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是烤得松软的面包,以鸡肉和各色豆类烹制的蔬菜汤,用蒜和胡椒盐翻炒的洋葱土豆,以及浇上调味汁的烤牛肉。甜品是梨汁牛奶冻。这是麦格诺利亚家一贯的菜单。
这菜单堪称豪华,但安就是在如此优越的环境中长大的,因此在她看来这不过是非常普通的晚餐。
「妈妈忘记了的话也没办法。明天开始记得让要再多一些肉,还有把梨汁牛奶冻换成蛋糕。姑且……还是客人。」
无论如何不忘待客礼数的意识,来源于良好的家教。
「喂——吃晚饭了喔!」安走到客房的橡木门前喊道。
她的手上端著装得满满当当的餐盘。
房内传来稀稀拉拉的声音,不一会儿,薇尔莉特打开房门探出脸,安连忙说:
「好重呀,快拿著!」
「非常抱歉,小姐。」
虽然她一边道歉一边迅速接过了餐盘,但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在孩子的眼中仍有些恐怖。
薇尔莉特将餐盘端去房中桌上放好时,安从门缝间偷偷地观察著她的背影。女仆定时打扫的客房乾净整洁。她看见床上随意地放著一只贴满了各国报关证的皮革拉杆包。
包盖是开著的,露出了手枪的一角。
啊。这么想的瞬间,薇尔莉特回到门前,挡住了安的视野。安挪了挪身子想看仔细些,但马上就被阻挠了。两人像默剧一般重复著相同的动作,过了不久薇尔莉特就坚持不住败下阵来。
「小姐……觉得枪很新奇么?」
「那是什么,喏,那是真家伙?」
对著满脸兴奋询问她的安,薇尔莉特无奈地答道。
「……女孩子一人旅行,防身是必要的。」
「防身是什么?」
「就是保护自己的意思,小姐。」
微眯著眼的表情,一张一合的嘴唇,都让安的身体不住地发颤。如果她再长大一些,或许就能明白这是看得入迷的反应了。
声音和举止都能让人陶醉其中,真是个有魔力的女人。
比起薇尔莉特随身带枪这件事,更让安畏惧的是她的美丽。
「……你、会射击吗?」
安用手比划著持枪射击的模样,马上就被薇尔莉特纠正了手臂姿势。
「请夹紧腋下,太放松的话会承受不住反作用力的。」
「又不是真的啦。手指而已嘛。」
「为了一些关键时刻,就算只是在玩闹也应该正确掌握这些知识。」
这个自动书记人偶在对小孩子说些什么啊。
「你不知道吗?女人是不能拿著那种东西的。」
「持枪这种事情与男女无关。」
安觉得这样乾脆利落回答的薇尔莉特非常帅气。
「为什么要带著枪呢?」
「因为下一个工作要去的是纷争地带……请放心,在这里是不会使用的。」
「那当然了!」
薇尔莉特在安气势汹汹的话中听出了些许压迫的意味。
「……这座宅邸中没有这种武器吗?」
「普通家庭都没有。」
薇尔莉特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那么有强盗的时候怎么办……?」
似乎真的感到疑问一般,薇尔莉特歪著头。作出这样姿态的她,比平时愈发地像是一只人偶了。
「真有那种坏人来的话马上就会知道喔。根本没有嘛。你来的时候我也是马上就知道了的。」
「原来如此。人口稀少的地区犯罪率较低,这也是一个原因吧。」
明明已经成年,但那因为学到知识而点头的模样,就像个孩子似的。
「你这个人,总觉得吧……很奇怪。」
安伸出食指,直指著薇尔莉特断言道。原本打算挖苦一番,却不想,薇尔莉特在这时第一次微微扬起了嘴角。
「小姐,已经到睡觉的时间了。熬夜可是女性的大敌。」
看见这突如其来的一抹笑意,安不自觉地有些口乾舌燥,便没能再继续说什么。那染上蔷薇色的脸颊诚实地反映了她的心慌意乱:」这、这就睡啦。你也是喔,再不睡的话妈妈会生气的。「
「是。」
「而且熬夜的话、不好会有妖怪出来的快睡了啦要注意喔总之——」
「晚安,小姐。」
安变得坐立不安起来,于是便快步走开了。
但是心中好奇的她,只走了几步又悄悄地返回。
再次往半开的门中看去,便看到了薇尔莉特手握著枪的模样。薇尔莉特总是面无表情,因而难以从她脸上分辨情绪的不同。然而,此时偷偷望见的她的侧颜,即使年幼如安,也彷佛能从中读懂她的感情。
——啊,总觉得。
总觉得,很寂寞的样子。
那是与她的外表毫不相称的、刚硬而暴力的武器。安完全无法想像薇尔莉特使用它时的模样,然而它与那双包裹著黑手套的手却是浑然天成般的相配。两手握在枪的照门处,薇尔莉特用它抵住前额。
无可挑剔的朝圣者,彷佛祈祷一般的姿势。
而慢慢地走到走廊拐角处的安,听见了那句祷告。
「请下达命令。」
她毫无疑问是这么说的。
安的心脏突然像警钟一样急速跳动著。
——脸上好热,热得发烫。
为何会这样心如鹿撞?
