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结物语 第二话 临·石人

001

即使听说兆间临是石人,我也没能马上理解过来。虽然在那时候我已经知道风闻科里都集中着什么样的人才,但就算说实际见过面的娇小女性的真面目是石人,我也只能把它当成是典型的玩笑话。虽然根本就没有这样的典型。

阶级是警部,年龄是二十九岁,而真面目就是石人。

我还犹豫着是不是该笑出来,但幸好最后还是没有笑。

虽然应该说是一个氛围像妖精般飘忽不定的人,但那毕竟是制作者的偏好,说是不希望别人提及这方面的话题——至于制作者,在这种情况下指的就是她的祖父母。

本来的她据说在小学生时期就患上大病,也因此断送了性命——并不是“差点死掉”,也不是“濒临死亡边缘”,而是实际上死掉了。心脏停止跳动,瞳孔放大,肌肉僵化,血流停滞,脑细胞也萎缩了。

已经死了。

无论找一个多么乐观的检验医生来看,结论也是完全死亡。

但是,在她的灵魂还没有灭亡之前,她的祖父母却抓住了最后的尾巴——然后,他们把灵魂混入到事先准备好的泥土中。在搅拌到充分渗透的状态后,使其发泡,在泥土和意识变得无法再分离之后,他们就把泥土打造成人的外形。

打造成了孙女的外形。

细致到每一根的头发,都是用泥土做成的。

如此完成的作品,不管是相信还是不相信,就是眼前的石人·兆间临了。

“嗯,所以虽然外侧是人类,但这就像是手办一样的东西——内部完全是塞满了泥巴。并不是像表面上看到的土块。虽然会为了迎合年龄而时不时稍加改变,但那样的祖父母也在我上初中的时候去世了——他们并没有为自己也准备好泥人偶呢,还是说在我身上已经用光了呢。所以我的外观就被固定成当时的样子了。”

当时人家给我的评价可是很有大人的韵味呢——兆间临以开玩笑的口吻说道。

“不过,这样也算是类似于不死身的东西。虽然没人知道我的灵魂还会被固定在这个泥人偶到什么时候,但我想在阿良良木警部补的研修期间内应该是没有问题的,还请多多关照。就算是娃娃脸,也请你不要小看我这个前辈哦。虽然外表是这样,但我并没有受外表影响,在精神年龄上可是稳步成长的呀。”

第一次见面,她就向我这么叮嘱道。

毕竟我也认识年龄将近六百岁的幼女,所以在这点上也不需要担心。不过我联想到的却并不是吸血鬼的幼女,而是人偶女童——没错,那就是曾经有某段时期在阿良良木家过着寄居生活的斧乃木余接了。

不过,她的话就是一个没有灵魂的人偶。

并不是泥人偶,而是尸体人偶。

因此,对于有灵魂的人偶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我完全是没有头绪——恐怕还没等我理解过来,我的研修期间就已经结束了吧。

作为互相理解的事件,四个月的期间实在是太短了。

不,就算花一辈子也很难办到吧。

因为即使彼此都是不死身的存在,也背负着相似的过去,我们也还是绝对无法共享这些东西的。

正如人与人之间也是这样。

002

因为听说出现了“过路魔”(注:一般泛指没有特定目标,随机在公共场所挑选下手对象的杀人者)我还以为是搜查一课那边的工作,但是后来才知道那实际上指的是名为“过路魔”的怪异。

那是在直江津高中的上学路线上发生的事情。

对,就是那所直江津高中。

那是走在放学路上的高中生被锋锐的刀刃从背后切割的事件,据说还连续发生了好几宗——如果是真的话,那本来应该是要在全国性报纸上进行重点报道的大事件。但是现在之所以还没有扩大到那个地步,一是由于被利刃切割的高中生们并没有目击到手持大型匕首的凶徒,二是因为他们的后背竟然连半点伤痕也没有。

被割破的就只是身上的校服而己。

当然,如果凶徒是确实存在的话,犯行就很有可能会进一步升级,无论如何也不能放着不管。但是虽说是从背后袭击,在不让步行中的人察觉到的情况下用刀切割,而且仅仅是把校服划破什么的,我并不认为凶徒(就算是善人也一样)真的能做到这种高超的技艺。

如果只是一两例的话还可以理解为奇迹,但是受害的高中生却已经增加到了十几人的规模——假如这是人类做的话,那简直已经是石川五佑卫门级的达人水准了。

不是奇迹而是神迹。

不过,是人类做的话那固然是大事件,但如果不是人类做的话,那在另一种意义上也是大事件。

虽然目前暂时还只是风闻的程度,但要是发展到有名叫“过路魔”的怪异出现在放学路上的话,那就会影响到学校的存续问题了。

作为毕业生,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袖手旁观。

必须想办法解决这件事。

不,我其实也并不是那么有爱校心的学生……反而在上学的时期甚至有大半部分时间都对那所升学学校厌恶不已。

如果说地球无论如何也无法避免跟陨石相撞的话,我还祈祷着那陨石一定要落到这座学校上。那时候我就是怀着这种心态上课的——想起当时那种躁动而不愉快的心情,我又重新认识到自己真的是一个糟糕的高中生。

不管怎么讨厌也不应该盼着陨石掉下来吧。

真是的,真亏我还能从那里顺利毕业。

以高高在上的视线去看待那些可以称之为偏差值教育受害者的精英分子,在对他们怀抱着怜悯之心的同时度过了高中生活的我,在五年之后却竟然以突破了国家考试的正式公务员身份重归故里……要是当时的我看到现在的自己,一定会狠狠地把我大揍一顿吧。

不过,我还是觉得像以前那样会更快乐呢~

那都是一些闪闪发光的回忆啊。

唉——

“为什么好像要故意做给人看似的在这里叹气呢?阿良良木警部补。”

这时候。

在去往现场的路上,坐在并非隐形警车的助手席上的兆间前辈向我问道——握着方向盘的人是我。因为我并不讨厌驾车,在她把开车任务交给我的时候我还觉得很高兴(是警车,这是警车啊!),但是兆间前辈总是时不时向我插嘴几句(像是“打方向灯不是太慢了吗?”、“走这边的路会更近一点哦?”之类的),所以也不怎么有意思。

和周防小姐不同的是,这个人一直都以带阶级的头衔称呼我为“阿良良木警部补”——因为她自己是警部,所以每次都这样向我宣示着彼此的上下关系。

难道我看起来真的像那种气焰嚣张的小少爷吗?

“我可不像周防那么宽松哦。我一定会好好将你锻炼一番,培养出将来的课长。不,应该是署长吧。”

“也不一定能升到那样的高位啊。像我这样性格随便的家伙,要踏上精英之路实在是太严峻了。到处都是机关,到处都是陷阱。搞不好一下子就掉队了。”

“你以为精英街道是酒池肉林吗?不过要是你掉队的话。到时风闻科就把你当做未来的跑腿捡回来,请不必担心。”

“我其实也没有那么强烈的本地意向啦……”

可以说是完全没有。

如果真的热爱本地的话,我就不会四年也没回来一趟了。

不过,兆间前辈却似乎并非如此。“又来了又来了,装什么坏蛋嘛。真是没办法呢,现在的年轻人”——就这样,她完全没有理解我内心的纠结心情。而且,兆间前辈似乎总是过多地强调着自己的前辈身份。

也不知道该说是摆前辈架子,还是该说她摆大人架子。

大概是打算通过这样做来弥补她停留在初中生的外表年龄吧。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为这种事感到不愉快也未免太缺乏容人之量了。

顺便说句,在直江津署的研修期间内,担任我的教育指导员(也可以说是被迫挑起麻烦事的受害者)是身为人鱼的周防全歌小姐,但这次的“过路魔”事件则安排由我和兆间前辈组成临时搭档来应对。

