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海的深处。
有一处满溢澄净清水的涌泉。
于混杂著鸟兽鸣声、树叶摇曳的沙沙声以及野生魔物低沉嚎叫声的万籁之中。
传来几道哗啦啦……的细微水声。
一名少女雪白肌肤上淌著水珠,身上一丝不挂地在泉水中静静地向前走去。
少女──拉拉洛亚蓦地回头看我。
「凑先生,怎么了?你走得很慢喔?」
「抱、抱歉,有点……不太好走。」
我腰部以下浸在水中,跟在拉洛亚身后走著。
当然,我也是全裸。
幸好身上那导致我举步维艰的元凶因泡在水中,而不必担心被别人瞧见。
「呵呵,你该不会是忘记我会读心了吧?明明长得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但凑先生却比我想像中更像个男孩子呢。」
「这、这也是没办法的啊,毕竟这刺激、实在是、有点……」
没错,就在现在这个当下,我下半身的某部分被唤醒了身为雄性生物的本能。
但这完全是不可抗力啊。
要说这是为什么……
「柏木同学……从刚刚开始你的视线就过于诚实了吧?就算是我,自己的裸体被人目不转睛地看著,也会像普通人一样感到害羞的呀。」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只有……一点点而已……」
「你、你也太老实了吧。」
「啊啊,糟了!」
我手忙脚乱地用单手遮住自己的嘴,别开视线,但尽管我不看栞里,她的裸体也早已深深烙印在我脑内。
她的肌肤像艺术品一般地洁白。
胸部如同成熟饱满的果实。
以及在那圆弧顶端的微微突起──
「柏木同学,你现在脑子里一定浮现著什么下流的画面吧?」
「就、就说没有了啊,你放心吧,我什么都没看到。」
「是吗?那就当是你说的那样吧。」
我用余光瞟了瞟栞里的状况,发现她将肩膀以下都浸泡到泉水之中,半低著头,俏脸上似乎染上几许红霞。
「彩东同学,你难不成也会害羞?」
「不要一一确认这种事好吗?不然的话,我就真的当你是变态喔。」
「对不起,接下来我都会乖乖闭嘴的。」
糟糕。
不管说什么,我在她心中的形象似乎都只会愈来愈糟。
附带一提,为什么我、栞里和拉拉洛亚会全裸走在泉水当中呢?绝不是因为我们全员突然觉醒为暴露狂。
提升徽章等级的必要条件是──
于拉拉洛亚这类长老级居民统治的土地之中最有灵气的场所进行仪式一事。
因这个仪式会对拉拉洛亚造成不小的负担,所以我过去一直没有提出这项请求,但现在为解决眼前的危机,两害相权取其轻,只好出此下策。
我们请求拉拉洛亚带我们到《ZOO》守护神•树海龙所栖息森林中的圣域,以执行这次的仪式。
也就是说,脱得精光的不只我和栞里两人而已。
「MINATO!我们来做全裸的交流吧!」
「哇啊!?艾玛学姊!?」
当耳边传来一阵哗啦哗啦的激烈水声后,我的背后突然被柔软的触感与体重压上。
「嘿嘿嘿,别跟我说你已经忘了唷,现在的我可是完美的魅魔喔♪每天都虎视眈眈地盯著MINATO的唷。」
「等、住手、现在不是那种时候啊!」
「呵呵,你不用害羞啦,来嘛来嘛,跟我一起玩嘛,我抱!」
「拉拉洛亚长老可是特别花时间来帮我们的,玩过头的话可不好啊!听话!我们晚一点再──」
「嗯?我可是无所谓喔,倒不如说这甚是有趣,你们可继续下去。」
「拉拉洛亚长──老!」
您知道我现在真的很困扰吧?您读到我的心声了吧?
看著被艾玛学姊黏得紧紧而手足无措的我,拉拉洛亚嘻嘻地笑了起来。
啊,是恶魔啊。
这个人虽然是精灵,却是个恶魔啊。
「啊哈哈!阿凑一脸色眯眯的样子──你们两个是不是恋人啊?」
「柏木学长……果然很好色呢。」
「游子!武田同学!这是误会啊!别光站在那儿,快来帮我……不!果然还是别过来!再这样下去,我真的会不知道眼睛该往哪儿看!」
「呵、呵呵呵……凑先生内心似乎有许多纠结呢……噗!」
拉拉洛亚已没正眼瞧我,朝著别的方向低著头,抖动著肩膀,强忍笑意。
而此时,栞里则位于稍远的位置嘟著嘴。我们俩虽没交往,我却不禁有些罪恶感。
「好了,就捉弄凑先生到这儿吧。」
似乎是察觉到我的心声,拉拉洛亚终于止住了笑,正了正脸色。而当她这么说后,艾玛学姊虽有些不满,却依然乖乖地离开了我。
胸部的触感离我远去,这虽然让人有些遗憾──但就算只有一瞬间,若我胆敢这么想的话,便会立刻被拉拉洛亚看穿,我在心中不断告诫自己要保持平常心、平常心。
「到了喔,咱们就在这儿进行仪式。」
泉水中央有一座石造的祭坛。
大小仅如佛坛,是一座偏小的祭坛。
拉拉洛亚打开祭坛的门,取出闪耀著虹光的针线。它们在树海的中心荡漾,因此蓄积著魔力,无疑是一套充满神秘气息的神器。
刚刚还吵吵闹闹的艾玛学姊不禁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游子、麻梨果与栞里也纷纷这美丽的物品夺去目光,而显得怔怔然。
当然我也是。尽管我已在设定中得知它们的存在,但透过自己的眼睛看到这么巧夺天工的艺术品,还是会感到新奇惊讶。
「大家都藉由泉水的力量充分地清净身体了吧?那么就从凑先生开始吧。」
「……好的。」
我握住拉拉洛亚伸出的手。她将线穿过虹色的针后,缓缓地往我手背上刺了下去。
「……!」
传来一阵刺痛感,使我表情一皱,但痛楚只有一瞬,当拉拉洛亚缝著徽章的边缘时,我所感到的却是一种可使体温上升的振奋感。
随著针头上上下下地带著丝线穿过徽章的形状,我的体内愈来愈热,若用红外线热成像仪扫描现在的我,应会显示出一片鲜红。
过了数分钟后,拉拉洛亚将针拔出我的皮肤,在我手背上一吻。我被她突如其来的吻吓到,却立刻知晓这样做的意义为何,我的徽章发出迷蒙的光芒,开始发热。
「好热……这是……?」
「徽章得到崭新能力的证明,当这世界居民的力量流进体内时,异世界居民的肉体,会因不愿接受异能而有所抵抗,但也马上就会适应的。」
拉拉洛亚露出充满包容力的笑容这么说后,便走向游子。
她依游子、麻梨果、艾玛学姊的顺序,照帮我升级时的步骤,一一为大家的徽章施术。
接著,她朝最后一人栞里说:
「那么,我特地将栞里小姐留在最后,你应该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吧?」
「您、您在说什么呢?」
见到拉拉洛亚坏心眼的微笑,栞里显得有些畏缩。
她用左手遮住右手背,身体彷佛蜷缩在一块儿。
「我在说什么这不是明摆著的嘛,你很害怕针吧?」
「别、别说傻话了,又不是小学生了,不过就是个针嘛,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没错,没什么大不了。」
「这样啊?但它在栞里小姐的心中,似乎和你对『打针』这个东西的恐惧连结在一块儿呢……」
「别说了,快点动手吧!我伸出手就好了吧!」
彷佛拉拉洛亚再多说一句她就要崩溃似的,栞里连忙伸出右手,尖著嗓音说。
我身后传来一道呵呵的笑声。
回过头一看,发现游子正笑得乐不可支。
「话说回来,小栞她很怕打针呢──连预防接种的时候,她都会找一大堆藉口试图落跑呢,意外地还是个小鬼头呢──」
我又知道栞里一项新的弱点了。
但话又说回来,扣除天资聪颖之外,栞里真的全是弱点啊。
「咿唔!?」
「啊……能不能不要动呢?我一失手的话,不是更痛吗?」
「我、我知道啦,虽然知道……呀咿!」
每当针头接触到肌肤时,栞里便会发出可爱的叫声,并顺势将手缩回。
拉拉洛亚虽露出无奈的表情,却也没有催促她。
虽然外貌年幼,但拉拉洛亚的包容力却如假包换是个成熟的大人。
一阵拖拉后,栞里一个人便花了三十分钟才完成仪式,但总算是平安无事地升级所有人的徽章了。
在一切仪式结束后,我们透过栞里的《神眼》鉴定能力,各人的状态如下所示:
柏木凑
属性:魔物
个性:史莱姆
技能:《学习》《反射》《吸收》
《吐出》
抗性:物理抗性
身体能力:并无特别提升
彩东栞里
属性:神
个性:神龙
技能:《神眼》《祝福》《福音》
抗性:无
身体能力:并无特别提升
艾玛•阿什克罗夫特
属性:恶魔
个性:魅魔
技能:《魅惑》《洗脑》《催眠》《精力吸取》
抗性:无
身体能力:体力、魔力、精神力上升+全能力额外上升
岛村游子
属性:精灵
个性:沙罗曼达
技能:《火炬》《地狱火》《烈焰炎弹》《烈焰护铠》
抗性:火焰抗性
身体能力:魔力和敏捷上升
武田麻梨果
属性:英雄
个性:库胡林
技能:《英雄之剑》《斗气钢壳》《二刀流》
抗性:无
身体能力:体力、腕力、防御、敏捷、精神力大幅上升+全能力额外上升
我追加了《吸收》与《吐出》两项技能。
《吸收》是一种将接触到的对象纳入体内的能力。
《吐出》则是将透过《吸收》技能纳入体内的物品排出体外的能力。
我得到更像史莱姆的能力了。
虽说是纳入体内,却并非物理上将其收进我胃袋中的意思,若真是这样的话,我大概会恶心到不敢使用这项技能。
《吸收》是指将吸入的对象暂时保存在我体内的魔法空间而已,虽说很想问这魔法空间到底是哪里,但恐怕这答案只有我过世的爷爷知道,目前也无从得知。
接著是栞里,她得到《福音》这项技能,这是一种能提升所接触对象身体能力的技能,以游戏用语来说,就是辅助用的增益魔法。
神龙属于大器晚成型的个性,第二阶段的能力还没有能使她个人大为活跃的技能。
如过去一样,栞里将继续扮演辅助战斗的角色。
艾玛学姊的技能并没有增加,但全体数值皆向上提升一级。
魅魔与神龙相反,属于早熟型的个性。
一开始便拥有所有技能,但随著徽章等级提升,却不会再追加任何新的技能。
虽说如此,不过只要魔力与精神力上升,便能加强催眠系的能力,这已经够令人惊艳了。
游子得到《烈焰炎弹》与《烈焰护铠》这两项魔法系技能。
《烈焰炎弹》是一种攻击魔法,能连续射出如子弹般大小的火焰。
《烈焰护铠》则是一种防御魔法,能用火焰铠甲保护全身。
她之前都只有一击必杀的大招,从今以后应用性将大幅提升,能视各种状况灵活应战。
麻梨果得到《二刀流》──如字面所述,可同时使用两样武器。
虽说本来硬要用的话,她也可以使出二刀流,但目前因徽章的加持,使身体自然习得二刀流应有的动作,比起一般情况,更能施展出俐落凌厉的二刀流。
再加上身体能力全面向上提升一级。
真不愧是名留千古的著名英雄,库胡林徽章的强度简直超乎想像。
今后,麻梨果也将继续担任我们队伍的利刃,成为一个值得依靠的存在。
「呼……就这样了吧,同时帮五个人施术还真累人啊。」
拉拉洛亚彷佛精疲力竭似地累得靠在石造的祭坛上。
