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二章 银白与赭红 SILVERY WHITEaDEEP CRIMSON

清晨时分,从较低的位置照射下来的阳光,在废墟城镇中刻下了无数大大小小的影子。

原先定居于此的人们所遗弃已久的这篇城镇残骸,尚且还能让人从那轮廓之中看出往昔的生活。但另一方面——又简直像是腐败的遣遗体一样,到处都开始塌坏,路上散乱着大大小小的瓦砾。

恐怕是因为在饱受战火凌迟之后,又遭到趁火打劫之类的,而被狠狠地糟蹋了一番吧。就跟遭到嗜吃腐肉的动物狼吞虎咽之后的尸体一样。

原本理应充斥人影的风景之中,如今已是杳无人迹。这般落差,反而更加地营造出荒凉无比的气氛。比起平坦砂砾地面绵延不绝的荒野或沙漠,这儿给人的寂寥感反而更加深刻。

在这景象之中——正因少女身处在这般景色里头,故她的存在感更显得极为强烈。

“把、你们、的、行李、全部都、给我、留下!”

她对托鲁他们发话的语调,有些结结巴巴。简直就像是在宣读着某个——已经事先决定好的剧本一样,磕磕绊绊的。

她断句断的极短。这证明她应该不太习惯使用大陆通用语。若再考虑到她眼瞳的颜色——便可以推测出她应该跟嘉依卡同样出自于北方的少数民族。

以贾兹帝国为中心的北方国家群之中,坚持保有独自语言体系的国家也不在少数。由于生活环境不同,因此他们的语言之中,有许多独特的词汇及表达方式。举例而言:不太常下雪的地方,并不需要用两个以上的词汇来分别形容“雪”这个东西。然而,在日常生活与“雪”极为密切相关的地区,由于雪的状态有时候会影响人的生死,因此为了更有效率地了解彼此的意思,便造出了好几个与“雪”相关的语言表现及词汇。

言归正传……

“拦路打劫的啊。这么说来,我们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唷。”

托鲁试着如此对她说道。

当然,这话是在骗她的。嘉依卡身上其实带着颇为足够的军费资金,更遑论棺材中甚至还收纳着“遗体”呢。遗体恐怕比相同重量的黄金还要更加值钱呢。

总而言之,托鲁只是要借此试探确认:对方是否是因为“嘉依卡·托勒庞特一行人”,所以才选择了要袭击他们。而对方的目标若是嘉依卡或她手上的“遗体”的话,那么应该会马上出言否定托鲁的话才对。

“…………”

对方沉默不语。

但取而代之地,她又再度往前踏出了一步儿,并微微张开了双脚。

看来她似乎是打算开战了。动作虽不明显,但她那无疑是采取了备战姿势。

武术的窍门大多寄托在——双脚的行动。尤其是剑术之类,若是不能以端正的姿势确保自己的立足之处,那么不管是哪种砍击,最后都只会变成空挥而已。

“嘉依卡。你快组装机杖!”

托鲁的眼睛虽然仍紧盯着对方,但同时也压低了声音如此说道。

“不直接用,机动车,突击?”

嘉依卡歪着头,叽叽咕咕地小声回问。

她的意思是:就这样子直接让〈斯维特莱纳号〉猛冲上去,不就可以把对方除掉了吗?先别管能否辗死对方,只要机动车直直地向少女冲去的话,那名娇小少女至少得往旁边闪避逃命吧。

“如果她明知是我们,然后故意等着我们的话,那么很有可能会有什么陷阱或伏兵之类的啊。”

话说回来,少女的气息,和跟踪在托鲁他们后头的气息并不相同。

也就是说,在这里等着他们的少女——再加上跟踪托鲁一行人的家伙,那么对方至少有两个人现在就在这个现场。跟踪着和少女若是同班的话,那么少女负责布下陷阱,而跟踪者则负责确认托鲁一行人是否有被成功诱进她的陷阱里头。