搭档。

虽然周防小姐正在为别的案件忙得不可开交也是一个原因,但更主要的理由是兆间前辈也跟我一样是直江津高中的毕业生——虽然时期并不重合。不过兆间前辈不光是作为直江津署风闻科的成员,即使作为直江津高中的学生也同样是我的前辈。

这样的前辈架子我就欣然接受吧。

所以,我就怀着敬意称呼她为兆间前辈。

说实话,毕竟在人生中我也没有太多的机会以前辈称呼别人,所以这种称呼我还是非常喜欢的。

“不过,真的有点意思啊。我本来还以为自己是直江津高中开校以来第一个不死身的学生呢。”

“那样的话你也太自以为是了吧。就算不是不死身,根据我所掌握的情报,那个学校也还出现过不少妖魔鬼怪哦。”

“噢……”

光是我掌握的情报,也已经有好几个了。

按照这样的频度,怪异或许也不是什么太珍贵的存在——那么风闻科的设立自然是急不容缓了。

“当然,像我和阿良良木警部补这样的例子的确有点极端,但是大家不都是怀抱着各自的困难上学读书的吗?无忧无虑且悠游自在地享受着青春生活的高中生什么的,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吧。”

这么说也确实没错。

因为确实没错,我也无话可说了。

比如说战场原黑仪,她在三年里就有两年多的时间都在“没有体重”的状态下修习学业。

或许只不过是我没有发现,说不定还有其他许多这样的学生……即使在我感到绝望的一年三班里,也可能会有。

那家伙是不是也一样呢。

不过,实际上也很难说啊。

虽然我的吸血鬼体质在日常生活上也会造成各种各样的困难,但肉体是泥人偶这种情况,我总觉得那样面对的困难跟我简直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兆间前辈究竟过的是什么样的高中生活呢?

“也不算是太辛苦哦。因为大家都出乎意料的对别人的事情不太感兴趣——不过,既然被卧烟小姐一眼看穿的话,我的拟态想必也不怎么完美吧。”

“……你有见过卧烟小姐吗?”

“没有。我就只记得她是爷爷和奶奶的朋友的朋友的朋友……就是这样的缘分了。”

唔。

周防小姐也说她没有见过卧烟小姐……虽然因为性格随和的关系,我一直都没有这么想过。但是说不定那位专家头领并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见上一面的人物呢。

说实话,就算是我也不能说是见过很多次——基本上都是通过斧乃木进行交流的。

“啊,在兆间前辈的祖父母的朋友的朋友的朋友的朋友这个范围内,是不是还有一个名叫手折正弦的人呢?是一个人偶使的专家。”

“嗯?很遗憾我并不认识呢。那是谁呀?”

“是卧烟小姐的直属后辈……也是我认识的那个尸体人偶的主要制作者。”

我本来还想着说不定有关系,但事实是并不存在那样的奇缘。虽然这也不算是什么遗憾的事情。毕竟卧烟小姐的网络非常广阔,其中手折正弦更是足以跟忍野咩咩和贝木泥舟相匹敌的异端者,还是不会这么容易产生交集吗。

“不管怎么说,因为全靠她我才能找到工作,所以我对卧烟小姐还是感激不尽的啦。毕竟在这个时代,就算不是石人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职的。虽然我也不想多说,但是在风闻科的设立方面,我可是费了很大的力气哦。”

“……课长和兆间前辈,是这个课设立时的初期成员吗?”

“是的。现在剩下的就只有两人——其他的创立成员……全都殉职了。”

“咦!?”

这是那么严酷的职场吗!?

我慌忙想转过头来,兆间前辈却提醒我说“驾车的时候不要看别处”。

她像是很开心似的提出警告。

“开玩笑的啦。他们在设立起风闻科之后,都被调到了其他地区。毕竟要不断扩大根基才行啊。课长是为了掌握领导权,而我则因为有着强烈的乡土爱,才留在了直江津署这里。”

调动到其他地区……扩大根基……也就是为了创立下一个“风闻科”吗?

也就是说,在我上大学为了挣学分而叫苦不迭的时候,背后正按部就班地展开着这样的暗中活动——不,这样的暗中活动,说不定在我就读直江津高中之前就已经开始了吧?

这么说来,与其说因为是我的出身地才被设立了最初的风闻科,倒不如说因为是兆间前辈的出身地才选中了这个地方要更准确吧。

虽然也不一定只限于一个理由……真是的,真让人受不了。

在知道这样的隐情后,我也不由得开始相信阴谋论了啊。

这是里侧,是侧面。

不过比起羽川翼现在在海外进行的活动,卧烟小姐的图谋简直可以说是极其温和健全的吧。

并不需要担心。

在这一点上,羽川小姐其实早就超出我可以担心的次元了。

“怎么了?阿良良木警部补。已经差不多到现场了哦。虽然沉浸在怀旧感中也很好,但比起过去,还是请你多关注一下现在吧,为了未来。”

这是箴言啊。

但是无论对我来说还是对兆间前辈来说,也必须考虑到我们都没有未来。

003

因为我的高中时代是骑自行车上学的,所以基本上没有走过据说有“过路魔”出现的,连接车站和学校的最短距离的那条上学路线。严格来说,我所拥有的两辆自行车,都同样在三年级的时候变得不能再用了。在弄坏之后,我却像是在悼念那些自行车似的,顽固地坚持以步行的方式走着自行车用的上学路线。

一直都很难改变路线。

因此,现在即使来到这边的小路,我也没有什么头绪。

心里就只觉得“是这样的路吗”而已。

既不能说是视野开阔,也被两侧的杂木林夹在中间,老实说并不是一条太好走的路……恐怕除了直江津高中的学生之外几乎不会有别的人走吧。别说人影,就连猫狗也不会走。

“不过在上学放学的时间,这里大概也会变得人山人海啦。说人山人海可能有点夸张,不过在我就读的时候确实是那样。”

看来兆间前辈是属于电车派,她这么说道——也不知道出于什么理由,她看起来似乎有点高兴。

“虽然阿良良木警部补你这么说,但是跟以前相比,这里似乎已经有好好考虑过安全性和治安问题了。街灯的数量也比以前多了,而且和大马路相交的部分还两侧都设置了道路反射镜。啊哈哈,我就在那个转角位被自行车派的人撞过好多次了哦。”

这并不是可以毫不在乎地说出口的话啊。

作为自行车派来说,这真的是令人心酸的情报——虽然我即没有被撞的经历,也没有撞倒过别人的经历。但要问当时是不是完全没有做过两人同乘的危险驾驶行为的话,我也实在无法否定。

“不过幸好我是泥人偶啦。光是被自行车撞倒的话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虽然就算被飞机撞到也一样是不痛不痒啦。反而是假装很痛,假装受伤的样子更辛苦呢——虽然我不想小题大做小事化大,但如果完全不受伤的话也很容易引人注目呀。”

兆间前辈边说边从包里取出水壶,咕嘟咕嘟地喝了起来——虽然是很漂亮的水壶,但里面就只是纯粹的水。

因为是石人,本来就连饮食的需求也没有。但是跟周防小姐相反的是,兆间前辈似乎万万不能缺少水分。尤其是像今天这样晴朗的日子。

一旦肌肤——也就是泥巴变得干燥就会有危险。

虽说是不死身,也并不意味着永生不灭。

“噗哈……话虽如此,毕竟在我现役的时代也没有出现过什么‘过路魔’啦。就连自行车也没有被看成是危险的要素——因为治安变好了,以前被忽略的各种问题点反而就明显地呈现了出来。是这样的感觉吗?”