我急忙上前接近她。
「对不起,虽然我早就知道会对您造成负担……」
「无妨、无妨,你们是咱们《ZOO》的救世主,早已约定好当你们有难时,我要亲自出手相救的。」
「我们绝不会让您的努力付诸流水。」
「呵呵,很好的眼神,这果然是为了栞里小姐吧?」
「这是……」
听见拉拉洛亚那宛如看透我一切心思的问题,我不禁沉吟无语。
她忽然眯起眼睛,道:
「这次的事件与过去那些出于偶然的麻烦事可不一样,但因关系到她个人的秘密,所以我不便明讲,不过栞里小姐内心深处的创伤是非常根深柢固的。」
「彩东同学的……创伤……」
「希望你能照亮──她的『黑暗』,那是与你相遇之前便一直有的,她可比凑先生你想的还要更为脆弱呢。」
「……是。」
我点了点头。
拉拉洛亚说完后,便失去意识,一个踉跄地跌进我的怀里。
我抓著她的肩膀扶住她,却没产生任何情欲。
我转头面向大家,说:
「爱洲学姊和御陵学长都很强,我想学生会的其他成员也都非常地强,毕竟他们能够把《赛梅塔里》逼进困境,但是有拉拉洛亚长老给的这份力量,就一定可以胜利。」
接著,我搔了搔脸颊,继续道:
「虽然我不会讲什么好听的话……但总之希望大家能相信我的计划,跟著我走。」
「收到总统敕命!」
「收──到,我的魔法也增加了,这次真的要让他们见识一下我游子殿下的厉害。」
「我是学长你们的剑,不可能在此退却。」
艾玛学姊、游子与麻梨果纷纷给予我正向的回应。她们总是如此,比起我和栞里,明明不是那么瞭解这个世界,却永远这么正向积极。
我俩不知受到这种坚强的心多少帮助。
我想栞里也是这么想的吧。
而似乎是不想让人知道她此刻表情变得和缓,栞里微微撇过脸去,并点了点头。
†
森林中,两只银色尖牙疾趋而过。
巨大野狼灵巧地避开枝叶与树根等障碍物,并维持一定速度,不断向前奔跑著。
我骑坐在它背上,握紧缰绳,承受著风压。
而我的腰际有一双纤细的手臂正紧紧环抱著我,是栞里。她牢牢地靠著我的身躯,将脸埋在我的背后。
跑在隔壁的银色尖牙身上则坐著艾玛学姊与游子。
艾玛学姊手握缰绳,开心地高呼:「Excellent!」;而游子则紧紧挨著她,发出没出息的悲鸣。
艾玛学姊还在英国时似乎曾学过如何骑马,所以骑得非常地稳。
游子只好逼不得已地配合加速不手软的艾玛学姊……我只能安慰她说节哀顺变。
附带一提,麻梨果跟在两只银色尖牙旁,用自己的双脚奔跑著。
我大声喊:
「武田同学,不好意思啊,让你自己一个人在下面跑。」
「不,没关系的,我用跑的比较快,而且托徽章的福,体力不会因此耗尽。」
麻梨果淡淡地回答。
麻梨果真可靠啊,简直就像一名真正的武士。
──徽章升级后,我们将失去意识的拉拉洛亚交给莫兹照顾,接著便开始移动。
我们在那时跟莫兹借了两只行商移动用的银色尖牙。
目的地是东方。
黑死龙指出的方向是位于《ZOO》与《赛梅塔里》国境周遭的遗迹。
我们距离该处有一段距离,因此除了麻梨果以外的人,很难以徒步前往。
必须好好感谢莫兹的好意呢。
……但是,要是能再多借我们一只的话,就不必对麻梨果提出这种尴尬的要求了。
不过,似乎这样想也是过于奢侈了呢。
「柏木同学。」
倏地,栞里小小声地叫了我的名字。
我隔著肩膀转头向她问道:
「嗯,怎么了?」
「那个……虽说不知道该怎么说,事到如今……对不起呢。」
「怎么了,这么突然?」
栞里竟开口道歉,真可谓闻所未闻。
「因为我们家的问题,害你趟浑水。」
「你们家的问题……的确,这次的幕后黑手似乎是彩东同学的哥哥,但这跟那没关系,我是为了保护我们的生活,才要和袭击者战斗。」
「不是的,我想说的不是那个……」
我背后传来左右摩擦的触感。
似乎是栞里摇了摇头。
「那一天,如果我顺应哥哥的召集,大家就不会被卷进这场战斗了。」
那一天?
「就是被召唤来这里的那一天,我在旧校舍遇见柏木同学之前的时候。」
「嗯嗯……话说回来,我完全不知道在那之前,校舍里发生过什么事……」
等我回过神来时,便发现校舍里除了我和四个女生以外,已无其他人影。
但这的确是个很诡异的状况。
若是亟欲体验异世界乐趣的团体,像那些前往精灵国度《GARDEN》的三年级生,的确是不会留在校舍之中。
但应该不会只有这样的学生,一定有连踏出教室一步的勇气都没有的胆小学生,以及行事慎重的学生。
但校舍中却空无一人,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那一天,哥哥──伊织透过校内广播召集大家后,几乎
所有的学生都唯命是从地前往体育馆了。」
「所有人吗?但校舍里不是有魔物入侵吗?」
「没错,但大家却宛如被操纵一般,一个个摇摇晃晃地走出教室。」
「大概是催眠、洗脑系的技能吧,但又觉得他这也未免适应得太快了点。」
栞里点点头,道:
「恐怕伊织也是『徽章传奇』的读者喔。」
「读者!?不只彩东同学,竟然还有其他读者啊?」
「他大概不像我看得这么认真,但似乎只有这个可能性了。」
「这样啊……就算他很快就发现这个世界的世界观和『徽章传奇』一样,但能这么有信心地展开行动……就表示学生会长他的徽章,是曾在作品中登场过的徽章吧。」
「嗯嗯,大概是。这虽然只是我的推论,但伊织的徽章应该是邪神巴力。」
「邪神巴力……那不就是……」
「没错,就是从第一集开始,便被描写成最终魔王的登场人物所拥有的徽章,小说中他是同班同学的其中一人,也是主角的挚友。」
「邪神巴力……原来如此,如果真的是这样,很多事情便说得通了。」
我回想之前发生过的事。
尤其是在精灵国度《GARDEN》与我们对战的朝雾宁音。
她拥有的是暗精暗影的徽章,但却不只拥有能透过恐惧操纵他人的力量,还具有强大的洗脑能力。
我之前就推测那是别人给她的能力……这样啊,原来是学生会长,他就是元凶啊。
邪神巴力拥有强力的洗脑能力、最高等级的身体能力上升、使所有事物消失的能力以及分给他人自己能力的力量。
是爷爷的最爱。
原作者强烈推荐的最强徽章。
若得到这么厉害的徽章,伊织所率领的军队能在《赛梅塔里》取得优势也是理所当然。
「但这么想的话,果然大家都拥有很强的精神力呢。」
我再度握紧缰绳,望向身旁。
我看著在一旁奔跑的麻梨果、游子与艾玛学姊。
「邪神巴力的洗脑能力会依对方的所在距离,而使效果有所变化,若直接被他凝视双眼使用技能的话,不论什么人都会被洗脑,但仅透过校内广播的声音进行洗脑,只要对方是拥有强韧意志的人便无法奏效。」
「……不只校内广播。」
「欸?」
「那一天,琴叶直接找上我,问我要不要跟会长一起走。」
这我倒是第一次听到。栞里加强力道抱紧我的腰。
「我拒绝她了,因为我认为被召唤到异世界是我改变人生的大好契机。」
「改变……人生?」
「没错,我想断绝和彩东家的关系,我不想来到这个世界后,还得继续看到那男人的脸。」
「彩东同学……这该不会和你在泳池时露出的表情有什么关系吧?」
我终于将挂怀已久的疑惑问出口。栞里睁大了双眼。
「你发现了?」
「是啊,你不悦的时候通常都会说出口,但那时却只露出复杂的表情,什么都没说,让我觉得很奇怪。」
「……总觉得我已被柏木同学看透透了呢,拥有《神眼》的人明明是我啊。」
栞里好似有点无奈,又彷佛松了口气。
她口中流泄出颤抖的嗓音,令人瞬间得以明瞭她内心悲喜交加的复杂情绪,正如漩涡般地纠结萦绕。
「我讨厌才华这个字眼。」
「……为什么?」
老实说我一点儿也不懂她为何这么说,栞里非常适合天才这个形容词,我甚至觉得她比任何人都受到才华之神的眷顾。
「因为我不是个天才。」
「……对不起,我不懂彩东同学你的意思,因为你在同年级中头脑是最好的啊。」
「那是指考试结果吧,在考试中考出好成绩根本不需要才华。」
「……那倒也是。」
「我天生就是一个没什么特别之处的平凡人类,不论体格、音感、美感、味觉都非常一般,运动神经甚至还明显地比普通人还差……就像柏木同学你知道的一样。」
「在我心中,那可是过于完美的彩东同学身上唯一的可爱之处呢。」
「你的意思是我很不可爱对吧?」
「对、对不起,那只是个讲法而已。」
「……算了,如果柏木同学觉得我有一点点可爱之处,我也就多少有些满足了。」
「……!」
听见栞里细弱的嘤嘤呢喃,我脸上不禁一阵燥热。
疑似被她发现我心跳加快,栞里嘻嘻地笑了起来。
「你心里小鹿乱撞呢。」
「那、那是因为你讲那种会让人会错意的话……话、话说回来!刚才的话题!现在是在讲彩东同学的事吧!」
「也是呢……总之,我是一个平凡无奇的普通小孩,是那个聚集优良遗传基因的彩东家族中,唯一的普通人……就是这样。」
「也就是说彩东同学的家只会生出天才?这种事有可能吗?」
这在小说中倒是十分常见的设定。
但在现实世界中,人生并非全靠才华而决定,后天因素、环境也能培育出才华。
当然,名门豪族的世家多具备良好的环境,也更容易培养出优秀的才华。
「你听过彩东化学股份有限公司吗?」
「嗯,是一间制造基础原物料的公司吧,另外还拥有许多智囊顾问企业和研究所等等。」
「我只问你是否有听过这名字,但没想到你瞭解这么多呢,真是变态等级的知识量。」
栞里佩服地说。
我则乾笑几声。
「爷爷曾改变笔名写过科幻小说。那是他对本业的奇幻文学生腻的时候,为转换心情而写的。虽说是转换心情,他却还是去附近的研究所取材,我那时也跟著去了。」
「这样啊……彩东化学公司中与基因相关的研究所的确就在这儿附近呢。」
「严格来说不是这儿喔。」
我苦笑著订正她,但心里是知道她想讲什么的,是在学校校舍的附近,也就是位于在我们原本居住的地区以内的意思。
「但这样就更好说明了。彩东化学在基因工程的研究中投注最多心力的创始者,可是个被称为遗传基因信徒的人呢。」
「遗传基因的……信徒?」
「因为他抱持著『基因可以决定才华,并进一步决定未来人生』这样的价值观。」
「这还真是……实事求是的科学家论点呢。」
「没错,这是一种非黑即白的二分法,只注重数值的极端思想。」
栞里不屑地怒斥。
她会吐出这么直接的恶言反倒稀奇,栞里平常总是拐弯抹角地骂人,果然在讲自己家的事情时,连她也会稍微失去冷静。
「只有他本人这么想也就算了,但创始者却彻底教育整个家族,使他的思想渗透扩散进每个人脑中。」
「欸……他还好吗?这简直是洗脑吧?」
「没错,所以受他的思想影响最深的伊织竟得到洗脑技能,这真是太讽刺了。」
栞里的一字一句都散发著敌意与恶意。
接著,她口中默默地道出:
「所以彩东家的人都无法允许我的存在。」
这是与她内心创伤至关紧要的一句话。
……无法允许……存在?
