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第五谱

最后的珍珠

「诶诶!?要……要在这里下将棋!?」

我为了去实地勘察,踏进了对局场的瞬间吼了出来。

女王战第三局是在天衣的老家神户举行的。

这是事前就决定好了的。应该欢迎。

虽然我没有听说过这个对局场的名字,不过无论是怎么样的场所,能在这样紧张的安排中能接受这边的请求,我们都很欢迎。

虽然我们是这么想的……

问题是这个对局场既不是酒店也不是温泉旅馆──而是『结婚会场』。

「……前所未闻啊」

「在结婚会场……而且还是在最上层的展望室下将棋什么的……」

「说起来,以前好像也有过在美术馆超巨大的壁画前进行对局……」

「德岛的那个啊。这次应该比得上那一次了……」

相关人员都颤栗了。

三百六十度铺满玻璃的展览室没有死角,街道、大海、山脉、神户的一切都能尽收眼底。

景色相当的不错。以结婚典礼来说是个最好的地方了。以结婚典礼来说。

不过,遗憾的是……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将棋……搞什么哦……

「师父!好厉害!在结婚会场进行对局什么的,超Romantic!!」

「小爱真是有精神呢……」

「因为这里是结婚会场哦!?只要是女孩子,大家都会情绪高涨吧!」

爱就像小狗一样在会场里跑来跑去,记着笔记。对着会场里的人问道「平均预算是多少呢!?」「什么时候可以预约!?」……这一定是为了写观战记所以要的吧。除此以外没有要记下笔记的理由。

另一方面,关键的主角。

「「…………」」

师姐和天衣毫无表情地注视着周围的发展。

不如说,她们是在拼命压制住感情,以适应这个奇特的对局场。

『Sun・Angelic KOBE』

放在其他地方会让人觉得「是爱情旅馆吗?」,但时髦的神户应该有这种名字的酒店,不过还是大意了。

没想到居然是结婚会场……

「各位。请保持安静」

会长在男鹿小姐的陪同下到达了现场,用着稳健的声音进行了说明。

「在春天的观光季想要预定到神户的酒店是不可能的。但是因为之前在空女王的老家大阪进行了对局,对于挑战者的夜叉神小姐来说不在她的老家进行一次对局就不公平。而男鹿小姐找到的场所,就是这个『Sun・Angelic KOBE』」

「是的。正是男鹿找到的」

男鹿小姐接过话题开始了详细的说明。

「『Sun・Angelic KOBE』里不仅有住宿设施,提供的料理与甜点也满足人数要求。还有非常大的空间安装大盘解说用的麦克风以及投影仪等转播器材。也就是说──」

《里头目》握紧拳头极力主张。

「也就是说,这为了举行大人数的活动而设计的结婚会场,比起酒店或者旅馆更适合将棋的对局!!」

「「噢噢噢……!!」」

她流畅的说明,让将棋有关人员们的固定观念崩溃了。

「但、但是这个时期要预定结婚会场会不会很困难!?」

「到底是使用了什么手段才拿下的!?」

随行的记者们纷纷发出疑问,男鹿小姐只回了一句话就让他们接受了。

「今天是大凶日」

「「啊……!」」

结婚典礼最重要的就是择日。

但是要下将棋的话就没关系了。会场这边也判断到,比起免费开放这么一天不如用来进行将棋的对局。真的是智将……!

不愧是月光会长的心腹。

「男鹿小姐的想法非常好。真的很感谢」

「会长赞誉过头了」

「不。这些话还不够,这次很感谢男鹿小姐的努力。为了实现在会场下棋的这个想法,她向神户许多的会场进行交涉,甚至还实际参观了」

「欸!?去会场参观了吗!?」

我惊讶的问着,男鹿小姐一脸『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的表情点了点头。

「是的。为了确认这个会场是否真的能作为头衔战对局相符的场地,我与会长一起私访参观这里了」

「虽是这么说,不过年纪相差太大,让人觉得有点不自然呢」

「才没有这回事!会场的计划人还热心的劝我们说『两位真是般配呢,要不就这样直接举行结婚仪式呢?』!」

「「…………」」

虽然没有人说话,但是大家都是这么想的。

『这只不过是你想和会长一起去参观会场吧?』

以实现神户对局为借口肆意妄为。

最开始我就觉得奇怪了……那个《里头目》怎么可能会因为时间表的安排不当向我和天衣低头致歉。

「……你还满意吗?龙王」

我露出了复杂的神情,对着会长耳语。

「……负责人明目张胆地以权谋私,这个可要减分啊」

「……但是,这里是个好地方吧?」

「……我不否认这一点……」

真是奇特的舞台。

但是,对于天衣来说,在她出生成长的神户进行对局,应该是有着正面加成的吧。

「而且我中意这里并不只有设备这一方面的理由。眼睛看不见的我需要让男鹿小姐来确认某件事」

「欸?确认什么……?」

「从这个展望台,能看到那孩子双亲沉眠的地方。也就是她的双亲也能看到这场对局」

「!」

「我曾经也去扫过一次墓」

会长开心的继续在我的耳边说道。

「因为她本来是要成为我的弟子的。而我得报告这件事,知道了吗?」

──预料到一切了吗……真的是比不过这个人啊。

而且,因为会长无法一个人前往那里,所以男鹿小姐也是知道这件事的。

「……男鹿小姐,非常感谢你。那个……各种各样的意义上」

「……没什么」

我向她道谢,不过男鹿小姐说出了令我意外的话。

「就我个人来说,希望夜叉神小姐能够获胜」

「个人?为什么……?」

「因为空银子的存在对于所有的女流棋士来说就是屈辱啊」

「……!」

「我并不是对空小姐有什么怨恨。但作为曾经的女流棋士,我想让她帮我报一箭之仇」

男鹿小姐的话语的意义相当具有冲击力,不过我也不是不能明白。

要是作为奖励会员的师姐在女流棋战中一直开无双的话,世间就会这么说吧。

『不需要女流棋士了。女的也去奖励会锻炼就可以了』。

从女流棋界开创以来就一直支持着它的释迦堂里奈女流名迹说过要是师姐成为了职业棋士的话,就算女流棋士制度被消灭了也无所谓。

但这也只是释迦堂小姐的想法。

对于其他的女流棋士来说,她们现在也在不断战斗、受伤、挣扎着,所以肯定有其他的想法。

更别说男鹿小姐这种不得不从那里退出来的人,里面应该有着我想象不了的纠葛吧。

但是男鹿小姐丝毫没有表现出来,为明天的对局准备着。

棋盘棋驹、镜头、照明的设置都结束后,最后只剩『甜点』的选择。

男鹿小姐骄傲地说。

「这『Sun・Angelic KOBE』最大的卖点就是以婚礼蛋糕为首的细致的甜点。对局者双方可以尽情选择自己喜欢的甜点」

「「噢噢噢……!!」」

西点师傅用手推车推着一车美得像是宝石一样的甜点。

别看师姐那样子,她可是最喜欢甜点了,天衣也是出身与点心之街神户,她也应该很喜欢甜的东西。在杀机腾腾的头衔战中,这点心可以称得上是唯一的乐趣。她们应该很高兴吧。

但是。

独占这第三局场地检查话题的并不是两位天才少女,也不是甜点。

而是────记录员少年。

「椚三段!能透露一下您做女流头衔战记录员的热情是从哪里来的吗!?」

「请问和服是您定做的吗!?」

「有紧张与不安吗!?」

担当记录员的椚

创多三段,一一回答砸向他的问题。

「因为我也有做过职业头衔战的记录员,所以没有感到不安。是名人与篠洼老师进行棋帝战的时候。当时正好是暑假,所以就顺便住下了。父母也觉得比起在联盟记录到深夜,住进气派的旅馆更安心」

包围他的报道阵营比包围对局者的还要多,但是他却毫不畏缩,创多还挺开心地回忆起那个时候的事。

「能在一旁看到平时得不到的关东顶级棋士的将棋棋谱,我觉得是非常棒的经验」

创多被众人期待成为史上首个小学生职业棋士。

而这个创多,会去做史上首个女性职业棋士的师姐的记录员工作,媒体的注意力也会集中在这一点上。

联盟想以女王战为基石,将媒体的注意力集中在三段联盟上的想法,光是看着媒体们的举动就知道是成功了。

──……现场的气氛已经从女王战的了断变成了其他的东西。

下个主角用着开朗的表情继续说道。

「但是我没有做过女流棋战的记录员。要是成为四段就没有太多这种机会了,所以我想着至少要做一局!」

「像椚三段这样的天才,虽说这是头衔战,但是您能从女流棋士的将棋里得到什么东西吗?」

「我觉得还是有的哦?女流棋士的各位老师,会下出职业或者是奖励会员无法模仿的独创性将棋。她们不会被流行给左右……没错!自由得像是业余棋士一样!」

创多的回答与记者的意图实在是对不上号。

记者也等不及了,提问也逐渐变得直截了当。

「您与空女王有可能在三段联盟中对局吧。这次是想着来侦查她吗?」

「但是三段联盟的对阵安排还没有发表。所以这回真的是想着反正要去做记录员,就去记录一些有趣的将棋的哦?」

「但是椚三段,在那场重要的升段比赛中被空女王阻止了吧?假设真的在三段联盟里碰上了,有可能重蹈覆辙吗?」

「啊哈哈!我并没有那么担心哦。因为──」

椚创多笑着回答。

「下次碰上的话,毫无悬念会是我的胜利」

他的声音里没有挑衅与逞强。

他的语气仿佛是在解说理所当然的现象一样。

「……」

虽然师姐装作没有听到的样子,但她的举动出卖了她。她选择蛋糕的手迟疑了一下。

──平时的话她会立刻选择水果蛋糕……

明天她会在创多的注视下进行将棋对局。对于师姐来说,这是相当大的压力吧。

在她身旁的天衣不温不火地点了巧克力蛋糕。

在现场检查结束了之后,众人看到了神户美丽的夜景。

「前夜祭是只有相关人员才能参加的露天招待会。虽然只是些简单的料理与饮料,我与会长已经试吃过了,非常的美味。还请各位尽情享用」

男鹿小姐挽着会长的手臂,像是结婚披露宴上的新娘一样打着招呼。她还真是享受啊……

只有天衣的家离这里比较近,所以她今天会回家,明天再过来。

爱目送着离开会场准备上晶小姐开过来的车的天衣,嘟囔了一句。

「天酱……」

「嗯?怎么了,爱?」

「今天,你一直都沉默着」

「啊……」

爱之前被现场检查时各种各样的事情给夺走注意力了,她说完才发现,天衣的样子与之前去现场勘查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她是已经走投无路了吗?

