

一一居然微笑了?

【不是及不及得上的问题。只是人有不同而已。你有你的难处,我也有我的辛苦】

亚尔德不禁怀疑起自己的眼睛,总是以冷酷的一瞥让女人住嘴的第二皇子,居然让妹妹看到那么柔和的表情。

就算是这个意义上,也是让人吃惊的一幕。

突然,亚尔德想插句嘴了。

【既然如此,束缚龙种的规矩,又要谁来打破呢?】

连一瞬的迷惑都没有,第二皇子回答道。

【如果有必要,龙种自己会打破。比如说,七弟掀起反旗这件事,也是一个例子。为了打破陛下的话一定要听的规矩,他成为了反叛者。只是龙种间的争执,会将下面的人大量卷入。所以,才必须更加深思熟虑……】

第二皇子垂下眼。就如他的话一般,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但是,在他再度开口之时,才知道他并不是在花时间思考。

【从帝都传来了联络,召集在三天后。不仅是大哥,因为两个弟弟也都在帝都,让我和北岭王不管是用上鸟还是什么快去】

【等不及[天地轮],就来了通知吗?】

【因为就在三天后啊,为了早一刻也好尽快通知我们吧。你那边应该也有传达官在等候着传达陛下的话语了。如果不是这样,就不得不怀疑这是谁的阴谋了】

突如其来说出了危险的话。皇女似乎立刻就去确认了,过了一小会后,点点头说。

【确实,传来了通知】

【那就好。只有三天的话,必须现在立刻出发,以让马奔溃的气势一路疾奔不可,陛下也没有这个意思吧。能问你借鸟吗】

【是的,可以借四只】

【四只啊。知道了。我要解除临了】

还真是性急…刚这么想,第二皇子就环顾了下所有人,说道。

【附近的要塞,出现了魔物。这是个能看见实物的机会,我走了】

【祝你武运昌隆】

对立刻回应的皇女点点头后,第二皇子的气息消失了。

5

呼,地吐出一口气的是第二皇子的传达官。

直到刚才为止,在亚尔德看来还是第二皇子,但现在已经恢复了本人的样子。虽然又高又瘦这点和第二皇子一样,但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

一一如果给人的感觉一样,或许就会想全力退回这个人了。

不想置身于那种会加快时间流逝的空间中,况且亚尔德已经超过了被宣告的寿命。就算没有死,也经常倒下。在此之上,要是以那个快节奏进行,一定会因为过劳倒下,然后被杰沙鲁特强塞进怪味食物。

喘息着撩起前发,传达官回望亚尔德,露出拘谨的微笑。

【主人已经离去了】

【是…既然他说了要走,那就会立刻就走的吧】

对亚尔德来说,这是能根据外貌改变观察到的事。但就算不是这样,也能知道临是否解除了。在临的状态,第二皇子自己的身体应该难以自由行动。如果想要动弹身体,动的就不是自己,而是传达官的身体。这就是临。

【尚书卿真是了解我的主人】

这点事谁都知道吧,忍住想要这么回答,亚尔德殷勤地说。

【谢谢您,您累了吧,请在房间里休息】

【对久经锻炼的我来说这点不在话下一一虽然想要这么虚张声势,但该休息的时候就休息,还是让我优先遵从主人的命令吧】

向亚尔德行了一礼,又向皇女的传达官爽快地招呼道我先行一步,离开的传达官的脚步声非常稳健。果然,他或许还有余力。

一一传达官的个性也五花八门。

第二皇子的传达官光是身负武艺就明显是一个异样的存在了,在性格上或许也相当不同呢。

传达官是传达龙种的声音,成为其耳目的装置。虽然被尊重,被小心翼翼地对待,但实际上并不被当作一个人看待。传达官自身也,被教育成不主张自身意志,大部分的传达官都喜欢隐忍。