「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养女,且并非来自与彩东家血脉相连的任何家族,妈妈的昔日挚友因发生不幸而去世,所以她就收养了刚出生不久的我。」
「原来是……这样啊……」
「妈妈是嫁入彩东家的外人,没有受到那种洗脑教育,并不认为天生的基因能决定人的一生,所以她不顾父亲的反对,收养了挚友的孩子。我至今仍非常深爱与尊敬这么温柔的母亲,但是……」
栞里的尾音微颤。
遗传基因的信徒、养女、无法允许的存在。光是这样的组合,便可让我脑中浮现一个不幸的故事。
「体内没有彩东家基因的孩子毫无价值……你一直受到这样的待遇,是吗?」
「不愧是柏木同学,真敏锐呢。」
栞里语带自嘲地笑了笑。
「我小时候很不擅长运动,也没有什么优点,是个很普通的孩子。他们无法允许这样的孩子冠上彩东这个姓氏,五个兄姊都无视我的存在,偶尔找我讲话,也只会把我骂得狗血淋头而已。」
「真过分……」
「我不管自己被骂了什么,都能够忍耐,但兄姊们却连收养我的妈妈都不放过,唯独这件事是我所无法原谅的……」
「所以──你才拚了命努力读书。」
我代替语意未尽的栞里讲出剩下的话语。
栞里说出认为自己没有才华的理由,以及她之所以能成为学年第一秀才的原因,我知道这些后,不禁打从心底对她肃然起敬。
而且也终于理解了,神龙的徽章属于大器晚成型,要成长到
能独自一人打倒所有敌人之前,需花费许多时间。
她的徽章,是忠实依据彩东栞里这个人的本质所选出来的。
「彩东同学以前曾对我说过……你对无法逆转的社会深恶痛绝,对吧?」
「……没错。」
听到我在召唤前被大室斗真霸凌的事实,栞里曾明显表达出她的怒气。
她握住我的手,对我说要实现人生的逆转胜。
原来那不仅是对我的激励,同时亦是她灵魂深处的嘶吼──
「对不起,我一直没发现你竟然那么辛苦。」
「……这并非是你需要道歉的事,毕竟是我自己判断要隐藏的啊,因为我不想被你认为是一个可怜又可悲的女人,也因为我觉得在这世界中,若不持续戴著优秀参谋的面具,就没有待在柏木同学身边的资格。」
她抱住我腰部的手臂增加了几许力道。
……原来她心里竟是这么想的。
彩东栞里。
那个总是自信满满,开口闭口净是咄咄逼人的唇枪舌剑,个性如同冰霜般凛冽的冷傲少女。
既然如此──
「栞里。」
「欸?」
没任何预兆地被我直接称呼名字,栞里口中流泄出困惑的嗓音。
而将她的名字叫出口后,我这才突然感到害羞,只好慌慌张张地继续道:
「我想说你讨厌家里的话,应该不喜欢被人叫姓氏吧。」
「……呵,呵呵,柏木同学果然是个有趣的人呢,纵使我讨厌自己家,但被同年龄的男生直呼名字,也挺令人不知所措呢。」
「……讨厌我这样叫你吗?」
「并不讨厌喔。」
她立刻回答后,加强手臂的力道,将脸埋在我的背后。
我从这里无法看见栞里的表情。
却感到背后传来鲜明的炽热触感。
「虽然不讨厌……但只有我一个人感到不知所措,倒也挺让人不爽的呢,所以我也要叫你凑,这样我们就扯平了。」
「唔,认识你到现在才突然被叫名字,的确是挺令人不知所措的呢。」
「你知道你有多罪无可赦就好。」
听见她这话中带刺的讲法,我不禁松了口气。
嗯,这才是平常的她。
她最近总有些不对劲,所以现在能恢复往常的态度,真的很令我开心。
栞里是如此肯定与支持著被召唤之前的我──
所以我也想全力肯定真正的她。
我单手离开缰绳,握住她抱著我的手。
「没事的,栞里用尽全力活过的轨迹,每一道都毫无例外地真实存在著。尽管你的家人否定你,但我绝对会站在你这一边。」
「凑……谢谢,听到你能那么说,我就……呀!」
蓦地,栞里发出尖叫。因我有一手放开缰绳,所以身体失去了平衡,差点从银色尖牙的背上摔下去。
「呜哇哇,好险。」
我手忙脚乱地重新握紧缰绳,平衡住身体。
「栞里,没事吧?」
「你、你能不能好好抓紧缰绳啊?我……我也是会怕掉下去的好吗?」
她此时一定脸色铁青吧,从她虚弱的嗓音与勒到我腰部发痛的手臂便可得知。
她愿意在我面前表现出自己弱点的这项事实令人喜出望外,我不禁笑了出声。
「哈哈哈,没事就好。」
「到底有什么好开心的啦,真是的。」
「在两位相谈甚欢时打扰,著实抱歉。」
头顶传来一道粗哑的声音,掩盖住栞里闹别扭的娇嗔。
我抬头一望,发现黑死龙在我们上方滑翔。
「怎么了?」
「即将抵达目的之遗迹,但若以吾之体型接近,只怕敌人会心生警戒,该如何是好?」
「这样啊……的确呢,要奇袭对方的话,被发现就没意义了。」
「吾是否应先退下为佳?」
「嗯──但我也想运用黑死龙的战力啊,希望你跟我们一起来呢。」
这的确令人左右为难。
……啊,等等。
我脑中浮现一个点子,露出狡黠的笑容。
「我有个好点子。」
†
树海的东方,《赛梅塔里》与《ZOO》的国境周遭。
有一栋高耸的建筑物矗立于此。
无数的藤蔓缠绕建筑物外墙,大量霉菌与苔癣覆盖于上,歪歪斜斜地倾倒著。但即使这栋建筑物已腐朽不堪,却仍能轻易地猜出它原本是何种存在。
「这是什么?破破烂烂的……是栋摩天大厦?」
游子歪著头问。
没错,就是日本都市中随处可见的摩天大厦,它被绿意盎然的环境所包围,显得异样地突出。
「在这世界被当作遗迹的建筑物,几乎都是从现代日本被召唤过来的建筑物喔,我们居住的校舍在这世界也被称为遗迹。」
「那这栋大楼也是被除了我们之外的某人,召唤过来的痕迹啰?」
「……不知道呢。」
老实说连我也不清楚,这栋摩天大厦究竟是因爷爷的隐藏设定才存在于此,抑或因过去也有别人像我们一样被召唤过来,才存在于此的呢?我实在无法断言。
话说回来,我还搞不清楚这世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是否只是个与爷爷所创作的世界相似、实际存在于某处的世界?
或者我们是因某种不知名的力量,而进入幻想的世界之中?
……算了,现在不是考察这种事的时候。
「总之专注精神在作战计划上吧,大家都还记得自己要干什么吧?」
我们从能看见遗迹(大厦)的草丛间爬下银色尖牙,屏气凝神地确认身旁伙伴的脸。
「嗯嗯,已准备万全了。」
「准备OK的唷♪」
「给他们好看吧──!」
「用我的这把剑,必定会完成使命的。」
众人干劲十足。
好,那么就赶快开始执行计划吧。
「游子!依计划行事!」
「0K,那就要上啰,《地狱火》!」
游子跳出草丛后,将右手伸向前方,高声喊出技能名称。
从掌心释放出的巨大火焰拖著长长的尾巴,朝遗迹飞去。
这是彻底的奇袭计划。
计划是将遗迹烧尽,动摇位于里面的琴叶与阿南。
这战略实在过于横蛮硬干,若称这是计划也未免厚颜可笑,但我却认为这将有超乎预期的效果。
琴叶与阿南应该对建筑物内部的构造瞭若指掌,很可能设好陷阱以防范入侵者。
尽管我们消除气息潜入内部,也无法改变对手占有优势这一点。
因此,这先制攻击便是为此而准备的,能让建筑物彻底崩毁的强烈一击!