还是说……

☖灰姑娘辛德瑞拉

『时刻到了。请以空女王为先手开始对局』

立会人宣言的同时,对局者双方无言的低头行礼。

闪烁在两人周围的闪光灯,就算透过屏幕也是亮的让人睁不开眼睛。

网上在直播着对局室里的景象,我在设置在小教堂的大盘解说会场眺望着她们。

投影仪与大盘设置在祭坛上。真的是闻所未闻……

「那么!终于开始了!」

观众都被这前所未有的大盘解说给镇住了,就在这时,鹿路庭珠代女流二段穿着比平时更加正式的衣服出场了。只有她完全不为所动。

她好像是去请求会场里常驻的化妆师搭配出来的衣装,比对局者更加的华丽。就像在结婚典礼上比新娘还更加引人注目一样。

鹿路庭小姐在将棋界里有着《研究会粉碎机》的异名。私生活里好像也有着《结婚典礼粉碎机》的异名,好可怕。

「第二局的大盘解说的时候没能尽兴,所以又再次登场☆了哦!我会和九头龙老师一起为各位观众把气氛炒的火火热热的!!」

噢噢──!!客人们举起拳头高呼。

在这神圣的小教堂里,气氛变得就像是地下偶像的live一样……

「大盘解说会场的温度已经足够了,不过对局那边怎么样了呢?您的弟子是因为连败正陷入低沉中吗?」

「因为是在老家进行对局,所以应该会很有气势的。虽然至今为止的印象都是发挥不好的挑战者,但是在这决出胜负的一局,希望她能好好地发挥出来」

「这次从对局开始就会一直持续解说!引人注目的第一手会下在哪里呢!?」

先手的师姐,弓着腰无表情的俯视着棋盘,

『……』

初手无可非议的拉开了角道。

「呀——不愧是银子酱。就算是两连胜,先手局开场下得也是不咸不淡呢。那么那么,走投无路的后手要怎么办呢?」

鹿路庭小姐说完,看着我的脸突然把话题抛给了我。

「话说回来,本局盘侧那边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呢~」

「是啊。虽然也不是没有小学生做过记录员……不过观战记者也是小学生这可真是闻所未闻」

「连挑战者都是小学生呢。九头龙老师,比起待在这种地方,您更想去对局室里呼吸小学生吐出来的二氧化碳吧?」

「停一下,鹿路庭小姐……请不要说出这种会找来误解的发言──」

「啊嘞嘞?您不是在将棋年鉴的问卷中回答到『下辈子想成为小学教室里的观叶植物』吗?」

「才不是!!我才没有期待着这种疯狂的转生!!」

「欸?那不然就是转生成面向幼女用的自行车的座垫吧?你看,那样就能与幼女的下体进行亲密的接触了吧?」

「我只是想做个普通小儿科的医生!!」

因为这一世只能做下将棋这种无法对世间做出贡献的工作,所以我想着来世至少能为了社会做出贡献!虽然我是以这种崇高的理想而回答的,但是世间却对我做出了『果然是萝莉控』『来真的啊』这种会招致误解的回答。会场的反应很冷淡。为什么呢。

「……好了好了。与龙王那疯狂的性癖不同,对局的演变可是正统中的正统。空女王,将飞车前的步突了出去,早早地就明示了居飞车」

说不定是我想太多……

在师姐把飞车前的步突出去的瞬间,小教堂里的气氛变得有点扫兴。「啊啊、又来了」之类的。

但是。

天衣的下一手,就把这样的气氛给吹散了!

「「咔────」」

看到她下的那一手,鹿路庭小姐和我以及整个会场的所有人都失去话语了。

天衣突进了。终于将那枚棋子刺了出去。

她将步放在了角的头上。

「「角头步!?」」

『…………』

屏幕中,师姐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与此相反,在盘侧的创多倒是眼睛闪闪发亮。

「出、出现啦──!!挑战者夜叉神女流二段终于动用了传家宝刀・后手角头步战法!!这下子变得有趣了!!」

与鹿路庭小姐热烈的评论正相反,我背后的冷汗止不住。

果然,师姐将玉向左移,优先构筑防御。

冷静一点。我一边叹气一边说着。

「……先手的空女王选择了持久战」

「至今为止,夜叉神小姐使用角头步的对局中,都是挑衅对手让其进行急战的吧?这样子没问题吗?」

「想必是有什么对策吧。用来对应持久战的对策……」

但是率先施展出对策的是师姐。

天衣像是想要牵制师姐的布局一样不惜手损进行角交换,但是师姐却展示出了令人惊愕的构想。

她拿起了刚放上驹台的角────7七角!!

「欸!?在这里打入自阵角!?」

鹿路

庭小姐把眼睛大大地睁开,如同她巨大的胸部一样。

「把好不容易得到的角这么早就打进了自阵!?这不是很亏吗?」

「不会!7七角是能牵制后手布局的非常积极的一手。要是放置角的话会造成不利,结果就是会让后手下三3角和自己的角相互牵制」

既然打入了角,就不得不再次角交换,而且后手的手损还不会消失。这个可是相当的吃不消。

「原、原来如此~……银子酱对角头步的对策是万全的!是这个意思吧?」

不愧是师姐。居然会在这里准备好7七角……

天衣稍稍考虑了一会,自己也打入3三角。她也只能这样。

问题是在这之后。

──要是天衣没有什么对策的话…………这样下去这句将棋的结局就定死了。

下出了7七角这一秘手的师姐意识到了优势,就这样悠哉的布局。

天衣只能被迫做出选择,不过这个局面是她事先就预料到了吗?她没怎么花时间就把手伸向了棋盘。我的心脏跳个不停。

她选择的棋子是——银。

看到这个棋子,然后又看到了出现的局面,我不由自主地叫了出来。

「这、这个型是——!!」

天衣准备的对持久战的对策就是!

4二 银 型————角 交 换 向 飞 车!!

正好,这时对局室里的麦克风采集到了天衣的声音。

『这个、厉害吧?』

天衣将手指放在刚下完的银上,对着师姐露出了无畏的笑容说。

『那个人给我的』

『……』

天衣下出角头步的时候师姐的表情完全没有变化,不过这会能看出她表情有点动摇。

鹿路庭小姐看着我的脸说。

「刚才夜叉神小姐说了什么吧?」

「是吗?」

「话说回来,九头龙老师?我感觉好像最近见过类似的局面?」

「是、是吗?」

「……总有种九头龙老师与生石老师的对局的感觉?」

「嘛、嘛,但是后手局角头步这种战法,本来就是想要转换成角交换向飞车战法。这样的话,事先挺近的角头的步也能发挥作用……这样的话就与我使用的『愉快三间飞车(暂定)』的想法是一样的,成为同样的局面也是当然的……」

「嘛,就当做是这么回事吧」

本来4二银型的角交换向飞车就是我容易发挥出实力的形,并不是对于所有人来讲都是优秀的战法。振飞车党里也有着不同的喜好吧。

我确实是期待着天衣能使用这个形。

为了证明这个战法无论是碰上什么对手都行得通,我在最强的振飞车党面前与他实战检验过了。

但是这最终的抉择权是在天衣手上,她是有着自信才会选择这第一次使用的战法。

不过会在这么重要的对局中采用──

「……果然天衣和我很像啊」

我用着谁也听不到的声音嘟囔着。

我高兴得不得了。

将棋界有着『变强的方法只能自己去想』这种意识,会把弟子晾在一边,共有棋风的师徒可以说是奇迹般的存在。天衣对于我来说就是奇迹。

为了进一步扇动观众们的热情,鹿路庭小姐叫喊着。

「到了第三局,女王战也变得有趣了起来!挑战者使用新生的角头步战法,空女王则以惊愕的自阵角来应对!但是这时,战法的变化仿佛让我们看到了师徒间的羁绊!真可谓是令人吃惊的开场!那么到底是哪边能获胜呢!?」

但是真正的惊愕是在午餐休息之后。

午餐休息在头衔战中也有着『摄影时间』的意义。

过了这个时机,就只有等到对局结束之后才能拍摄了。与早上意义,扛着照相机的记者们涌入了对局室。

不过,最先出现在对局室里的,并不是对局者,而是观战记者。

也就是,爱。

『……失礼了!』

拥有自由访问对局室权限的观战记者也并不需要在午餐休息的时候待在对局室里,但是她上一次这个时候没有回来,所以错失了投子认负的瞬间。

作为反省,她在对局再开前的二十分钟就进来了,在记录桌上摊开了笔记。

之后,是创多记录员进来了。他坐在了爱的旁边。

对局再开前五分钟,师姐进来了,照相机的闪光灯一齐闪烁。无论是哪个照相机都是在能同时拍到创多与师姐的角度进行拍摄的。

──无论天衣在棋盘上展示了多少才能,世间也还只是看中结局……

我待在相关人员的午餐会场,吃着结婚典礼用的婚庆套餐,感到了一阵空虚。

我不是希望师姐在这里输掉。

而是,这场有天衣的父母注视的对局……我希望那个孩子也能受到注目。希望她的才能,努力能够得到正当的评价。

──那就拿出结果来啊!

本应用来放新郎新娘的简介影片的屏幕上,映照出了对局场的样子,我是这么想的。

是这么……想的、来……着……

「…………啊嘞?」

我看到对局室的样子,察觉到了异常而发慌了。

作为对手的天衣过了对局再开的时刻都还没能回来。这种事情还是第一次。明明第一局和第二局她都比师姐还先回来……

难道说,是碰上什么事了!?