“也许就是这么回事呢……或许可以说是风险感应的下限降低了……总之,问题都是从以前开始就有的……”

话虽如此,一旦说起“过路魔”的话问题的规模就变得很大了。

很难想象高中生们从以前开始就频繁地被谁用利刃从背后切割。

至少那样的经验对我来说——虽然也不是完全没有啦。

作为有代表性的情形,我还试过嘴巴被订书机钉了起来啊……如果发生在现在的话,那也算是大事件了吧。

“唔唔~虽然我对阿良良木警部补的意见表示一定程度的理解,但我的见解却有点不一样。这种事情本身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发生过。”

“是这样的吗?”

没有出现过什么“过路魔”,这本来应该是兆间前辈的见解才对,难道是要撤回前言吗。尽管我感到莫名其妙,但她似乎并不是这个意思——

“以前的话,这种现象都是作为‘镰鼬’被处理的哦。”

她接着说道。

“‘镰鼬’?噢噢,这个我也听说过呢。”

“要是风闻科的成员连‘镰鼬’也不知道,那才吓人一跳呢。”

“不,嗯,毕竟我是新来的啦。”

“‘镰鼬’可是三只一组的妖怪哦。正如其名字那样,就是鼬鼠。两手就像这样,有着镰刀的外形……第一只负责绊倒,第二只负责切割,第三只就负责给伤口涂药把伤治好——你应该有听说过吧?”

如果老实说的话,我大概是没有听说过的。但我并不想被前辈认为我无知,所以就没有坦白回答,只是这样暧昧地应了一声——之所以做出暧味的回应,同时也是因为内心产生了“那奇妙的妖怪是怎么回事?”的讶异想法。

“在伤害之后又治好……那些家伙究竟想做什么啊?第一只负责‘绊倒’的鼬鼠真的有必要吗?不是突然袭击的成功率更高吗……”

“就是作出这些不合时宜的吐槽的家伙,把这种温和的怪谈都变

得一钱不值了呀——而像‘过路魔’那样的高危险度的怪谈正在逐渐成形。”

必须在风闻的阶段把问题解决掉才行呢——兆间前辈说道。

但是我好像被当成犯人对待了……明明是警察啊。

“但是,因为过分重视安全而力求尽快排除不安要素的倾向,或许就是现今的流行风格吧,说起风格的话……”

“是的。所以,如果是以前的话,这或许是会被置之不理的事件呢。因为被割破的只是校服,而不是学生的皮肤被割伤了。”

“等到真的被割伤的时候,就为时已晚了吧。”

“确实如此。你说得很好,阿良良木警部补。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我和阿良良木警部补这样没有痛觉的呀。”

我可是有痛觉的好不好……

或许改天真的有必要把周防小姐也叫上,然后围绕我们这几个不死身之间的细小差异,好好讨论一番……毕竟有时候说不定就因为某些思维定势而犯下无法挽回的失误。

闲话少提,还是先开始检验吧。

首先,我和兆间前辈就肩并肩地试着在上学路上来回走了几趟。

并没有出现什么特别的变化。

既没有鼬鼠从杂木林中跳出来,也没有冒出什么变态杀人狂,没有任何的异常。

“杂木林这个词,要是连续反复多说几遍的话,听起来就有点像脏器林呢。”

“请不要用正经的语气突然说出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话好不好。”

(注:日语雑木与臓器同音)

“因为我是没有脏器的,要是这里长着心脏和肝脏的话,我就忍不住要收割回去了。”

“这说法简直已经毛骨悚然到极点了呢。”

话题倒是出乎意料的吻合。

虽然也不是因为杂木林才联想到的——

“有没有可能是自然现象呢?”

我一边向前走一边问道。

“那个不也是被唤作‘镰鼬’吗?是类似于旋风的现象,由于在肌肤附近形成的真空而一下子被割破……”

“也对呢。或者应该说,在那种真空现象被科学理论以理科式的方法被解明之前,人们都是通过构思出‘镰鼬’这个妖怪来说服大家的哦。就像地心说一样的东西。”

“地心说……要说是风闻的话,那规模也未免太大了吧。”

“‘镰鼬’本身就恰恰是风闻啦,因为那就是风。话虽如此,这一次的案件我觉得很难断定为自然现象——要说是自然现象,只有校服被割破这一点就很不自然了。”

确实没错。

因为衣服会随风飘动,反而是只有肌肤被割破的情形会显得更合理——而且,只会从背后袭击这一点也让我感到很在意。

自然现象不太可能会做出这种像偷袭一样的行为。

“虽然也有可能是这条路的构造碰巧是容易形成‘镰鼬’的形状——但如此一来,这种现象要不是从以前开始就经常发生的话就太不自然了。”

“不自然吗?”

这么说的话,这果然并不是自然现象,而是不自然现象了吗?

不过,要根据自然和不自然来判断怪异现象,却是出乎意料的困难。

要勉强说的话,就是超自然了。

结果,我们毫无成果地在现场来回走了三趟,最后回到开始地点停下了脚步——虽说刑警的基本就在于走路探访,但毫无头绪地走来走去也只会徒增疲累罢了。

虽然石人不会疲劳,吸血鬼的疲劳也会转瞬即逝,但这毕竟是心情上的问题。

“嗯~这里面会不会是存在着什么误会呢?不过也可能是因为我自己就是个经常会错意的人,才会有这样的想法……”

“但是被割破的校服却作为再明确不过的证据留下来了哦?而且那还不只是一两个人的个案。”

“的确也是呢……但是兆间前辈,我也有一件事很在意呢。不管是‘镰鼬’也好,是‘过路魔’也好,总之就先假设有类似妖怪那样的东西,然后那东西就用利刃从背后向高中生袭击。”

“是猛切一刀。”

“嗯,就是猛切一刀。假设妖怪的姿态按照惯例是看不见的——但是自己穿着的衣服被割破的话,真的会完全没有任何知觉吗?因为所有受害者都好像在证言中提到‘不知什么时候被割破了’……”

就算刀刃没有接触到肌肤,那也应该能感受到相应的类似风压的东西吧……人类的肌肤应该会发挥出敏感的传感器般的效果才是。

“在原本就是由一团泥巴构成的泥肤的我看来,这真的很难说呢。因为我感觉到的就只有气温和湿度而已。盛夏时节才真的是糟透了呢。我甚至出现过整条手臂断掉的情况。”

“还会发生那么壮烈的事情吗。”

“也不能说是壮烈啦,因为只要用水浇湿就可以重新粘回去。虽然这么说有点不卫生,但真的是涂上一点口水就能治好了。”

还能分泌出唾液来吗。

关于这方面的不死身程度,我也很想仔细了解一下。

“言归正传,该怎么说好呢?跟我刚才的例子相反,假如是在隆冬季节,后背露空的话或许也能感觉到寒气,但现在毕竟还算是相当宜人的季节啦。‘校服不可能突然被割破’这种安全神话般的思维定势,我想应该会发挥出相当强大的效果吧。”

“的确也是……”

我所说的只不过是纯粹的理论而已,现实可不是那么容易划清界线的。

更何况在这种情况下,面对的对手是非现实的传闻——既然是非现实就更难区分清楚了。况且要是察觉到有谁从背后袭击自己的话,多半也会因为恐惧而陷入恐慌状态。

无论如何也很难做出正常的判断。

“请让我再确认一下。看不见‘过路魔’的身影的人,除了受害者之外,是不是连周围的学生也没看到呢?从周围的学生看来,是不是校服突然裂开来了呢?”

“听说好像是没有这个意义上的目击者呢,因为受害者都是独自一人在放学路上遭到袭击的。”

把目标锁定为独自回家的学生什么的,为了避免被目击而采取这种手法……与其说是怪异现象,这样听起来反而更像是人的犯罪行动——那真的有可能吗?

以不被受害者察觉到的方式悄悄接近,极其慎重地避免伤及对方皮肤,但同时也很大胆地割破校服,最后在受害者回过头来之前离开现场……

虽然要藏身到杂木林里也不是不行,但是要在避免伤及肌肤的情况下,割破校服这一点还是最大的难题。

究竟是什么样的利刃,才能做到这种神乎其神的绝技呢?