游子放出的火焰侵袭摩天大厦。
缠绕在大厦外的藤蔓著火燃烧,快速地延烧开来。
「武田同学!」
「我知道了!」
接著,我指示麻梨果向前迎敌。
麻梨果拿著木刀,踏出一步,腰上还佩戴著另一把木刀。她仰望天空,眯起镜片后的双眼。
「……来了!」
麻梨果这么叫喊的同时,传来一阵尖锐的声响。
空中飘舞著闪闪发光的碎片。
她刺破大厦窗户的玻璃,一道背对太阳的人影一跃而出。手拿著细剑,留著一头长发的女学生──爱洲琴叶狠狠地瞪著下方的麻梨果,快速地往地面降落。
「喝啊!」
麻梨果一站到琴叶的预测降落地点后,便将木刀由下往上地高高一挥。
琴叶的朝下刺击,与麻梨果的向上挥击在空中交错。
一道令人心惊的撞击声旋即共鸣,两人的剑也顺势弹开。琴叶被震飞到数公尺外,在空中重整态势后著地。麻梨果虽踉跄了一下,却仅退后了几步后,稳稳地站住脚步。
接著,大厦外壁上燃烧的藤蔓剥落坠下,将麻梨果与琴叶,以及我们的所在之地分成两处。
该处已包围在一片火墙之中,成了无法轻易前往助阵,或是期待任何援助到来的状态。
……而这本来就在我的计划之中。
琴叶无法帮助阿南的风险,远比我们无法帮助麻梨果的风险来得更高。
「一群王八蛋!乱搞一通,你们到底在想什么啊!」
这也如我预料。
御陵阿南从位于我们这边的──大厦正门出现。
他的身体能力并无任何上升,所以不可能以戏剧性的方式登场,只可能从那里出来。
阿南一看到在入口处严阵以待的我们后,便嗤之以鼻,投以蔑笑。
「你们以为四对一就可以赢吗?我虽然看起来是这样,却是个慎重的男人喔,我可是牢牢记著上次的败因,不会再被一样的手法干掉的。」
「请等一下!」
我大声阻止盛气凌人地叫嚣的阿南。
接著,举起双手表示我没有
敌意后,毫无防备地接近他。
「我们不是为了战斗而来,双方休战吧。」
我装出一副无害的表情,这么提案。
†
此时,火墙的那一方,麻梨果感到一股刺痛般的重压。
她眼前站著琴叶。
对方是日本女子击剑队的国家代表,并得到芬恩•麦克库尔徽章的加持,且前几天才让自己战到无从还手的人。
这样的对手现在正手持细剑,释放满溢而出的强烈杀气,恶狠狠地瞪视著自己。
「火攻吗?非常合理的战术呢。」
「……你是在夸奖我们吗?但你的眼中却透露出怒气喔。」
「对战术的评价与蒙受其害而产生的怒火是两回事,我觉得你们想得出这种计划,而给予赞赏,以及我正在生气,这两件事并无任何矛盾。」
「你也真是个难伺候的人呢。」
麻梨果想著自己的口气也受到栞里的影响了,同时估测彼此的攻击范围。
这与一般剑道的攻击范围有所不同。
因双方都拥有徽章赋予的身体能力上升,必须以此为前提掌握距离感。
若有所怠慢或错误,便会立刻招来死亡。
在上次的战斗中,麻梨果已亲身体会到,对方不是个会放过她破绽的好心对手。
「武田麻梨果,你为什么会想学剑呢?」
「……我可没打算跟你聊天呢。」
「别那么冷淡嘛,就看在彼此都身为剑士的情分上。」
琴叶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看来她不是在想那些透过会话让自己失去集中力,再出其不意偷袭这种狡诈的事呢。
麻梨果沉吟了一会儿后,回答道:
「一开始是因为父亲叫我学才学的,他说好歹要我学会一种防身术。」
「令严真是温柔呢,他会那么说是因为非常宝贝你。」
「托他的福,我长成一个就算被歹徒袭击也不必担心、一点也不可爱的女孩呢。」
「呵呵,的确是这样,但我可是很喜欢你的喔。」
「谢谢你的告白,但我可不喜欢你。」
麻梨果连眉毛都不动一下地拒绝琴叶。
但琴叶却丝毫没露出沮丧的神色,而用一种静默的眼神凝视著细剑的剑刃。
「看来你和我不一样呢。」
「……欸?」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嘛,你到底在说什么呢?
当麻梨果用这种眼神瞪著琴叶时,她便露出自嘲──不,是自虐的笑容,这么说:
「我不是为了保护什么才学剑的。」
「那么,是为了什么理由?」
「为了打倒对方,为了用力量使对方臣服于我。」
琴叶静静地说著,嗓音虽然静默,却充满魄力。听到她的声音,麻梨果心中袭上一股莫名的恐惧,几乎使她悚然战栗。
「如果我没有能证明自己比他人优秀的力量的话,我的人生便不会被承认。为了逃离这份恐惧,我才想得到可以打倒他人的力量。」
「……还真是扭曲的家庭环境呢。」
「扭曲……吗?的确到了现在,我才觉得那是个诡异的家庭呢,但我小时候却不是很懂?」
麻梨果不知道琴叶现在正在对谁说话。
但她的眼神却有几分寂寥落寞。
「你会后悔吗?这奉献给击剑的人生。」
「我不后悔,因为有这份力量,我才能来迎接栞里,我甚至觉得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并感到自豪。」
「迎接?明明用上这么强硬的手段?」
「毕竟栞里并不接受我的邀约,只好出此下策,逼她跟我回去了。」
「我们彼此无法相容呢。」
麻梨果与琴叶之间的气氛出现一道龟裂,一触即发的紧张局面即刻爆发。
抢先出击的是麻梨果。
如同高尔夫球的挥杆似地,她用木刀划出一道下半弧的圆,深深挖进地面之中。
随著一记闷响,土石被她顺势卷起!
被卷起的大量土石宛如海浪般袭向琴叶,琴叶不禁发出一声咕哝。这是一招要吞噬琴叶身体的攻击,也是不让琴叶识破麻梨果下一步的障眼法。琴叶心想麻梨果竟然能想到这样的攻击!
「喝啊!」
琴叶使剑一闪,用连续突刺迎击,她的攻击快得彷佛有多道剑锋重叠在一起,正确地刺穿每个土块,将这片土石布幕刺穿一个洞,她斩开土浪,越过那道缝隙,与麻梨果短兵相接。
麻梨果用木刀拨开出现在眼前的细剑剑刃,撇开剑锋,她啐了一声。
「不管我的障眼法吗?真是蛮干的招式呢。」
「唯独不想被你说是蛮干呢。」
琴叶笑了笑,不断地使出突刺攻击。
(不好,变成近战了。)
麻梨果勉强应付对方如怒涛般的突刺,露出焦虑的神色。
当与对方的距离愈接近时,动态势力愈好的一方便占有优势。《加速》技能可称为是一种能预见极近未来的能力,应倾尽全力避免与握有这力量的琴叶进行近战。
「!」
此时,麻梨果感到上臂传来一阵灼烧般的痛楚,琴叶的细剑掠过她的身体,连同制服一并划开她的肌肤。
麻梨果瞬间想往后退,立刻又被琴叶拉近距离,腹部遭到她往前踏步时施展的前踢击中。
「咕……哈……」
肺部空气宛如瞬间被抽乾似的不快感觉使麻梨果发出呻吟。
她按著腹部低下头去的这一瞬间,却发现琴叶从眼前消失,使她不禁感到焦急。
糟了,她是个连一秒钟都不可以松懈视线的对手啊。
而麻梨果的不安在下一瞬间立刻成为现实。
琴叶的气息已来到麻梨果的背后。
「即使是经验丰富的你也无法躲过这招吧?毕竟在比赛中,是不可能发生被人从背后袭击的事啊。」
当敌人出现在背后时,到底该如何应对呢?麻梨果无法当机立断。
「我赢了。」
耳边传来剑刃划破空气的声响。
那道声响来自于琴叶手上细剑凌厉的猛刺攻击。
琴叶为了停止麻梨果的动作,这道攻击分毫不差地瞄准她的侧腹部,要狠狠剐去那里的血肉。而麻梨果以直觉便能领悟到底是哪里要被刺中了。
在连一秒都不到的时间内。
无法有任何思考运转的剎那之间。
麻梨果在连自己都没意识到时,便使出该状况下最为适合的一招。
「……嘎!?」
这道呻吟竟来自琴叶。
麻梨果插在腰际的第二把木刀──她连鞘带剑往后一刺,木刀狠狠嵌进琴叶的侧腹。
「……!这是……?」
麻梨果对自己的行为感到震惊。
在剑道中,她并没学过任何使用第二把木刀的功夫。
她从凑那里听完《二刀流》的说明后,也依然不明所以,所以虽然她带了第二把木刀,但却压根儿没想到要用它。
「身体自己就……这就是技能的加持……」
「唔……原来如此,这不单单是装饰而已啊。」
「……」
琴叶边用喘息般的嗓音说话,边估测两人之间的攻击范围。麻梨果则无言地瞪视著她,想起作战计划开始前,凑跟她说的事。
「虽说是《二刀流》,但已精通剑道的武田同学,却反而搞不太懂是怎么一回事吧,其实这就是武田同学的弱点喔。虽然你具有本来就熟习剑道的优势,但也因为如此,无法使出原本库胡林徽章持有者应有的战法。」
凑是如此说的。
尽管是个在召唤前对剑术一窍不通的外行人,在得到英雄属性的徽章后,也能立刻像大师一般地耍弄武器,这道理就跟本来无法使用魔法的游子,现在却可以轻易施展魔法一样。
不过,因麻梨果在召唤前便已会用剑,基本的战斗风格还是采用剑道的风格,但其实剑道的技法却无法与身为西洋英雄的库胡林能力完美融合。
另一方面,琴叶的徽章──芬恩•麦克库尔使用的武器,相传是把名为枪之子的突刺剑。
枪之子会不会是一把枪呢?虽然众说纷耘,但这名英雄确实是个使用突刺武器的高手,与琴叶擅长的击剑可谓是天作之合。
因此,凑推测或许这就是麻梨果始终略输琴叶一筹的主因。
而有了这项认知后,他所给的建议是──
「……」
麻梨果拔出第二把木刀,放松肩膀,自然地垂下双手。
琴叶蹙了蹙眉。
「你想做什么?」
「要打倒你,不需要任何架势与剑技。」
「你舍弃剑道的基础姿势了吗?……原来如此,因为照现在这样无法赢过我,所以想增加些变化是吧。」
琴叶貌似无趣地嗤之以鼻。
「真可惜啊,武田麻梨果,原以为身为剑士的你一定深深瞭解基础姿势的重要性。如果你认为那种涣散随便的
剑,真的可以超越我的话……那么你也未免过于愚蠢。」
「没错,的确是很愚蠢呢,如果这里是原本世界的话!」
麻梨果依旧维持著肩膀放松力道的姿态,向前奔跑。
上半身飘忽地摇晃著。
她身上的任何一处都没有用力。
她顺势用这样如同天秤玩偶的动作斩向琴叶。
这动作与其说是麻梨果在使剑,不如该说她是为剑所使。
琴叶见到她这样随意无型的攻击,显得十分诧异。
「为、为什么……为什么能使出这样的斩击?」
琴叶闪过麻梨果的一双木刀,从容从脸上褪去。
「不可能啊,她的脚步很凌乱,重心也很随便,这样竟可用剑攻击!」
「就算是个门外汉也能成为英雄,这里就是个那样的世界喔。」
麻梨果仅是遵从体内涌出的徽章敕令,不做他想,依循本能挥舞著剑。
「唔……这种事情……怎么可能……」
琴叶用剑不断拨过麻梨果陆续使出的变幻多端斩击,脸上妆点起焦躁与绝望的神色。
琴叶之所以能完全预测麻梨果的攻击,并非全部来自于《加速》技能的加持。
尽管大脑处理速度提升,能够立刻观察到对方肉体的每一个动作,但下一秒对方会往哪儿移动、剑刃会往哪儿攻击,依然难以完美地预测出这些资讯。
但琴叶依著她在召唤前便具备的剑术相关知识、对身体动作的瞭解等,在脑内参考这些资料后,才得以实现完美预测。