「抱歉!有谁能去看看天衣的……挑战者的样子怎么样了──」

虽然她是我的弟子,我也不能进入女孩子的休息室。

我一边回视着其他桌的相关人员一边说,就在那个瞬间。

「欸?」

「诶诶!?」

看到屏幕的人们口中纷纷发出惊叹。

怎么了?我也回头看向屏幕………………然后大叫了。

「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

天衣回到对局室了。

她脱掉了和服,换上了纯白的礼服。

Image

自从双亲去世以后,就只穿黑色衣物的那个天衣居然……穿上白色的?

而且她的小脚上还穿着玻璃鞋。

「……真正的,灰姑娘?」

与我同一桌吃着午餐的鹿路庭小姐看到她后,插在叉子上的神户牛肉掉在了地上。

同行过来进行大盘解说的鹿路庭小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比职业棋士拥有更多的头衔战经验。仅次于名人与释迦堂小姐。

而天衣做的事让这样的鹿路庭小姐都哑然了。她还只是个小学五年级的女孩子。

──你以为她老实了,结果就来了这么一手!

毫无疑问,晶小姐是共犯。

那件礼服,比起我在她家里看到的时候更短了。应该是为了正座而特意改短的吧。

比起说像是新娘,她更像是舞女,对局室里的人都被她的身姿压制得说不出话,作为观战记者坐在盘侧的爱生硬地问道。

『天、天酱?那件衣服……?』

『我换衣服了。和服又重又热,不方便战斗啊』

天衣脱掉玻璃鞋后放在了榻榻米的上面,若无其事地说着。

『为了能拿出真本事战斗,我选择了最合适的衣服哦。女王战的规章流程上写着要穿着和服,但是没写不能换衣服。而且──』

天衣把右手举起来,看着手腕带着一点玩笑的意义说着,

『也不用在意袖子了呢?』

『…………』

师姐仍然无言。她从一开始就盯着棋盘看。

坐在盘侧的创多会心一笑,按耐不住内心对着天衣说。

『时间到了』

『嗯』

《神户的辛德瑞拉》轻轻地按住礼服的裙子坐下了,用右手手背抛了抛漆黑的头发,头发像翅膀一样散开了。

『那么──首先是把第二局失去的先手局还给我吧?』

她就像是邀请师姐跳舞一样,把手伸向了棋盘,说道。

『来吧。起舞吧』

落子声如同宣告舞会开始的钟音一样高高响起。

而就像是要追随那个声音一样,终于登场的真正的《神户的辛德瑞拉》被无数的闪光灯与快门声包围。

☗灰星

———把先手还给我吧。

这个宣言的含义,随着局面的推进而逐渐明朗了。

「唔!?啊咧?啊咧咧咧咧咧——……?」

用着解说的大盘进行着棋步预测的鹿路庭和我,发现了会使这局棋演变成超越了胜负的的结局的棋路而变得慌张了起来。

「…………九头龙老师?这、莫非是…………」

「……是呢,这就像是那个『莫非』要出现的走势」

当这个有出现的苗头时,将棋界的规矩是待到它确实出现之前,绝不将它的名字说出口。

因为若在出现前就说出口来,并且最后成真了,特别是在头衔战的这种场合一语成谶的话,所有的预定都会被打乱而变得麻烦起来。

某人甚至称其为「将棋之癌」。

然而在现代将棋里,却是要连这个让将棋致死的病也得利用到胜负当中。我们棋士就是在如此残酷的世界里一直战斗着。

「后手的目的正是那个,而现在就看先手能否将它回绝了……」

「如果先手要寻求变化的话,候补手有哪些呢?」

「是呢,虽然挺困难的,但例如——」

「7三步」

突然,从观众席上传出了一声回答。

这把令我甚是耳熟的声音是坐在观众席最前排的一个客人所发出的,而她所指出的这一手,的确可以说是除最优手之外的唯一候补手了。

而能够在一瞬间就看出来,

「真够厉害的」

我对声音的主人赠予了最大限度的赞辞。

而这位身穿黑色骑手夹克的客人却翘着修长的双腿、以一副横蛮姿态扭过头去。

「不是我想出来的,这貌似是将棋软件推荐的一手哦?」

「貌似?」

「那是因为有个性情乖僻的观战记者明明不愿来到现场,却一直地将评价值发给我啦」

来客——月夜见坂燎,单手拿起智能手机说道。

而其他的客人也窃窃私语了起来,

「喂,那位不就是」

「女、女流玉将!?」

「刚才的话里提到的观战记者,难道是指山城樱花?」

因有意料之外的超豪华嘉宾出席,礼堂内气氛的兴奋度再次攀升。

「我本来也没打算要特地跑来神户观战小学生和中学生下将棋的」

《进攻的大天使》像是在找着借口说道,

「只不过是想亲眼见识一下银子在对上那个臭小鬼的角头步时会出什么招」

对于用急战对阵天衣的角头步而败下阵来的月夜见坂来说,师姐在持久战上会怎么战斗呢,应该是对此而在意不已吧。

当然,她心里肯定也觉得不甘和屈辱,但对于将棋的兴致应该是盖过了这些情绪,果然月夜见坂也是真心喜欢将棋的。

而在挑战者决赛上败给了天衣的供御饭,虽说是因为得协力小爱的观战记而来不了,但那还历历在目的败北的伤痕恐怕也是她不在这现场的原因吧。

我也很明白她的这种心情,真的是再清楚不过了……。

『空老师,剩余五分钟。(计时倒数)五十秒———』

『!!』

在不知不觉间,师姐的持子时间就快耗尽了。

被逼使着作出决断的师姐。

即使是获得了有利的先手番,并将局面诱导至了持久战,但却耗尽时间被对手带入到了令人不悦的展开中。

『空老师,因您的持子时间已用尽,接下来请下一分钟将棋』

『咕!!』

被秒数紧逼着的师姐,在犹豫到快要到时限的千钧一发之际,下出了在这种局面中力所能及的最优手。

然后天衣也以最优手回应。

最优对最优的回击。同样的棋路不断重现着。

这就像棋子在轮舞一样。

「这、这是!!」

「那个『莫非』就要出现了呢」

鹿路庭惊呼道,而我也终于能亲口报出那个「莫非」的名字了。

—————千日手。

虽然看上去是平局,但实质上却不一样。

「在现代将棋里,若为后手而有意去下千日手也是个出色的战术。因为这样就可以在重开的新一局里拿到有利的先手。」

就如天衣的宣言那样,天衣把在第二局里失去的先手拿回来了。

相反,对于先手的师姐来说,这无疑在策略上是败北了,也可以说是无异于输棋了。

「那个空银子……无敌的白雪公主竟在先手上被逼逃至千日手……!」

鹿路庭对此惊愕不已。

师姐在至今为止的女流正赛上从没有出现过哪怕一次的千日手。

「辛德拉公主给白雪公主打上灰星……了啊」

心头略显复杂的月见夜坂如此吐言道。

月见夜坂也曾在头衔战作为后手对上师姐时意图下出千日手,但师姐却凭意志力打开了一条生路。无论是在先手还是在后手。

不单是以月见夜坂为对手的时候,说来师姐本身就是这样一位棋士,她一直是这样鞭策自己的:连以女流棋士为对手的那种程度的劣势都逆转不了的话,就遑论在奖励会里厮杀了。

但眼前的事实是,即使强如那样的师姐也不得不选择下出千日手。

也就是——

「师姐承认了。在这个局面一旦打破千日手的话就会输。她认可夜叉神天衣是至今为止所遇到的挑战者中最棘手的一位」

然后、第四次的同一局面终于在棋盘上出现了。

『千日手成立』

屏幕里的记录员创多宣布道。

『三十分钟后的十九点二十分将交换先后手重新开局』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欢呼声把整个小教堂都震得有些摇晃了。

虽然对于棋局的关联者来说千日手是一件很麻烦的事,但在客人看来他们又能再享受多一局头衔战的对决,没有比这更好的福利了。

『………….!!』

师姐无言地行礼之后,手犹如鹰爪般立即伸到棋盘上,将棋子打散然后利落地收进棋盒,能看出她现在是处于激怒当中,那是对自己不能打开局面的怒气。

而天衣则是傲然地挺起胸膛看着这样的师姐。

虽说收拾棋子本就是上位者的义务,但现在的情景看上去就像是天衣将这个义务推给师姐去做那样。

不知败北之痛为何物的「浪速的白雪公主」。

但就在今天,在她的女流棋战中五十七战五十七胜无败的纯白战绩上,粘上了一点、唯一的一点灰色污痕。

「厉害!那孩子真是厉害啊!!」

「居然能在策略上赢过了无敌的空银子什么的!!」

「而且用的还是角头步喔!?真是难以置信!?」

「接下来又会上演怎样的精彩对局呢!?」

对师姐的胜利已然司空见惯的观众们,天衣沐浴在他们雷声般的掌声中。

对之前谁也成就不了的伟业,让一个成为女流棋士还没满一年的五年级小学生达成了的这个事实。

对在这个史上最强的女棋手们群英林立的战国时代里,有一个女孩子一跃到顶尖脱颖而出的这个事实。

全日本为之沸腾。

☖天之羽衣

三十分钟的休息弹指间结束,重开局已经开始了。

九头龙八一继续在教堂担任大盘的解说,只是解说助手换人了,由一位专门从关东过来观看这场对局的右左口翠女流三段作为特别嘉宾登场上台。

而在休息室的讨论则以月光圣市为中心展开。

夜叉神天衣在先手上所走的棋路是——

「先手中飞车?」

「无论是先手后手,都打算用振飞车来迎战吗……」

在休息室看着荧幕上实况的人都对夜叉神天衣有如全能棋手一般的做派感到咋舌。

对此空银子选择的是相振飞车。

因为相振飞车在感觉上与居飞车有共同的部分,所以这也不算上什么新奇的棋路。

但是在这步之后,天衣所展现出来的构想却已经不是能用「奇特」来形容了。

第十五手——2八飞车。

「哈?」

「唉!?」

休息室内连连响起了惊愕的声音,比角头步所带来的更强的冲击感袭面而来。

「将振飞车走回了居飞车?」

简直是天衣无缝的构想。

天衣把本应要移至中央的飞车再次变回到初始形态。

「不是一手损换角,而居然是二手损居飞车!?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看着解说助手的再登板做着情报收集的鹿路庭,感觉自己打从小学以来所磨炼出来的棋感正在分崩离析。对于振飞车党的鹿路庭来说,天衣的这个构想简直不可理解。

