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致爱上你的唯一的我 第二章 少年期、一

「我想去帮助人」

那一年的夏天,以栞的这句台词开始。

十四岁的我和栞迎来了暑假。两人都拥有非常多的空闲时间。栞就像我和爸爸一样、她也是和所长两个人一起生活。我们两边都都经常一个人待在家,所以我和栞每天都一起去各种地方玩耍。上学时使用的自行车能轻松载我们到很远的地方。

我们今天也约好了在学校附近的公园碰头,并开始讨论今天要去哪里,接著栞的嘴里便突然蹦出了那句台词。

「突然怎么了」

我一般舔着被分成两半的苏打味的冰棒一边问道。哎呀哎呀,又开始了吗。

随着和她越来越熟稔,我也渐渐开始了解栞了,不过她真的是个相当奇怪的人。虽然她基本上算是个内心温柔的女孩子,不过在满溢的好奇心和谜之行动力的同时作用下,那份温柔向着奇妙的方向发展了。

比如说十一岁时。我们在研究所捕获了一只老鼠,由于已经造成了咬烂文件和电缆等损害所以决定要处分它。但是栞说它太可怜了便领走了它,还说会管好它不让它乱咬东西,最后却被寄生在老鼠身上的尘螨咬了并发高烧,结果到现在栞都还很讨厌老鼠。

虽然在这数年的来往中,我已经习惯栞一时兴起突然口出奇言了,不过突然就说要帮助人是要怎么了呢。

「历君讨厌帮助人?」

「并不是,有人陷入困难的话,我当然会去帮忙」

「那么,就去帮助有困难的人吧」

「搞什么啊,真是的……」

当栞决定做某件事之后别人说什么都没用。就算我反对她也会一个人去干。而且让她一个人搞总没有好结果。而无法就这样置之不理的我,到头来也还是跟她一起去。

「但是,有困难的人在哪里呢」

「在有很多人的地方肯定能找到有困难的人吧?」

「有很多人的地方……比如说?」

「也是呢……美术馆的公园有去过吗?」

「啊,没去过没去过。去那里看看吧!」

帮助别人的目的马上就动摇了,不过也不必深究。栞几乎没怎么和家人一起出去玩过,只是带她去周围的公园玩一玩她就会很高兴。

我和栞先骑车前往车站,又从车站向南骑了十分钟左右,最后我们把自行车停在了位于比大路更靠里的小公园中。这里不是我们的目的地。这座公园叫作『地方广场』,只不过是占据了大半小山丘的广阔公园的一部分而已。

(兴国:本处neta现实中的大分市美术馆旁边的上野丘子どものもり公园(上野丘孩子们的森林公园),而这公园的其中一个场地就是这个地方广场,下文提及的设施也均真实存在于现实中)

顺着山丘上的路稍微往上攀登一会后,能看到立于岔路上的两根图腾柱。这便是在建设在森林中的公园的入口。之后我们一心走在铺在森林里的散步路上。然后当我们有些走累的时候,位于半山腰处的名为『儿童广场』的另一个公园便出现在眼前。

和地方广场相比,儿童广场不但游乐设施多景致还好,所以有很多人家带着小孩子来这里。这里有体育器材和滑梯组合在一起的复合游乐设施,还有搭在半圆形的攀登架上蜻蜓形的跷跷板。在我的记忆里,爸爸妈妈还没离婚的时候带我来过这里几次。

「栞,要玩哪个?」

「……人家又不是小孩子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栞的眼睛正在闪闪发光。嘛,可能是因为混在年纪比我们小很多的小孩子中玩耍很令人害羞吧。我也忍住了久违地想要玩一玩滚轮滑梯的冲动。

「看起来很困扰的人……好像没有呢」

栞一边确认一边巡视广场,不过大家都在开心的玩耍。助人为乐的确不错,但是没有感到困扰的人更好。

「还可以继续向上走,要去看看吗」

回到散步路上的我们继续向上攀登。尽管现在是夏天,不过森林里很凉爽所以我们心情相当好。虽说免不了流点汗水,但只要和栞在一起就绝对不会有什么不快感。

我们气喘吁吁地走完散步路之后,来到了山丘顶的美术馆背面。穿过那里的停车场并登上台阶,便是我们的目的地展望广场。

「哇……竟然会变成这样」

阳光倾注在铺满草坪的山丘顶。广场的正中央有一个巨大的象形雕塑,我试过攀登这东西好几次结果都失败了。

雕塑对面则是遍布城市内的街道,勉勉强强还能看到大海。

「那栋建筑物是?」

「是什么来着……好像叫什么屋的样子」

我们横越草坪来到建在另一侧的建筑物那里。只见看板上写着『儿童屋』。里面有很多带着小孩子的母亲,好像正在进行某种娱乐活动的样子。

儿童屋外面有楼梯,能通过楼梯登上儿童屋的屋顶。今天我个人方面的最终目的地就是这个屋顶。

正巧,现在周围没人。我一边向栞招手一边跑上楼梯。

「来这边,这里的景色很漂亮哦!」

「唔哇……!」

从展望广场看到的街道,由于高度问题视线会被森林中的树木所遮掩,因此无法清楚地看见街道。然而这里却能俯视森林,可以彻底将美丽的景色收录眼底。

「连山都能清楚的看到呢……要是大海也能清楚到这种程度就好了」

「比起山来说,栞更喜欢海吗?」

「让我选的话,的确如此」

「是吗。我更喜欢山」

「我也喜欢山哦?」

「那么,明天要去登山吗?」

「嗯,这也挺不错的!」

于是我们决定好了明天的目的地。正好有一座山我老早就想去登了。因为是第一次去所以非常期待。

难得来到这儿了我们也参观了一下美术馆。只不过我和栞都不太懂美术品的好坏,便匆匆在馆内逛了一圈就离开了。栞更在意另一条散步路,于是我就顺着她的希望从那条路下了山丘。

走在这条路上,见不到游乐设施所以几乎没什么人影。我一边这么想着安静点也不错嘛一边慢慢向下走去。中途的一个水边广场上有一座小小的亭子,我们便在那里坐下歇息了一会儿。

「真凉快」

「是啊」

为了避阴而筑的凉亭与附近的流水相映,令人有股凉爽的感觉。直到消汗为止,我们都没有特意对话,只是任凭时间流逝。

「啊!」

栞突然大声喊了出来。

「怎么了?」

「……忘记要帮助别人了」

“也是呢”,我苦笑着。从中途开始,栞就完全地沉浸在公园中了。

「没有困扰的人不也挺好的吗?」

「话是这样说啦」

栞低头皱眉。是在对没能帮到别人感到遗憾呢,还是说对现在为了帮助别人而去寻找有困难的人这种行为产生了罪恶感呢。

「你怎么突然说要帮助别人呢?」

的确栞经常会做出离奇的发言。但是仔细倾听她的话便能明白她的行为都是存在理由的,而且绝不是什么自私任性的理由。

栞沉默了一段时间,然后像是死心了一般,开口说道。

「我和爸爸,见面了」

预料之外的台词,让我的思考一时停止。

栞嘴里说的爸爸,指的是她那离婚的父亲吧。和所长狠狠吵了一架,留下“我们不会再见了”这种话便离去的那个人。

「啊,要对妈妈保密哦!」

一瞬间,我还以为栞的双亲和好了,不过看样子是我搞错了。栞瞒着母亲去和分别的父亲见面了。

「我一直认为不能和爸爸见面,不过之前,在我整理房间时找到了爸爸的照片,然后我就无论如何都想见上爸爸一面……所以昨天,我去了爸爸的公司找他」

「是吗。那么见面之后,感觉怎么样?」

「爸爸他非常温柔。一边说着“辛苦你啦”一边摸我的头、还带我去吃了很大的帕菲……我非常开心,就问了爸爸能不能和妈妈重归于好。但是,爸爸说他办不到」

我的父母,尽管离婚了彼此的关系仍然很好。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栞。感觉说什么都无法切中核心。