简单地说,只要麻梨果的剑道愈正确,就愈容易被识破。
如果麻梨果的剑道本是杂乱无章,或许还没那么容易被预测,但如此一来,便毫无剑技可言,这样的外行人根本不是琴叶的对手。
应该是如此才对。
但这里有一项出乎琴叶预料之外的因素,便是徽章的加持。
正因为琴叶在被召唤前也是一名一流的剑士,所以无法彻底理解徽章加持究竟是多不可思议的神技。
胜负就此分晓。
两道剑闪不断疾趋、交错、肆虐,弹开琴叶的剑,掠过她的脸颊,挥打她的躯体,肉眼无法追上的连续斩击,一步步地将琴叶逼上绝境。
接著,只听见:
「学姊,承让了。」
麻梨果冷静地发言。只见一把木刀便将琴叶的细剑震飞扬空,而另一把木刀则深深地刺进琴叶胸口。
「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战斗终结。
琴叶的胸部传来断掉数根肋骨的触感,她随即吐血跪下。没有就地昏厥这一点著实令人赞赏,但她的肉体明显地已面临极限。
琴叶痛苦喘息,问道:
「你学剑却又舍弃剑……为什么能做出这样的选择?」
「或许是因为我相信吧。」
麻梨果毫无犹豫地回答。
「相信那个男生吗?」
「当然我也信赖柏木学长,能相信《二刀流》对你管用也是托了他的福,但我所相信的不只是学长而已。」
「什么……?」
「不管我多乱来,只要有彩东学姊的《祝福》,我便会没事,而就算我倒下了,其他人也会来帮我……正因为有这份安心感,我才能勇于尝试未知的战斗方法。」
「……!」
琴叶露出貌似悲伤的面容。
她发出呜咽声垂下头去,肩膀开始颤抖。
「这样啊……栞里她找到了自己的栖身之所了啊……」
「……爱洲学姊?」
麻梨果诧异地盯著琴叶的脸。
琴叶似乎不太对劲。
她方才充满敌意与杀气的音色荡然无存,现在彷佛是一位为栞里著想的姊姊一般,流露出一股温和的氛围。
接著,琴叶便顺势屈膝一跪,宛如要以头撞地面似地磕下头去。
土下座式下跪。
「拜托你们……!虽然我知道,这不是先攻击你们的我可以说的话,明知自己任性,但我有件事定要拜托你们!」
「……是什么呢?」
听见麻梨果的问题,琴叶如此回答:
「请保护栞里──远离伊织会长的魔手!」
†
「我们休战吧,这样打斗也没什么意义。」
我装出一脸无害样接近阿南。
但他脸上却不减一丝警戒的神色,并且更增几分狂犬般的凶狠表情,吠叫似地狠瞪著我们。
「浑蛋,看看后面这栋熊熊燃烧的大楼,你竟然还能提出那种狗屁建议啊?别开玩笑了!」
「……您说的是。」
我们这次实行了毫不留情的奇袭。
我们朝对方潜伏之处放火后,还说我们没有敌意、提议休战,简直毫无说服力。
……嗯,的确会变成这样呢,早知道会变成这样了。
我本来就不想和阿南休战,也不觉得休战的提议可行。
只要能更接近他一步即可。
大步的话十步以内。我确认已来到这样的距离内后,用力地蹬地跃出,握紧右手的拳头,朝阿南奔去。
「啧!《重力魔音》!」
阿南急急忙忙地拨弄吉他,大声叫喊。
下一瞬间,被声音的奔流侵袭,我停在原地。
重力突然增加的感觉,连一步都无法动弹的沉重压力,这是在前日战斗中,让我们大吃苦头的技能。
「哈!跟你打的话,只要不让你接近就好了,上次是我太大意了,但这次可不会再犯错啰。比起警戒你的技能,更需要警戒你是否接近。我可是个会从错误中学习的男人呢,不会再犯一样的错了!」
「嗯,我早就知道了。」
我奸险一笑,点了点头。
「蛤?」
阿南瞪大眼睛。
露出一种听不懂我在说啥的表情。
这倒也是。
我明明只能打肉搏战,怎么能在这种动弹不得的状态下,还能露出老神在在的笑容?
阿南是不可能明白的。
这是为什么呢?因为他并不知道。
不知道我得到新技能的这项事实。
我张开右手,朝向阿南。
接著,便将技能名称说出口:
「《吐出》。」
下一秒钟,我的身体涌现一股彷佛融化崩解般的错觉。
右手背发烫,我身体轮廓开始震动。
变得模糊不清。
「唔、啊啊啊啊啊!」
我咬牙忍著这让人想抓遍全身的不快感,高声嘶吼。
右手掌大幅隆起胀大。
阿南看到这过于毛骨悚然的一幕,瞪大眼睛地尖叫:
「什、什么鬼!?」
「御陵学长,我本来就很想让你用这招《重力魔音》了,这个计划要成功,可不能让你用《除咒魔音》呢。」
嘎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我体内传来一道轰然龙鸣。
隆起的右手挤出只剩下龙骨的角与下巴,并吹出一阵伴随著腐臭味的狂风。
之后,出现一副腐烂的肉体、凋枯的翅膀。
呈半溶化状态的眼球狰狞地睥睨著阿南,尖锐的龙爪划过地面。
黑死龙。
司掌一切疾病、凶残极恶的黑龙,从我的手掌心内,宛如推开空间似地现身于世。
「见鬼了!喂,这是啥鬼啦!你的手到底是怎样!?」
「这是用《吸收》技能先将黑死龙保存在我的体内喔。」
看见阿南困惑的神情,我如此回答。
没错,这就是我向黑死龙提议的作战计划。
是一个不让敌人察觉黑死龙庞大身躯的巧思,也是一招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计谋。
看来这计划似乎奏效了。
阿南见到眼前突然出现一只巨大的龙,好似失了魂似地傻愣站著。
但他又立刻回过神来,道:
「《重力魔音》!」
他将技能名说出口。
黑死龙充满骨头的躯体因承受重压而震动,空洞的骨骼间发出奇妙的音色。
但就仅止于此。
黑死龙一副丝毫无屈服于重压的神态,悠然自若地往前迈步。
它张开了口,发出可怕的声音。
阿南见到这如虚无一般的口腔,用颤抖的声音快速讲出另一个技能名。
「哪、哪会让你使用技能!《除咒魔音》!」
这次用的是消除声音的技能。
但黑死龙依旧无动于衷。
「吾为此世之民,为守护世界之龙,无需咏唱即可使用技能。」
黑死龙从那血盆大口吐出紫色的气体。
腐坏龙息。
让烟所接触之物悉数腐败、比火焰更为凶狠无情的烟团,弥漫四溢地朝阿南的脚跟悄悄袭去。物体被烟碰到便立刻枯萎凋零,见状,阿南不禁发出惨叫:
「见鬼了!它想要我的命啊……!」
他露出胆战心惊的神色,往后退步。
但又立刻
停下脚步。
「好热……可恶!都忘记后面烧得一塌糊涂了!」
他想撤退的方向有著一栋熊熊燃烧的大厦,游子的《地狱火》至今毫无止歇的徵兆,完美地封锁了阿南的退路。
这还真是前有追兵,后有埋伏。
腐坏龙息将地面上的青草追入死境后,再缓缓地从四面八方包围阿南。
「投、投降!是我不好啦!」
阿南拋开吉他,高举双手,试图表示他没有敌意,并高声大喊。
接著,他吐了口唾液,粗暴地骂了声:
「我才不想因为爱洲那臭婊子而丢了性命咧!」
「如何是好呢,少年?」
「请收回龙息吧,如果能沟通,就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了。」
「那便依汝所言。」
黑死龙点点头,用力地吸了口气。
逼近阿南的紫烟如同倒带一般地,回到黑死龙的口腔之中。
「呼……好险,差点丢了小命。」
阿南吁出安心的喘息。
接著,他重重地往地上盘腿一坐,粗鲁地抓著头。
「栞里怎样本来就不干我的事,但那女的是我的从表妹,又是青梅竹马,她无论如何都定要救栞里,所以我才帮忙的。」
「救……栞里?」
我怀疑自己刚听到的话。
我不懂他在说什么。
他单方面地来奇袭我们,又说想要救栞里,言语与行动实在太不一致了。
阿南则点点头,道:
「没错,这样下去栞里那家伙,会被伊织会长杀掉的,所以……我要救她。」
†
战斗结束后,我们将琴叶与阿南绑在一棵大树上。
著火的大厦则请黑死龙用它的力量灭火,虽留下焦臭味,但这片森林可说是恢复了往昔的平静。
从战斗紧张感中解放的我,有种松一口气的感觉。
「大家都辛苦了,平安完成作战计划真是太好了。」
「我只不过是发了个大招而已呢──」
「我这次也没什么能帮到大家忙的地方,唔唔唔……真可惜。」
「没事的,阿什克罗夫特学姊,聪颖之人光是聚集在这里,便有其价值存在,流血流汗的粗活是游子那种人的工作唷。」
「你这话,是兜圈子在说我不聪明吧?」
「唉呀,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够直接了呢,听起来很委婉吗?」
「小──栞──你这家伙!」
「啊,附带一提,武田同学不包含在那里面唷,还请安心,因为武田同学又强又聪明呢。」
「这、这样啊……」
「真是的!对我的感谢之情完全不够啊!阿凑,你也说说她啊~」
「啊哈哈……游子也辛苦了,是个很赞的大招喔。」
「呜呜……对我温柔的就只有阿凑了。」
游子开玩笑地作势哭泣。
这也是平常的互动。
「但栞里也差不多该对游子更坦率一点儿了吧?勉强自己讲些嘲讽话也是很累人的吧?」
「才、才没有,我才没有勉强自己嘲讽她呢……凑老是注意到一些多余的事情,真是的。」
听见我苦笑参半的提议,栞里双颊微红地回答。
不知是否有一天能见到栞里不再掩饰害羞,坦率地传达自己平日的感谢呢?
而正当我这么想时。
「嗯嗯!?」
游子的耳朵动了一下。
「给我等一下,给我等一下,你们俩刚有点奇怪唷。」
「欸?有吗?」
「我的不对劲雷达哔哔哔地有所反应欸,总觉得有哪里和平常不一样呢,嗯嗯?」
游子用手抚摸下巴,装出类似名侦探的动作,绕著我和栞里转圈。
「不对劲的是YUKO吧,没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唷?」
「不不不,绝对有那里很奇怪!麻梨梨呢?超高中级的剑道少女的耳朵,有没有听到什么重要的单字啊?」
「不,虽然我动态视力还不错,但耳朵却没特别厉害,我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对啊对啊,MINATO跟平常都一样,SHIORI(栞里)……嗯?啊──!」
艾玛学姊突然大叫一声。
游子则露出开心的表情。
「喔,小艾你注意到什么了?快说说看啊?」
「他们两个直接称呼彼此的名字欸!」
「「──!?」」
我和栞里的表情同时变得僵硬。
「原来是这个啊──!」
「经学姊这么一说,的确是这样呢。」
游子拍了下膝盖,麻梨果则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点了点头。
而我则一脸铁青。
……糟、糟糕了,这话锋不太妙啊,平常都被栞里戏弄的游子若注意到这个事实,一定会消遣栞里的。
而且我也会被拖下水,会被她消遣好一阵子的!