「这、这样的甚至都不能说是将棋了吧……?」

「呼唔」

然而,至此为止一直听着秘书男鹿口头传达手顺的月光,以一副似在品味奇特艺术品的口吻评价道。

「差距并没有那么大呢。还真是让人惊讶」

「欸欸!?但、但这是二手损了哦!?好不容易拿回来的先手优势又亲自舍弃这样的话后手绝对会变得有利起来的——」

「没错。那是个陷阱」

鹿路庭一时之间对月光给出的结论一副接受不能的样子,而作为超顶级的职业棋手的月光道破了这个胜负术的机关。

「如果是明朗的『好』局面,自然没什么好说的。但是在『貌似会好起来』的不明朗局面中,棋士就会花时间去思考,并且因为带有『肯定会好』这种先入为主的观念,所以直到找出能让局势变得对自身更有利的棋路为止都不会放弃」

「啊!所以就会浪费了时间……」

「是的,更进一步来说,为了扩大自身的局面优势,大脑很可能会自行在实际只有微差的局面上去绞尽脑汁地想更好的棋路。也就是擅自预读」

被夺去了时间,连大局观也被幻惑了。

这是在下快棋中最应避忌的情况。

「虽说是获得了手数,但是空女王被逼着下振飞车,而且也没持棋时间了。夜叉神如果是研究过这个棋型的话,现在处于优势的倒不如说是……!」

「啊哈」

鹿路庭笑弯了身。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不是嘲笑天衣的意思。

恰恰相反,因为看到那个臭小鬼取回了她那种令人讨厌得牙痒痒的自信而心情大好。

快笑出了眼泪的鹿路庭好像认可了什么似的点了点头。

「这样呢。那家伙是真正的天才啊,更在空银子之上的天才」

曾经,鹿路庭和天衣做了一个约定。

『等到将来什么时候你上年纪而变弱了,和比如今变得更强了的我再来战一局吧。虽然那时或许是三十年、四十年后……或者是更久之后也说不定,但在此之前我会把将棋界给踩个遍』

然而那时鹿路庭认为天衣的才能是差于银子的,总有一天也会落得和自己一样的下场。

但如果天衣没就此沉沦的话——

「这样的话,我也只有更加不断地努力,然后变得更强了……啊啊,不爽不爽不爽!!麻烦得要死!」

听到鹿路庭这样的破口大骂,月光微笑以对。而已经错过了变强机会的男鹿则是一脸寂寞地听着这番话。

「这样的……这样的将棋、不可能!」

登龙花莲在八丈岛的自家中一边用网络转播观看比赛,一边摇头强烈地否定着。

不、不只是花莲,如今在观战的大多数奖励会员都对天衣的将棋表现出强烈的否定。

「空老师自然而然地在见招拆招,换做是我也会这样下……但、局势却不断地向着先手的一方倾斜………怎会这样、不可能…………没理由啊……」

花莲一直都是小瞧着女流棋士的。

——因为那些人充其量也只不过是业余棋手。

就连那位持有女流头衔的月夜见坂燎亦曾试过休掉女流棋士的比赛去挑战奖励会,最后也不过是铩羽而归。

——不用说也知道,将棋的基础就不一样。

和月夜见坂不同,花莲从一开始就选择了进入奖励会。

那是因为有空银子这样的先例。女性棋士即使是在一开始就跳进奖励会也能继续向上爬,自己自然也能做到。

花莲是史上第二位女性的奖励会一级成员。

但是,她自身认为自己并没有什么才能。这是因为在奖励会那种严酷环境的打磨下,自己的将棋拥有了职业的雏形,这都是拜自身努力所得来的。

那就是和业余相对的极端——不败的将棋。

拼命地去记熟定迹,一边畏怯降级和退会的恐怖,花莲逐渐把自己的将棋改头换面。这本该是正确的,自己也应该是变强了的。错的是夜叉神天衣的将棋……错的应该是这种连业余的级位者也不会去下,混乱不堪的棋路。

「虽然如此…………但为什么会这么,心胸会如此鸣动不已?」

花莲还没注意到,也许是装作没让自己注意到,在天衣的将棋中看到了自身所失去的某样重要之物。

那就是棋盘上的自由,还有将棋的乐趣。

挤满了关系者的休息室里,现在气氛异常高涨。

即使到了这个时间,依然陆续有着棋士或女流棋士聚集过来。甚至从北陆还来一位已超六十高龄的老手鞨鼓林铃女流五段,只为观摩中学生和小学生所下的将棋特地来到此地留宿学习。

和鹿路庭交班解说助手的工作而回到休息室的右左口,看了一圈聚集在这里的女流棋士们然后说道,

「简直就像『夜叉神天衣受害者的集会』呢」

「也是『空银子受害者的集会』哦」

当粥新田丽女流三段回话后,曾输给过银子和天衣她们两人的月夜见坂就「嘁」地吐了声不快,引得一阵哄笑。

而且,清泷桂香也在这个现场。

桂香还是第一次到访女流头衔战的休息室。

「……」

尽管自己和两位对局者都是同门,但桂香在重开局开始前稍早的时间里就悄悄地到访了这个现场,然后在讨论圈外一言不发地默默守望着胜负的走向。

——……虽然很小。

她自身也是这么想的,这是为了不和八一或爱碰面所以等到胜负的终盘才来这里。

但就是如此,桂香也感觉到自己成长了。

——但即使只是变得能去嫉妒别人,那也是了不起的成长……。

曾经的桂香也嫉妒着轻易地就超越了自己的爱和天衣。

但那也不是说对所有的后辈都抱有嫉妒。

对着银子或供御饭这样的精英,自己本就不认为能与她们比肩的。

所以无论银子拿了多少个头衔,桂香都不会嫉妒。

但当决定了天衣来挑战头衔的瞬间,桂香对此强烈地嫉妒了。

因为自己也曾在女子公开赛上成功击败过释迦堂里奈这位曾经的女流第一人。

——因此这次头衔战变成自己和小银之间的对决也是可能的。所以……。

同时,桂香也担心小爱的状况。

当然,不是担心爱在悲伤焦虑,正好相反。

说到底,雏鹤爱这名少女是为了能呆在八一身边而去下将棋的,所以她在事不关八一的胜负的对局上就发挥不了实力。桂香注意到了这一点。

——那个孩子直率且太过温柔了。最重要的是……她过于被才能所惠泽了。

作为一个人来说,这当然是件好事。

但以棋士的角度来看,有可能会就此止步。

嫉妒和偏见等这些负面情绪是绝对是有必要的。就如辛德瑞拉看到她的姐姐们盛装打扮出席舞会时嫉妒着她们一样,桂香认为爱看到近在咫尺的天衣或银子出战着头衔战是,应该也会点燃心中「黑炎」。

反过来说,如果这样没有引起心中的嫉妒的话,心中的「火种」肯定会燃不起来。

对于八一和银子来说也是如此。

——不做到那样的话,那些孩子们绝对察觉不到下将棋的痛苦……。

「喂!快看!!」

休息室里某人的叫喊将桂香的思绪拉回到对局上。

「后手的玉终于露出来了喔!」

局面上天衣的优势逐渐转为胜势。

认为天衣的作战不成立而主动出击,银子下出的棋路却基本都是无功而返,反倒吃了对面一手反击,作为美浓围要害之处的上部狠狠地挨了一记痛击。

已经没有用作防守的棋駒,毫无防备的玉露出来了,此时拿到主动权的天衣露出獠牙步步逼近。

在将近六年里的女流棋战中一路无败的《浪速的白雪公主》,要倒下了。

——要输了?小银子?会输给那个孩子……?

虽然桂香难以置信,但若是换做自己在这种局面上,感觉自己也能将银子诘了。

但天衣将侵入到敌阵的马拉回到己阵,选择切断银子的进攻棋路。不去诘对方的玉是为了挫败银子的心。真是毫不留情呢。画面上映着

天衣的手指在颤抖。

「这是在催促她投了?」

「这种局面还是投了得了吧」

「放弃吧放弃吧」

在休息室里的棋士和记者们都神情紧绷,同时立会人已经开始做准备了。

银子开始用王手猛攻,但全都被天衣冷静地逐一抵挡化解。

「她今天下的将棋,挺杂乱无章呢」

当粥新田如此评价到银子的这种无用进攻后,其他在场的女流棋士也跟着起哄道,

「喔喔!《浪速的白雪公主》要输了吗!」

「以女王来说这样的粘棋实在有点难看呢」

「再来一局。去洗把脸后再来一局吧」

休息室里笑声不断,桂香对此难以置信。

对终局来临没有一点悲怆感。银子一边身兼为奖励会员,却还为女流棋界这边而献出自身宝贵的时间和精力,但这些人对银子会输棋的态度,就好似看到奇珍异物一样来打趣。

——这些人…….究竟是?相当不正常……。

嫉妒、野心、好奇心、劣等感还有优越感……看着这些把灵魂都卖给了将棋的家伙就像孩子那般表露出这些天真而残酷的感情,桂香终于察觉了。

在这里聚集的这些家伙早已不是人类了,那是怪物,将棋的怪物。

「呕……!!」

桂香立即捂住了嘴冲出休息室,本打算赶到女厕所里头的,但已经来不及了就蹲到走廊的一角不断剧烈地干呕了起来。

「银……小银…………」

因为实在是太难受了,桂香一边流着眼泪喘气、一边向着依然在对局室里孤独奋战的银子呼喊道,

「你…………一直都是、在这种环境当中……下着将棋的吗………?」

甚至自己刚刚所看到的嫉妒和劣等感还仅仅是冰山一角,就已经……。

面对休息室里那种令人反胃的重压,桂香只能原地蹲坐不起。

而对局室一边则是「热」得异常。

在棋盘一旁观望着对战的雏鹤爱,注意到自己的意识已经变得恍恍惚惚了。

「这样……这样…………这样………………哈啊……啊………….」

即使是知道自己要作为观战记者去观察着两对局者的状态,但作为棋士的本能还是让自己不自觉地开始了预读。

——意识……变得淡薄……。就好像变得自己不再是自己那样的感觉……。

紧张和松弛,集中和发散。

这些都受不住自身的控制汹涌而至。

爱一如风中残叶那般被对局者所营造出的氛围所翻弄着。

——这……这就是头衔战的对局室……!