「但是呢,爸爸还说了。虽然没法一起生活,但是他还是会一直喜欢我哦。所以,即使爸爸不在身边也希望我能长成一个好孩子」

「于是,就去帮助别人?」

「嗯。爸爸还说了,要我成为一个不求回报帮助他人的人」

「所以说,为了这个理由而期望别人有困难的话就没意义了吧……」

「嗯……也是呢」

这就是栞的有趣之处。该说是为了目的不择手段、还是说看到树了就看不见森林。最终陷入了自我厌恶之中。

我回忆起最初在研究所相遇时,突然就被当成了平行跳跃实验品的事情。尽管本人有所成长,但内在完全没变。看着露出和那时同样的表情低下头的栞,我不由得再次苦笑起来。

「那么,如果今后我有困难的话

要来帮我哦」

我用我的风格回应道。我以为我这句话会让栞展露出笑容,精神满满地点头。

然而栞仍是皱着眉头,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我当然会帮你的啦」

「怎么,对我有什么不满吗?」

「不是那意思……因为历君,是我的朋友」

「是朋友又怎么了」

「那个……这样就不能跟你说『我只是个不值得记住名字的人物罢了』对吧?」

「哈?」

这孩子在说什么呢。

「所谓的不求回报帮助他人,就是这回事吧?帮助不认识的人,然后被问名字,于是回答他“我只是个不值得记住名字的人物罢了”。所以是历君的话就不行啦」

说出这句话的栞,脸上大大地写着“认真”二字。

我不由得长叹一口气。

「你啊,有时真是超笨的」

「你……你说什么!?人家才不是笨蛋!」

看到带着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还口的栞,我忍不住想要默默她的头。

为了能够尽早地实践昨天约好的登山活动,我和栞今天也一起外出了。

虽说是登山,但登山的过程本身并不是我的目的。那座山的山腰有一个有趣的地方,而我就是打算去那里。好在有一条铺好的路通往那里,于是我和栞便气喘吁吁地推着自行车登上坡道。

虽然在登山时自行车只是个多余的包袱,不过当我们回去的时候可以用自行车一口气溜下去,这件事成为了我们的精神支柱让我们得以继续向上攀登,当我们总算找到了目标的停车场后便把自行车停在了那里。没想到竟然花费了这么长的时间。出发的时候大概是三点左右,但现在看了一眼表后发现已经过了五点了。从车站到这里用了两个多小时。原因可能是我们稍微迷了下路、以及接近目的地时上坡增多了。从地图上看距离正好是十公里让我有些大意。

话虽如此,来到这里的话这趟登山行就算结束了。尽管不是山顶不过马上就能到达目的地。我们依靠手绘的地图向着目的地前进,在毫不犹豫地走了约五分钟后,一个写着『钟楼展望台』的看板映入眼帘。

看到在那里的东西,栞瞪圆了双眼。

「钟?」

没错,就是钟。会在除夕被和尚敲响的大钟就位于山顶。

「这里就是展望台?」

栞有些不满地嘀咕道。虽然能俯瞰城市中的街道,不过周围长满了树完全不给人展望台的感觉。明明费劲地推着自行车爬了上来,会感到不满也是理所当然。

但是,有些不对。

「栞,来这边来这边」

我向栞招招手,带她前往钟的反对侧。

「……啊!」

钟楼的屋顶上垂下一架梯子,屋顶上还开着一个能让恰好让一个人通过的洞。

「这个……难道,能上去吗!?」

「完全正确」

看到栞的表情一下闪亮起来,我也自然而然地流露出笑容。我就是想看栞的这个表情才把她带到这里来的。

灵山钟楼展望台。是一个位于距离车站十公里左右的灵山山腰处的展望台。本来是灵山寺的钟楼,不过它的屋顶上成为了展望台,这就是这个景点的有趣之处。我从研究所里的人那里听说了这件事,想着总有一天要去一趟看看。

(兴国:同前面公园,灵山钟楼展望台依旧为现实中景点,上述均为真实景象)

「我先上去了,你要小心点跟上来哦」

「嗯」

缓缓爬上陡峭的梯子,就算先上来也不是马上去欣赏景色,而是帮助把栞拉上来。

然后我们两人紧挨着,抬起头。

「……好厉害」

昨天去过的美术馆的展望台连海拔一百米都没到,不过这里的海拔接近四百米。景致好到了那时无法相提并论的程度。在美术馆那看不太清的大海也能在这里清楚地观赏到。

「我就是想和栞一起来这里」

「嗯……谢谢你,历君」

栞眯起眼睛眺望前方的风景。然而她的侧脸却比风景更令我着迷。干爽的黑发随风飘扬,一阵桃香味传进我的鼻子中。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在做什么亏心事一样,慌忙别开脸。

这样的我的耳中,又传来更令人高兴的话语。 

「我也觉得,能和历君一起来到这里太好了」

栞面向我这里,略带害羞地笑了笑。

我的心脏“咚”地猛跳了一下。

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心跳加速了。感觉血液在往头上涌、脸颊发烫。连耳朵都热了起来。被栞凝视着好害羞,我不得不把身体扭向反对侧。然后我祈求拂过脸颊的轻风能尽早夺走我脸上的热量。

对话中断,之后我们彼此一言不发地看着眺望眼前的风景。我悄悄偷看栞的侧脸,果然她的脸上也微微泛红……估计是我看错了吧。

待脸上的燥热消去之后,看了一眼表才发现已经快六点了。虽然回去的时候没有来时那么花时间,但再不回去的话,到家就已经是黑漆漆的晚上了。

那么,差不多该回去了吧……刚想这么说的我,由于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而闭上了嘴巴。

告诉我有关这个展望台的研究员这么说过。

钟楼展望台,是能看到最棒夜景的景点。

七月末。太阳大概在晚上七点左右下山。只要再等两小时的话,我就能和栞一起享受到最棒的夜景了。

天色变暗后,回去的路也会变得危险,或许还会迷路。而且如果晚于九点回家无论如何都会挨骂。

但是,机会难得,我想要看夜景。

……想要看欣赏夜景时,栞的侧脸。

然后,栞就像是要告诉我哪个才是正确选项一般,对不知如何是好的我说道。

「呐,是不是该回去了」

我明白。这才是正确答案。

但是,我。

「听我说啊,这里的夜景,超级漂亮」

「夜景?」

「嗯。所以说,要在这里待到天黑吗?」

我这么说道,栞听完,为难地皱起眉头。

「但是……等到天黑的话就差不多八点了吧。如果真要等到那时,回去的时候不就得十点了吗?」

「回去的时候是下坡所以没那么花时间哦。飞速奔跑的话八点多就能回去了。」

「天黑下来后还跑那么快,很危险的哦」

「但是,夜景很漂亮……」

没有继续坚持,我突然陷入沉默。无论怎么想,栞都是正确的。

不过,栞她——

「……嗯,我明白了。那就看夜景吧」

“真的吗”我高兴得差点要叫出来。

如同看见了任性的小孩子,栞略显困扰地笑了一下,仿佛在说着“真拿你没办法啊”一般,看到这样的栞,不知为何我觉得自己非常可耻。

「……不对,果然还是算了。回去吧」

说完,我不等栞做出回答便顺着梯子爬了下去。

「诶?可以吗?」

栞虽然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跟着我下来了。然后我们没有再进行对话,只是坐上自行车,骑下坡道。对啊,必须下山,天黑就危险了。如果栞出了什么事该怎么办。

我什么都没说,一边按着刹车一边在下坡路上移动。

不一会,栞来到了我旁边。

「等到我们成为了就算天黑晚回家也不会挨骂的大人时,再一起来吧」

她用温柔的声音如此说道。

「长大后还不知道能不能在一起吧」

明明很开心,我却做出了这种倔强的回答。我在别扭个什么劲啊。

「我啊,做了一个梦」

栞唐突地展开了这个话题。

「梦?」

「嗯。是与通过时光机而来的未来的我相遇的梦」

我看向栞,只见她正带着非常温柔的表情望向前方。

「未来的我对我说,哪怕自己成为了大人,哪怕自己变成了老婆婆,都会和历君在一起哦」

啊啊。

这是何等美妙的梦。

「成为老爷爷的历君,不但老年痴呆,还忘了我。而后我又帮助了历君,还对你说了“我只是个不值得记住名字的人物罢了”这句话哦」

「……绝对是你先痴呆」

「啊哈哈,或许是吧。那么变成那样的话,历君要帮我哦」

「啊啊,可以哦」

「真的吗?」

栞喜出望外地看着我。她的眼睛因这作梦的约定而闪闪发光。 

所以,我也一丝不苟地进行回复。

「约好了。你有麻烦的时候,我绝对会过去帮你的」

「嗯」

我想。

大概就是在这一天,我陷入了恋情。

我和栞十四岁的夏天,过得非常平稳。

那一天,我和栞都待在研究所的保育室里。休息中的爸爸和所长也在那里,他们两个在给我们进行有关虚质科学的简单讲座。 

你们知道虚质科学中的『虚质』指的是什么吗?」

所长的提问,令我和栞面面相觑。虽然大体上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让我们重新说明一遍的话,很难办到。

