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序章

——主啊,我呼求你,你不应允,要到几时呢?(※注:哈巴谷书1:2)

那一天。

在荒野之中,朱鹭头玻璃还活着。

(……谏、也……)

迈出去的赤脚,好像在燃烧一般。

(……谏也……哥哥……)

自己最喜欢的白色礼裙,早就被划破了。引以为豪的头发也蓬乱的披散着,现在只留下沙尘和汗臭味。映入朦胧的视野中的,只有破碎的遗迹墙壁和横卧在地面上的战车、被压扁且冒着火焰的战斗直升机的残骸,还有――数不胜数的,发黑的尸体。

是的。

大家,都死了。

除了玻璃以外,大家全都死了。

发黑,蜷缩,一副双手抱着膝盖的样子死了。

啊啊,对了。

大家,是被它烧死的。

它嘲笑般嘶叫着,只是轻轻地吐了一口气,人类、战车、建筑物,无一例外的全都燃烧起来。在那阵吐息面前任何事物都失去了免疫,哪怕是一座被称为大型都市的土地,也会在几分钟之内化为荒野。

(……谏也……哥哥……在哪里……?)

为了寻求水分,像小狗一样伸出舌头。

脑子里像“这样的自己太不成体统”的想法,也一同泥泞溶化而去。腿脚在动也只不过是身体的本能,玻璃的想法这么一丁点也没有掺进去。

只是。

不是脑子的身体某个部位,在想。

不能死。

不能在这种地方死。

不对,反正都要死,还不如死在那个少年的身边。就算成为尸体,只要能找到谏也哥哥,朱鹭头玻璃会毫不犹豫地在那里死去。

所以,皴裂的嘴唇也选择了和那个少年一起歌诵过的祈祷吧。

『――我们在天上的父

愿人都尊父的名为圣 愿父的国降临』

主的祈祷。

开心也好悲伤也好都会挂在嘴上的赞美歌。

三天前,是玻璃的生日。

在世界最崇高的圣地,约定好要为玻璃举办坚信礼*。所以,把玻璃带到这里的父亲·朱鹭头出海也不得不穿着极其费事的西装,与众人谈笑。玻璃带着谏也哥哥到处转,在这个城市的各个地方品尝各种食品,非常快乐。(※注:坚信礼(Confirmation),是根据基督教教义,孩子在一个月时受洗礼,十三岁时受坚信礼。孩子只有被施坚信礼后,才能成为教会正式教徒。)

可是,现在。

『――愿父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我们日用的饮食,今日赐给我们

免我们的债,如同我们免了人的债』(※注:接上面两句,为主祷文。是天主教、东正教和基督教礼拜仪式中通用的祈祷文。)

讴歌。

仿佛要区分荒野中的尸体一般,讴歌。

因为自己什么都做不了而道歉一般,讴歌。上帝存在与否这种事怎样都好,只是希望这些人能安详的入眠。

……呼吸困难。

是比缺乏氧气更加根本的东西。因它而喉咙抽痛,好像要从胸口内侧挤破一般。

咕―,地一声。

领会到声音出自何处时,玻璃微微苦笑。

好像白痴一样。

居然在这种时候,肚子响了。

这时,

「――玻璃」

传来呼唤的声音。

受到声音的影响,她睁开眼睛。

自己在这里发呆多久了呢。

「啊……」

梦中的少年,站在那里微笑。

短短的、卷曲的头发。

笔直地注视自己的强有力的黑瞳。

九濑谏也。

比玻璃大两岁。十五岁的他,身上穿着圣职衣(Cassock)。

从脚跟到领口毫无缝隙地遮盖着,那是神父的正装。在纤细的脖子上挂着紫色的带子,胸口低垂着朴素的十字架。

那全部都已经变得破破烂烂,但少年确实还活着。

在这漆黑的世界中活了下来,留在她身边。

「啊……」

不成形的言语。

少年的手,伸向发不出声音的玻璃。

「玻璃,太好了。真的太好了。一定是上帝在保佑着你」

「谏……也……哥哥……」

嘶哑的声音,滚烫的东西流过脸颊。事到如今已经不需要什么掩饰。任其随便流下来,玻璃倒进少年的怀中。

欢喜的同时,再一次叫唤最喜欢的名字。

「谏也……哥哥……」

啊啊。

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玻璃会想。

好想就这样……吃掉谏也哥哥啊。

――好吧。

充满谎言的舞台,就此开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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