至少镰刀是不可能的吧。

“……啊,对了,如果是妖刀的话……”

“妖刀?那是什么呀?”

真的有过那样的东西啦,以前——虽然现在多半也有,但是因为最近几年都完全没有用过,或许已经生锈了。那是住在我影子里的吸血鬼过去所使用的,只能砍杀怪异的大太刀。”

不过,那应该相反吗。

如果是不割破衣服只割伤身体的话倒还有可能,但是要只割破衣服的话就无能为力了——如果衣服本身就是怪异的话还好说……但是校服的怪异究竟是什么东西啊。

“是吗?实际上,像和服一样的怪异也不是没有啦。话说回来,你不打算把那吸血鬼唤出来吗?在跟周防组成搭档的时候,我听她说起——你把现场检验都交给那铁血的热血的和冷血的吸血鬼完成了,还说你全部都推到她头上了啊。”

“虽然我也没有全部都推到她头上,嗯,确实是的。不过,不管怎么说也不能总是依赖幼女啦,毕竟自己也已经是大人了……”

我随便这么掩饰道。

事实上,对于把我——也就是把“我的主人”当成跑腿使唤的兆间前辈,忍其实是不太高兴的,所以在她面前还是不太方便召唤出来。

虽然不是说像跟周防小姐一起活动的时候那样,但如果只剩下我一个人的话,我也不介意向忍征求一下意见——只是,我也很难把“因为我的搭档讨厌你,请你到别处去”这样的话说出口。

尽管我也想过能不能想个办法将就一下,但是怪异这种东西,就算是自家人也往往很难使其服从自己的意愿——虽然不是自家人,而是在影子里啦。

“是怪异现象也好,不是怪异现象也好,是自然现象也好,不是自然现象也好,就算是超自然现象也好,要是我们找不出什么蛛丝马迹,大概就要转交给搜查一课和生活安全课处理了。毕竟是出现了受害者啊。”

“的确是呢。”

不过在这个场合,问题就在于我们不知道究竟是否存在着加害者。

找不到加害者。

那也是在某种程度上符合现代风格的风闻。

004

整个上午都全部花费在上学路线的检验上(总之我们先做了个实验,我和兆间前辈互相用木棒从背后比划砍刀的状况。从旁人看来,这大概就像是两个童心未泯的大人在玩比剑游戏吧——考虑到兆间前辈的外

表就跟初中生差不多,看我现在的这样子就算被人报警也不奇怪……明明是警部补啊)。吃过午饭之后(这时候兆间前辈还是以前辈的风度请客了——结果还引来了店员的“竟然要这么小的孩子付钱”的目光)我和兆间前辈就决定造访一下令人怀念的母校。

我们已经预先做好了这样的安排。

这就是公务机关的好处了——就算是身为自由人的忍野,就算是身为欺诈师的贝木,也很难在大白天走进学校里面。

我们安排了在午休时间向受害的高中生们(要说是录口供也有点夸张了)询问事发前后的具体情况。

当然,就算是这个也不是那么容易安排上的吧——都是全靠课长的才干,才能顺利实现这一次的会面。而且,为了让这一步工作进展得更加圆滑,把身为同校毕业生的我和兆间前辈派遣过来也是一个关键因素吧。

所以不太顺畅的,反而是我自己的心情吧。

总觉得有种漠然的无所适从感。

说实话我真的没想过会以这种方式重访母校——或者应该说,我根本就没想过要重访这个地方。

在四个月的研修期间中,虽然我想着早晚也得找个时间到北白蛇神社去一趟,但却并没有浮现出要重访直江津高中的想法。

毕竟就我个人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也不是有什么相识的人——不对。

虽然严格来说是有相识的人在,但要问是否想去见面的话……

“只要堂堂正正地摆正姿态就好了吧,阿良良木警部补。毕竟其中也应该有当时受过照顾的老师吧?怎么样,看看我现在已经成了高级公务员啦——你就这样好好炫耀一番呀。”

“好好炫耀一番呀什么的……那是什么语气啊。要是人家以为当时只是吊车尾的我,因为当上了警官而得意忘形,还特意跑回来让自己难堪,误会我故意借机报复的话……”

“就是因为实际上有那样的想法,你才会觉得内心有愧吧?其实根本就没有人会在乎你啦。”

真的是那样吗。

虽然的确有问题儿童的自觉,那简直就跟不死身的学生一样,像我这种程度的问题儿童,在校方看来也许就只是许多同类者当中的一员。

搞不好已经不记得我了吧。

实际上让我感到出乎意料的是,带领我们进入学校的教师是我不认识的人,和受害者的学生们之间的对话,也平安无事地结束了——这个可以说是兆间前辈的功劳吧。

光是跟现在的高中生对话,我就已经感觉到彼此间隔着一道又高又厚的障壁,但对兆间前辈来说却似乎完全没有那种感觉。

看来她似乎是通过有效活用那年幼的外表来消除了那层壁垒……明明是很容易令人产生劣等感的特征,她还真的是有够厉害的。

而我就完全没想过要利用自己的矮小个子去做些什么。

虽然周防小姐是站在大人的立场上喜欢小孩子,但兆间前辈姑且不说是喜欢还是不喜欢,总之就是很擅长跟孩子进行交流——考虑到和怪异打交道的人大多都是年轻世代,或许这对风闻科来说也是很有必要的资质吧。

至少比起不死身的性质要有用多了。

就这样,虽然兆间前辈和受害者的高中生们正在兴高采烈地闲聊着,但她似乎并没有忘记工作,在宣告午休结束的铃声响起之前,就已经完成了全员的问话。

甚至无论男生女生都全部跟她交换了手机号码,这真的很了不起。

“虽然只是工作用的手机啦。因为我也懂得掌握分寸,所以并没有打算跟可爱的男生们交朋友,你可以尽管放心——阿良良木警部补也别想着找机会跟女高中生们玩耍哦。毕竟是这样的时代。”

“谢谢你的关照。不过在这三十分钟里我一下子就变老了许多啊。看来我已经没有跟高中生对话的体力了。虽然我一直认为自己会保持着一颗少年的心啦。”

“我的身体却永远都是少女的样子呢,真的很想知道变老的感觉。那么,虽然没有得到什么新的情报,但反过来说也同样没有能推翻至今为止所判明的事实的证言。那也算是收获吧。”

要把这个看成是收获,对现在的我来说还是有点困难……工作就相当于徒劳的重叠吗。

“那么,我们现在就回去现场吧,阿良良木警部补。”

“啊……兆间前辈,可以请你先走一步吗?我想要绕路到那边的校舍看一看。”

从进入校内的瞬间开始我就在反复犹豫,一旦到了办完事情的阶段,我就这么说道——因为不能把警车开进校内的关系,我们都是从上学道路步行走到这里的。所以应该是不需要司机才对。

但是,刑警还是有着相当灵敏的直觉。

“你不是想尽快走出这个地方的吗?在这所学校里你不是连一个美好的回忆也没有吗?”

“我可没有说到那个地步……当然也有好的回忆。没错,我的确是很想尽快走出这个地方,但既然已经来到这里,有个人我还是要打个招呼的。不然的话以后就会很可怕了。”

“唔唔~?……也就是说是私事啰?”

