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拥有美丽躯壳的少女,
“…………我”
她的美貌如雪一般,正有什么掩埋在其下。
“我只是……某种残骸罢了。”
薇尔莉特既不是说自己是男人也不是说自己是女人,而是选用非人的事物来比喻自己。
“残骸……?”
“是的,我并不是……可以被称作为女孩的人。诚如埃多瓦德先生所言,我是一名杀害了许多人的军人。是杀戮者。我与您……只是称谓不同,实际上我本也应当被关押在这里。与您的差别,不过只有称呼罢了。”
埃多瓦德不停地眨著眼睛。
“你承认自己杀了人吗?”
“这是事实。我既没有忘记的理由,也没有否认的理由。即使是战争结束后的现在,我也是常备著武器的。”
“……这还真是意料之外。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你拋弃自己的过去,忘记手上沾满的血污,当一切都没有发生,一身清白地活著呢。毕竟你……”
埃多瓦德用他那失去焦点的瞳孔注视著薇尔莉特。先是她金色的发丝、然后到那海一般深远、清澈的双眼,最后是她玫瑰色的朱唇。
真可谓身上的一切皆受众神眷顾的女人。
“你太美了。”
听闻,薇尔莉特首次对埃多瓦德淡淡地笑了。那是仿佛会发出尖锐摩擦声的,乾巴巴的笑容。
“人总是会不自觉地相信自己的亲眼所见……可是,所谓怪物,可不都是一副长著角的怪异模样。”
两人相握的手带著恰好的热度,但薇尔莉特说出的话语却宛若冰霜。
突如其来的沉默坠落至两人之间。
“……如果,能让你也感受到我心中这份甘美的迷醉感,那该有多好。”
手帕上又染上了新渗出的血迹。
“薇尔莉特。”
埃多瓦德看向薇尔莉特的眼神带上了热度。
“……你怎么看待杀人的行为?”
“这是不可取的行为……这是我事后才瞭解到的。”
“你杀人的时候有什么感觉?”
“我想……闭上眼睛。”
“你认为自己和其他的人类是同一种生物吗?”
“……不觉得。”
“是觉得自己的存在更特别的意思?”
“不,我觉得自己是更加令人生厌的,不可名状的存在。”
“战争得以结束,你觉得高兴吗?”
“我觉得我完成了一个任务,有一种成就感”
“那如果战争再次打响,你会感到高兴吗?”
“……并不会。”
“但战场需要你不是吗?”
“我已经决定了,不会再从军。”
“为什么呢?即使你并不期望,国家也会如此命令吧?不如说你如今仍未复职这一点就很令我不解。我也能猜到你有著相当硬的后台,即使如此也没有多少时间给你在这‘玩’了吧?”
“倘若国家有此意向,我说不定还是要回去的。但如今我之所以会成为自动书记人偶,也是命令使然。”
“你说命令?”
“是的。”
“当初在你身边的那个男人的命令?”
“正是如此。”
“…………这样吗,那真是遗憾。…我问你,薇尔莉特,对你来说什么事是至今为止最辛苦的?”
“……辛苦…我不太能理解这是种什么感受。”
“那最伤心的事呢?”
“我不太明白。”
“讨厌的人是谁?”
“讨厌……我不太能理解这种感觉。”
“那喜欢的人呢?”
“喜欢……这种感觉我也不太理解。”
“难道你就没有一点感情吗?”
“……我不明白。”
“那你是为什么而活著的?”
“既然得以降生,那在死亡来临之前都只能活下去了不是吗?”
“有想过去死吗?”
“并无此意。”
“那,如果命令你一辈子都不能持有武器你会怎么做?”
“恕我无法承诺。”
“你喜欢武器吗?”
“我想是的。”
“包括去使用它们?”
“我想是的。”
“那你是喜欢伤人吗?”
“不喜欢。也许……我想是这样的。”
“你这人……病的不轻,对吧?”
只有在回答埃多瓦德这个问题的时候,薇尔莉特一度轻咬下唇,稍作踌躇后才回答道:
“……我想是的。”
情难自禁的埃多瓦德脸上浮现出欣喜的笑容。
“这该怎么办呀。”
他嘀咕道。
“这该怎么办呀……薇尔莉特。”
“您怎么了?埃多瓦德先生?”