「呃……海?」

「那只是个比喻啦。虚质科学始于对虚质空间这一概念上的空间的设想。和由分子构成的物质空间相对,虚质空间由虚质元素所构成。我们认为这个世界里,物质空间和虚质空间相互重合」

虽然所长平常的说话方式都会有些奇怪, 但是她在认真讲话时便会用上男性的语气。这时我也会不知不觉像个学生一样回答所长的问题。

「然后那个虚质空间,就是用海来比喻吧?」

「嗯,为了理解平行世界的概念的话的确如此……不过首先,我们必须先明白虚质空间是『产生变化的地方』这件事」

「产生变化的,地方?」

「没错。在这个世界中,时间是流动的。而创造出时间的则是虚质空间。然后我们都知道,时间代表著变化。虽然有些似是而非,但这样虚质空间就成为产生变化的地方了。并不是有时间才引起了变化,而是变化本身才是时间。」

十四岁的我对自己的聪明程度很有自信,但再怎么说也没法完全理解单凭自己就开创了一门学问的天才的发言。

我把视线投向了默默听讲的栞那里。然而栞也一脸搞不懂地望着我。我本以为栞说不定就能理解,不过看起来并不是这样。

所以,我向爸爸寻求帮助。就是为了这种时候,自爸爸和妈妈离婚以来,每当我听到难懂的事情就会请求爸爸用简单易懂的比喻为我讲解。

爸爸回应我的期待,开始讲解。

「我想想……以投球当作例子。这时候,并不是由于时间的经过导致球前进,而是将小球前进这一变化称为时间,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怎么回事呢?」

「也就是说啊,世界上本来没有时间,仅仅是『不同的状态』连续著而已。啊啊,用手翻书动画就比较好懂了吧。虽然各自只是一张一张的图画,但是将它们重叠在一起并快速翻动的话,看起来就像动了起来对吧。而我们就是把这种『看起来会动』的现象称作『时间』,懂了吗?」

「嗯……多少明白了」

我点点头,随后发言权又回到了所长身上。

「而产生这『不同的状态』的,就是虚质元素。既是高呼『变化吧!』的宇宙的意志。亦为把一旁的自己当做他人的寂寞者」

这个人脑子很好使,却时不时会变成奇怪的诗人。听说她很喜欢以前的那些动画,游戏还是轻小说之类的东西。我从爸爸那里听过,她有着突然想使用出自那些作品的固有名词和台词的毛病,不过这只会让理解的难度突破天际。

不等我去寻求翻译,爸爸就开始打比方。

「如果说这个世界是一册笔记本,那么虚质空间就是纯白的纸张。一张一张地尽情画上喜欢的东西制成手翻书动画。而绘于其上的文字和图形就是各自的物质空间。换句话说,纸张的材料就是『虚质』,渗入纸张的墨水就是『物质』。虚质是赋予物质形体的存在,物质没有虚质就没法拥有形体。这么考虑就好」

「嗯。这样就能明白了」

多年的苦劳终于有了成果,爸爸已经变得擅长运用简单易懂的比喻了。如果没有爸爸的比喻的话我连所长说的一般都理解不了。在栞也表示理解地点点头后,讲话人又变回了所长。

「虚质空间中充满了虚质元素。虚质元素形成物质空间,而其变化的不同则造就了平行世界。而我将这个在各个世界中变化的元素所描绘出来的模样,命名为『虚质纹』。英语则是『Imaginary Elements Print』,一般简称为IP」

「让我们再用笔记本来比喻,画在同一张纸上的各种图形的每一个都是一个平行世界。而每个图形,也就是他们透现出来的模样就是虚质纹。」

(兴国:透现,Print-through。Show-through。为印墨吸收性测定方式之一,用以检视印刷后印墨吸收情形,是指印刷后油墨可从反面看见的程度。)

我再一次对爸爸的比喻表示感谢。

「我现在主要就是在研究如何测定世界的IP,并将其与平行世界的差异数值化。话虽如此,现在还不存在观测虚质元素的方法,所以只能通过测定物质的素粒子状态来导出拟似IP。将测定的IP差异以数值形式表示出来的话,就能明白现在的自己正位于与原本世界相距多远的平行世界中。虽然现在还处于连试作品都没有的阶段,不过构想上,它会是一个手表型的终端」

试着想像一下。通过戴在手腕上的终端所表示的数值,来确认自己现在正位于哪个平行世界……好像漫画啊。

「对IP进行观测并加以制御,进而研究能否顺利在平行世界间移动便是虚质科学这门学问」

「爸爸也在进行和所长一样的研究?」

「不对,我的研究有点不同。其实研究内容本来是不应该这样随便说出来的。」

「只不过是孩子们而已,也没什么关系吧?」

看着无拘无束如此说道的所长,爸爸哎呀哎呀地耸了耸肩。

「我想想……大家都认为虚质科学对科学的进步做出了重大贡献,但是继续发展下去的话,或许会诞生利用它的新型犯罪」

「犯罪?怎么回事?」

「准确来说,不是犯罪而是冤罪。亦即转嫁罪责。我举个例子,假如平行世界的历偷了东西,而那个历又向这个世界进行平行跳跃的话,由于这个世界的历并没有偷东西所以他就成了一个没有犯罪的人。然而取代他前往对面世界的历却会被安上偷东西的罪名。我认为这种事情十分有可能发生」

「真的诶……那么该如何是好呢?」

「为了不让犯罪者随心所欲地平行跳跃,我们不得不想些办法。这就是我们的工作。我的研究就是有关这边的」

「哦哦」

接着,像是在说着“老师我有问题”的栞举起了手。

「那个,警察也跳跃过来逮捕犯人不就好了吗?」

「但是,我们并不知道犯人逃往了哪个世界吧?」

「啊,原来如此……那么……」

我和栞一边议论著一边交换彼此的意见。我本来就喜欢学习,不过和栞一起更让我开心。

爸爸和所长这两个大人没有打扰我们,只是在一旁叽叽咕咕著什么。偶尔还会向这边瞥上几眼。怎么回事?

然后,斟酌着时机等我们的对话告一段落的时候。

所长唐突地说道。

「你们俩,在交往吗?」

……太过突然的一句话,让我和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们,果然是那种关系吗?」

这是爸爸说的话。那种关系是指什么关系呢,对此,栞比我先一步理解了。

栞率先暴怒起来。

「你……你们在说什么呢!?我和历君才不是那种关系!妈妈你个笨蛋!」

尽管栞偶尔会像她母亲一样弄出些奇怪的言行,不过她本身的性格还是挺老实的,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栞发出如此大的声音强烈地对母亲生气。

那种关系是什么关系,不是那种关系又是什么意思。明明这是在说什么我应该也明白,但我却一时半会无法理解。然后当我慢慢理解这些之后,当我发觉爸爸和所长认为我和栞的关系是男女关系的时候,我第一次对大人这种存在产生了嫌恶感。

的确,我在前些日子才刚刚认识到自己对栞的感情。

不过我啊,我想按照自己的做法好好珍惜这份感情。或许,我现在告白的话栞也会点头。但是,我打算积攒出远比之前深厚的回忆,一点点地孕育这份感情,最后就能自然地达到朋友之上的关系。我和栞的关系,本该是两个人一起如此构建的。

然而,他们刚才都说了什么?