“的确是私事。不过,说不定还能获得什么对搜查有帮助的情报——因为是一个侦探小说的狂热爱好者。”

与其说是侦探小说爱好者,倒不如说本人就是个谜吧。

那如同黑暗一般的神秘存在。

005

既然如此因为我也有个地方想去,就悉随尊便吧——就这样,兆间前辈和我就分头行动了。这也没什么好惊讶的,在直江津高中的某处,大概也有着她自己的“秘密场所”吧。

虽说是开放性的职场,但是身为不死身石人的她,在这座学校里度过的是怎样的青春生活,我暂时还没有机会向她打听——总之,对我来说的“秘密场所”,就是一年三班的教室了。

打开本应不存在的门扉,我走进了那不可能存在的教室。

“哟——阿良良木学长,好久不见了呢。”

在这个空荡荡的教室的教坛上,一边读书一边坐在那里的人,毫无疑问就是忍野扇了——本来应该是我在直江津高中上三年级的时候转学过来的她,现在却依然穿着直江津高中的校服,脸上也同样挂着古怪莫名的笑容。

也就是说,自那以后,小扇都一直当着高中生……

在我离开之后,据说有一段时期她是跟神原贴在一起了,但是在神原毕业后,她最终却依附在这所学校中了。

究竟是真实存在还是非真实的存在呢。

作为忍野咩咩的侄女,她现在似乎是以让直江津高中的迷途学生陷人更深的迷路为业了——也就是说作为名副其实的学校怪谈,独自一人承担起七大不可思议的角色。

不管怎么说,因为起点是我的关系,兆间前辈对小扇的事情自然是不得而知了。不过就算风闻科捕捉到这个教室的存在(非存在),我想也一定是无计可施的吧。

因为对于连取得无害认定的必要也没有,变成了像学校的象征一样的小扇,根本就不存在能给出解决方案的专家——毕竟卧烟小姐就是这样判断的,恐怕也没有比这更难以触及的存在了。

所以我在高中毕业后也几乎是放着不管,可没想到她就在这段期间里实现了莫名其妙的成长——虽然外表是十五岁左右的样子,但其内在却发生了急剧的进化。已经无可救药到了无可奈何的地步。

如果以警察的身份坦白说的话,那其实也是我远离本地的理由之一。但是基于某种生产者的责任,我还是不得不这样来见她。

“……你在读什么呢?小扇。是侦探推理小说?还是密室事件?”

“没有没有,就连文章都没有读哦。最近的我,漫画看得比较多呢。”

小扇边说边向我展示了一下封面。

呜——这就是我的第一反应,突然间就被咬到了痛处。

那简直就像是故意等着我来似的作者名字——“千石抚子”。

“这个好像不是读作‘Nadeko’而是‘Nadeshiko’,是笔名呢。虽然我一直都觉得是个奇怪的名字,果然本人也还是很在意的吗?”

“……是出道的第三作来着?还真厉害啊。”

总之,我就先发表了这种不痛不痒的评价。

“虽然好像卖的不太好啦。”

可是小扇却发表了既痛又痒的评价。

她就是这样的孩子。

“不过,在cult圈里倒是很有人气哦,说是明明很可爱却带有阴暗面什么的。啊啊,虽说有阴暗面,我也已经没有再找那孩子麻烦了哦——阴暗面,完全是属于千石自己的黑暗。”

虽然我是很喜欢这部作品啦——小扇边说边轻轻把书放在一旁。

从她这种小心翼翼的对待方式看来,这句话似乎也并非虚言。

“没事的啦,因为千石她在初中毕业的同时就离开了这个小镇,所以也不必担心她会在路上碰到阿良良木学长而再度燃起浪漫的爱火。”

“我并没有担心那样的事情啦……”

应该没有吧,

我自己也不太明白。

就算是那时候我也完全搞不懂。

“现在好像跟卧烟小姐保持着关系来着?我好像听到了那样的消息……不,也不是卧烟小姐吧,是斧乃木吗?……”

“是的,跟阿良良木学长一样——跟阿良良木警部补一样,作为漫画家被卧烟小姐随意使唤着呢。也就是说在卧烟小姐的计划中,也包括从娱乐方面进行渗透的构成部分。”

“小扇果然还是什么都知道呢。”

“我什么都不知道哦,只是你自己知道而已——阿良良木警部补。”

小扇以笔直的视线向我看了一眼,这么说道。

……真的是这样吗?

“不过你就别叫我警部补啦,我还是希望永远被小扇称呼为学长啊。”

“虽然那本来应该是神原学姐担当的角色,但如果你希望这样的话,就悉随尊便吧。可是,阿良良木学长这次难道不是以风闻科的刑警身份凯旋回归这所高中的吗?因为如果只是想知道千石抚子老师的近况,只要读一读连载杂志的目录就可以了。如果有事情找我商量就尽管说哦。”

“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商量啦……”

因为既然来到这里也不得不见上一面,我才访问了这个幻想中的一年三班的教室。刚才已经向兆间前辈那么说了,我当然也不能在这里说出搜查上的秘密事项。

向侦探小说爱好者公开搜查上的秘密,这真是充满推理小说特色的情节展开。

“嗯,的确是呢。对于现在发生于直江津高中上学路线上的‘过路魔’事件,我也相当痛心哦。毕竟在我现在逗弄着的学生中,也有好几人遭到了刀割的袭击。”

……看来在刚才跟我们面谈的孩子们当中,有几人已经遭了小扇的毒手。

正如我、神原,还有千石那样。

“这该不会是小扇你做的好事吧?”

“哎呀呀,你还怀疑我吗?哈哈~我还真是缺乏信任呢。”

并不是在开玩笑,实际上确实并非完全没有这样的悬念——光从直江津高中的学生是受害者这一点来看。不过,突然从背后用刀切割无辜的高中生这种暴力性,也不太像是小扇的风格……

“无辜的高中生呀。真的会存在吗,那样的东西。”

“嗯?怎么,那是什么意思啊?”

“没有没有,就是有很深的意思啦。”

“还真的有啊。”

“因为我也不想被最喜欢的阿良良木学长怀疑,这里就稍微给点小提示吧。毕竟为阿良良木学长效劳就是我的生存意义啦——不,是曾经的生存意义啦。”

被她这样以过去式订正之后,我只感觉到隐隐的刺痛感。

小扇现在已经没有再受到我的束缚的事实——尽管以忍野扇自称,她现在也已经完全不是站在忍野咩咩的侄女这个立场上了吧。

黑暗会成长,黑暗会离巢自立。

在这个意义上说,相比起至今依然栖息在我影子里的忍,她或许已经走得更远了。

并没有停滞不前——比身为她的创造者的我还要领先一步。

“是提示吗?不是给我答案吗?”

“我看起来像是那么亲切的后辈吗?”

“令人吃惊的是一点也不像呢。”

“那么这个吃惊就是答案了。但是我毕竟是阿良良木学长的镜子,即使是阿良良木学长,也不是一个好的后辈吧。”

“那是当然啦。”

“至于提示——”

那就是为什么“过路魔”总是以放学路上的学生的后背作为目标啦——小扇这么说道。

接下来我接着说道:

“——明明也可以在上学路上袭击啊。”

006

“嗯~那的确也是呢。毕竟上学和放学走的都是同一条路——受害者只集中在放学途中这一点,还是让人觉得有点不对劲。”

你的校友还真是相当敏锐呢——在现场跟我碰头的兆间前辈这么称赞道。

虽然根本就不是校友,但要问是什么关系我也完全答不上来。而这样的提示也确实很符合“只是把谜团进一步加深”的小扇的风格。

兆间前辈并没有对我的“校友”的真正身份加以深究,只是告诉我“我刚才到教职工办公室去了一趟”。

兆间前辈的“秘密场所”是职员办公室吗。

的确,那里的话我是无法跟她同行的。

昔日的恶劣品行实在让我充满了负疚感。

“是的,不过那边是没有预先约定就直接跑过去了呢。也就是所谓的现场判断啦。因为当年的老师也在,还闲聊得很起劲。对方还说‘你真是一点也没变呀’什么的。虽然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啦。”

“……虽然这只是出于好奇心的疑问,兆间前辈,现在姑且不说,将来你打算怎么办呢?就算成了八十岁的老太婆也还是保持着娃娃脸,那不管怎么说也是行不通的吧?”