“我也许……是真的爱上你了。”
“我想这只是您的错觉。”
“错觉?什么错觉。”
“埃多瓦德先生只是觉得我与您自己十分相像,从而产生了亲近感而已。”
“像还行。我从杀戮中感受愉悦,而你不是。你啊,薇尔莉特,你就像一台机器一样。‘自动书记人偶’,这称呼和你不是绝配吗?你就是一具坏掉的人偶,这世上最美的人偶。而我不一样。我在明确的意志之下杀人,不像你一样,空无一物。”
“但,我……”
薇尔莉特深吸一口气之后继续说道:
“只要是命令,我杀人时就不会有所犹豫。”
她的话语中不带一丝一毫的虚伪与掩饰。
“即使是现在……只要我的主人命令,那我便不会有所犹豫。我和您在最初确实是相像的吧,也正因如此,您才会指名我前来。您应该是想与跟您相像,却走上了不同的道路的另一位‘您’见上一面,对吗,埃多瓦德先生?……您只为了这么一个愿望而使用我,我非常替您不值得。”
埃多瓦德听闻摇头否定。他惨白的脸上染上红潮,细长的双眼睁得老大。
“怎么会不值得呢?”
他的声音带上了几分明朗。
“完全不会不值得。”
浑浊的瞳孔点上了光彩。
“我啊,完全不觉得这不值得。薇尔莉特 ·伊芙加登。”
埃多瓦德拍著自己的膝盖,咯咯地笑道:
“到头来,是这样。居然是这样吗!你远比我想像中的与我相近,而且直到现在都保持著这幅模样不曾改变吗!这样啊……原来是这样啊……啊啊,不经考虑就向你发脾气真是抱歉。你实在太对我的胃口了,薇尔莉特·伊芙加登。你的出色程度就在此刻得到了证实。能与你如此对话,对我而言真是一段美好的时间。真希望能早点遇见你啊。在一个与我们之间的相遇更为相称的地方……而不是这样……冰冷的监狱之中。”
“不,我们在这里相见,才是最适合的。”
“是吗?”
“嗯……一定是这样的……那么,埃多瓦德先生,时限已经快到了。您将会把信写给谁,又想传达怎样的思念呢?最后请让我完成我的工作。回答您的期望,也正是我此行的目的。”
这次埃多瓦德没有撒疯,只是将视线投向了松开手转而去取纸笔的薇尔莉特,脸上写满了遗憾。
“薇尔莉特,我可以握著你的不握笔的那只手吗?”
“很抱歉,我并不能满足您的要求。”
“……别那么小气嘛,满足我一个小小的愿望又不会少块肉。”
“监狱方不是已经满足过您的愿望了吗?”
薇尔莉特理论般的反问道。
埃多瓦德露出无邪孩童似的笑容,赞同地点著点头说:
“是啊,毕竟行刑前的死刑犯的要求,无论有多任性,他们都会尽可能地满足嘛。”
听到这句话,薇尔莉特低垂眼眸,转眼看向了自己正握著笔的指尖。
“……确实如此呢。”
那是和她刚才回答查丝时一样的语调。
“那么,埃多瓦德先生,请让我再问您一遍。”
“啊啊,抱歉。我还没回答你的问题呢。”
“是……请问您的这封信要寄给谁,又想传达些什么呢?”
“信的内容……我不想让人听见,就凑到你耳边说吧。收信人嘛……就只有他了——那位我做梦都想杀死,却还没来得及下手的大人……”
埃多瓦德指向了牢房的天花板。
“神明。”
薇尔莉特并没有说“这种信是寄不出去的”,而是转眼凝望他所指的方向,而后又跟直视了某种炫人眼目的事物似的,眯起了眼睛。
而埃多瓦德则探出身子,将脸凑近她的耳边。
“替我对他说‘ ’。”
听到他的话语的,只有她。
低语过后,埃多瓦德在薇尔莉特的鬓角送上了轻轻的一吻。
“永别了……再会吧,薇尔莉特。”
仿佛掐准了时间,告知会面时间结束的警铃声响起了。
从房间里走出来的薇尔莉特的手上拿著一封精心封好的信。
薇尔莉特对前来询问确认自己安全的看守们点了点头。她的表情看不出和进去之前有什么变化,看著那张无机物一般不带感情的脸,站在一旁的查丝心中不由得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