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不错啊。如果天冷了,我就让他添件衣服。可惜这样简单的交流却也无法进行。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多人,但每个人都是孤独的。"
潮湿阴冷的晚风吹过隅田川的上空,朝我们所在的方向吹来。今天一整天我都没有和那三人聊天,没有听到阿大、阿润、直人无聊的玩笑。这样的感觉就像世界末日那么糟糕。
"年轻人,我会在河边生活一段时间,你能不能时常来看着我?不用经常来,只要有空露个脸,跟我说上几句话就行。我也没什么能教你的,但我会把自己的生平都告诉你。"
一只海鸥低飞而过,它的肚皮几乎擦着了水面。我在想我的老妈,如果她知道自己的儿子在跟一个流浪汉亲切地交谈,肯定会气得晕倒吧。哈哈,那肯定很好玩。于是我欣然答应了德叔的请求。
"没问题,我会时常来看你的。我还有三个要好的朋友,到时候能带他们一起来吗?"
"哦,当然可以。"
时间还早得很,我却对德叔说"晚安",然后就离开了公园。不说"晚安"的话,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和一个"刚认识"的人就说什么"沙扬娜拉"似乎不太合适。反正就在这样一个秋日的傍晚,我和一个自称德叔的流浪汉成了朋友。
我第二次来河边找德叔是在两天后。这次我带着阿润和直人,阿大因为要上夜校,所以来不了。空着手去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我们就在便利店里买了些袋装薯片和瓶装水。今天的天气阴森森的,冷风从下游吹上岸边。
我把德叔所说的那些话稍加整理,说给他们两个听。性格率真的直人立马就把德叔当成了四处流浪的哲学家。而阿润这个机灵鬼自然抱着怀疑的态度,不怎么相信他说的那一套。但是,他也觉得德叔这人怪有趣的。
我们三人就在德叔坐着的长凳前,席地而坐。这场景看上去就像三个年轻的基督教信徒围坐着,面对导师聆听教诲。隅田川对岸那座玻璃墙面的圣路加双塔大厦,就像一座未来风格的大教堂般直指天际。
"我想问您几个简单的问题,可以吗?"
阿润老声老气地问道。
"请问您住在哪里?并不是问您具体的地点,是问您住在什么样的地方。"
流浪汉哲学家也不甘示弱地回答说:
"帐篷里。就是杂货店里都有卖的那种简易拆装帐篷。"
"哦,那种帐篷我们以前也用过的。"
说这话的是直人。初二结束时,我们曾在新宿的公园里夜宿过几天,那时候就用的是这种简易拆装帐篷。所以听德叔说起,感觉分外亲切。
"我就带着帐篷四处走,看到中意的地方就住下。现在已经是秋天了,东京的气温还可以,等到天气再冷些,我就到九州的南方或者冲绳去,那里有我认识的人。这是一种为旅行而旅行的生活。"
直人眼中闪着光说:
"真好。那夏天就去北海道,是吧?我的身体不好,所以家长不准我长途跋涉,在户外生活。真羡慕您啊。"
三个中只有直人一个人吃淡味薯片,过量的盐分和日晒都对早衰症有不良影响。而我和阿润吃的是激辣烧烤味的。
"呵呵,也没你说的那么好。我只是不喜欢老待在一个地方罢了。"
阿润扶了扶他那副银框眼镜,问道:
"那您有没有亲人呢?比如老婆孩子什么的。"
德叔勉强维持着笑容回答道:
"你爸爸的年收入是多少?我现在的生活应该和家庭没有关系吧。"
德叔拒绝得很干脆,但这反而给阿润留下了良好的印象。
"你不问最好了,说起家里的事儿就有种想哭的感觉。所以我就不太愿提。真想见见在老家的孙子啊。唉,不好意思,说这些让你们见笑了。"
刚才还在闹别扭的大叔突然变得如此直率。
"年轻人,你们都在为自己的将来担心发愁吧?"