该怎么说好呢,就像是本该由我和栞两个人小心谨慎地点缀颜色的画布,被大人擅自涂上了决定性的颜色。

我和栞绘下的这幅重要的画作,已经无法再以我们期待的形态完成了。

我自出生以来第一次,打了爸爸。

「……你开什么玩笑」

到了十四岁还很难得地没进入过能称得上是反抗期的反抗期的我和栞,似乎迎来了第二反抗期。

被我打了的爸爸,似乎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打一样,愣愣地望着我。所长也是同样。

对母亲生着气的栞,在看到我打了爸爸之后转而露出了非常担心的表情。为什么栞不得不露出这种表情呢,我非常生气地背向了爸爸。

「栞,走了」

「……嗯」

栞老实地跟着离开了保健室的我。虽然我一瞬间想要握起她的手,不过我还是克制住了。

之后,我和栞两个人来到了附近的河岸,一边向小河扔石头一边大骂彼此的家长。话虽如此,我们两个都不曾像今天这样反抗过家长。所以即便是破口大骂

也不具备一丁点迫力就是了。

「妈妈,真过分。为什么要说那种话」

「真搞不懂他们的意思。我和栞做错什么了吗」

「历君的爸爸,说了“果然”呢」

「什么“果然”啊。明明自己都和妈妈离婚了,竟摆出一副什么都懂的样子说那种话」

「我妈妈也是这样。明明都对爸爸发了那么大的火」

「自顾自地瞎说这是闹哪样啊……再多打几拳就好了」

在愤怒的支配下将石头扔向河面。我会这么急躁也是没办法的。

栞对她的母亲所说的那句话。

我和历君才不是那种关系。

我最不想听到的一句话,竟然以这种形式传到了我的耳中。

到了现在我理解了。我即使认识到了对栞的感情也没有去告白,只是因为不想听到那句话,所以我才特意让彼此保持一个暧昧的距离。

可是,栞将那句话说了出来。

「……我们,明明不是那种关系」

「……是啊」

我还不想定型的两人的关系,就这样经大人之手被决定了。

世界就是从那一天开始崩坏——这么说可能有点夸张。不过去除掉夸张成分,我的世界的确从那天开始便急速地褪去了颜色。

八月十五日。自外公在去年去世之后,我们迎来了第一次盂兰盆会,为此,我和爸爸一起拜访妈妈的老家。自从我打了爸爸的那一天以来,为了尽可能不和爸爸见面我每天都与栞一起出去玩,就算在家也会闷在自己的房间里而不去和他对话,但这种日子就实在不能无视爸爸。

因为妈妈是独生女,所以聚集而来的亲戚都是外公外婆的兄妹及其子女。我一边被不怎么熟悉的亲戚包围着,一边不习惯地正坐著聆听漫长的和尚念不怎么能理解的经文。

之后,我对惯例地对我说「真是长大了呢」的不怎么认识的阿姨回以谄笑,装作要上厕的样子从喝醉酒缠着我的大叔身边逃开……等到亲戚们都回去,只剩下我和爸爸妈妈还有外婆四人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收拾完后,外婆先去休息,于是我们久违地迎来了亲子三人的时间。三个人一起喝着妈妈泡好的茶,然而这种状况却让我莫名地觉得有点尴尬。不过妈妈仍是用和过去一样的举止向爸爸搭话。

「谢谢你能来。这样你不讨厌吗?」

「毕竟你是独生女」

爸爸和妈妈的对话,听起来总是有哪里没咬合上一样。根据我的解释,妈妈问的是爸爸明明已经离婚还来参加她这边的亲戚聚会不会讨厌吗,对此,爸爸的回答则是带有“毕竟都是些远房亲戚所以并不在意”这种含义。爸爸的这种说话方式让他和妈妈渐渐错位,最终导致了离婚,不过时隔许久的这种对话不可思议地让妈妈地愉快的笑起来。

「要住下来吗?」

「不了,我就回去了。历如果想住在这里留下来也可以哦」

「嗯。就这么办」

我生硬地答道。就算不问我我一开始也是这个打算。我现在,还在尽可能避免和爸爸待在一起。

或许是从这样的我的状态中察觉到了什么,妈妈略显困扰地注视着我。

「历,和爸爸吵架了?」

「并没有」

「就是所谓的反抗期吧。正好是这个岁数」

「是吗。历也已经是中学二年级了呢。有考虑过升学目标吗?」

「上野丘或者舞鹤之类的吧」【翅膀:上野丘和舞鹤都是大分县中实际存在的高中】

「啊呀真出色。历和爸爸很像脑子很好使呢」

怎么回事呢。明明至今为止完全不会,但现在我只是被人说是和爸爸相似就会非常生气。明明我不久前还想著要成为像爸爸一样研究者。

「说起来」

爸爸忽然端正了坐姿。

「今天,我有想对你们两个说的事情」

「事情?」

妈妈歪头纳闷。我也是同样,之前也没从爸爸那里听过什么。不单单要和我说,也不单单要和妈妈说,而是想对我们两个人说。到底是什么事情呢。

难不成。

我对此只抱有一丁点期待,但是难不成……真的是要破镜重圆?

爸爸和妈妈之间并没有存在什么夸张的问题。事实上,在离婚之后两者之间的关系也像现在一样不错。我和爸爸两个人一起生活的几年中,不存在什么不自由感,不过确实好几次想过要是妈妈在就好了。爸爸的想法一定也和我一样才对。

离婚的主要原因,是爸爸和妈妈的对话咬合不上。身为研究人员的爸爸,总是以自己特殊的知识为前提和妈妈对话。不过这一点,应该在离婚后和我一起生活的期间,通过我不断要求用简单易懂地方式讲解而改善了。就连虚质科学这门难懂的学问,爸爸都可以用在水中上浮的气泡来举例说明了。

在外公去世的现在,妈妈只能和外婆两个人住在这广阔的家中。也没听说过妈妈有考虑过再婚。爸爸说不定打算在这个时候重建家庭—— 

爸爸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妈妈,然后说道。

「其实,我在考虑再婚」

太棒了!那一瞬间,我这么想道。

然而,妈妈的反应让我觉得我可能想错了。

「是吗。对象是?」

……对象,不就是妈妈吗?

那么还能是谁啊?我还会有妈妈以外的妈妈吗?

如同世界突然天旋地转般,我陷入了混乱。

所以,我也无法立即理解爸爸接下来说的那句话的意思。

「研究所的佐藤所长。你也应该认识的」

……佐藤所长?

「啊啊……总有一种,果然是她的感觉呢」

「对方也在数年前离婚了,现在和一个与历同样岁数的女儿两个人一起生活」

和我同岁的女儿?

「那么,历就会多了一个姐姐或者妹妹呢」

「论生日的确是历更早一点。所以应该是妹妹」

等等。别擅自推进话题啊。

「历和那孩子认识?」

「啊啊。关系好到每天都一起玩」

“那孩子”说的是,和我每天一起玩的,那个。

「是吗。看起来会成为关系很好的兄妹啊」

……是在说栞,吗?

栞,要成为我的妹妹?

的确,我想要和栞构筑朋友之上的关系。成为兄妹的话确实变成了朋友之上。但是,不对。我不是想要这样—— 

不顾停止思考的我,爸爸妈妈继续进行对话。

「这件事,已经跟她们说过了吗?」

「啊啊。我想现在这个时候那边也在和女儿说明吧」

「这是第一次告诉历这件事?」

「没错」

「那么,必须先问问历的想法」

「啊啊。历,你知道研究所的所长吧。就是小栞的妈妈」

「嗯」

思考停止的我,反射性回答道。

「那个人,将会成为你的新妈妈,怎么样?」

「无所谓啦」

无所谓的。所长会成为我妈妈这点根本不要紧。

但是,栞会变成我的妹妹。

「是吗。谢谢。因为不是现在马上就再婚,所以希望能再花点时间让你和所长之间的关系好起来。要再来研究所玩哦」

「……嗯」

我没多想便做出回答,不过这样真的好吗?

「总之,我得先恭喜你才行啊」

「谢谢。祝你也能重新找到一名好的伴侣」

「呒呒。你以为我多少岁了?像我这种男人婆根本不会有人要啦」

「……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

「我不这么认为。我觉得你是一名非常有魅力的女性……」

「若真是如此,就不会离婚了」

「那是因为我」

「停。这就是你的缺点。不去理解对方就说是自己的错,把这个习惯改掉吧。你必须能正确找到别人身上的原因」

「……总觉得,这不像是你的说话方式」

「呒呒。自从和你分开之后,为了有朝一日能对你说些什么而一直考虑的哦」

「你果然很有魅力啊」

「多谢赞美。既然你都说到了这份上,我就再稍微努力一下吧」

爸爸和妈妈,好像在进行很有大人味的对话。

而我则是一直在这段期间考虑有关栞的事情。

栞会成为妹妹。这样一来,就能有更多在一起的时间。这很令人开心。

然而,不能这么看吧?

我,不是想和栞成为兄妹吧?

但是,我又产生了新的想法。

既然如此,栞是怎么样的呢?

爸爸说,所长现在也应该在和栞说明这些。

栞她现在,在想些什么呢……?