栞里似乎也和我想法相同,她满脸通红低著头,唇瓣微微地颤抖著。
她虽然努力不让游子看到自己的脸,却很明显已陷入惊慌之中。
现在她的脑内,恐怕正为了运算出该如何撑过这个场面的藉口,而以超高速运转在进行演算吧。加油啊,栞里,我是已经放弃了。
游子的嘴角逐渐上扬。不行,要来了,要被她疯狂消遣了。
我已有所觉悟,只听游子开口道:
「什么嘛,终于啊──」
她语带一种毫无所谓的感觉,甚至是有点松一口气的语气。
「欸?」
「游子,对不起,我不知道你那反应是什么意思?」
我也有同感。
我原本以为绝对会被她好好调侃一番的,但她那是什么反应啊?
「讨厌啦,你们本来就很速配不是吗?虽然因为小栞价值观很怪,所以迟迟没有发展,但我们都觉得你们总有一天会在一起啦。」
「……对啊,不过似乎比我们想像中更快在一起了呢。」
麻梨果也静静地这么说。
只有游子也就算了,连似乎对恋爱话题没什么兴趣的麻梨果也这么认为?欸,骗人的吧,大家竟然是这样看待我们俩的吗?
「唔……虽然被SHIORI抢先一步有点懊悔,但我还没放弃喔,接下来要朝小三的宝座努力!」
「小艾的爸爸不是英国的高官吗?阿凑会有生命危险的呢……」
「NO PROBLEM!爸爸不会采取违法手段解决他啦,但如果是合法途径的话,可能就会处理他就是了。」
「柏木学长……请节哀顺变。」
「不要对我合掌!我不要去想那么恐怖的未来!」
我看著双手合十、默祷阿弥陀佛的麻梨果,用力地吐槽。
话说回来,麻梨果也变得会讲这种玩笑话了呢。
这就表示她和游子与艾玛学姊混熟了,是件好事,但我还真不想在这种情况下知道呢。
「话说回来,大家都弄错了啦,对吧,栞里?」
我们并没变成男女朋友。
我只是在听完栞里的境遇后,觉得她应该不想被称呼姓氏,才贴心地决定这么做而已,所以大家不必用那种闪闪发光的眼神看我们啊。
我们就冷静地这么说明吧?我盯著栞里的脸,用眉目传达这项讯息。
结果栞里却说:
「没、没没、没错呢,我、我们才、才不是……那、那种关系……」
她连耳根子都红了,结结巴巴地开始否定。
欸,这是什么反应?这不仅完全没否定到,反而还像是自己招供说你们三人的推测完全正确一样啊。
「栞里!?别讲得那么意味深长的感觉啊!要更乾脆一点地否定!」
「我、我也没办法嘛!其实从决定要互叫名字的时候开始,就那个……满尴尬的啊……」
「啊对了,阿凑,跟你讲件事情,小栞她如你所见的,不只完全没朋友,也没有跟男生变成朋友的经验,所以不管你们的关系是恋人还是朋友,被男孩子直呼名字这件事对她而言,还完全是初•体•验唷♪」
「所以她才会变成这样!?」
一切意外变得合情合理了。
冷漠又毒舌的秀才少女。
这是彩东栞里给人的第一印象。
但那是她透过拚死努力才累积起来的实力,以及因不想被彩东家这个强敌打垮,而戴起的强者面具罢了。
其实她对不擅长或不习惯的事情都非常头痛。
这才是彩东栞里这个女孩的真实面貌。
没办法了。
连栞里的份,我都帮忙一起厘清吧。
「总之!我们是有原因才直呼彼此名字的,并不是在交往。是说现在明明得思考如何在这异世界中好好活下去,而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吧。」
「欸──是吗──?就因为是这种时候,所以人自然会希望有各种支柱不是吗?就是那个嘛,叫做背桥摔效应的那个。」
「游子学姊,是吊桥效应。」
「背桥摔的话,脊椎会断成一节一节的啊。」
「啊对就是那个!吊桥效应!你们两个都知道得好多啊~」
游子乾笑著说。
可恶,不管说什么她们都听不进去,似乎横竖就是要造成我和栞里在交往的既定事实呢。
正当我思忖到底该怎么反驳才好时──
「呜、呜咕、呜哇啊啊啊啊啊!!」
蓦地,耳边响起一道女孩子的嚎泣声。
这不畏周遭眼光的哭法,会让人以为是否有小学生迷路到这儿来了,但我四处张望后,确认这里除了我们以外并没有其他人。
谁啊?当我这样想,看向声源时──
「栞里!被朋友这么包围著……太好了……真的太好了,呜啊啊啊啊啊!」
是爱洲琴叶。
原本全身带著一股干练剑士氛围的琴叶,竟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大声嚎泣。
「欸欸欸欸……爱、爱洲……学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呜呜、呜嗝……抱、抱歉,我一直都很担心栞里,所以看到她像这样被伙伴包围著,也有喜欢的人,非常幸福的模样……我就……呜、呜呜。」
讲到后半她甚至开始吸起鼻涕了,角色完全崩坏。
「喂别哭啊,蠢货,可恶,你这家伙每次一哭就很麻烦啊……」
绑在琴叶身旁的阿南流泄出无奈的嗓音。
「啰、啰嗦,我也是人类啊,会哭会笑的。」
「……琴叶,等等,我完全无法理解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会为我而哭?」
栞里彷佛缓解头痛似地抚著头问道。
栞里见到琴叶嚎啕大哭的模样,似乎抚平了她方才的动摇,恢复了平日的冷静。
「你也和哥哥一样讨厌我吧?当我是没有优良基因的劣种……你应该也是厌恶妈妈和我的其中一人啊。」
「那是误会啊,栞里!」
琴叶露出痛苦的表情,厉声辩解。
她的肩膀不断颤抖。
「亲戚们对栞里的态度实在是太过分了,让我心中一直都觉得很纠结,但若站出来讲点什么的话,我的父亲便会受到族长一家的打压,所以表面上无法拥护你们母女俩,但是我不曾说过侮辱你的话!」
「……都是一样的,你默不作声也是同罪。」
「我知道,栞里你当然不会相信我,这毕竟只是我的自我满足而已。」
「自我满足啊,你还真会挑词选字呢。」
「我对小心翼翼地看著会长和彩东家的脸色,无法对栞里伸出援手这件事,一直都感到很懊悔。」
语毕,琴叶的肩膀骤地停止颤抖。
「但是这里是异世界,是一个能从原本世界的束缚中解放的世界,在这里的话,我就可以真实地面对自己的心,所以……我才开始行动。」
「话说回来,你说要我们拯救彩东学姊呢,那是什么意思?」
麻梨果问道。
琴叶脸色倏地发青,像是怕有人偷听似地左顾右盼后,这才回答:
「会长他……伊织会长可能会杀了栞里。」
「什么?」
发出这道惊叹声的是黒死龙,它目光灼灼地看著琴叶与阿南,待在我们的后方,嗓音之中尽是疑惑。
「栞里为学生会长那厮亲妹不是吗?故《赛梅塔里》才决定以栞里为盾,威逼要胁之,如今……学生会长竟要手刃亲妹,汝等究竟在说什么呢!?」
「拥有一颗正直的心的人,是无法理解伊织会长那扭曲的价值观的。」
琴叶这么说道,但她本身也并非完全理解的样子。
彩东伊织──连在偏差价值观的荼毒下长大的彩东家族一员,亦无法理解的存在,令我感受到纯粹的恐惧。
「你可知道伊织会长为什么要带著大批学生离开校舍吗?」
「……不,一般来说这根本不合理。」
我摇了摇头。
琴叶点头说了声「果然呢」。
「那是为了测试栞里。」
「测试?」
我发出尖锐的诧异嗓音,但这也无可厚非啊,毕竟出现这么一个不符合状况的单字嘛。
「伊织会长认为……栞里继承了劣种基因。但在这个从现代文明解放的异世界中──若她能活下去的话,他就承认栞里的基因也是很优秀的,会长是这么说的。」
「……我头都要痛起来了。」
这不只是说而已,实际上我真的感到头疼。
光听这番话就能理解他的异常性。
明明自己也被丢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异世界中,却还能说要测试别人。
而且还卷进大量无关的人,使自己陷入不利处境。
为什么他对未知的世界能展现出这么从容自若的态度呢?
「我总觉得能理解学生会长的想法,但还有很多不明确的地方,这样只代表他放任栞里爱干什么就干什么而已,并不是要杀她啊,爱洲学姊是在担心什么呢?」
「简单来讲,这座树海中有魔物,而你们跟《贾苏尔》有过节,《赛梅塔里》也对栞里虎视眈眈。在这种外敌环伺的环境中,只有你们被留了下来……放著不管的话,总有一天会被谁杀掉的。」
「实际上你们也被我们袭击,非常危险不是吗?」
接续在琴叶之后,阿南也插了嘴。
艾玛学姊则歪了歪头,道:
「但是ANAN(阿南)你不是被我们痛扁一顿了吗?」
「闭、闭嘴!那只是我轻忽了而已,金发婊子!」
阿南吐了口口水,大声怒斥,脸上涨红。他当时华丽登场的下场,却是被轻松地击退,看来他本人似乎十分在意。
此时,他的面前突然出现一把木刀,剑锋挑起他的下巴。
「竟然敢叫艾玛学姊婊子,看来你还没理解自己的立场呢。」
麻梨果眼神冷酷地睥睨著阿南。
「喂、喂喂喂,这个眼镜妹搞屁啊,外表那么不起眼,却这么好战,学剑的女人是不是都会变得这么不可爱啊?」
「阿南,你这是在说我吗?还真是不要命呢。」
「就是这种地方一点也不可爱啊!」
「算了,先别管这笨蛋的吠叫了。」
完全无视阿南,琴叶继续道:
「这次我带著阿南袭击校舍是有两个理由,第一,确认你们的实力,想测试你们是否有可以守护栞里的力量;第二……若我判断你们实力不足,我就会带走栞里,回到伊织会长身边。」
「但是这样的话,学生会长不是就不会承认栞里……?」
「或许不会承认吧,但是这样做的话,会长便会对栞里失去兴趣,可以回避危险。在这个过于危险的异世界中,待在伊织会长的庇护下才是最安全的。」
「原来如此,是这样的啊,所以你在第一次袭击中便判断我们实力不够,认为会长会对栞里失去兴趣。」
「没错,你们对奇袭的准备不足,虽然阿南战败,但老实说,如果和我这种程度的人对打*就会陷入苦战,那我认为你们是无法和居住在这世界的强者抗衡的。」
「但是,看到第二次──也就是这次我们的战斗后,你就改变想法了。」
「虽说这次是你们先发制人,但是作战计划与实力都无可挑剔,我们彻底败了。如果是现在的你们,便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听著琴叶侃侃而谈的嗓音,我叹了口气,道:
「虽说你们没有恶意,但为了测试我们,以那种好像要把我们杀了一样的气势攻过来……你们这种心高气傲又自以为高人一等的态度,就是来自于彩东家那不可一世的价值观吧。」
「抱、抱歉,我的想法的确很傲慢。」
「算了,你受了武田同学的一击,还被打到吐血,就让一切付诸流水吧。」
「……感激不尽。」
琴叶咬著下唇,低头鞠躬。
──那么,现在已经知道他们袭击的动机了,但我们今后该怎么办呢?