一一比如说,就像皇女的传达官…

那位皇女的传达官,现在仍保持着临的状态。亚尔德看见的是皇女的身姿。

皇女皱起眉头,正一副复杂的表情。

【这样可以吗】

【您是指什么呢】

【鸟的事。虽然兄长是遵从父王之命,但如果有三天,只要快马加鞭也不是到不了帝都】

亚尔德试着想象了一下,第二皇子一边不断地替换马匹一边一路疾奔的景象。

也曾听说他的马术也不错,而且他还是那个第二皇子。加快速度,光是被他这么一说,就感觉好快。在亚尔德脑中的第二皇子,正不断奔离视线之外。

【就算是再怎么熟练的骑手,如果不休息一路疾驰,也是会累的吧】

【确实如此。然后我借出了鸟。换言之,二兄和我之间关系很好呢…会给人这样的印象吧】

亚尔德眨眨眼。

【…您是说这样会不必要地显示出你们的亲密吗?】

【就是这样。如果是二兄以外的人,遇到相同的情况我也会借鸟,但我不认为所有人都会这么想】

【原来如此】

【虽然一时间答应了,但这样真的好吗】

【我认为无所谓。因为也不可能拒绝…比起那个,真亏您能想到这里呢】

【啊啊,嗯…】

【很了不起】

虽然是打

心底这么夸奖道,但不知道有没有让她明白呢。

皇女稍稍想了一下后,一边苦笑着回答。

【是啊,但我觉得注意到时已经有点晚了】

【人不可能总是高度集中的】

皇女没有回话,站起身宣言说。

【稍微,让传达官休息一会。之后再联络。是呢,比如[天地轮]之后】

【我明白了】

和亚尔德的回答几乎在同时,皇女的气息忽地消失了。传达官的身体稍稍晃动了一下,但除此之外看不出其他异样,她就向门那边走去。亚尔德一使眼色,杰沙鲁特就快步走过去。

以临的状态接受龙种,对传达官的负担到底有多大这种事,亚尔德只能凭想象。

一一那位传达官,也几乎不会说这种事。

和在第三皇子宅邸的皇女传达官,可以不用太顾虑地对话。但类似的牢骚,却不记得他讲过。

一一感觉很幸福。他只这么讲过。

确实,在太守离去后,感觉好幸福啊。他曾这么嘟囔过。或许那位传达官是被对皇女抱有的印象影响了,又或者是被当时龙种的心情影响。

一一第二皇子的传达官一定会被焦躁感追着跑吧。

那么,传达皇妹心情的人,又会有何感受呢?

【你也要回房间吗?】虽然这么开口问道,但其实史莉亚并没有个人的房间。而且只要一出这个房间,就会被看作亚尔德的事已经完了,或许会有人把工作推给她。

虽然要下令让她休息很简单,但这又不是需要特别下令的事。

突然,看见了完全冷掉的茶水。

【不……你先重新泡一杯茶给我吧】

【好的】

史莉亚站起身,拿起了茶碗。那只手,稍稍停住了。

【怎么了?】

【我想起像这样给主人泡茶,真的是很久没有过了】

【啊啊,说得是啊】

虽然史莉亚是刚刚回来,但其实亚尔德也差不多。从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地方回来,立刻就去了帝都,又去了北岭。回来自己的领地也才几天而已。

然后三天后,又要去帝都。一个搞不好,说不定两天后就要出发了。

一一不,还是定在三天吧。

在这里的话,会把麻烦事推来的也只有代官了,而那个代官也会被杰沙鲁特赶走。不得不做的麻烦事,也就那么一点。按部就班…虽然也不到这种程度,但大部分都是可以不用太动脑的工作。