从千日手那局的中途休息结束后开始,爱一直都在棋盘一旁正坐着。

明明只是一直坐着看棋而已,但感觉上却比自己在对局时还要累得多。

「…………好热……」

写记录的文字已经歪歪扭扭,纸张也因手汗而褶皱。

对局者所释放出来的庞大热量,正是这种异样「热气」的本体。

天衣虽然把和服换成了相对较薄的礼服裙,但仍是汗流浃背,不过她对此置若罔闻,前后摇摆着一心一意地在进行预读。

——……好厉害。这么集中精神的天醤,还真是第一次见识到。

连耳尖也发红了的天衣前倾着身体,看上去就如裹着红炎向敌人发起冲锋一样。

天衣保持着前倾姿势,让桂马跳向银子刚刚躲过一劫的玉。

——这样就结束了……!

另一边,停下手来应该是在思考的银子却是滴汗不出,始终挺直着腰俯视着棋盘。

从她那苍白的面容,还有丝毫不动的姿势来看,感觉她似乎完全丧失了斗志。

在爱的眼中,她看上去似乎就是放弃了这场胜负一样。

但是。

「欸……?」

爱不由自主地发出了惊讶的呼声。

因为紧挨着爱坐在一旁的记录员创多却给用来显示持棋时间的按钟插上了移动充。

作为这房间里棋力最高的创多应该不会判断失误。

那也就是说……这局胜负还要持续很长一段时间了?不过、在这样的局面上……。

爱怎么看都已经是胜负分明了。

不 ,甚至可以说是已经结束了。

然后,天衣也有着同样的想法。

——能赢!即使是我……也能赢得了空银子,赢得了奖励会三段!

天衣按捺不住自己雀跃的心情。

心脏就像要破身而出一样「嘭嘭」地暴动,而经由这颗心脏输往全身的血液热得就如化作了火炎一般。

就连植物神经也快要烧断似的,汗流不止、呼吸絮乱。明明是把和服换上了修剪为对局用的礼服裙,天衣依然觉得热不可挡。

「………………」

银子无言地站了起来,然后退室。

即使对手不见了身影,天衣依然保持着战斗的姿态在预读,就像一团火那样。

但——

「啊…………」

被室内的「炎热」弄得意识朦胧的爱却迅速清醒了过来,那是因为室温一下子降了下来。

然后爱发觉到了。

比起那团燃烧着的赤红之炎,青蓝之炎更显炽热。

对局室里最大的热源不是天衣。

这个事实无疑表明了,银子的预读比天衣进行得更深入更激烈。

——空老师并没有放弃!……难道!?

一分钟后。

在脑筋快要烧断之前,《浪速的白雪公主》出去透个了气让过热的身体冷却下来,现在返回对局室就是要将宛如恒星热量那样庞大的思考成果呈现到棋盘上。

然后银子仿佛是向对手招手一般将玉拿起,低语道,

「来吧」

「!?」

看着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的辛德瑞拉,白雪公主不苟言笑地继续说道,

「起舞吧」

☗无心的巨人

在看到那一手的瞬间,我一下子从幸福的顶端跌入到了绝望的谷底。

——9二玉……!!

「怎么会!?在这、这个世上……居然有这样的一手!?」

我愕然道。

因为空银子所下的这一手,就如只为了让她自身的玉冲过来而特意跳入到桂马的『长臂』的范围内。

空银子下出的这一手,仿佛自投罗网一般,走到了我打在玉头的桂马面前。

似乎就在说『快来掐紧我的脖子,给予我最后一击吧』……。

——这不符合常识!!但是……但是!!!

我不由得抬起头来,要去看下出了如此可怕一手的这个女人的表情。

然后我再次被震惊到了。

「……!!」

而向我还以眼色的空银子,她的眼睛变成了湛蓝色。

平常是灰色的眼瞳,如今变得犹如神户的大海那般湛蓝,深邃不可见底。

这、这就是——!!

这就是……《浪速的白雪公主》的,真本事!!

Image

「……终于露出本性来了吗!你这个怪物……!!」

我所抓住的那道希望之光,她仅用一手就给抹掉了。

我至今为止无论是在盘上还是盘外所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优势,眼前的怪物仅用一手就还以颜色了。

「不,不对!!还没……我应该还是处于优势的!!」

把话说出来让自己听到,借此取回冷静。

相比进入到一分钟将棋的空银子,我的持棋时间还有剩余。即使局面多少变得有点不利——但在实战上我还是压倒性的有利。

「你这……家伙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我咆哮了起来,犹如野兽一般。

然后抓起了驹台上一枚步,将它钉入空银子的玉头!

「快给我!倒!下!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为了不给予对手判断的时间而无缝接续地去落子。搞不好还可以让对手认为我已经全部预读到了。

但空银子的指尖犹如机械那般准确,将我的总攻全部都给无效化。

Image

这、这个女的……她是没有心的吗!?

宛如一个无心的巨人。

无论怎样进攻,仿佛都完全感觉不到有在给予对方伤害。就如打了也是白搭,反过来还伤到了自己的拳头

一样,自身珍贵的棋驹还被对方给夺去了。

脑海里浮现不出将她打败的画面……我的进攻还是太弱了吗!?

虽然有这样的不安掠过心头,在停下手的一瞬间我明白自己的心是屈服了,但我也只能不管三七二十一、继续无缝接续地落子!王手!王手!!王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然后。

把在驹台上放着的炮弹全数击出后,我看向了那犹如化作了烧焦野原一般的盘面。

「活…………………………下来了?」

空银子的玉,没有被诘。

——官子损了……!

话说,现在的形势是!?己方的玉还安全吗!?

弯下的身体仿佛要压到棋盘上,我计算着己阵的安全度。对着这样的我,一道声音从上而降。

「看错阵地了,仔细读棋吧」

「欸……?」

「我说过了吧。来起舞吧」

「………………………………?」

被敌人的话语催促、我将视线慢慢前移。

从己阵转向敌阵。

「…………啊!?难、难道………………难道难道!?难道是!?」

我所预见到的是——————千日手。

——这是要我在先手时选择千日手吗!?就如我在上一局所做的那样!?

难以置信。如果说空银子是预读到这个局面来进行诱导的话,这恐怕根本不是人类所能做到的了。不过……。

——……若是选择了千日手的话,就能再次重新开始战斗……。

但这样的话我就会变成不利的后手。如果说现在这个局面其实是对我有利的呢?如果说空银子让我选择千日手是她在挑衅我的一种盘外战术呢?

已经没时间来透彻地进行预读了。

倘若逃至千日手的话,姑且可以回避输棋的下场。

即便如此……。

「……谢谢」

我一边拼死咬紧因为紧张与恐惧而要咯吱作响的牙关,一边移动起了棋驹。

「但是——————我才不需要呢。平局这种结果」

我选择了,拒绝千日手。

然后我努力地做出笑颜,放话道。

「来吧。厮杀吧」

「大言不惭」

反击开始了。

空银子不惜任何代价的强袭,仿佛让我听到了堡垒崩塌的声音。令人恐惧的精准计算就是如此暴力!!

「咕唔唔…….!!」

我拼死抵住这种重压,支撑着就快崩坏的局面。

在那里。

「我要上了」

她平静宣言道的同时,空银子让自阵的玉前进。

国王亲身到前线带头冲锋,就如圣女贞德那样。明明是只要中了一发的流弹就会当场即死,但在一分将棋里她的指尖却丝毫不见动摇。

这种局面怎么可能预想出来,这样的进攻怎么可能抵挡得了。

「咿……!!」

我第一次感到了恐惧,对这个名为空银子的存在,对这个无心的巨人。

而这份恐惧也使我好不容易才守住的心态平衡崩塌了。

「!……啊啊…………」

心在震颤,不说要逆转局面了,甚至就连继续支撑着局面的均衡也做不到。

兵败如山倒,形势从后手有利变成了后手优势,再到了后手胜势。

我拼死地去抵抗。

但我却不是在找其中的最优手。

倒不如说是在探寻坏步。

——不断地下出其不意的棋路误导对手!就像是角头步这样的奇袭!!

在劣势中是不存在什么最优手的,所以才叫做劣势。

在痛苦的时候,你无论在何时何地都会感到痛苦。

就如悲伤和痛苦之中不存在希望一样,这个世界绝对不会温柔待你。即使在这个瞬间,也有人死去、也有人得不到救赎,而胜者和败者就在这些接踵而来的不幸中不断诞生。

如今在我和空银子面前,都被一根绳子所牵扯着。

「但…………正因如此,才绝对不能投子认输了吧啊啊啊啊啊啊!!」

只是一味等待的话,幸福是绝对不会投怀送抱的。只有抱着会被伤得更深的觉悟,才会变得幸福。

只能去变得……更强!!

然而。

「咕……!!」

然而头脑里冷静的胜负师的部分则对我宣告已经败北了。

——………………我被诘了、吗。

空银子把她自阵的玉也作为了进攻的棋驹,用这样最强的一手向我压来,打得我溃不成军了。她在我拒绝了千日手的那个时候就已然预见到自身的胜利了,这就是最好的证据。

这个瞬间,我放跑了获得头衔的机会。

作为父亲和母亲曾活在世间的证明而想抓在手中的梦想,从我的手里滑落了。

战斗以我为败北而告终。

我的辛德瑞拉童话,迎来了bad end。

「但是……为什么?」

自己明明可以说是输了的。

明明对决已经可以说是结束了的。

但为什么……我会如此地激动的呢?

为什么心里仍是如此雀跃不已?