“还真是毫不审慎的提问呢。”

虽然她指出了“提起这个的话,阿良良木警部补也是一样的吧”这个事实。但我的不死身严格来说只是不老不死的半吊子状态,不管在好的意义还是坏的意义上,都是无法避免产生经年岁月的痕迹的。

但是,泥人偶就完全不同了。

泥人偶什么的,就算再过几千年也还是会保留着原来的样子吧?

“到那个时候,嗯~就只有通过化妆来掩饰啦。就是装年轻的相反过程……在肌肤上弄出皱纹之类的。”

“难道就不能拜托卧烟小姐将灵魂转移到新的人偶上吗?”

“是叫那个叫手折的人吗?可以做到的话我就不用这么辛苦了。因为爷爷和奶奶为了让孙女逗留在现世,所使用的几乎是禁咒啊。”

“禁咒。”

“可不是会长出金子的树哦,是被禁止的咒语(注:日语禁呪与金樹同音)——虽然很强力,但也正因此而不具备灵活的应用性。当然,等到十年或者二十年后,也说不定会发现解除的方法,也就只能慢慢等了。反正幸好是不死身呢。”

虽然她说得好像是等待着新药被开发出来的绝症患者似的,不过兆间前辈本来就是因为患上大病才夭折的,从心境来说也应该是很相近的吧。

真是问了多余的事情,回归工作的正题好了。

“那么,兆间前辈,在教师办公室有什么收获没有?”

“进展还是不太顺利呢。比起查探‘过路魔’事件的真相,我反而是看到了设法隐蔽这个骚动的倾向——毕竟是私立的升学学校,我也很理解他们的心思,但对事件解决的态度是消极性的。”

“直江津高中的这种体制,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前都没变过呢。”

不过以我的情况来说,因为那反而起到了更好的作用,所以也很难评价其是好是坏……在学期间,我也不知道在夜间的学校闹腾过几回了。

虽然一直都忘记了,但我以前还曾经偷偷溜进过屋顶呢。

不过那样的封闭环境也造成了不愿回校的学生,这的确是事实。虽然这也不是什么容易解决的问题,但我还是希望有一天能有所改变。

“的确是呢。不过话虽如此,我们现在还是先解决我们手头上的案件吧——这样一来,恐怕就只有采取逮捕现行犯的手法了。”

虽然要是怪异的话也无法逮捕,但如果是“镰鼬”的话也应该能抓住一点尾巴吧——兆间前辈这么说道。

“而且现在正好也快到放学时间了。我们就在这里把关,设法目击学生的后背被切割的瞬间吧——既然没有目击者,那就由自己成为目击者好了。”

还真是积极的姿势。

但是躲在一旁看着孩子被刀割的做法我还是无法赞同——那己经差不多等于引诱式搜查了。虽然这么说可能有点理想主义,但我还是希望能防范于未然。

“虽然我也那么想过,但是从现实角度来说,受害者毕竟是不会受伤啦。当然了,校服的话我还是打算赔偿的,但被袭击的高中生是几乎毫无风险的哦。”

唔唔,我不由得发出呻吟声。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考虑到万一的意外情况,我还是有所踌躇。虽然蹲点搜查也同样是刑警的典型行为,但光是看着高中生被袭击还是有点……

“请你振作一点吧,就连这个‘光是看着’的行动,实际上也是难度很高的呀。”

就像在鼓舞我似的,兆间前辈“啪!”的拍了下手掌。

“跟周防小姐担当的河流有所不同,在这种情况下,观测者效果发挥作用的可能性很大。不管我们如何巧妙地躲藏在杂木林里,只要感应到我们的视线,‘过路魔’说不定就不会出现了哦。”

观测者效果。

就是观察行为本身会对观察对象造成影响的那个理论吗……那是在超能力的检验方面也适用的逻辑。

比如说以“让我来揭穿你的谜底吧”这样的敌对心态来观察的话,占卜就会变得不灵之类的……虽然也不是说“信者得救”,这也是带有相当的神秘学色彩的理论,但多多少少也有点真实的味道。

别说是新药,这简直是自古以来就存在的药。

亦即所谓的安慰剂效应。

“没错。虽然就我来说,对于怪异的实际存在或者不存在都没有任何怀疑啦——话虽如此,假设‘没有被人目击’是‘过路魔’的发动条件,那么受害的高中生们全都从背后被切割,也可以得出一定的虽牵强但还是能说得通的解释。”

“的确是呢。”

并不是没有目击者的怪异现象,而是因为没有目击者才发生的怪异现象……如果是这样的话蹲点搜查可以说只会起到截然相反的效果。

不,如果因为我们在这里蹲点而使得“过路魔”事件停止发生的话,那也应该算是有效果吧?

“笨蛋,我们怎么可能永远都守在这条放学路上观察嘛。把处于传闻状态的怪谈像踩虱子那样一个不漏地消灭掉才是我们风闻科的业务内容。那样宝贝地养着一只虱子有什么用呢?”

虽然养虱子这个想法简直奇特得可以申请专利,但她说的确实没错。

做事光看眼前就是我从以前开始就有的坏习惯。

在这种情况下,我应该看的是背后,也就是背后关系了。

“那么,要怎么做呢?就算想在不被发现的状况下进行观察,我们可以躲藏的地方也只有杂木林了啊……”

然而,就算能躲在那独一无二的死角里,我总觉得对方肯定会首先确认有没有来自那里的视线。

况且如果我们的视线看得到对方的话,那么对方的视线也肯定看得到我们。

在窥视深渊的时候,人同时也会被深渊所窥视。

是这么说来着?

“没有死角的话就创造死角好了。阿良良木警部补,我们应该是死的专家吧?”

看来兆间前辈比较喜欢“没有什么东西,就让自己充当什么东西好了”、“没有什么东西,就自己创造出什么东西好了”这样的想法。那真的是在我的个性中无论如何也无法找到的充满积极性的思维方式。

难道这也可以用“缺乏构思力的话,只要增强构思力就好了”来解决吗?

“不在这时候发挥不死能力还要在什么时候发挥呀?阿良良木警部补。”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不想在任何地方发挥不死能力……咦,兆间前辈,那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我们身为死亡专家的这个前提,和成为“过路魔”的目击者的目标,我总是无法将这两者合理地联系在一起。

这泥人偶究竟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呢?

“真迟钝呢。我的意思是说——这样吧,阿良良木警部补,就请你利用设置在那里的道路反射镜好了。”

“咦?”

“我是说请你从远离目标的位置,通过那面镜子来观察放学路上的情况。凭着世所罕见的吸血鬼的视力,这点程度的事应该是可以轻松办到的吧?”

啊啊——是这么回事吗?

虽然通过镜子来监视完全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不过也确实没错,借助残留在我肉体里的吸血鬼后遗症,就算没有望远镜也可以实现远距离观察。

而且,通过镜子来目击看不见身姿或者决不允许看到其身姿的怪异,也是从神话时代延续至今的传统。

比较有名的就是美杜莎之类的。

那个好像是用镜子来退治的来着?

不管如何,小扇之所以煞有介事地在我面前读千石抚子老师的漫画,说不定就是有着这样的伏线——不,那还是纯粹的在讽刺我吧。

小扇最喜欢的就是做一些让我既痛又痒的事情。

“没错,而且吸血鬼是不会被映照在镜子上的呢。也就是即使自己能看到对方,对方也依然看不见你。”

虽然得意洋洋的兆间前辈道出了本次计划的核心,但是很对不起,我必须作出否定的答复:

“对不起,我是会映照在镜子上的那种吸血鬼……”

“你说什么?这点程度的事情就请你凭毅力想办法解决吧。”

这事情真的能凭毅力解决吗?

以前在变得无法映照在镜子里的时候明明吃了不少苦头啊……没想到在五年后我竟然要为了让自己不映照在镜子里而努力,怎么会这样?