「可否听吾建议?」
不知是否看到我正思考著,黑死龙提出建议。
「此处周遭有《赛梅塔里》之聚落,各位不妨在那儿稍事休息?」
它稍微观察了一下我的脸色。
黑死龙认为我还未完全信任它。
但透过这次的作战计划,我认为黑死龙应值得信赖。
为什么这么说呢?这是因为它赞同我所提出的运用《吸收》与《吐出》的战略。
被史莱姆的《吸收》技能所吞噬的话,若对方不使用《吐出》,便无法回到外界,可能遭半永久性地禁锢,但尽管如此,它还是答应了我的计划。
它信任我,而且认真地为《赛梅塔里》四处奔波,这点也让我觉得它值得信赖。
综观以上,所以我也该稍微信任它不是吗?
而且,比起回到校舍或《ZOO》的聚落,前往《赛梅塔里》领土确实比较近。
「大家认为呢?」我回头询问伙伴们。
「我相信你的眼神喔,虽然你可能还没发觉,但凑的眼神中透漏著你想信任黑死龙的讯息。」
栞里明确地说,并带著一抹微笑。
我看其他三人的表情似乎也表示与她意见相同。
「谢谢,那就蒙黑死龙的好意,去《赛梅塔里》的聚落借住,之后再慢慢想该怎么应对学生会吧。」
「喂,给我等等,那我们要怎么办?」
阿南高声询问。
……啊,对了,还得想想该怎么处置他们。
虽说他们不是栞里的敌人,但还无法相信那些人。
「请跟我们一起来吧,但我们不会帮你们解开束缚。」
「那我们是要怎么移动啦!」
的确是。
银色尖牙也已经客满。
「……老是给你添麻烦真的很抱歉。」
我向麻梨果道歉。
麻梨果则叹气似地摇了摇头。
「真是没办法呢,不过既然学长那么说的话,我会照做的。」
她直率地答应了我。
麻梨果的反应让阿南表情扭曲,露出一副心中警铃大作的臭脸。
「喂、喂喂,该不会……?」
麻梨果看见心惊的阿南,不留情面地说:
「我来扛你们,一次扛两个人难度实在有点高,所以我大概会时不时地东撞一下西撞一下,请做好心理准备。」
她简直毫无慈悲。
†
越过森林后便是一片辽阔的泥沼地带。
能疗愈双目的绿色已消失无踪,也感受不到动物的气息。
眼前尽是一片灰色,泥泞的地面上耸立著巨大的骨头,不知是否为魔物的亡骸。
若真有死者国度,恐怕便是像这般风景吧。
我也被这初次亲眼见到的《赛梅塔里》领土惊呆,只看文章描写与隐藏设定,是无法想像出这么荒废衰败的环境的。
若爷爷脑中真能勾勒出与这风景分毫不差的画面,那他的想像力还真是令我望尘莫及。老实说,我不觉得我有能耐能赢过爷爷呢,真不愧是职业小说家。
「到了,那便是托特海姆,《赛梅塔里》之边境聚落。」
黑死龙以下巴示意方向,可见山丘下有一群建筑物,两只银色尖牙一口气跑下山丘。
来到聚落入口后,骤然感到聚落中传来骚动的气氛。
应是居民的人一个个地从建筑物中出来。
当然,这里的居民并非人类。
黝黑肉体、小小尖角与细长尾巴,是典型的恶魔。
像团毛球一般、使用双脚行走的兽人。
拥有红色皮肤与锐利巨大尖牙、身高超过两公尺的鬼。
有各式各样的种族,但很明显都并非人类。
恶魔族。
是在《赛梅塔里》生活的这世界的原住民。
他们基本上是对外来者毫不留情的种族──但此刻从他们身上却感受不到敌意。
「喔喔,是黑死龙大人!承蒙您大驾光临!」
「抱歉,请为他们准备客栈,此乃关乎《赛梅塔里》未来的上宾。」
「这是当然的!」
恶魔们纷纷鞠躬致意。
并开始商量这村子最好的旅馆是哪一间。
「不愧是《赛梅塔里》的守护神,很有人望呢。」
「嗯,他们对吾崇敬万分,正因如此,吾亦需有所回报。」
真是理想的上司呢。
如果居上位者都有像它这样的价值观,居下位者也便不会遭遇到蛮横无理的待遇了。
当我正觉得佩服时,麻梨果比我们这些银色尖牙组稍晚一步抵达目的地。
「大家久等了,抱歉我晚到了,要慎重地搬运两个人有点辛苦呢。」
「不会的,没关系的。我现在正请村民帮我们找旅馆呢。」
麻梨果似乎感到非常抱歉地低下头去,我则摇了摇头,表示她无须介意。
「这样啊,那就太好了。」
她这么说著,便将扛著的货物粗鲁地往地上一丢。
琴叶华丽地著地,但阿南则从背部著地,摔了个狗吃屎,而且他面无血色,手忙脚乱地跪起身来后,脸一朝下便──
「呜呕呕呕呕呕呕呕呕呕呕呕!」
──大吐特吐一番。
「见、见鬼了……把人、摇来、晃去的……呕呕呕呕呕呕呕!」
见状,麻梨果傻眼地叹了口气。
「真是没出息,爱洲学姊还是一尾活龙呢。」
「真是的,你的锻炼还不到家呢,竟然这种速度就晕车,也未免过于软弱。」
「是你们的标准太奇怪了啦!」
阿南发出悲鸣一般的嗓音。
……该怎么说呢,阿南是那种天生会被人耍得团团转的男性呢,我默默地同情起他来。
我也不禁感到几分同理心。
之后,一名恶魔带著我们前往位于村子中央的旅馆。
这是一栋干栏式建筑,几根铁柱深深插入地面,运用了在这片泥沼地带盖房子所需的巧思。
内部装潢虽然老旧,却带有几分高雅的气氛,由于国情民风与缺乏资源所致,这里虽称不上豪奢,但因装饰著古老的绘画与瓶壶,让这里有了旅馆的感觉。
不过整体而言还是非常老旧,说是高级饭店,不如说更像是鬼屋,这么讲反倒还能让人信服。
毕竟这就是《赛梅塔里》风格的建筑物,我们也只好将就点。
黑死龙无法进入旅馆,所以请它在外面待机,我们则纷纷被带往自己的房间。
房间内果然也像恐怖电影一般,四处充满蜘蛛网,且尘埃满布,真的非常破陋不堪。
但只有床铺的床单是乾净的,能感受到想招待客人的意思。
「这就是《赛梅塔里》呢,栞里的哥哥侵略这样的国家到底想做什么啊?」
我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怔怔地思索著。
但不管我怎么想都不会明白的吧,因为我完全无法理解琴叶所提到的,伊织的价值观。
总觉得被这种人耍弄的栞里很可怜,而且说实在话,若在原本的世界中,我绝对不想和这种人扯上关系。
但现在却无法如此,只要伊织还是栞里的哥哥,便无法完全切割我和伊织的关系。
不管是在这个世界,或是回到原本世界后,这都是不变的事实。
……当然,我和栞里并不是恋人,我也没有必要干涉别人的家务事。
但现在我们之间已不是能对彼此坐视不管的关系了。
而且我也想报答誓言成为我同伴的她。
就如同黑死龙对《赛梅塔里》居民秉持著重情重义的侠气,我对栞里也抱持著类似的情感。
叩叩、啪叽。
敲门声响起后,旋即传来一道木板碎裂声。
「……我本来想问我可以进去吗?但看来我是不是先去找旅馆老板道歉比较好?」
我听见栞里困惑地提问。
「没事的,《赛梅塔里》的建材有一半以上都是腐烂的木材,所以连老板都觉得坏掉很理所当然,就算坏掉也没人会去报告,大家都不在意的。」
「真是奇怪的国家,虽然我已经在文献上读过相关记载了,但实际接触到他们的文化,还是觉得莫名其妙。」
栞里傻眼地说,并进入我的房间。
她反手关上门,踩著嘎嘎作响的地板,直直地靠近我的床,坐在躺著的我身旁。
「我把琴叶和阿南关进同一间房里了,没帮他们把绳子解开,所以他们应该无法随意行动唷。」
「哈哈哈哈,他们应该不会对我们怎样,所以帮他们解开也无妨吧。」
「不行,在决定今后的方针之前,都要把他们当作珍贵的交涉筹码,好好保留才是。」
──真是冷静啊。
那么,栞里来此的目的只有一个了。
「研讨战略?我们一起想之后要怎么对付学生会吧。」
「是呢。但在那之前,我们先来一段例行公事吧。」
她口中的例行公事当然是夜半读书会,是我和栞里最初的沟通管道,也是一项重要的仪式,将我俩之间的连结定义为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关系。
「好啊,那就来讲讲『徽章传奇』的《贾苏尔》内乱篇好了,大英雄们分成东西两个阵营,赌上霸业,彼此争斗──」
「不是,虽然这段故事也很有魅力,但我现在想听的不是那个。」
「欸?这样啊,那你想听什么?」
「凑的故事唷,我差不多想听听你自己创作出来的故事了呢。」
「欸……我们不是约说那要等到……讲完『徽章传奇』的未发表情节之后吗?」
「你无论如何都不想说吗?」
栞里娇俏地偏著小脑袋说,她的眼神中透漏著惋惜的情绪。我对她这样的表情很没辙啊。
「……一点点的话是可以啦。」
我输给了她,不情不愿地说:
「但你要跟我约好绝对不会笑啊。」
「不会的,只要内容不是太
滑稽的话。」
「你这么说不是还是有可能会笑嘛。」
「就算我笑了,也绝不是在嘲笑你,所以你就安心地说故事吧。」
「不是那个问题啊。」
我虽然无法抚平胸中的不安,但再推托下去只会让她有过多的期待,便开始说道:
「这是一个野猪少年憧憬飞鸟的故事。」
「什么嘛,这不是很棒的故事吗?你一直不说,我还以为是充满妄想与色情的后宫剧情呢。」
「主角的名台词是『不会飞的猪,就只是平凡的猪』──啊,这是笑点喔。」
「是喔,我完全没注意到呢。这是对那个作品的致敬吗?」
那个作品是指那部有名的※动画电影。(编注:「不会飞的猪,就只是平凡的猪」为宫崎骏电影「红猪」的经典台词。)
栞里当然也知道它,不知道的人还比较稀奇呢,就算没看过这部动画,应该也听过这句名台词。
「本来只是写来练笔的,所以创作主题就参考了自己喜欢的作品,还自作聪明地把猪换成野猪。」
「自己都说自己自作聪明了啊,但又有什么关系呢?国外有很多国家都承认二次创作,也有从致敬作品一举跃身为热门电影的例子,我认为这也是创作的一种形式啊。」
「谢谢,能听你这么说,我心中顿时轻松不少。」
栞里虽然有些坏心眼,但却能鞭辟入里地直捣核心,她的话语具有让人信服的力量。
所以能被栞里肯定,就会陷入一种被全世界肯定的感觉中,而这只是我个人的错觉罢了。
「我很喜欢那种被世人小觑的存在,发挥与原本形象大不相同的力量,而大为活跃的故事,猪在天上飞,小鱼勇敢地去冒险,狐狸与兔子相亲相爱地合作解决案件等等。」
「这就是故事的醍醐味呢。」
「嗯,而且这世上应该有很多人,拥有比他人所想更为厉害的能力,却因为社会结构与人际关系,而造成他个性内向消极,或因为各种理由,导致实力不被别人承认而一直受其所苦,我希望能创作出让这些人鼓起勇气的作品。」
我斩钉截铁地说,却又立刻觉得害羞。
「啊,我知道我这样想很天真!我看爷爷的工作就知道,商业出版业界是无法只靠理想混口饭吃的,像我这种人竟然想要拯救他人,真是太傲慢了。」
我慌张地挥舞双手,替自己辩解。
但栞里却摇了摇头,道:
「没这回事,你的温柔一定可以传达给看书的人,因为凑一直在拯救这样的人啊。」
「欸?」
「阿什克罗夫特学姊,她一直隐藏自己的聪慧本性,与透过赌博培养出来的脑力,不被任何人认同,一直活在众人的恶意之中受尽委屈,拯救她的就是凑你啊。」
「啊……的确是,听你这么一说,那时候的确是这样呢。」
「武田同学也是喔,她眼中只有剑道,在学校中,从未被说过她有女孩子的可爱之处,但你却对武田同学说她有身为一位女性的魅力,因而鼓舞了她的心。」
「……栞里,你果然听到当时我们的对话了啊。」
那时候栞里有一阵子心情都很不好呢,她本来想自己去安慰武田同学,但麻梨果却在和我聊完后,便恢复精神了。
「不只在故事之中,凑实际上也是根据自己的信念所行动的,所以我认为你这样的态度很令人敬佩唷。」
栞里直爽地称赞我的创作理念后,蓦地露出落寞的笑容。
「创作者能真挚地思索内容并创造故事,这样的话我也会很开心呢,因为这能使我觉得从故事里找出希望绝不会有错。」
「……希望?」
我重覆一遍她的话语,栞里点了点头。
「没错,阅读是妈妈教给我的兴趣,但对我而言,也是督促自己坚强地活过明天的原动力。」
「坚强地活过明天……话说回来,以前你说过自己不摄取故事的话,就会死呢。」
「那大部分都是玩笑话啦,只有一点是我的真话。」
栞里的笑容看起来十分虚无飘渺。
「不论我怎么努力,都不被家人承认,其实还是让我很心痛。我每天都会想说我的努力是否没有意义,或就像哥哥说的一样,没有优良基因的凡人,不论做什么都注定会失败,所以在这种时候──」
「你都会读书,从中获得勇气对吗?」
「没错,有趣的故事能让我忘却忧愁,充满冲击的故事能给予我勇气。透过书本我能接触到许多人的各种想法,就能觉得我也是各式各样人当中的一人……这样就得以在内心彻底否定彩东家的人们所说的话。」
「对栞里而言,书本是缓解不安的处方签呢。」
「对啊。」
原来如此,那么──
「你想摄取新的故事就表示……栞里现在其实很不安对吗?」
「……虽很不甘心,但的确是这样呢。」
为什么我没发现呢?