当我被爸爸告知了再婚的事情,并在妈妈家住了一晚上后的第二天。我没有回家的心情,直接把栞叫了出来。

在我

们上的初中附近有一个公园,我们在那里碰头,并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开始讨论今天要去哪里。栞也应该从家长那里听到了再婚的消息,不过即使窥探其表情也只能看到一如往常的笑容。

「对了历君,今天我有一个想去的地方」

栞很罕见地提议道。一般来说,都是我带着栞前往从朋友和研究所的人员那里听说到的各式场所。

「去哪里?」

「田之浦海滩。有去过吗?」

「啊啊,水族馆附近的那个?以前去过一次」

如果骑自行车大概要三十分钟。因为沿着国道所以道路宽广起伏很少,或许正适合骑自行车顺便去一趟。而且海滩可是和夏天分不开的东西啊。

「我想去那里」

「可以哟,不过这样就必须回家一趟拿泳衣了」

「不用,不去游泳也可以。到那里后,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难得要去一趟海滩……我感到有些遗憾,不过和女孩子两个人一起去游泳我多少也有点害羞就是了。结果,我和栞就那样骑着自行车开始移动。

我们一边眺望大海,一边骑自行车沿国道十号线向北前进,骑了约三十分钟之后便能在右手侧看见一个海滨公园,那就是田之浦海滩。进场不需要花钱所以就算只有小孩子也可以来这里玩。

在停车场随便找了个地方停下自行车后,我和栞便走上了人行道。虽说还是暑假,不过现在已经是过完盂兰盆节的平日,所以人不是很多。尽管如此海水浴场中仍有许多人在游泳,看到他们我也变得想要让满身是汗的身体泡在海水里。

我压下这种冲动重新迈开脚步,然后又看到了沙滩上的帆船形游乐设施。因为可以钻到里面所以已经成为了小孩子们的游乐场。

「历君进过那里面?」

「只去过一次」

「里面是什么样的?」

「嗯……小时候去的记不太清了」

「是吗……真想进去看看啊……」

「要去吗?」

「我可不会混在那么小的孩子里哦」

从这么说的栞的眼睛中,一眼就能明白如果能进去她也想进去看看。然而让这么大的人挤开小孩子进里面玩很令人害羞……话说,好像以前也发生过这种事。

田之浦海滩有趣的地方就是海滩的正中央有一座架向大海的桥梁,桥的另一头连接着名为田之浦岛的小小人工岛。穿过大桥,走在围绕小岛而建的道路上,能看到很多穿着泳装的人横卧在草坪上,还能看到无论怎么看都是椰子树的树木,给人一种来到了南国小岛的感觉。但是海的对岸还能瞄到一些工业地带的影子,反对侧还有一座因猴子而出名的山耸立在那里……总而言之,是个有各种有趣之处的场所。

(兴国:历暗指的是大分临海工业地和高崎山)

缓缓走动的栞停下脚步,把视线投向大海。

「真美……」

从人工岛的北侧径直观望大海的话,视野就像是被大海和天空分成两部分一样染上了青蓝色。若一直注视,仿佛整个人都要被这种蓝色所吞没,如果没有栅栏,说不定有些人就会无意识地迈出一步然后就那样跌入海中。

「要坐下来吗?」

岛的北侧设有几个长凳。正巧椰子树的树荫下有一个空位,于是我试着邀请栞坐在那里。

「不用了。就在那里谈吧」

栞指向的地方,是一个建在草坪上的带有棚顶的休息处。大大的入口上方还有一个小钟,宛如一个小教堂。

实际上,我尽可能不想接触到那里。

我在过去,曾和爸爸妈妈一起来到过这里,我还能清楚地记得那时妈妈在这里模仿了他们的结婚仪式。那是他们两人离婚之前的事情了。再加上再婚的这件事,可以的话我不太想接近会让我联想到结婚的那个场所。

不过,今天栞说了她想来这里。和我一样从家长那里听到了有关再婚的事情的栞这么说了。

那么,肯定是有要在这里说的话才对。

「嗯。我明白了」

我坦率地点点头,和栞一起进入了冒牌教堂。

虽说是和教堂很像,不过也只有南侧的入口相似而已,其他的三个方向连墙壁都没有。我们坐上设置在那里的木制长凳,却还是觉得自己好像正待在教会之中。

坐在我身边的栞沉默着,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什么话都没说。

该怎么办,我先开口比较好吗……正当我开始这么考虑时,栞张开了她那小小的嘴巴。 

「听说了?」

「……听说了」

不用问听说了什么,我们也明白。

「我吓了一跳」

「我也是。在研究所里的确经常见到他们两人待在一起,不过我还以为都是工作的原因」

「历君的爸爸可是副所长喔」

「诶,是吗?」

「不知道吗?」

「不知道……只是感觉挺了不起的」

「那么,也不知道他们是大学时代的同级生?」

「啊啊,这倒是有听过。记得是一起创立了研究所」

「有没有交往过?」

「在大学时,爸爸就已经和我妈妈交往了才对」

「诶,是这样吗?」

「嗯,昨天晚上妈妈告诉我的,他们是大学时认识,然后妈妈这边先告白的」

「那么,历君的妈妈和我的妈妈也是同级生啰?」

「我妈妈上的不是同一所大学,不过好像是通过爸爸认识的样子。妈妈还说那两个人都非常聪明,一直在说些难懂的话题」

「……历君的妈妈,对再婚这件事说了什么吗?」

「说了一句,果然」

「原来如此……」

于是栞沉默了。

爸爸、妈妈、所长。我不清楚这三个人是什么关系,彼此之间又抱持着怎样的感情。我没有问过,今后也不打算问。那不是我们该插手的事情。

所以,问题是对我们有直接影响的部分。

「我妈妈会变成历君的妈妈……历君怎么看?」

「也不讨厌啦。虽然她是个有点奇怪的人,不过很有趣,教了我很多东西。而且非常漂亮」

「唔,我是不是该说一声谢谢呢」

「栞又如何?我的爸爸也会变成栞的爸爸哦?」

「我也不讨厌。我的想法和历君差不多。虽然是个有点奇怪的人,不过很有趣,还教了我许多东西」

「这么一看,我爸爸和栞的妈妈是相同类型的人呢」

「对啊。所以才会这么合得来」

说到这里,我们又沉默下来。不对。我想说的才不是这个。

你对我们成为兄妹有什么想法?这才是我想问的。栞想问的事情肯定也是同样。但要是被问了,我们一定连该怎样回答,都不知道。

然后,对方会怎样回答呢。

不明白……因此不安著。

「我呢」

可耻的是,栞比我先鼓起了勇气。

身为男人,应该由我先开口才对。然而我什么都没说,只是等着栞接下来的话语。

「我呢,总觉得……」

我注视着栞的侧脸。她面无表情地,眯细眼睛望向大海。

海风轻拂。

栞那被黑发轻拂而过的,洁白的脸颊。

「……总有一天,我会和历君结婚」

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栞的脸颊一瞬间染成了红色。

与之相对,我的大脑变得一片空白。

栞低下头抱住膝盖,将身体缩了起来。朱红的脸颊上面的汗滴,应该不全是暑气的关系。

「但是……成为兄妹的话,就不能,结婚了……」

至今为止隐藏在我内心中的许多不安。栞是否会像我思念栞一样思念着我。至今为止的一切会不会都是我自己的妄想呢,栞她是不是只把我当成朋友呢。家长再婚、我们成为了兄妹,她是不是对此没什么感觉呢——

这些不安,全都在现在被一扫而光。

「栞!」

我抓住栞的肩膀,强行让她和我面对面。

「诶……诶?」

脸颊上还留有红晕的栞,微微撇开被泪水沾湿的眼睛,却又偷瞄回来。

我没加多想,直接将浮现在脑海中的话语传达给栞。 

「逃走吧。就我们两个人」

一夏的逃避行——开玩笑的,连那种程度都算不上。

第二天,我和栞就顺着冲动仅携带最低限度的行李离开了家,带着不会再回家的想法乘上了自行车。

「要去哪里呢?」

「嗯……哪里都可以。只要能和历君在一起,哪里都可以」

这种像是漫画般的互动意外地让我感到很开心,快乐。总之中午我们的情绪异常高涨,不假思索地到处游逛。

最愉快的,就是前往大百货商店的室内装饰卖场,讨论如果有新家要怎么布置家具的时候。那时的我是真心梦想着和栞两个人一起生活的未来。而这一定是为了从隐约感受到的这场私奔的

结局中移开视线的现实逃避。

当太阳下山之时,我们开始考虑起当天夜里要在哪里度过。考虑到安全性我想找一个离便利店或者派出所比较近的公园,并在有棚顶的地方铺上塑料布做成一个简易的下榻处。然而。 

「晚上好。能占用你们一些时间吗?」

向我们搭话的人,是巡警叔叔。

「你们是这附近的孩子吗?有爸爸妈妈陪着吗?」

「不……那个,我们是两个人过来玩的」

「是吗。天已经快暗了,不快点回去不行哦?」

「是的,我明白了……栞,走吧」

「啊,嗯」

我们叠好塑料布带上行李,骑上自行车离开了公园。

在天刚要黑的时候却有两个中学生男女待在公园里,这样毫无疑问会被巡警关照。每当那时,我们就会说马上就要回去了再骑上自行车,于是我们渐渐远离了市内。

最终,我们选择距离车站四公里的某个防空洞旧址作为当天的住宿之处。这里绝对不会有人来,有房顶有墙壁所以姑且能令人安心。虽然在别的意义上有些恐怖,不过只要和栞在一起就没问题。