这是我上次我和德叔在分别之际说起的事。直人和阿润显然和我有一样的担忧。我为什么如此肯定,是因为他们从来没和我谈过将来,也没说自己想从事什么样的工作。光是想想这些问题就会让人忧郁得无以复加,更不用说跟别人开口讨论了。河边公园的空气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你们根本就不需为此担心。我说的话你们可能不信,但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就有多少属于他们的栖身之处,所以每个人都可以找到他们自己的归宿。喜欢和大家在一起的人,就可以在公司、企业这种组织中任职。也有不喜欢和别人待在一起的人,那也有适合一个人做的工作。现在不用见人就可以赚钱的工作多得是。你们的家长和老师也真够坏的,教导你们一定要走入社会、混入人群才可以在这世上立足。"
阿润喝了一口瓶装水说:
"但事实上,生活在日本这个国家,如果不从属一个组织就无法生存下去,不是吗?"
"你错了,能活下去的。只要和这个社会保持一定的距离,无论是谁都能好好地活下去。重要的是,这个距离要拿捏准确。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见过那种带转刃的车床。在中床上,只要把加工材料推的太用力了,无论你加多少油冷却材料也没用,到最后肯定会过热报废。要想把对方’加工’得正合心意,那自己就不能太过用力。而用多少力、保持多少距离正好,这个’度’就要靠自己拿捏。拿捏准了,无论对方是家庭还是公司,都能够处理得很好。"
直人有些不解其意,便问道:
"但按照您所说的那样,做人会不会太累了呀?一般人都是为自己工作的公司鞠躬尽瘁,对家里的人全心全意。这样活着还比较有意思。"
谁知德叔听后,一脸不耐烦地说:
"年轻人你说得很对。但你说的那种人,他们的心都像钻石一样硬。听我说,无论是公司还是家庭,都是由数人组成的集体。而这个集体会向成员提出各种荒唐的要求。如果你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集体,一生都在为家庭而奔波。那换取平稳生活的代价就是被集体充分利用。能够忍受这一切的人,都是有毅力的强者。"
我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和母亲。这样看来,我的父母就是那种心硬得像钻石一样的人。
"那么这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是有毅力的强者咯?"
流浪汉哲学家点头道:
"没错。或许他们的脸皮和心都像钻石那么硬了。所以他们才会在这张长椅的中间加一块木板,让流浪汉无法躺在上面休息。因为他们讨厌我们,讨厌我们没有像他们那样被集体充分利用。"
我眺望着对岸筑地,银座的景色。所有的白层建筑上都镶满了玻璃窗,一格一格就像蚂蚁的巢一样,密集得让人觉得毛骨悚然。阿润这聪明小子又说:
"但在集体里也有存在感十足的人呀。比如那些演技一流的人、或者天性无法被束缚的人。"
德叔笑了。或许他发觉和我们聊天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
"是啊,所以距离的拿捏就是非常重要的事。想要在这个国家生存下去,就要花一生的时间来考虑这个问题。环绕在台风一样的集体周围,究竟要保持多少距离好呢?是索性跃入台风的中心好呢?还是尽可能待在台风所触不到的外围比较好?总之要选择一个让自己觉得安心也十分舒适的距离。这就是为人处世的要诀。"
阿润和直人都被这番话打动了。我移开一直停留在德叔身上的视线,抬头去看那已被夜色浸染的天空。将来我会变成怎样的人眼这个充满未知的世界进行沟通相处呢?在那厚实的云彩下面,东京的楼群就像沙漠中的沙粒一样,无边无际地扩散开来。
"年轻人。"
德叔转过头对我说:
"其实自己想做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寻找一个让自己感觉不错的工作。和工资、前途相比,能让自己满意才是最关键的。"
阿润一脸苦相地说:
"但要在日本找工作可没那么简单。如果没能抓住大学刚毕业那会的黄金时段,做得不好,恐怕一辈子都要当无业游民了。大公司的入职考试只有这么二次,考砸了就什么也没了。没有第二次机会,你想要辩解也没用。你说的距离、满意或许没错。但一直过贫穷的生活或许也无法组成家庭,到最后只能怀揣着劣等感自暴自弃……就像秋叶原的那个K一样。"
一想到那个马路杀手,我现在还是心有余悸。对于被害者我自然是无比同情,但我最怕的不是自己是否会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