不管怎样,肯定有个未现出身影的家伙藏身在这儿的某处。

或许是周围的废弃房屋之中、又或者是瓦砾遮掩住的暗处。

可以藏身的地方,这里要多少有多少。尤其是耸立在道路两旁的巨大尖塔——尖塔位于城门的旁边,可见这恐怕是当初为了维持治安而筑起的瞭望塔吧——若他们先占领了这尖塔,那么不管是用弓箭、还是魔法来瞄准托鲁一行人,都是易如反掌。而伏兵若曾学过隐蔽气息之术的话,那么直到他实际采取行动之前,就算是托鲁等人,也难以察觉到他的存在。

再怎么说,纤细少女独自一人出现在他们面前,未免也太可疑了。对方的作战应该是想要利用少女来引走托鲁一行人的注意吧——托鲁心里是这么想的。

再说了,若是在这个废镇的话,就算他们挖了个陷阱,也可以用瓦砾碎片混淆视听,让人无法辨识出陷阱。虽然会因陷阱的洞穴深浅而下场不一——人类便姑且不说了,但光是〈斯维特莱纳号〉掉进去的话,到时候要把它拉回地面上,肯定得耗费相当大的气力。

“了解。”

嘉依卡一脸紧绷地点了点头——然后便将手伸向横躺在脚下的棺材。棺材中有她惯用的机杖……换言之,她的武器分解开来之后,便一直收纳在那副棺材之中。

“阿卡莉,护卫嘉依卡的工作就拜托给你。”

“收到。”

阿卡莉言简意赅地点头回应,然后随即钻到了驾驶座上。为了空出地方好让她钻进来,托鲁从驾驶座上飞身而降。

(这情况真叫人不爽呐……这形势根本就颠倒了嘛。)

托鲁在心里暗暗地叹了口气。

说到底——陷阱啊、伏兵啊之类的,本来是乱破师的强项啊。

反之,被动接受挑战,硬要说的话,可说是他们较不擅于对付的情况。光明正大地曝露出自己的身影、从正前方面对作战——被迫面临这样子的战斗情势,对乱破师而言,其实相当的不利。

“如果你再不让开的话,那我就只好除掉你了。”

托鲁一边说,一边慢慢接近对方。

若以托鲁的步伐宽度而言,他们彼此的距离大约还有十几步。不管是要伸手捉住对方、还是要以挂在腰上的两把小机剑来挥砍对方,都必须在对方有所行动之前,接近到只剩五步左右的距离才行……若根据一般情况来设想的话。

(以乱破师的力式来行动吧?)

如前文所述,“攻其不备、出其不意”乃乱破师的拿手好戏。

托鲁为了让对方能把自己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于是刻意大动作地将手按上了小机剑的剑柄。

机剑与平常的剑并不相同,其内侧有某种特殊装置。大部份的情况——刻在机剑使用者掌上的印章、以及刻在剑柄上的印章互相契合之后,使用者和机剑之间会产生气脉而彼此连通。

如此一来,剑便成了使用者的手的延长部份——成了使用者的身体的一部份。

剑变得可以操纵自如,感觉上就跟使用自己的指尖一样的精准。

总而言之——

“快点让开!不然的话,我就要凭借武力除掉你啰。”

托鲁一边说,一边拔出右侧的剑。

对方应该也能辨识得出来——托鲁手上的武器是把短剑——至于是否能辨识出是机剑,便暂且不管了。如此一来,就算只是大概而已,对方应该也已经知道托鲁的击剑距离会是多少了。

(本来以为会是互砍,而摆出备战姿势的时候,突然眼前飞来一把剑的话,通常都会吓到的吧。)

托鲁的小机剑剑柄上附有钢丝,而剑柄内部甚至藏有可动式的铅锤。

托鲁使用这些机关,把剑投掷出去之后——甚至可以在空中操纵钢丝、挥动铅锤、改变剑的路径轨道。照理说投掷出去之后,应该是无法再作干涉的才对,但在某种程度之内,托鲁可以自由地操纵飞在空中的小机剑。

当然,比起紧实地握在手中的砍击,威力要小了一些。

但在“攻其不备、出其不意”这个方面,却是效果极佳。再怎么说,一般人应该不会想到:竟然有人会突然把非投掷用的武器抛掷出来吧。瞄准刻板观念所致的疏忽大意来下手——以这类奇谋异策来玩弄对方于手掌之间——这才是乱破师真正的本色。

“…………”

那名少女更明显地摆出了备战架式。

她将手按上剑柄——从构造上看来,对方似乎也是机剑的样子——并将腰微微放低。离长剑可达的距离,尚且还有十步以上的距离,但那名少女早已摆出行将拔剑的姿势。

“——!”