有问题的倒是别的事情。

漆黑的防空壕中,我们两个人并排坐在塑料布上,彼此的身上都披了一件薄毛巾毯。防空壕内和外边相比显得有些凉飕飕,正好是适合度日子的气温。

虽然带了电池式的提灯,不过不能使用它。点亮灯的话会让虫子接近过来。所以我和栞在漆黑无光的环境中,手牵着手谈论今后的话题。

「……行不通啊,这招」

「嗯……行不通呢」

我们完全冷静下来了。

「虽然自己的钱全都拿出来了,不过住在网咖的话马上就用完了。但也不能因此就一直这样生活下去吧……还必须买饭……老实说,撑一晚就够费劲了」

「嗯……我还想泡澡、还有换衣服……」

这么简单的道理,我和栞也不是不明白。只是假装不懂而已。一点点也好,只是单纯想要从现实中逃开而已。

「到了明天,要乘电车前往远方试试吗?然后再去找个提供住宿的打工」

「这也不错诶,不过要不要去废弃的铁路探索?如果有被废弃的电车的话,就把那里改造成我们的家吧」

「啊,这可真好!就像漫画一样……」

在梦想中看到希望的笑容瞬间蒙上了一层阴霾。

「……把报废电车当成家,会雇佣中学生的提供住宿的打工……现实中都不可能啊」

「至少也得等成为高中生之后呢……」

「要等两年,成为高中生之后再逃走吗」

「可是,那时我们已经成为兄妹了哦。这样的话……」

成为兄妹,就无法结为连理。

所以,要逃只能趁现在。

然而,在现实层面上,两个中学生无法私奔。

「……要是妈妈不离婚就好了」

栞轻声嘀咕起来。

「妈妈不离婚的话,历君的爸爸就不会再婚,我和历君也就不会成为兄妹了」

「这么说我们这边也是一样的呢。我的爸爸不离婚的话就好了」

我们只能说些无济于事的抱怨。已经没法积极思考了。接下来等着我们的,只有老实地回家,为家人的再婚感到高兴,并作为兄妹处好关系这一条路了吧。

「如果,我的妈妈——」

似乎想说些什么的栞,突然中断了自己的发言。

在这震动鼓膜的寂静当中,连栞的吐息声都听不到。是栞停止呼吸了吗?突然怎么了?

难道说,这种地方都有警察来吗。还是说有野狗之类的出现了?不过无论哪个都算不上什么事。我用力握紧和栞牵在一起的手,并且为了能随时站起来而改变体势,然后轻声对她耳语道。

「栞,怎么了?」

「……有了」

栞的手,更为强有力地回握我的手。

「有了?有什么?」

「我们的可逃之处」

栞唐突说出口的,是完全在我预料之外的话语。

我们的可逃之处?意思是在某个地方存在我和栞不用成为兄妹而能以男女身份结为连理的可逃之处吗?

「可逃之处……究竟在哪里?」

习惯了黑暗的眼睛,在前方不远处捕捉到了栞的轮廓。她气势满满地把脸贴近过来,甚至能够让人感觉到体温。这么黑真是太好了。如果亮起来我绝对平静不下来。

然后,我顺着栞的呼吸,听了她接下来的发言。

「平行世界」

「……诶?」

「平行世界哦。历君之前去过尤诺没死的世界吧?那么,在某处一定存在我们的父母都没有离婚的世界。只要两个人一起逃往那个世界,我们就不用成为兄妹了!」

栞的这句话,伴随着明确的意义融进我的大脑。

所谓的眼睛里掉下鳞片,指的就是这回事吧。

【翅膀:眼睛里掉下鳞片,出自《新约•使徒行传》9章,比喻茅塞顿开】

(兴国:原文『扫罗的眼睛上,好像有鳞立刻掉下来,他就能看见。于是起来受了洗』)

「就是这个……就是这个啊栞!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对吧!?历君成功过一次了,肯定能再成功的哦!」

两个人前往我的爸爸和栞的妈妈不会再婚的平行世界,并在那里以普通男女的身份结婚。真是相当完美,没有比这更好的解决方法了。

「是吗。那么,必须再去一趟研究室了。那个机器,现在怎么样了?」

「虽然妈妈说过还没有完成……不过,我想想……是四年前左右吧。历君通过那台机器去了平行世界」

真是很令人怀念的话题。那也正是我和栞奇妙的相遇。

「嗯。那时所长说没完成,还说没接入电源。但是,我确实前往了尤诺还活着的平行世界」

「说不定,妈妈没有注意到实际上早就完成了呢……」

「或者,是只有小孩子才能使用?漫画不是常常有这种事情吗」

我们早就把刚才说过“类似漫画中的事情在现实中行不通”这种话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诶……真是如此的话,我们还算是小孩子吗?」

「我只是随便说说,实际怎样还不清楚呢……但是啊,要说我们是大人还是小孩子的话,我们肯定还是小孩子吧」

「嗯……对呀。正因为我们是小孩子,才会这么困扰呢」

没错。如果我们是大人的话,一定就不会变成这样了。我们可以自己离开家长两个人一起生活。

「做事要趁早比较好哦」

就像是在等着我无意间说的这句话一样,栞抬起了头。

「……现在就去?」

「现在?」

「嗯。研究所不是经常开到很晚吗。现在……才八点,肯定还开着。晚上人也很少,正是潜入的好时机」

干劲满满的栞如此说道。我不知怎的突然回忆起四年前和栞的相遇。那时候栞也是这样,强硬地拉起了我的手。

「这样吗……嗯,也是啊!很好,我们走吧!」

我和栞急忙做好回去的准备,朝着研究所飞一般地蹬起了自行车。

想出了划时代的方法的兴奋感,让我们没有对细节进行深思熟虑地思考,只是凭借气势勇往直前。明明我们的想法都没有能成功的保证。

但是,踩在这许多「刚好的假设」堆叠而出的结果,才能勉强抓到的一丝光明,只有这个名为平行世界的一丝光明,才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前往平行世界。

前往我和栞、都能变得幸福的世界——

正如栞所计划的一样,研究所的灯还亮着。

栞用熟练的手法打开后门,毫不停顿地穿梭在乱七八糟的建筑物当中。我想方设法紧随其后。有关研究所内的房间布局,栞要比我熟悉许多。

研究所里感觉不到有多少人在。留下来的所员应该也就几个人。感到庆幸的我和栞一边藏著身子一边大胆地前进,不久,一扇有所印象的大门出现在前方。

栞将手伸向门把手,并慢慢转动。但是,在发出了小小的“咔嚓”声之后,把手就转不动了。 

「……门上锁了呢」

这也是理所当然吧。虽然四年前潜入的时候门是开着的,不过从那之后就好好地上锁了吧。这下麻烦了。根本进不去啊。

「不要紧」

但是栞这么说道,然后她从钱包里取出一把钥匙。

「……那个,难道是」

「能打开这扇门的复制钥匙。我悄悄拿出来配的」

栞一点都不打怵地回答了我的问题,然后打开了锁。栞虽然平时很老实不会去做坏事,但只要遇上自己有兴趣的东西就会大胆地行动起来。这次也是多亏了栞的这种性格。

进入房间后,重新锁上门。为了不暴露我们也没开灯,而是用手机的灯光一边照亮脚边一边前进。

然后

,我们到达了箱子前。

「……真是好久了呢」

进入这个箱子前往平行世界之后,已经过了四年了。没想到我竟然还会进入这个箱子里。

「果然好像没接入电源呢,不要紧吧」

「历君四年前也是这样,但还是成功了吧?总之先进去看看」

「嗯」

打开玻璃盖子。箱子里的空间很狭窄,基本上是给一个人用的。

「谁先进?」

「诶,不是该一起进去吗?如果分别去了不同的平行世界就没有意义了」

我有想到却没有提出的问题,栞就这样轻描淡写地说出口了。真的可以吗?在这么狭窄的箱子里,两个人一起?

「但是,这个是一个人用的吧?」

「我看看,这样……再这样的话,就能装下两个人了」

先进到箱子里的栞,以左肩在下右肩在上的形式侧靠在箱子左侧。原来如此,这样我也用一样的方法从右边进去就能两个人一起进去了。

但是……真的可以吗?没问题吧?