在此时我心中所浮现的既不是父亲的笑颜也不是母亲的笑颜。

「啊啊……这样啊」

我不禁喃喃自语道。

坐在棋盘一侧的雏鹤爱和椚创多瞅了一眼我的表情,然后就端正好姿势了。

这是为我投了的瞬间而做好准备。

一定是刚才的喃喃自语让这两人认为我注意到自己的玉被诘了吧。

但我所在意的完全是别码事。

甚至可以说是与将棋无关的事。

这样的状态在战斗中虽说是不够谨慎的,但既然察觉到了那也就没办法。

是的……我终于察觉到了。

是什么一直在给予我勇气。

是何人给予了我未来。

所以我再也不会觉得害怕了。

就让我挺起胸膛大大方方地说出来吧。

仿佛要让全世界的人都听到一般,张口大声地说出来吧。

至今为止我都一直不认同的这一句话。

为了能在下次继续再战的魔法的话语。

直到生命燃烧殆尽为止,都要一直去挑战的、决意的宣誓。

「我认输」

在说出来的瞬间,心里不知何时起一直孕育着的一份小小的感情,有了一个名字。

现在的话,我能明白。

这份感情肯定就是人们所称的————————了吧。

☖星之银币

『两位对局者到达了大盘解说会场!请各位为她们送上热烈的掌声!!』

大盘解说助手鹿路庭小姐转向小教堂的入口说着,小教堂庄严的门扉向左右打开,师姐与天衣出现在了观众们的眼前。

会场这边的人不失时机地播放了入场曲。不断地炒热气氛。

如果现在不是晚上十二点就更好了。

穿着和服的师姐与穿着白色礼服的天衣并列走在红地毯上,简直就像是童话里的女主人公走进现实世界一样的梦幻光景。

不去想那两个人刚才还在不断厮杀,真的就像童话一般。

「白雪姫与辛德瑞拉的游行吗……」

我嘟囔着,感受到了两人还在释放的杀气。

明明师姐是胜者,但是她好像并不满足那个胜利。其他人可能不会明白,但我能清楚的知道,她那是生气的表情。

明明都通过五连霸得到了初代永世女王的资格了……

另一方面,挑战失败的天衣也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陷入低沉……不是这种感觉。

战斗的余韵还没消失吗?她的脸颊还有点发红。眼睛也好像是顺了。

──因为这是她第一次撞上“墙壁”了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我想犒劳弟子看着她,不过当我们的视线对上之后──

「……!!」

天衣和我对视了一瞬间后,脸颊变的更红了,强行移开了视线。干脆的直接把头转向另一边了。好伤心……

『空女王和夜叉神小姐都辛苦了。好了,请到台上来。』

鹿路庭小姐对两人站

位作出指示「银子酱就站在九头龙老师的身边。小鬼,你就站这里」,

『那之后就交给九头龙老师了。』

『欸!?为什么!?』

『比起从我这里得到祝贺,她得到九头龙老师的祝贺会更加高兴。对吧?女王?』

「……」

面对鹿路庭小姐的话语,师姐依旧无言。

她大概是带着五分坏心眼,五分顾虑才说出这句话的吧……但是鹿路庭小姐想错了。

师姐想听的肯定不是从我这里说出的祝贺。

『……是啊。那──』

我把手伸向了大盘的左上,将棋子打了上去。

──9一龙。

这一手出现在在盘上之后……惊愕在小教堂里传开了。

「喂……」

「那、那个是……!」

「难道说……!?」

能让师姐反转的冲击。

没错。这是──

『天衣』

我并没有看着师姐,我是对着站在大盘另一侧的弟子发问了。

『为什么没下成千日手?你不可能没注意到吧?』

那是师姐的玉御驾亲征后不久。

瞄准后手玉从9二这里移开的一瞬间,先手只需要将龙绕回9一这里,后手阵的银就只能不断绕来绕去变成千日手了。

而实战中,天衣选择将龙移动到7一,单纯的从后方追击着对方的玉。要想读取这个变化也很困难,而且也因为没什么时间了,所以大盘解说上才没有出现千日手的情况吧──

师姐想让天衣陷入与之前自己一样的泥沼里。

选择与输棋无异的千日手,在那之后将她彻底击溃。

但是天衣做出了不同的选择……我和师姐都想知道她这么做的理由。

凝视着大盘的天衣,缓慢的点了点头,

「……当然。我注意到了。这里能变成千日手」

『那为什么不这么做呢?你的自尊心不允许你将先手局下成千日手吗?』

「不是那样的。并不是我不去选择千日手。而是不能选择它」

天衣回答了那个理由。

「因为我是────『挑战者』」

「「……!」」

天衣淡淡地对惊讶的我与师姐说出了理由。

「头衔持有者追寻着不会输的战斗。但是挑战者就不得不选择胜利。正是有着这种不断向前的想法,我才能第一次如此认真的下着将棋」

在第三局,天衣不断地打破着将棋界的禁忌。

在盘内盘外不断地发起攻势,才终于在这第三局里和师姐进行了一场像模像样的战斗。

虽然她离获得头衔还很远……但是她已经站在入口了。

能让她继续前进的动力就是这种不断发起进攻的勇气。要是舍弃这种心境,选择了千日手,天衣就会失去作为挑战者的资格吧。

──她是注意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亲手这么做。

我想让天衣自己注意到的并不是角头步的改良方法这种无关紧要的事……

「挺能干的嘛。虽然很令人火大」

我听到了鹿路庭小姐关掉麦的嘟囔声。

来到大盘解说会场的其他女流棋士们,觉得天衣的身姿很耀眼。

这不是什么魔法。

脱掉了玻璃鞋的辛德瑞拉,靠着自己的力量,向众人展示自己是有作为挑战者资格的。展示棋士所必需的『信用』。

挑战者·夜叉神天衣裸足站在大地上,说道。

「我注意到了千日手。但是,我判断到,那个局面下另辟蹊径也能获胜。而我会输,这也只是因为我的预判比不过空女王而已。而且,更重要的是……在先手局选择千日手的勇气……然后再一次面对不利的后手局的勇气,我还没能具备。这场比赛是我的完败」

天衣说完,向着师姐鞠躬,

「还有……神户的各位」

接下来,她对坐在小教堂参观席的粉丝们鞠躬。

「谢谢你们为我支持到这么晚的时间。对不起,我输掉了。很遗憾,我没能做到回应大家的事,这件真的非常……非常非常、不甘心……」

着略微颤抖的声音,比什么都更能体现出天衣的心情。有的粉丝看到她这可畏的身姿不由得流下了眼泪。

「但是,我在这次的番胜负里,学到了非常重要的东西」

天衣抬起头,表情一变。

「头衔持有者拥有的尊严,以及为了一场胜利,能够将那个尊严舍弃的强大。我还没能拥有那份强大」

十岁少女的眼瞳里闪烁着光辉,就算是输掉也要继续向前。

那是挑战者的目光。

「我会继承我的将棋家族……清泷一门的师傅与师祖那样难缠的将棋,然后尽早的追上师姑空女王,想从头认真的学习」

「……!!天衣……」

我差点不争气流下眼泪了。

以往与我们这一门保持了一定距离的天衣,第一次把我称作了家人。

而且也不止是我。

她将清泷师傅和师姐都称为『家人』。

她的双亲应该也能看见这幅情景吧,我在内心向他们报告。

──……我办到了,我让这孩子有了新的家人。

虽然没能让她获胜。

但是这孩子得到了更加重要的东西。

天衣没有使用话筒,直接用着自己的声音向观众席喊道。

「我还会继续挑战的!我会变得更强的!所以从今以后,还请大家继续支持我,帮助我向前进取吧!」

那个之前顽固的拒绝别人帮助的少女,如今鼓起了勇气,将自己的手伸了出去。

不是等着别人握住。

而是主动握住别人。

「追随我一生吧!!我不会让你们后悔的!!」

小教堂中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浪速的白雪姫》抓住了永远都不会消失的荣誉。

辛德瑞拉身上被施加的名为『挑战者』的魔法消失了。

但是──

她的身姿,在魔法解除后也是那么的闪耀。

比起番胜负开始之前更加的强烈,也更加的美丽。

☗最重要的东西

「我回来了」

我回到了安静得不自然的位于六甲的家里,跟在晶的后面,走向了祖父待的房间。

出来迎接我的人看到我的表情后都显得很惊讶……总有种在回避我的感觉。

仔细想想的话,在头衔战开始之前的正式对局中,我几乎没有输过。

──经常有棋士说输棋回去后会很尴尬,就是指的这种事吧……

总觉得心中有点乱糟糟的,不过现在也只能努力习惯这种感觉了。

因为在这之后,一定会再次体验这种尴尬吧。

「噢、噢噢……天衣回来的真早啊」

来迎接我的祖父明显有一点狼狈。

他知道了对局的结果,但是没有想到我居然这么早就回来了,不知道该怎么对待我。大概就这是这样的感觉。

「你已经去扫过墓了吗?」

「没有。之后再去」

「……?」

祖父很不可思议地看着我觉得。

在这之前,我在正式对局之后必定会先去父母的墓前参拜。而祖父比谁都理解这个行为的意义。

所以他看到我在结束头衔战之后没有去参拜双亲的墓而是直接回来了,很担心吧。

我在回来的路上想了很多。

──要说些什么?要怎么说?