刚好——只剩十步。

托鲁一边用眼睛捕捉着少女的微小动作,一边用慢步行走来混淆她的视听,然后拔剑——投掷。

下一瞬间——

“——什么!”

“——啊!”

响起了二道惊愕的声音。

少女——以及托鲁。

托鲁的小机剑笔直地朝少女飞去。

而某个东西则像是要击倒托鲁似地,掀起巨大的波浪、自少女的正侧面朝他飞了过来。那个东西的长度,长得足以碰得到他——半出自本能地体悟到这点的那一刹那,托鲁拔出左侧的小机剑以保护自己的身

体。

铮!

钢铁与钢铁互相撞击的声音,在这废墟城镇中高亢地响起。

托鲁一边改变姿势,一边拉着钢丝、收回小机剑——一把抓住跳跃般地回到他身边的小机剑之后,托鲁就这样子蹴地而起,跟对方拉开了距离。还不知道对方的武器是什么、尤其还不知道对方武器的攻击距离时,贸然对打乃下策中的下策。

不过,那名少女刚刚似乎也是跟他一样的情况。

说到底……刚刚完全大吃一惊的托鲁,居然能够挡住对方的攻击,其实是因为少女自己也对托鲁投掷小机剑一事感到惊讶而乱了呼吸的关系。托鲁在情急之下以不够完善的姿势挥动左侧的小机剑,居然还能够挡得下对方,着实非常幸运。若对方没有吃惊、像平常一样地攻击他的话——托鲁恐怕早已正面吃下少女的这一记砍击了吧。

“蛇咬剑……!”

托鲁呻吟般地喃喃说道。

在此同时,那把从旁袭击托鲁的长条武器——过长的武器,一边发出咯吱咯吱的金属声响,一边收缩。当它回到少女手上之后,又变成了一把长度寻常的剑了。

蛇咬剑。

严格说起来,那与其说是一把剑,还不说是“装着剑刃的鞭子”还比较正确。

将小型刀剑挖通,然后用钢丝或细长的锁链穿过挖通的部位,借此操纵刀剑。只要将它收纳到鞘中,看起来就会像是普通的长剑而已。但一旦拔出来攻击,其攻击范围却大大地超越了普通长剑,可以轻易地触及到攻击的对象。

而且,就算对手真的举剑挡掉了它侧边的攻击,但它的尖端部位仍会因此而盘旋、然后袭向对手。若是机剑规格的话,则会依据使用者的意思,自由自在地弯曲翻腾——是一种非常危险的武器。

“我还真是第一次见识到呢!”

托鲁如是说。其声音里掺杂着感叹与战栗。

虽然他曾在亚裘拉村里看过“蛇咬剑”这个武器的实品……但也仅仅只是出自于“这世上也有这种武器存在”的这个涵义,而展示出来给他们见识一下而已。毕竟这个是实战时并不怎么常见到的武器。

这个武器要使得好,其实非常困难。再加上……修整保养等等,都非常麻烦。而且,一旦面临近身互砍的情形,在强度上果然还是较普通长剑来得大为逊色,是个不够完善的武器——蛇咬剑强烈地给人这样子的印象。

不过,若不把它当作剑、而是当作鞭子来看的话——而且持有人能运用自如、将之发挥得恰到好处的话,那么蛇咬剑便能摇身一变,变成一种可怕凶恶的武器。根据使用者的本领不同,鞭子的尖端有时候可以比剑还要快——有时候甚至还可以比声音更快地袭上对手。想当然耳,光靠这样子的速度,蛇咬剑的一击若是击中,对方肯定会粉身碎骨。而若是附着锐利刀刃的蛇咬剑,杀伤力更是倍增。

“啊啊,可恶……真不是一般的棘手!”