「那么,我进去啰」

我带着些许复杂的心情,为了不触碰到栞的身体,尽可能贴着右侧进到箱子里。但是在这狭窄的空间中如何努力都没用,我和栞面对面,几乎是紧贴在一起。

「……诶」

手机照进箱子中的光让我知道栞的脸变红了。

「怎、怎么啦……是你说让我进来的吧?」

我像是要转嫁责任一般说道。我想我的脸也红透了吧。不过,栞接下来说的话,让我的脸颊进一步充血。

「是、是啊。但是,那个……我以为、你会背对着我进来」

……对啊。这种状况下,一般都不会面对面啊。

「抱、抱歉!我这就出去再进来!」

「啊」

栞抓住了慌忙起身想要离开箱子的我的手。

「算啦。就这样吧」

「诶,可是」

「好啦」

「……嗯」

我就按照栞所说的回到了箱子里,再度以几乎要紧贴在一起的距离与栞面对面。

在这能请清楚感受到栞的体温和发香,甚至能用肌肤感受到她的呼吸的距离,似乎连我那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吵个不停的心跳声也会被听见。

「要……要怎么做?」

我的声音变尖了。真难为情。

「唔……历君去平行世界的时候,做了什么?」

「按你说的祈祷了。祈祷着“我想去尤诺还活着的世界”」

一开始还带着一半游玩的念头,不过中途开始就逐渐变得认真了。当然,我并不知道这是否是我能前往平行世界的理由。

「那么,我们也这么做吧。一起祈祷“我们想要去妈妈他们没有离婚的世界”」

「只做这个没问题吗。那时你不是还在外面随便乱按机器吗。虽然你说了是随便按的,不过说不定偶然按到了必要的按钮」

「可是,那时候妈妈还说了没接入电源对吧?那么肯定和外面的机器没有任何关系哦」

「是吗……嗯,说不定是呢」

相信着只不过是想相信的推测,我和栞寻求逃避的场所。

「那么,我关上盖子了哦」

「嗯」

关上盖子之后,栞的存在感似乎更加浓厚了。

然后我们闭上眼睛,开始祈祷。

前往平行世界。

前往我的双亲和栞的双亲、都没有离婚的世界。

前往我和栞不会成为兄妹的世界。

前往能亲手开拓我们两人未来的平行世界。

无意间,栞的手绕过我的后背,搂住了我。

虽然吓到了我,不过我也将栞那纤细的身体拥入怀中。

「历君……」

我强装开朗地回应栞那充满不安的声音。

「不要紧。我们会前往平行世界的」

「嗯。让我们到了那边的世界再见吧。然后,要让我成为新娘哦」

「嗯。约好了。我们就在那边的世界结婚吧」

我们向彼此的手臂中,注入了更强的力量——

——荧光灯的光,非常刺眼。

一瞬间之前还在漆黑一片的箱子里,现在却身处明亮的场所中。刺得眼睛发痛的光线让我先闭上眼睛,而后才缓缓张开双目确认自己身在何处。

……没弄错。这是我的房间。但是仔细一看,不曾买过的漫画正摆在架子上,看起来果然移动到了某个平行世界当中。

第一步的跳跃成功了。那么接下来要确认的,就是这个世界的爸爸有没有离婚了。

这个房间,原本是我和爸爸妈妈三个人一起生活的家中的我的房间。在离婚后我便和爸爸两个人住在这里,所以如果妈妈正待在这个家的某处的话,就能证明这个世界是他们没有离婚的世界了。

看向时钟。刚过晚上九点。如果妈妈在她肯定还没睡觉。

深呼吸两三次之后,我悄悄打开房间的门。

客厅那里,隐约能听到电视的声音。是爸爸已经回来了吗。还是说……

不知为何,我尽可能不发出脚步声,悄悄接近客厅并把手搭在门把手上。

为了不发出声音我慢慢地旋转把手,一点点、一点点地开门。

而悠闲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则是……

「妈妈!」

「哇!吓我一跳!?怎么连个声音都不出!别吓人啊!」

她像是要跳起来一样回头看过来,不会错的。

她就是在我的世界中,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妈妈。

「妈妈,那个……为什么、在这里呢?」

「诶?说什么为什么,我就不能在这儿看电视了?」

「啊,不对、不是这意思。算了……那个,爸爸呢?」

「爸爸还在研究所哦。今天也会晚回来不是吗?」

对话理所当然地进行着。妈妈理所当然地在那里。

绝对不会错。这个世界,一定——

「那个,妈妈。我能问点奇怪的事情吗?」

「奇怪的事情?是什么?」

「唔……不会和,爸爸,离婚吧?」

啊啊,我是白痴吗。应该再问得委婉点吧。妈妈都惊呆了,张大嘴巴摆出一副你在说什么呢的表情。这也是当然的吧。没离婚的话问这种问题根本就是意义不明嘛。

不过妈妈又忽然露出了非常温柔的表情。

「那个时候真对不起。但是,已经不要紧了。妈妈和爸爸绝对不会离婚哦」

成功了。成功了!这个世界,是爸爸和妈妈没有离婚的世界!妈妈的说法听起来两人或许曾经考虑过离婚。然而,这个世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好事,最终没有离婚!

没有离婚,就代表爸爸不会再婚。所以,我和栞也能——

「……对了。栞」

想起来了。栞有没有好好地来到这个世界?

我拿出手机进行确认,可是手机上并没有记载栞的联络地址。难道说,这个世界的我还不认识栞吗?不过,这也就到今天为止了。只要栞也和我一起来到这个世界的话,我和栞……呃,嘛,也不可能马上结婚就是了。

啊啊怎么办啊,我现在就想和栞见面。栞现在在哪里呢?糟了,我没定好成功来到平行世界后的碰头地点啊。当时总觉得会跳跃到同一个场所,不过实际上移动到平行世界的时候,会和那个世界的自己交换呢。

既然如此,只要去我们刚才还在的研究所不就行了?栞说不定也会想到同样的事情而前往研究所。就算没来,也可以通过拜托爸爸通过所长和栞取得联络。

好,去研究所吧。只要说我去接爸爸就行了吧。

「历,怎么了?」

被我无视的妈妈有点担心地看著我。对啊,在妈妈眼里我净是在做出些意义不明的言行。不过抱歉了妈妈,我现在没那个功夫。

「妈妈,我要去接爸爸!」

「诶?历你等一下,你到底怎么了?」

我无视掉不知所措的妈妈面向玄关。真的对不起,哪怕是早一刻也好,我想要尽快和栞见面。回来后我会好好说明的。

从鞋柜里取出并穿上大概是我穿的鞋子。大小很合适、磨损处也几乎一样。在这个世界里的人果然也是一个我。然而,从今天开始这里就是我的世界了。

然后,我推开了连接着我和栞的未来的大门——

──随后我没入了黑暗。

「……诶?」

突然被甩入黑暗中的我,感受到了一股仿佛在眼球上粘上一层黑膜的压力。当然这是错觉,随着时间的经过我的眼睛逐渐习惯了黑暗,也能把握状况了。

我侧卧在非常狭窄的箱子中。手臂中正拥抱着什么柔软之物,能感受到温暖的体温、以及不久前才闻过的头发的香味。

是栞。不知不觉间,我在黑暗中抱起了栞。

难道我回到原来的世界了吗?

为什么。怎么回事。难得顺利地成功了!

栞也回来了吗

?不对,栞她有成功跳跃到平行世界吗?

「栞,你知道出什么事了吗?」

我对怀里的栞发问。但是,没有得到回应。

「栞?怎么了?」

我又一次出声发问。仍是没有回应。只能感受到怀里的体温和重量。是睡着了吗?还是说,去了平行世界呢。不对,就算如此也会有平行世界的栞被替换过来才对。

「喂栞。起来啊。栞?」

试着用左手掐了一下栞的脸颊。没有反应。

那时,我注意到了一件事。

在这个狭窄的空间中,我们紧贴着,我可以通过很多要素来感受栞的存在。

温暖的体温。香甜的气味。还有——呼吸。

「……栞?」

我进一步贴近栞,贴近到嘴唇即将相碰的地步。

明明如此接近,我却感受不到栞的呼吸。

「栞?栞!?」

把手伸到栞的嘴角处,将意识集中于指尖。然而,还是感受不到栞的呼吸。停止呼吸了?为什么!?