不过假如能做到这一点,那就不仅限于这次的案件,在今后的研修期间我也毫无疑问能确保相当程度的优势了——虽然为了方便而利用吸血鬼的特性并不是值得赞赏的行为(之所以吃苦头也是因为这个),但是在这个风闻科里,大概也没有这回事吧。

当然那也是有限度的。

“既然是上司下达的命令,我也会尝试尽量去做的……那么我就负责这项工作,兆间前辈打算怎样做呢?石人在监视方面的优势特征,都有什么来着……?”

因为我才疏学浅,对这些事情并不怎么了解。

在石人的某处被刻印着文字,那个刻印就是唯一的弱点——类似这样的情报我倒是在别处听说过……但除此之外,我就完全想不起这类怪异的特征了。

她侧眼看着那样的我——

“说起石人的特征嘛,阿良良木警部补。那就是总的来说身体的所有构成部分都是‘泥土’啦。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特征了。”

说完,兆间前辈——又再次拿出了小小的水壶。

007

从结论来说,监视并没有取得任何成果。

我从远离数百米的半山腰使劲睁大双眼,死死地注视着那面道路反射镜(虽然我已经付出了相当大的努力,但还是没能确认到是否有映照在镜子上。在这么做的时候,我还是觉得这并不是可以单凭毅力来解决的问题),而兆间前辈则全身沾满了泥巴,就这样一直监视到了太阳下山的时间。

而且不仅仅是全身沾满泥巴。

简直是全身化作了泥土——明明都做到这个地步了。

就像忍者使用的土遁之术——不,应该说比那个还要彻底。兆间前辈把水壶的水从头顶淋了下来,将泥土构成的身体变得像泥巴一样粘粘软软。

虽然之前说过她对水的运用方式正好跟周防小姐相反,但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或许也可以算是完全一样吧。

一旦缺少水分就会干枯变硬,甚至开裂粉碎的她的肉体——“土”体,的确是需要随时补充水分(甚至可以用这种方法来修补坏掉的部分——是不死身),然而如果补充过度的话,就反而变得难以维持形状了。

就是粘粘软软的状态。

“即使这样也不会灵魂出窍哦。就算全身变得像泥沼一样,灵魂也还是不会离体的——所以,我并不是要躲在杂木林里,而是要在其正下方化作一堆泥。”

这就是所谓的一败涂地了哦——兆间前辈一脸若无其事地这么说道。

毕竟是石人,一脸若无其事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是我在感到震惊的同时心想,所谓的工作真的非要做到这个地步不可吗?——这并不是粉身碎骨,兆间前辈完全是成了泥身泥骨。

不光是杂木林,她甚至还把自己的“碎片”散布在放学路上的各处。

简单来说,就是要被放学的高中生们践踏了。

要被作为保护对象的孩子们践踏在脚下。

我之前虽然说过蹲点什么的就像引诱式搜查似的不怎么情愿去做那样的天真意见,但是别说放学的学生没有风险,现在冒着最大风险的可是兆间前辈。

真是太乱来了。

虽然对她本人来说这也许是理所当然的行动,但正因为这是理所当然,我才说她太乱来了啊——至少能不能恢复原状也应该事先尝试一下比较好,就算真的是没有痛觉,像这样完全丧失了人的外形,我实在无法想象人的灵魂会感受不到任何痛苦。

被自己要保护的对象践踏在脚下。

那怎么可能感觉不到痛苦呢。

“我实在不明白啊,兆间前辈。为什么你非要做到这个地步呢——我会好好监视的,光是这样就好了吧。”

“风闻的验证是没有绝对的。因此,如果不竭尽全力做到最好,就无法怀着自信断言说‘灭掉虱子’了——我希望你不要误会,阿良良木警部补。我这样做并不是说对你的眼睛不信任。”

“但是——对不起,我才是希望你不要误会呢。我并不是想否定兆间前辈的信念。如此高度的劳动意识,我也觉得自己应该好好向你学习。我打从心底里这么想。但是,不管是什么事都是有限度的。”

当然,在这次“来自后辈的反驳”中,浮现在脑海中的是高中时代的同班同学羽川翼的事情——从那次春假开始,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就越发深刻地认识到当时她对我做的事情是有多么的无法挽回。

后来,在经历过恶梦之后,她的生存方式也发生了变化。

羽川已不再是那时候的羽川了。

即使如此,她现在也依然生存在博爱之中——超脱了常轨。

前进的道路出现分歧,我现在已经没有办法阻止羽川了。

正因为如此,只要稍微接触到能让我联想起羽川的情景,不管对方是谁,我都会产生加以阻拦的冲动——而兆间前辈让我

回忆起来的东西,却根本不是“稍微”那样的程度。

在某种意义上,那简直是比羽川还要奋不顾身。

现在想起来,周防小姐好像也有着这样的倾向……

“能跟世间维系在一起,对我们来说可是很重要的哦。即使对阿良良木警部补来说也同样如此。卧烟小姐,包括课长也是吧,她们都很巧妙地钻了这个空子——能够把掩藏至今的自己的经历全部用在助人和正义之上,你不觉得这是最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不过请你不要问我正义是什么哦——兆间前辈强行中断了讨论,接着就不由分说地开始为监视行动做准备了……具体来说就是脱下了外套。包括鞋子袜子在内的所有东西都脱掉了。

啊啊,确实如此。

我又陷入了目睹刚认识没多久的女性的半裸姿态的命运之中。因为这个宿命早晚都会引领我走向毁灭,所以必须在某个阶段做个了断。不过兆间前辈就算是弄得浑身是泥,也似乎还是不忍心把名牌外套、真丝裤袜和特别定制的皮鞋弄脏呢。

看来她对公私的界线划分就体现在这方面了。

虽然我早就习惯了看到别人突然间脱衣服,但如果能做到如此明确的界线划分,我这个身为新人的后辈出手阻止还是为时尚早吧——我就只能这样自制了。

我现在能做的,就只能以跟她同等程度的认真态度,从远离目标地点的位置仔细观察着道路反射镜了。

因为那同时也是守望着化作薄薄的泥层,就像地毯似的铺在放学路上的她的平安(虽然光是变成那样的姿态,就已经不能说是平安无事了)的工作,所以我无论如何也必须集中精神。

每当有高中生路过,我都抱着“他们搞不好会被袭击吧”的疑念,同时也不自觉地把视线移向他们的脚下。就这样,我度过了这样一段心惊胆战、提心吊胆的时间。

“稍微让吾刮目相看了。”

耳边响起了这样的嘀咕声,看来忍似乎对石人的搜查方法感到很满意——不巧的是这也还没到促使她提出建议的程度。

看到我遵从吩咐当别人的手下,难道就真的那么令她感到不爽吗。

还真是个忠心耿耿的仆从。

正因为如此,没有得到任何成果实在是遗憾之至——既没能对“过路魔”实施现行犯逮捕,也没有发生什么类似的现象。已经过了放学时间周围都变得一片漆黑,放学路已经变得毫无人气了。

我快步跑回到现场,朝着地面问道:“你不要紧吧?兆间前辈。”

“我没事啦,什么问题也没有。非常抱歉请你用我交给你的水壶把这附近浇湿,然后大致上把我的组成部分搜集起来吧,阿良良木警部补。虽然你大概也没想过到了这个年纪还要玩泥巴,但那也是工作啦。”

这真的算是工作吗?

虽然我这么想,但还是没有加以反驳,按照她的吩咐行事了。那烂巴巴的泥土自动集束起来,就像是形状记忆合金似的依次组配成原来的模样。

“我对蹲点有着不会被发现的自信……我可以怀着绝对的自信做出断言。就连半点妖怪的痕迹也没有。既然如此,那说不定并不是怪异现象呢。”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发出声音,也许是泥土整体通过振动来发出像喇叭似的声音吧。在还只是单纯的泥块的状态下,兆间前辈作出了这样的分析。

“我的感想也是这样。不过这么说来,犯人……那真正的‘过路魔’,究竟是怎样在不被任何人察觉的状况下从背后袭击高中生的呢?”