虽然有想出来了……但想法就如同沙子做的城堡,在海浪不断的拍打下渐渐模糊,马上又想到了其他的事,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了。

「爷爷…………我……」

到最后。

我决定将浮现在内心的想法按照原本的样子传达出去。

「……父亲和母亲去世的时候,我非常的伤心。伤心到现在都不愿意去回想当时的事……非常的懊悔」

「…………」

「为什么那个时候没有向父亲学更多的将棋呢?为什么那个时候没有在意母亲喜欢的事物呢?为什么在我成为女流棋士之前那两个人就没了呢……」

「……」

爷爷的脸有那么一瞬间露出了忍耐痛苦的表情。

但是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等着我继续说话。

他没有催促我,而是一直默默地用温暖的目光看着我。就像以前做的那样。

到爷爷那样的眼神后,我涌现出了勇气,继续编织着语言。

把至今为止因为害怕而隐藏在内心中的事物吐露出来。

「我不想再次体验这种后悔了。所以……所以……!」

我看着爷爷的眼睛,叫了出来。

「比起已经去世了的父亲与母亲,我现在更珍惜与爷爷在一起的时间!比起想念着父亲而下将棋,我更想为了眼前的而下将棋!」

把我与空银子下将棋的时候感受到的炙热的感情用话语表达出来。

将心中的东西暴露出来,我继续着叫喊。

「我喜欢将棋。还想下更多的将棋,想变得更强更强。但这不是为了拘泥于过去!现在的我下将棋是为了向未来迈进!!」

对于曾经的我来说,将棋是取回失去的东西的一种手段。

对于曾经的我来说,将棋取胜之后,作为代价,我一定会失去什么东西。

但是,这些都不对。

认真的战斗,交到了能够互相坦白真言的对手。与朋友不同……称为战友应该更好一点吧?就是这样的人。

虽然无法与父亲与母亲相比……但是对于我来说,他们也是重要的存在。

下将棋并不会失去什么。输棋也不会失去什么。

反倒不如说,我得到了许多许多的东西。

等我注意到的时候我才发现我不是孤身一人。

不对……是从一开始,我就不是孤身一人。我只是自己认为自己是那样。

所以──

「所以从今以后,我会最先向爷爷报告。对不起,我没能拿到头衔」

我向祖父低头。

这不仅是谢罪,也是我竭尽全力向祖父表达感谢。

「谢谢您一直以来为我着想。不管我怎样任性无理的要求都会听从。下次我一定会得到头衔当做礼物送给爷爷。所以希望您接下来健康长寿,一直看着我吧」

「天衣…………噢噢、天衣……!」

一直以来都是那么稳重的祖父,眼里不断地露出泪光。

如同神户的大海一样平静的眼睛,现在眼眶里摇晃着大颗泪水。

为了不让眼泪流下来,爷爷抬起头,向着天国的父亲与母亲报告。

「你们看到了吗?你们留下来的那个小孩子……已经成长为这么出色的女流棋士了哦?比谁都要更美丽,比谁都要更健康的女流棋士……」

爷爷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我现在才注意到,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爷爷的泪水。

爷爷毫无顾忌地哭了出来,那是儿子死亡的时候都没能流出来的眼泪,那是绝对不会让我看到的眼泪。

看到爷爷的眼泪之后我注意到了。

这个世界,希望比绝望多太多了。

由于悲伤而流下的眼泪,总有一天会流干的。

但是由于喜悦而留下的眼泪,就像是怎么哭也哭不完一样。

「这下子……这下子,无论什么时候我去世了都不会后悔了……!」

「所以说,不可以说死什么的啊……爷爷这个笨蛋……」

我扑向了那样的爷爷的胸口,比爷爷还哭得更厉害。

既有输掉对局的悔恨,也有袒露了内心后的安心,各种各样的感情让我的眼泪不断上涌。

好热。

热得不得了。

泪流不止的眼睛,以及内心的深处。

在稍微有点距离的地方,晶安静的守望着对爷爷与孙女。

就算她用墨镜遮住了眼睛,但别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她脸上的表情。

毕竟……她脸颊上挂着的两行泪痕可是藏不住的!

☖星之王子大人

「……到这里,一五四手天衣投子认负」

我在天衣父母的墓前读着棋谱,读完后陷入了沉默。

这是天衣对局之后,我一直在做的仪式。

至今为止,我在这里读完棋谱之后,有时会吐露内心的软弱,有时会寻求某些问题的答案。

但是今天不一样。

「这局将棋很厉害。这局将棋很强。而且更重要的是,这是只有天衣才能下出来的将棋」

我加重了力道说道。

虽然天衣输掉了,但这并不是问题。天衣对自己做的事不带一丝的迷茫。

「她会下这样的将棋,一定是────」

正在这时,我听到了背后传来脚步声,我吞下了我想说出的话。

从浓雾对面出现的小小身影,是我预料之中的人物。

是天衣。

黑衣少女将双手抱在胸前盯着我看。

「我记得无关人员可是禁止入内的吧?」

「……我从晶小姐那里拿到了许可」

「我知道。所以今天我在家里惩罚过她了」

「喔噢……」

我在心里对着晶小姐双手合十。抱歉……抱歉……

我同时也在反省自己用泥脚踏入了眼前少女纯净的心灵里这件事。

我摆正了姿势,向着弟子低头致歉。

「……对不起。我知道这里对于天衣来说是比什么都重要的东西。但是,我无论如何都……」

「“无论如何”什么?」

「我想与他们对话。与他们说天衣下的将棋,还有我的指导是不是错了之类的……我希望有人能听听。所以──」

「所以才会瞒着我偷偷摸摸地来到这里吧?你这样还要道歉,还不如堂堂正正地走进来」

「……你不生气吗?」

「没有啊?」

天衣这么温柔对我,让我觉得有点扫兴。

这是怎么了?难道说在这之后还有更加残酷的惩罚在等着我……?

「你啊,是做了什么值得我生气的事吗?你是冒渎了我的双亲吗?」

「我、我才不会做那种事吧!?」

「那就没问题了。作为师父,你把我的事向我的父母汇报了吧?」

天衣对着害怕的我,「呜呜~……」不知道为何脸颊变红了,

「……谢谢」

「欸?」

「我、我是说谢谢你啊!你个人渣给我一次就听清啊!!」

「哦、哦……」

我还想着是被感谢了,结果马上又被痛骂一顿……我该摆出怎样的表情啊……

「刚才我也说给爷爷听了。至今为止对局结束之后都是最先来墓地的,从今以后我会先向爷爷报告的」

「是吗……」

我觉得这样很好。

虽然她还是像个天邪鬼一样,但是她现在能向重要的人坦率地传达自己的感谢话语,这就是她在这次番胜负中成长的证明吧。

但是她接下来的话让我感受到了一点违和感。

「一直追寻着去世的父母的背影也是没用的事。所以我不想后悔。无论是父亲与母亲,他们都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在这里的只有墓地」

「已经不在了?是指天衣你的双亲吗?」

「是啊。因为他们已经去世了啊」

她脸上的表情就像是碰到还没治愈的伤口一样,天衣继续说道

「我之前一直都不愿意承认这一点……但是,我也知道这样不行。为了变得更强──」

「才没有那种事」

「欸……?」

「天衣你的父母都在你的身边。才没有消失不见」

「……哈啊?你在说些什么?」

「你果然没有注意到啊」

「别用这种态度说啊!还是说你果然是在胡扯八道吗!?要是那样的话我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天衣气得想把我这个师父逐出去。

这样啊……因为太近了,所以她才没注意到啊。

「不、他们还在的。就在你的身边。近的你没有注意到」

「在哪里啊!?」

「就在天衣的将棋里」

我说完的瞬间──

「……!」

天衣大大地睁开了眼睛。

我对着惊讶到屏息的弟子温柔的说道。

「你知道角交换四间飞车这个战法吧?」

「?欸,知道……怎么了?」

「那个原本是业余棋界才会下的战法,职业棋界一直都认为那是二流的战法。而生石先生与其他的年轻振飞车党给予了它正当的评价,变成了在职业棋界中流行的战法了」

与此类似──

「我将『愉快三间飞车』改编而成的4二银型角交换向飞车,也是由业余棋界的顶点棋士研

究出来的战法」

「……!!那个……难道说…………难道说……?」

「嗯。业余名人・夜叉神天祐────也就是天衣你的父亲」

在我收天衣为弟子的时候,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为她的双亲扫墓。

在那之后,看了看她父亲所有的棋谱。

「因为是败局,所以没有收到人们的关住,天衣的父亲下了好几局这样的角交换向飞车。我去问了问镜洲先生,还和他下过了练习将棋。你的父亲一直都是本格派的居飞车党,他下的振飞车让我很在意,所以我也研究了一下……明白了这是十分优秀的战法」

我摊开了手里拿着的棋谱用纸进行着说明。

下成了千日手的那场对局,天衣出色的诠释了这个4二银型的角交换向飞车的威力。靠着自己的能力,将谁都没有教给过她的战法,下得有模有样。

「这不就是天衣你自己证明的东西吗?天衣的将棋有好好地继承了父亲的棋风和母亲的温柔」

无论是人类还是电脑,不管是谁,下将棋的话都会有着某种特征。

人们将其称为棋风。

棋风的形成与各种各样的因素有关。

有人说棋风与人的性格有关,也有人说不是这样。

不过──

「我认为,棋风里会出现『憧憬』与『思念』」

「思念……?」

「没错。一个人的棋风会变得像是他在意的人的性格与他憧憬的人的将棋类似」

将棋与运动有着很大的不同。

比如说棒球,小学生是不可能扔出职业投手的投球的。

但如果是将棋的话,小学生也能再现出与名人相同的一手。

通过学习棋谱的方式。

「但是就算再怎么学习棋谱,都无法成为憧憬的人那样。就像《睡美人》没办法成为师姐那样」

「……」

「果然自己的性格也会对棋风产生影响。而性格的形成也由天生和父母家庭的影响」

对于学习将棋与性格形成同步进行的棋士来说,棋风这个词语从某种意义上可以代替『灵魂』这个词语。

「天衣是从父亲那里学到将棋,在父母去世了之后也是自己一个人学习着父亲的棋谱吧?」

「欸,是的……但是……」

「因为是独自一人学习的,所以棋风里混入了强烈的个人性格,父亲的棋风也以非常纯粹的形式留了下来。与其他进行了许多对局变强的棋手不一样」

所以──

「所以能看见哦。天衣的将棋里────有着最喜欢将棋与女儿的父亲,还有温柔的守望着两人的母亲的身姿」

「……!!」

天衣的眼睛逐渐的变得湿润。

就像是这孩子内心中的双亲变成了眼泪来回应我说的话。

我对着那双眼睛诉说着。

就像至今为止我一直对着墓碑对着他们倾诉那样。

「最开始我与你下将棋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一点……所以我才会放弃让我来教你将棋。天衣所追寻的东西是只有天衣自己伸手才能追求到的东西」