栞里的右手一直颤抖著。
她紧紧抓著左手,力道之大甚至都能留下指痕,却无法止住右手的颤抖。
栞里被迫做出选择。
在这场《赛梅塔里》与学生会的战争之中,她应当扮演怎样的角色。
只要她哥哥伊织持续率众侵攻《赛梅塔里》,那么身为妹妹的她便难以置身事外。
不只黑死龙,可能还会有其他来自《赛梅塔里》的使者叩门造访,学生会阵营也可能像琴叶这样主动来招惹我们。
而虽这样讲,但我们若要过问战事,到底又该如何插手,情况实在是过于微妙。
应加入学生会阵营?或加入《赛梅塔里》阵营?还是保持中立立场,暗中消弭双方的战争?
「我认为我们要和平地过日子,就必须结束学生会与《赛梅塔里》的战争。」
我乾脆地将自己的意见说出口。
「而我们应以何种立场插手这场战争,则该由栞里决定。」
「凑……但是我……」
「无法选择?」
我直勾勾地盯著栞里飘忽的黑瞳,不过于强硬地默默问道。
栞里则颤抖著双唇,缓缓地开口说:
「我……很害怕……与哥哥为敌。」
「……为什么?」
「从还在原本世界时,我就搞不清楚那个男人究竟在想什么,他给人一种……不论做出什么荒唐事都不奇怪的感觉。」
「那栞里自己的想法呢?被自己的哥哥说三道四的,却还不想跟他敌对吗?」
「──才不可能呢……!」
我继续追问下去,栞里的嗓音有了明显的变化。
愤慨与怒火。
她眼中浮现出这样的感情。
「在充满敌人的彩东家里,妈妈是我唯一的支柱,只有妈妈站在我这一边,支持著我,是我重要的人。但是妈妈……在三年前因病过世了。」
「生病……这真的只能说……」
节哀顺变,但我连这句话都不敢说。
因为栞里的神情混杂著怒火与悲伤,使我不知该如何开口。
栞里继续道:
「没事的,虽然我很难过,但眼泪已在那时候全部流乾了。不过却有件事让我到现在都还无法释怀。」
她的眼神中满是杀气,彷佛光瞪一眼就可杀死对方。栞里颤抖著声音说:
「在妈妈的葬礼上,伊织他……那男人这么说:『外人的血果然缺乏生命力呢』,那家伙连在分给自己血肉的母亲棺前,都能用彷佛看著研究对象的冷血眼神观察。」
──这是什么啊,何止是精神异常的程度。
我感到背上一阵寒颤,全身上下寒毛直竖,炙热的血流冲上脑门。
「这种家伙……根本不是人……!」
「没错,那家伙比恶魔还像恶魔,竟把宝贵家人的死都当作实验一般看待,我实在无法原谅他。但是……同时却又感到恐惧,与这种人为敌,如果情势一个不对……不知道会让凑和大家遭到怎样的对待。」
「栞里……」
我深能体会她的心情。
召唤前,我之所以不反击大室的原因便是如此,不知道这混帐会对我的家人或重要的人做出什么令人发指的事情,所以我才没有还手。
栞里现在对得到力量的伊织感到恐惧。
心中虽希望能发泄对哥哥蔑视母亲去世一事的怒火,却又无法踏出那一步。
所以……现在轮到我鼓舞她昂首向前了。
「我也无法漠视学生会长的存在,不只是他那对栞里妈妈没血没泪的态度,他还使用邪神巴力的技能,操弄大量学生的意识,把他们变成自己的棋子,这就好像在说除了自己和拥有优良基因的人以外,都毫无价值一样,不论怎么想这种价值观都是错的。」
「凑……是啊……没错,我绝不会选择加入学生会阵营,要我和伊织走在相同道路上,我宁愿去死。所以我应做的选择就是──」
栞里重新有了觉悟,而正当她要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口时……
外头轰然响起一道划破暗夜的巨龙惨叫。
「欸?刚那声音是什么?该不会是黑死龙?但从没听过它发出这种声音,那简直就像是……」
我从床上跳起,跑到窗边。窗户映照出我身后栞里担忧的脸庞,只见她点了点头,道:
「简直就像……临死前的痛苦叫声。」
为确认这道声音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奔出旅馆,立刻便闻到让人作呕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我不禁乾呕一声,用手遮住鼻子。
这并非从某处传来血味这么简单而已,硬要说的话,便是血腥味来自于这整个聚落。
──这是怎么一回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为什么方才对黑死龙展现敬意、欢迎我们的恶魔们,现在却被残忍地砍得面目全非,在血海之中?
「恶魔……死了?到底是谁……为什么……?」
栞里见到眼前的惨状,也无法保持冷静,她杏眼圆,朝我露出求助的眼神。
我感觉手心不断冒汗,喉头一阵乾涩,想回答栞里,却又发不出声音。
我和栞里无视堆积著恶魔尸体的道路,脚步不稳地朝传来临死叫声的方向走去。
而在那儿的是一种光想像都令人不寒而栗的景象。
距离旅馆不远处,为了让黑死龙那巨大身躯可以休息,聚落的恶魔好意借出他们的中央广场,在那里──
倒卧著黑死龙。
它展现出的并非傲然绝世的守护神应有的威风凛凛,而是如风中残烛般的虚弱姿态。
「黑死龙!怎么会!?」
我奔向气息奄奄的黑死龙身边,对它说话。
它身躯表面的腐肉剥落,被切断的双翼掉落在地面,肉体、骨头、眼睛,都被砍得伤痕累累。
「黑死龙的肉体应是不死之躯啊,为什么被破坏的部位没有再生呢!?」
栞里口中流泄不知所措的声音。
而知道答案的我则慢慢地摇了摇头,说:
「它的龙核被破坏了。」
「龙……核……?什么意思?龙是统御这世界的神之一族,不论发生什么事,应该都不会死的啊!」
「在小说内容中的确是那样,但隐藏设定中可不一样,龙的肉体中心部位存在著核,那是它们生命的来源,如果核被破坏的话,就算是龙也会……死。」
听见我的说明,栞里露出绝望的神色。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尽管只有短暂时间,但好歹也有了一起行动、共同执行作战计划的交情,见到黑死龙逐渐死去的模样,栞里是无法保持平静的。
黑死龙的下巴微微抖动,似乎还有气息。
「小……心,弒吾之人……还在此地……!」
「……!」
背脊爬上一阵毛骨悚然的寒意,我使劲地回头后,眼帘中映入一道人影。
苗条高䠷的身材与长发,以及与那纤细身躯十分搭配的优雅细剑──
「爱洲……学姊……?」
是爱洲琴叶。
说栞里是她珍视之人,希望我们拯救栞里,夸口说自己是为了栞里而行动,这样的人此刻眉清目秀的脸上,沾染著漆黑的血渍,伫立不动。
而就像要证明她就是造成这场惨剧的真凶一般,她那把细剑亦沾满黑血,被血玷污的刀身已无法闪耀出银色光芒。
「为什么……为什么!?你刚才所说的都是谎话吗!?你的目的是为了骗过我们,好进入《赛梅塔里》杀死恶魔吗!?」
说实话我当时松了一口气,知道依然有人默默关怀著在彩东家中孤立无援的栞里,这项事实让我有种心灵受到洗涤的感觉。
但是。
──这倒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会浑身是血地站在那里?
「琴叶……快说明啊,你为什么做出这种事?」
栞里也和我一样……不,是比我更感到震惊。她声音孱弱,忐忑不安地要求一个解释。
「……」
琴叶却什么都没说。
她的眼神空洞,彷佛对眼前的惨状,或我们的斥责都漠不关心的模样。
接著,琴叶没做任何解释,也没袭击我们,仅逃离现场。她的身影立刻被黑暗所吞噬,不见纵影。
「琴叶!你给我等等!等等!我说等等啊!琴叶!」
栞里悲痛的叫声消溶在掩上死亡气息的村落之中。
但,并无一处传来回答她叹息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