难道是有什么剑术达人吗?

那样的话,恐怕我和兆间前辈都难以胜任,只有请认小姐出山才能解决问题了……嗯?不,等一下?不是这样。应该感到疑问的并不是这个部分。

怎样在不被任何人察觉的状况下——并不是这个。

那是犯人的视点,又或者是监视方的视点。

如果是怪异现象的话,说到底那简直就是一切皆有可能——就算姑且不说妖刀,如果是全盛期的忍,在不让对方察觉到的状况下,别说是割破校服,就算是砍掉脑袋也是轻而易举的吧。

所以我应该考虑的,并不是怎样不被人察觉。

而是——为什么会被察觉。

受害者的高中生们在被攻击的时候明明都没有察觉,但是在被攻击之后为什么又会察觉呢?如果是隆冬季节还好说,现在明明还是很宜人的季节啊——究竟是基于什么契机才察觉到了?

那可是后背啊?真的能发现吗?

除了被攻击的时候,真的能察觉到?

就算拥有吸血鬼的视力,也不可能看到自己的背后啊?

是周围的人告知的?不对,受害者全都是独自一人放学回家的。既然如此……

“好了好了,基本上都成形啦。阿良良木警部补,请把衣服拿回来给我。”

“啊,好的,在这里。”

即使已经形成了基本外形,表层部分也还是泥巴的状态,所以看起来就像是手办的原型。

尽管没有像吸血鬼肉体再生那样的骇人场面,但却给人一种更为无色无味的印象——那也是理所当然的,手办并没有骨头。以生硬的动作用手接过衣服的兆间前辈,就这样踏着细碎的脚步朝着道路反射镜走去。

虽然觉得她以这个姿态接近大路有点危险(还有可能诞生别的怪异谈),但是容貌和头发等细致的造形或许就跟化妆一样,只能一边照着镜子一边构筑——即使不是这样,穿好衣服之后也还是会想在镜子里确认一下吧。就算肉体是石人,灵魂也依然是女性。

幸好石人是能被镜子照出来的——而且两面道路反射镜是分别被设置在互相正对的位置上,那样就很方便观察到后脑部分的样子了……

互相正对的镜子?

——那么这个惊讶就是答案了。

——因为我就是阿良良木学长的镜子。

“……你才是后辈的典范啊,小扇。”

我小声嘀咕道。

小扇,她实际上已经直接把答案告诉了我。

根本就没有什么猜谜的成分。

反过来说,我对她来说已经不再是值得太认真地去捉弄的对象,是一种诀别的证明——不过那也同样是她的风格吧。

互相正对着的镜子——对镜。

如果能看到后脑勺的话——那当然也能看见背后了吧。

没错。

这个案件的真相,是“我自己知道的事情”。

“兆间前辈,可以稍微听我说说吗?”

我向正在整形中的兆间前辈呼唤道。学着小扇的方式。

“虽然我这么说的话,听起来实在是愚蠢之至——”

008

接下来是后日谈,或者说是这次案件的结果。

实际上真的很愚蠢,那的确是盲点。但是,就算这是我在人生中第一次解开的谜团,也并不是值得欢欣雀跃的事情吧。

这条放学路,并不是事件现场,而单纯只是事件的发现地——受害者并不是在这里受害,只不过是在这里察觉到受害而已。

就因为看到了镜子。

看到了互相正对的镜子。

只是因为在这里必定会看见自己的背后——所以才察觉到了。

一旦知道这一点,接下来的谜团就可以顺藤摸瓜地解开。

如果这里不是事件现场,那么受害者的校服究竟是在哪里被割破的呢?如果受害者当中还包括上学途中的学生的话,要特定起来也存在着很大的难度,但如果说受害者仅限于放学途中的学生,那么就没有比这更容易理解的事情了——事件现场是在学校。

是直江津高中。

没错,在封闭性的校内出现了“过路魔”——那么与此同时,嫌疑者也可以特定了。如果犯罪现场是连警察也必须依循特定的手续才能踏足的地方,那么犯人毫无疑问就是内部犯。

根本不需要从怪异身上找原因。

只要不是在放学途中——也就是只要对象不是在行走途中的话,要在本人没有察觉,也不伤害本人的情况下割破校服,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吧——毕竟高中是有体育课这门课程的。

虽然我没有加入过,但还存在着社团活动这种东西。

如果是脱下来的校服,就算不是妖刀,用裁纸刀或者剪刀,甚至勉强一点用指甲刀也能弄破吧。

“简单来说就是学生之间的恶作剧吗?然后就因为时间上的巧合闹出了这样的大问题?我上高中时背后也被人贴过写着‘KICKME’的纸条,就跟那个一样吗?”

“兆间前辈,原来你上过高中啊?”

“是从直江津高中毕业的哦。”

“说的也是。”

虽然“KICKME”当然也是这样,弄破校服的话可不是单单一句恶作剧就能打发的——就算没有发展成“过路魔”的话题,那也是非常严重的问题。更何况再加上独自一人放学的高中生这个情报的话,就会浮现出一幅相当可怕的构图。

并不是恶作剧,而是恶意捉弄。非但是恶意捉弄,那简直

是欺凌行为。

不过从受害者本人和兆间前辈对话时的印象看来,他们似乎并没有遭到了那种过分对待的自觉,所以也许还勉强算是没有达到欺凌的程度……

小扇她说过“我现在逗弄着的学生”。

换句话说,他们就是那样的孩子吧。

几乎要被黑暗吞噬的孩子们——非但是“数人”,说不定全员都正受着小扇的“逗弄"。

她简直就像是学校的守护神——或者说像是迷路学生的背后灵一样,令损害止步于未遂的阶段。

没错,虽然是将明确的案例集中起来形成了这样的“过路魔”的传闻,但按照常理来说,以别的形式发现,到回家为止都没有察觉,因为莫名其妙而只能忍气吞声的受害者,也一定是存在的吧。

要是进一步升级的话——不,实际上已经在升级了。

现状也已经到了相当危险的临界点——事态已经没有再进一步恶化的余地。

兆间前辈皱起眉头说道:

“如果是这样,就只能以不告知受害者真相的方式来灭掉虱子了呢……如果由老师发出正式通告,今后的被害也应该能防范于未然吧。”

童颜露出严肃的表情说道。

嗯,我也这么想。

隐蔽工作可以说是举手之劳,他们一定能在不告知受害者的情况下将加害者说服,把问题处理妥当吧——虽然我不认为那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但如果能在“近似欺凌行为”再推进一步变成真正的欺凌行为之前收拾事态的话,那就最好不过了。现在就只能这样处理。为了保护受害者而把加害者当作不存在什么的,从某些角度看或许是不公平的偏袒做法,但这就是风闻科的工作。

不存在加害者。

将怪谈,将事件变成不存在的东西。

并不是用水流走,而是用风流走。

但是即使如此……

“要说是升学学校特有的险恶关系带来的结果,这样的风闻也未免过于沉重了。看来沉浸在怀旧感中的人是我呢,阿良良木警部补,我向你道歉。”

兆间前辈把已经完全晾干,形成了跟原来一样的发型的头部转向我这边,深深地低下了头。与其说是谢罪,那倒不如说是忏悔般的姿势。

“在爱校心的驱使下,我把所有的回忆都美化过度了。的确没错,学校就是一个充满压力的空间,就算‘KICKME’是开玩笑,我的高中生活也并非全是好事——并非全是美好的回忆。”

“……但是,美好的回忆和快乐的青春,也毫无疑问是有过的哦。”

毫无疑问是有过的吗。

那一定是闪闪发光的吧,无论是多么泥泞不堪。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