「栞!该死,这地方好小……」

我试图推开箱子的盖子。然而无论我用多大的力气都打不开。我忘了。这个箱子的盖子是没法从里面打开的。怎么办?大声呼救?这么做了之后潜入就会暴露……不对,根本不是在意这种事的时候了!

「有人吗!有人在吗!请救救我们!」

我竭尽全力发出尽可能大的声音,同时“咚咚”地敲打盖子。研究所里应该还有谁在的。我这么做就是为了让某个人注意到这件事。

在我喧哗一段时间之后,房间中的灯突然亮了。有人注意到我们并且过来了!于是我进一步用力喊道。

「这里!请打开这个!」

「历!?你在干什么呢!」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我透过盖子看到了爸爸。

「啊,我家的也在。你们怎么又……」

所长也从旁边露出脸。可以的话我不想让这两个人知道这件事,不过现在不是谈这个的时候。

盖子被打开后,我飞速地从箱子中出来。

「我说过不要擅自进来了吧?这台机器」

「栞她!栞她没有呼吸了!」

我打断所长的话,大吼道。

听到我说的话的所长和爸爸互相看了对方一眼,他们什么都没问便从箱子里抱走了栞。一般,这种时候我应该会受到质问的轮流轰炸,不过他们两个马上就明白了不是干那种事的时候,栞的样子就是奇怪到了这种地步。

数秒间,看着栞的所长用自己的手机给某处打了电话。

「是我。有一名有隐情的紧急病患。赶紧派一台车到研究所来」

短短说了这么几句便挂断了电话,而后所长开始对栞进行人工呼吸。爸爸也配合她做起了心脏按摩。

我根本理解不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甚至不清楚爸爸和所长正在拼命维持栞的性命和这个世界的联系,只是不知所措地注视着他们。

疾驰而来的车将栞运往了最近的大学病院,所长当然跟着去了,我和爸爸也是如此。然后在医生检查栞的期间,我理所当然地被爸爸和所长询问了事情的经过。

「历,到底发生了什么。说明一下」

没有生气,爸爸自始至终都保持着冷静向我发问。所长她、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和平常一样。

「……我们打算,逃到平行世界去」

「逃?为什么?」

「因为爸爸要和,所长,再婚」

我老实地讲清事实之后,爸爸和所长面面相觑瞪大了眼睛。

「难道说,你反对再婚吗?你不是说了不讨厌所长变成妈妈吗」

「不讨厌哦。我不讨厌所长……我讨厌的是,栞会成为我妹妹」

「怎么回事,我觉得你和小栞关系很好啊」

「就是因为这样啊」

爸爸和所长仿佛不知道我想说什么。我不把难说出口的部分化作语言不行。

「成为兄妹的话,我和栞就不能结婚了吧?」

说到这种地步,爸爸似乎总算理解了。

「你们果然相互喜欢吗。当时姑且确认过一次,不过被否定了所以还以为……」

是在说我打了爸爸那时的事情吧。如果那时候我坦率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是不是就有什么会改变呢。

「……我们还不够成熟啊,日高君。别人说了不是这样,我们便认为真的不是那样。根本没有注意到孩子们真正的心情……果然我们,还不够成熟啊」

所长把同一句话重复说了两遍,孱弱地摇了摇头。为什么会这样,总感觉自己好像做了坏事。

「但是啊,历,你搞错了一件事。就算成为兄妹,也可以结婚哦?」

「……诶?」

「就算家人再婚了,只要他们的孩子之间没有血缘关系就能结婚。当然,你和小栞没有血缘关系。所以,即使我和所长再婚,也没必要逃走」

……搞,什么啊。

我不知道。我一直以为兄妹就绝对无法结婚。如果我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的话,根本就不会变成这样。

「那么……我们所做的事情……」

「……不知道也没办法。不明白你们的心情的我们也有责任……所以,历,全部说出来吧。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已经没有任何要隐瞒的打算了。只凭小孩子的判断什么事都办不好,我已经比谁都深切地体会到了这一点。所以我决定老实地将一切讲出来,寻求大人的帮助。

「……为了不让我和栞成为兄妹,只要爸爸不再婚就可以了。那么,如果爸爸一开始就没有离婚便根本不可能再婚,所以我决定前往那样的平行世界。然后,我们两个一起进入了箱子,去了平行世界」

爸爸和所长又一次视线相对。这一次他们皱起了眉头。

「你说“去了”,是怎么做到的?那个箱子还没有完成,连电源都没接入哦?」

「这一点我不知道。可是,我和栞祈祷着“我们想前往爸爸他们没有离婚的世界”。然后就过去了」

「只用祈祷,就过去了?就这么前往平行世界了?」

「嗯。我之前也曾经用这种方式跳跃到平行世界一次」

「……好几年前,栞进入箱子的那时候?」

「准确来讲是再往前一点……总之,如果像当时一样行动的话,那么至少我能再次进行跳跃。我到了爸爸妈妈没有离婚的平行世界,以为栞也来到了同一个世界的某处而打算去寻找她……却突然,回到了这边的世界。然后我看向旁边……栞,就没有呼吸了……」

「那小栞为什么变成那样呢」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全部都老实说出来了。我明白的东西就是这些了。

我能知道我在平行世界做了什么,引起什么事情,可是,我完全不知道栞在平行世界做了什么、发生了什么事情。

爸爸也好所长也好,都没对我发火。但这反而让我更加痛苦。我希望他们骂我、打我,然后告诉我该怎么办才好。

第二天,栞被转移到了福冈的九州大学病院。在那里凭借所长的面子貌似能得到各种各样的通融。所长把研究所托付给爸爸,然后去了福冈。似乎是打算片刻不离地守望栞一段时间。我也说了我想去,但却被拒绝了。他们说一定会告诉我过程,所以要我老实待在家里。当然我不可能不遵守。

正如他们说的一样,所长马上就告诉我了过程。

那天夜里,所长透过爸爸向我传达了栞的状态。

脑死状态。

那时的我,没有任何有关“脑死”的正确知识。只是从大脑死亡的这个词语中,感受到了无限的绝望。

然后我听说了,陷入脑死状态的人,几乎都不会再睁开眼睛。

那一天,我的世界失去了颜色。

名为栞的鲜艳颜色,唐突地从我的世界中消失了。

从那之后,我像空壳一样过着每一天。

什么都不想去思考。也不知道该考虑些什么好。可是一个人在家里发呆也很痛苦,便漫无目的地外出。

没有特定的目的地。但是我不想一动不动。

不知怎的,在走向车站的过程中,我的脚自然而然地改变了方向,朝暑假里打算和栞一起去却没去成的景点走去。

在前往那里的路上,有一个很大的十字路口。

从车站向北延伸的中央大道走十分钟左右,便能看到贯穿东西的昭和大道。那里便是这座城镇最大的十字路口,昭和大道十字路口。十字路口的南西侧种有一片小小的绿草,而名为『体操服的女子』的铜像则立于其上。

我在那斑马线上,等着信号灯变绿。

我忽然思索起来。

就算我不等信号灯变绿也可以吧。

在红灯期间,向着眼前奔驰而过的车迈出脚步不就可以了吗?

这么做的话,我不就能前往栞的所在之处了吗?

栞的心脏似乎还在跳动。准确来讲

是依靠医学的力量在跳动。所以还不能断言死亡。

可是,我被告知说,再次睁开眼睛的概率几乎为0%。

那不是,已经与死无异了吗。

换句话说,栞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栞会变成那样,我也有责任——

我试着向红灯状态的斑马线、迈出一步。

汽车鸣响了巨大的喇叭声,我不由得收回了脚。 

办不到。明明事情都变成了这样,我却连死的勇气都拿不出来。

不一会儿,横穿眼前的汽车便不再出现。昭和大道侧的信号灯变成了红色。

信号灯的一边变成红色时,另一边并不会立即变成绿色。为了防止事故,十字路口处一定存在全部的信号灯都变成了红色的一段时间。

那是十字路口处、不可能有人在的一小段时间。

不可能有任何人在的斑马线上,仿佛有什么东西、扭曲了那里的空间。

不对,这不是错觉。没有人在的斑马线的上,有什么——有某个人在。

然后我、清楚地看到了。

如同浮现在空气中一般现身的,是一名身穿白色连衣裙,拥有一头乌黑长发的,和我同年龄的少女。

是我,非常熟悉的,女孩子。

「……栞……?」

我的呼唤,让半透明的少女抬起了她原本低下的头。

『历君』

仿佛直接回响在脑海中一样,但是,那是我十分熟悉的声音。

『不好意思……我,成为幽灵了……』

她如此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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