是因为薇尔莉特脸上露出了只属于成年女性的表情么?安连自己的想法都不太明白。
——真奇怪。明明是讨厌那家伙的,却又很在意她。
关注与恋爱,不过一步之遥。
喜欢和讨厌,诸如此类简单的反转,此时的安的确还不能理解。
在那之后,安对于薇尔莉特的观察一直在进行。写信的工作似乎很顺利,信封的厚度不停地增加。大约是发现了在窗户那儿窥探自己的人,薇尔莉特的视线偶尔会闪过她的所在,这时安的心就狂跳起来。现在的安已经学会了平复自己的心跳,代价是每天衣服都变得皱巴巴的。女孩儿在持续地改变。
「喂、喂,叫你呢。帮我戴发带。」
「明白了。」
虽说母亲被夺走是很令人难过的事,她却没有太多的愤怒。
「明明是面包但是因为太硬不能吃的话该怎么办来著?」
「我想啊,把它放在汤里一起煮,就可以解决了对吧?」
写信以外的时间,安一直追著薇尔莉特问这问那。
「薇尔莉特、薇尔莉特!」
「我在,小姐。」
不知不觉间,称呼已经从生疏见外的「你」变成了「薇尔莉特」。
「薇尔莉特!来给我念书、陪我跳会儿舞、去外边捉虫子呗!」
「请告诉我先后顺序,小姐。」
虽然有些应付不来,但薇尔莉特并不曾放著安不管。
——真是怪人。跟她待在一起,连我都变得奇怪了。
心中有些懊恼,但安对薇尔莉特依然十分著迷。
平静的日子突然宣告结束。
在薇尔莉特刚来的几天,安的母亲还很有精神,但不久,每况愈下的身体状态再次拉响了警报。或许是因为受了风寒导致了发热,最终连主治医生都被请到了家中。但即便如此,她和薇尔莉特的代笔工作也没有停止。母亲随意地俯卧在床,薇尔莉特则坐在一旁,继续写著信。
因为太过担忧她的病情,安来到房中,打算说服母亲。
不要再写信了。
如果只是为了写信,而让仅剩的生命之火熄灭的话,那可不是开玩笑的事。
这种事情,安决不允许。即使被拒绝她也坚持闯入房间抗议。
「为什么都这样了还要写信呢?医生都说了不可以了!」
「现在不写的话,可能就没有机会写了。放心吧。我啊、你看……因为脑子不太好使,光是组织语言就会突然发烧呢。真讨厌呀……」
母亲虚弱地微笑著,并没有当回事。
这个笑容狠狠地刺痛了安的心。
快乐的时光彷佛谎言般破碎了,取而代之的是残酷的现实。
「妈妈,停下来吧。」
即使十秒前还一切如常,或许三分钟后呼吸就会停止——与自己一起生活的,便是这样病重的母亲。安终于回到了这样悲哀的现实之中。
「求求您,不要写了。」
如果您会因此又开始发烧的话。如果您的生命会因此有所缩短的话。
「求您,求您了……」
那么就算是母亲希望完成的事情,也请不
要再继续了。
「别再写了!」
长久的不安和抑郁此刻终于爆发,喊出的声音比想像中还要尖锐,连安自己都吓了一跳。她那平日里不曾表露的任性,如今一口气宣泄了出来。
「我说的话,为什么妈妈都听不进去?是因为比起我,更希望和薇尔莉特呆在一起?为什么都不看著我!」
或许应当用更讨喜的措辞。却不由自主地悲从中来。
安的声音颤抖著,像是责备一般说道。
「我是……妈妈不要的孩子吗?」
明明只是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