托鲁一边拿着小机剑,一边说道。

绝非他疏忽大意了,而是他连想也没有想过,居然会在这种地方遭遇到使用蛇咬剑的对手。刚刚托鲁若没有将小机剑投掷出去的话——对方若没有因为讶于托鲁的一击而出招慌乱的话,恐怕他已经被蛇咬剑缠绕卷住、全身被切开搅碎了吧。他现在就算被讥笑成“生手”,也毫无回嘴的余地了。

“——飞舞吧!”

少女呢喃地如此说道。

同时——蛇咬剑的攻击又再度朝着托鲁飞来。

原本仅是一把剑的剑身,分裂成十数个零件——即小型的利刃,因此攻击距离也延长了好几倍。利刃和利刃之间的间隙,闪烁着苍白色的光芒。这证明了少女的武器正发挥着身为机剑的功能,而少女正有效控制着这整把剑的全体动向。

“——!”

托鲁压低身子,躲过了从旁边横扫过来的斩击——然而……

“太天真了。”

在少女发话的同时,蛇咬剑的剑尖部份突然弯折。

她强制变更了蛇咬剑剑尖的轨道,变更角度近乎九十度直角。托鲁一边在地面上翻滚,一边迅速地将二把小机剑互相交叉,如剪刀般地捕捉住蛇咬剑的剑尖。就在铿锵的钢铁互击声响起的同时,蛇咬剑的剑尖部份受到了箝制,在碰触到托鲁的身体之前止住了攻势。

“呜哇……好危险……!”

托鲁一边盯着眼前的蛇咬剑剑尖,一边气喘吁吁地说道。

应该是还想要再连续追加一击吧——少女挥动右手,企图抽回她的剑。

“……呜!”

“哪能让你称心如意!”

托鲁就着用小机剑夹着蛇咬剑剑尖的状态,站起了身。

蛇咬剑一边发出喀嚓喀嚓的声音,一边颤动着想要恢复原状……但是,它的剑尖却被小机剑“紧紧咬着”,一动也不能动。

是的。在亚裘拉村亲眼见过蛇咬剑这件事——当然也代表了托鲁曾经学过要如何对付这个武器。

“如此一来,你就形同于手无寸铁之人了。”

托鲁抿嘴一笑,如此说道。

蛇咬剑最令人恐惧的,是在它飞来的那一瞬间。而已然完全伸直、剑尖部位遭人箝制住的鞭子,便不足为惧了。不过,想当然耳——在这样子封锁住对方武器的状态下,托鲁自己也无法用小机剑发动攻击了。

“托鲁!”

虽然嘉依卡的叫唤传入了他的耳里。但托鲁却无暇转头回望他的背后。

这名使用蛇咬剑的少女——是个相当厉害的高手。

至少她很清楚理解自己武器的特性,并充分发挥了它的功能。虽然不是一个打不赢的对手,但也不是一个可以等闲视之、随便就能应付的对手。

“你不要插手!好好注意四周!”

托鲁只是这么对她叫道。

若有了嘉依卡的魔法支援,确实可以马上打倒这名少女剑士。但同时,对于那些极有可能埋伏在此的伏兵,他们就少了一层的防备。

伏兵很有可能不只一人,而阿卡莉能够对付的人数也很有限。

就这一点而言,魔法果然是既强大、对应范围又广的一种技术呐。

“——!”

托鲁一边剧烈吐气,一边蹴地而起。

剑距被骤然缩短,原本完全伸直的蛇咬剑此时松垮了下来。接着,蛇咬剑便一阵弹跳,恢复成原状了。

“——!”