和等在之后的帝都之行比起来,简直就是休假一般的行程啊。

但是不管他怎么想,只要龙种的一句话就会转眼间减少他的休假。

【我去拿热水来】

【已经没水了吗】

【不,虽然还有,但已经温了……】

装热水的容器为了保温,在外面包着布。但茶器拿进房间已经过了很久了,果然还是变凉了吧。

【啊啊没关系,温了也可以】

【但这样,茶叶就泡不香了】

【不,无所谓,我现在就想喝】

只是为了让她休息才叫她泡茶的,要是再让她跑一趟厨房不就没意义了么。好喝的茶就留在之后三天再期待,现在想让她悠闲一会。

【我知道了】

史莉亚手脚利落地泡了茶。恐怕是听到亚尔德说了立刻就想喝吧。从递来的茶碗里,茶散发出清香一一即使如此史莉亚还是觉得不够香吧,表情很僵硬。

【用不着摆出那么不满的表情,在我还留在这里的期间,还会拜托你的】

【是的!】

声音虽然也很精神,但连带表情都开朗起来。没想到她对茶这么有坚持啊。温了也无妨这种话,看来以后要少说才行。

【博沙怎么样】

【是的】

突然声音低落了下去。而且说了一半就不说了。觉得纳闷而看向史莉亚,非常抱歉,被她这么低着头道歉了。

【怎么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一一让她为难了吗。

一边苦笑,亚尔德仰望着史莉亚。泡完茶后,她就站在了桌边。

【坐下吧】

【诶?…是的,我失礼了】

她知道就算拒绝,也会被以和刚才一样的理由说服吧。史莉亚乖乖遵从了他的命令。

仔细一想,史莉亚会去博沙并非是为了游山玩水。恐怕她是直接被运至阿尔汗的,只看了数之不尽的沙漠景色吧。问了句有点难为她的话了。

史莉亚或许还有些紧张,冷静不下来似得摸着有些松开的头发。不得不尽量小心,不要让她感到威慑感。

亚尔德靠在椅背上,想要从让她看见自己也放松的样子开始。为了不让其误会是在责备她,一边注意着表情一边说。

【我只是想问一下,从你的角度看来发生了什么。你首先是去了迷宫都市的吧】

【啊,是的,我觉得大概就是那样的】

【看门人还健康吗】

【是指那位老人的事吗?】

【没错】

【是的,很健康。那个,听说他是一个人留下,我觉得他会不会吃得比较朴素。就在厨房用能使用的东西做了些菜,给他送去了】

看门人的吃饭问题,连想都没想过。虽然亚尔德也曾逗留过那里,除了从来访的骑士那里分到过携带食用的包烤,确实,记得就只有干肉和干野菜的杂煮之类的、杂煮之类的和杂煮之类的了。

【他高兴吗】

【是的,说很久没觉得酒原来那么好喝了】

说起来,他确实很喜欢酒。就算没有下酒菜也会好像小酌般喝着,但果然有了好吃的下酒菜,酒也更加好喝了。虽然对亚尔德来说,这是难以理解的事。

【然后,马上就找到魔物之名了吗】

会去迷宫都市,是为了找到魔物之名。像这种开心的任务,亚尔德自己真是想接得不得了,但那时他正徘徊在生死关头,也没法说出想去这种话。

【是的,虽然我没能获准进入】

【没能获准进入?啊啊,是说看门人一个人进去找的吗】

【是的,听说女性是禁止入内的,似乎是,因为智慧女神会嫉妒】

一一那个女神,会嫉妒?

【总觉得有点说不通呢】

【是这样吗】

【我见过女神,但不觉得她是会对人抱有嫉妒心的】

史莉亚眨眨眼睛。

【主人,曾见过女神大人吗?】

【恐怕是的】

祭奠神和奇迹的场所,虽然无论如何都会产生各种禁忌,因为是女神所以女性禁止,说实在的也真有点牵强附会。

【女神大人,是位怎么样的大人呢……啊,那个,要是可以问的话】

【虽然没关系,但我想不出可以形容神的话语。换言之,没自信能好好说明。虽然觉得她有着一副女童的外貌一一但既是光,也是暗。既是一瞬,也是永恒。绝情和慈悲同在。十分美丽,虽然以一言以蔽之很容易,但又不知道,那是不是通常所说的美丽。我觉得,她就存在于超越人类所能描述的境地之中】

【超越人类的描述…】

【因为是神嘛…你呢,见过魔物了吗?】

史莉亚的脸色微微变化了。

【那个…不,应该并没看见。是夫人大人…皇妹殿下去应对它的】

【应该?】

回应的史莉亚的肩膀,稍稍颤抖了。

【虽然应该没看到……但非常抱歉,光是要想起来,就觉得非常可怕】

【不,你不用太勉强】

注意到时,史莉亚正痛苦地扭曲了脸。

一一存在感就那么大吗。

如果以临的状态接受皇妹,那史莉亚自身应该几乎没有知觉才对。就算和正式的传达官有些不同,即使如此,力量的使用形式应该不会不同。

换言之,假设以前皇女的传达官感受到的幸福,不是本人而是来自皇女的心情的话。

一一是能让皇妹感到如此恐怖的存在,就是这么回事吗。

如果对本人这么直说,你好失礼呢,皇妹好像会这样说着皱起眉头。毕竟,她可是那位皇妹。就算面对魔物,也能确信她不会落下风,她怎么可能怕呢,这样的想法比较强烈。

一一不,或许也不是这样吧。

假装成强势的样子,皇妹的本性或许是胆小又纤细的。所以才从西边帝国的龙种之灾中活下来了不是么。对于恐怖的东西,老实地觉得恐怖,不会蒙混自己的感觉。但却能冷静而又敏锐地处理,而且毫无犹豫。

【主人,能否请问一件事】

【什么?】

【夫人大人,会不会平安无事呢。因为她和那种东西对峙…】

因为亚尔德只是远远眺望过那个,所以没什么实感。

一一啊啊,不,别的魔物倒在近旁就领教过。

似乎做出了吃掉智慧女神这种乱来之举的魔物,曾盯上亚尔德的性命。要说可怕,确实很可怕。

但是,要问每当想起时,就会觉得可怕吗,那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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