古人有云『天衣无缝』。

天女的羽衣事那样的完美,所以不存在针眼缝合的缝隙。就是这样的意义。

而眼前的这个少女,正可谓十分符合这句话。

完全没有我介入的必要,她有着无垢完美的才能。

而我……被她的那个才能吸引得不能自已。

「所以,没有必要去迷茫,也没有必要去寻找。天衣保持自己现在的样子就可以了。因为父亲与母亲,一直都在离天衣最近的地方守护着天衣」

「父亲……母亲……在我的、棋里……?」

天衣用小小的双手按着胸口说道。

就像是想要确认寄宿在那里的温存一样,问着我。

「真的吗……?」

「真的哦。正因为如此,与天衣下过将棋的任何人,都无法对天衣置之不理」

鹿路庭小姐与登龙小姐也是一样的,她们在天衣的将棋中也感受到了与我感受到的一样的东西。她们透过了她狂妄的假面,触摸到了这孩子坦率而纯真的本质吧。

我对着被浓雾覆盖的墓地说道

「所以啊,我希望天衣能将他们两人从这里带向世界。通过将棋,让更多的人知道你的父亲与母亲」

有些话语无法传达的东西,通过将棋就可以传达到

就算记忆变得模糊了,但是她的手指还记得那种感觉。

「下出更多的将棋。然后与大家一同前进吧」

「…………嗯。师父……」

天衣流着泪坦率地点头。

看着这样的弟子,我打心底觉得她很可爱。

「天衣」

我曲着身子,把手伸向了天衣的脸,用着食指擦拭天衣的眼泪。

天衣的身子变得有点僵硬,不过还是没有抵抗。

「果然,我作为师父还是半吊子啊」

「欸……?」

「我本来是想用飞车擦干你的眼泪的,没想到你又哭成了这样」

「…………笨蛋」

不知何时雾散了──

从云层之间透出的几缕阳光,把神户的海面变成了闪耀的龙鳞。

☗雏鸟和猫

「你的观战记,还不赖嘛」

「诶?」

那是在某个休息日,久违的举行JS研活动。

在关西将棋会馆的道场,被固定的四人组邀请参加研究会的我,正坐在一楼的餐厅『12cafe』的吧台位置上吃午餐。

跟着一起在我旁边坐着的是雏鹤爱。

我说了句「我有话要说」叫上了她,两人单独前来用餐。

正舀起一勺黄油拌饭的爱当场呆住了,于是我优雅的挑起炖牛舌(最贵的菜品),再一次说道。

「说的是观战记啊。就杂志上社刊登那个」

「居然看了……么?」

「那当然会看了。毕竟是写的自己的事情,何况还是自己的师姐写的」

虽然对局的描写措辞不算太得体……看完还是热血沸腾。

尤其是最后的部分,是这样子的。

「这要是我自己的故事该多好啊……」

第三局的重开局。在终盘战斗时我在一旁注视着天酱的侧脸,脑海中不住的这样想。

既并非因为能够穿着漂亮的衣服下棋,也不是因为能受到世人关注。

我比天酱更早作为九头龙的弟子进入研修会。

成为女流棋士也比天酱稍快一步。

可是,天酱无论何时都走在我前面。不仅是开始学习将棋的时间比我早得多,实力也是天酱更强。实绩更是,一转眼就远远甩开了我。

我一直以来都看着天酱的背影。

但是这次,我坐到了棋盘旁边,头一次见到对局时天酱的侧脸。

坐在那里的是,与我所熟知的天酱相比如同换了一个人似的。

既非那个自信满满下出才华横溢的天才少女,也不是史上最快成为头衔挑战者的灰姑娘,而是原原本本的夜叉神天衣。

我所见到的是——咬紧牙关、汗流浃背,一次又一次面临着绝望却不断挣扎着思考胜负手的,一名女流棋士的侧脸。

死缠烂打顽强战斗的天酱,比我所熟知的天酱还要美丽、还要帅气……和那个全世界我最为憧憬的棋士,是如此相似。

因此在写下这篇观战记之时,我一直都在想。

「这要是我自己的故事该有多好啊……!」

一年前。研修会初次和天酱下棋的时候,我因为看漏了简单的七手诘而败北。

那个时候我为自己输了棋而落下了悔恨的眼泪。

但今天我知道了,那并不是真相。我,确实不如天酱强大。

天酱的强大,是因为比我更加热爱将棋。

天酱的强大,是因为比我更为不畏挑战。

天酱的强大,是因为比我更要夙兴夜寐。

而我一直以来都在尽可能避免把自己与天酱相比。因为,要是认真对待、努力到极限却还是难以企及,就太痛苦了……

但是,我已经不会再逃避了。

虽然已经过了一年,就先从接受那场失败开始。

就如同正直的面对隔盘而坐空先生的那张侧脸一样,我也要正直的面对将棋。

然后下次——正面看着天酱的脸,写下自己的故事。

那既是观战记,同时是决意声明,也是宣

战布告。

「真是有你的啊?居然把观战记最后写成了挑战书」

下次写自战记——也就是说要取代我由自己挑战女王的意思。

「…………对不起……」

手放在腿上紧握着勺子,视线落在盘中,爱挤出声音说。

「明明嘴上说着给天酱加油……我却,在天酱没能夺得头衔的时候…………松了一口气……」

「那不是当然的嘛。不如说给我祝福我才会火大」

「诶!?为什么……?」

「第一次在研究会下棋时就说过了,因为我把你当做我的竞争对手」

「竞争对手……」

「什么嘛。你难道不是这样的?」

「不!我也想尽快追上天酱你!然后超过你!!」

爱的眼泪和笑容同时浮现在脸上。

一定很快就会追上来的吧。但我可没有被超过的打算。也不会畏惧被追赶的恐怖。

只要能够一起变强就行了。

「话说回来。今天邀请你过来,是想向你道谢」

「?」

「我们的师父和生石玉将……啊,已经不是玉将了呢」

由于玉将战前几日总算落下帷幕,称呼必须修正过来。

「两人的那场比赛我用手机转播看了。一直到比赛结束……感想战结束,那些评论更新为止」

「……!」

「那场棋谱的评论,是你打上去的吧?所以我就是被那些所拯救第三局才能下出勉勉强强满意的将棋」

那时候我所得到最宝贵的东西,并不是4二银型角交换向飞车这一构想。

而是相信自己的勇气。

「所以说,谢谢」

「天酱……」

「居然被区区三行评论拯救了,看来我也是容易陷落的女人呢」

我故意叹息一声,爱也终于露出了笑容。

是时机了……

「说起来我也有一件要道歉的事情」

我用随口一说的语气,若无其事的,把那个决定说了出来。

「去见《睡美人》的那次,最后我说的话,还记得么?」

「?记得哦?」

「那件事,我变卦了」

「…………诶?」

爱再次一脸愣住,刚才在半空中停住的勺子这下叮哐一声掉在了盘子里。

「诶诶诶诶诶诶诶诶!?天、天酱……这、也就是说——」

「老板。结账」

我说完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尽可能不看爱的脸。

「刷卡两人份的」

「俺们只收现金呐」

「那记账好了。或者跟我一起回家去拿?」

「哼。那只好拿上水晶鞋去找你了啊」

向打趣的老板说了声「饭菜很好吃」以道谢之后,我从『12cafe』的门出了将棋会馆。

然后就像为了不让人看见我通红的脸一样,跑出浪速大街。

也不知道通向什么地方。但是,总之先跑。

——师父(那家伙)说过。父亲和母亲就在我的心里……

其实还有一个人在。

虽然不得不向父亲和母亲道歉……如今这个人在我心中占据的位置越来越大。

现在我明白了。睡美人的话。

是我心里萌生的这份感情,使我变强了。

「……太过接近所以觉察不到么,确实是这样呢」

那个人也完全没觉察到。

我学习过的棋谱中并非只有父亲的棋谱,父亲从月光会长那儿拿到某个奖励会员的棋谱也已经烂熟于心。在父亲去世、那个奖励会员成为职业棋士之后,也必定会定期拿到手上将棋谱重温。所以其实我心里那个人一直存在……

可是那个人,就算我站在身边,也什么都觉察不到。

明明我的心中是如此悸动,身体是如此炙热。

老实说脸完全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女性关系也糜烂至极,又是个将棋**,连衣着品位都低得不行,最重要的还非常迟钝。

可是,如今哪怕只是想到那个人——

「好热」

那个人的名字,叫九头龙八一。

是我全世界最憧憬的棋士…………也是第一次喜欢上的人。

「啊啊真是的!真是太糟糕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啊!?」

女流头衔都有六个,这玩意儿却只有一个。所有竞争对手都非常强大,对新加入的我而言完全无机可乘。是一场远远比女王战还要严峻的战斗。

可是!我可丝毫没有放弃的打算。

绝对不会输给坏心眼的继(伯)母和嫉妒心重的姐姐。哪怕是满身尘土,死缠烂打等待机会到最后,胜利的、得到龙王的心的,一定是我。

「谁叫……人家是灰姑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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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站在镜子前面的我。

「……无聊」

看着镜中的身影,我回想起了自己的故事。

病弱的平凡少女开始被众人称作『公主』,经过一番努力,终于成为了永远的女王。

世人或许会将这看做happy end吧。

但是对我来说,这毫无意义。无论胜利、败北或是千日手,对我来说都不重要。

人鱼公主放弃了声音。

「我可以放弃更多的东西」

丢掉旧的衣服,将胳膊伸入新的制服,我把决意化作言语。

眼泪会使我悲伤,

声音会让我软弱,

双脚会害我逃避,

那就让我把这些全部丢掉吧。

「只要有将棋就够了。我只需要思考的头脑和移动棋驹的手指」

而我希望获得的东西。

——力量。

我不是什么女王,我才是挑战者。而我却忘记了这一点,想用这一文不值的地位和虚荣作为逃避的借口。

对自己内心的软弱感到生气。

「好想变强」

想要压倒性的强大。

想要不会受任何挑衅的,冷静的头脑。

想要不输给任何对手的,敏锐的感觉。

想要不会屈服于绝境的,强韧的心灵。

想要不会止步与挫折的,坚定的信念。

我不想成为什么小公主。

我的目标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

「好想成为职业棋士」

我的名字是空银子。

初代永世女王。

女流玉座。

高中一年级。

还有——奖励会三段新进棋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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