少女吐了口惊讶的喘息。

蛇咬剑收缩回复成一把剑——托鲁紧追其后,朝她飞奔而去。

跟居合道的刀剑一样,蛇咬剑最大的弱点就在于此当一度挥出的剑要收回到手上时,全身都会变得毫无防备。在收剑期间,那武器就形同死了一样。

“咕……!”

那个应该是她备用的武器吧——佩在少女腰后的短剑。少女企图用左手拔出腰后的短剑,但这明显是个失策。

“——”

少女在此时早已落入了托鲁小机剑的攻击范围之中。

随后,高高地响起了一道——高亢锐利的金属声响。

短剑和蛇咬剑一起从少女的手中猛然掉落。

因情势太过突然而手握得不够紧实的短剑、以及在构造上强度较为逊色的蛇咬剑……不管是哪一种武器,都不足以抵挡托鲁在全力奔驰下的加速攻击。

说到底,蛇咬剑通常都是在奇袭时,方能发挥它最大的威力。

因此,到目前为止,少女应该都是在第一招时就把对手给灭了吧。而正因为这个缘故——像这样子攻守逆转之后,她便马上暴露出自己的弱点了。

“呜……!”

少女意欲转身,但托鲁却陆续放出攻击。

但他的攻击却只是点到为止——因为他考虑到她有同伴在,所以应该抓起来当做人质比较好——但如此一来,却害到了托鲁自己。少女的动作比他预想中的还要迅速敏捷,因此托鲁的攻击便只砍到了她衣服的一部份而已。

更具体地说的话,是只切开了她的斗篷兜帽。

“——”

少女的脸露了出来。

那是——

“什……!”

托鲁不禁愕然,动作停顿了下来。

少女的头发在空中轻飘飘地扬起。

光泽亮丽的白银色,烙印在托鲁的眼底。

紫色双瞳。银色头发。

这简直就是……

“哥哥!”

阿卡莉尖叫。

“————”

托鲁回过神来。

托鲁发楞的时间,只有一瞬而已——但就算只是一个眨眼的瞬间,情况就为之大变了。

他首先察觉到的是低音闷沉的轰隆声响。

建在道路左右两边的尖塔发生了异状。高耸入天的尖顶部位,似乎有些倾圮——才这么一想,其基底部位的龟裂就在下一瞬间蔓延了整座塔身。

二座尖塔崩塌。

如雪崩般的大量瓦砾……朝着〈斯维特莱纳号〉的方向直落而下。

“阿卡莉!嘉依卡!”

托鲁回头望着〈斯维特莱纳号〉,大声喊叫。

想当然耳,左右两边的建筑物,不太可能是因为偶然的巧合才猝地开始崩场。恐怕这就是“陷阱”吧。刚刚并没有发出任何的爆炸声响,想来应该不是用火药之类的东西,而是用魔法破坏了尖塔的基底吧。如果在事前就先调查好尖塔构造的话,要控制大略的崩塌方向,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瓦砾如雪崩般地掉落在机动车上。

原军用机动车的〈斯维特莱纳号〉很坚固,应该是不会被压坏吧。但位于驾驶座上的嘉依卡和阿卡莉,可就不一样了。而且——就算她们进到了车内避难,但车身完全被瓦砾埋住的话,很有可能会就这样子被关在里头。

托鲁的时间感,因焦虑而变得迟缓。

面对倾盆而降的瓦砾——阿卡莉的判断极为迅速。

“——见谅。”

“喵?”

以一句话预先告知之后,与此同时,她果断地把嘉依卡从驾驶座上踢飞出去。

兴许是阿卡莉的脚力很强劲的关系,体重轻盈的嘉依卡,就这样子抱着爱用的机杖,姿势滑稽地飞了出去。同时——把她踢飞的阿卡莉,借着踢人的反动力,单手携着嘉依卡的棺材,往相反方向飞去。

说时迟那时快,下一瞬间,瓦砾就猛烈地砸在了空无一人的驾驶座上。

尘烟滚滚扬起,遮蔽住了她们的身影。

从托鲁的位置,无法看清嘉依卡和阿卡莉究竟怎么样了。

“啐——”

托鲁翻了个身。

现在与其压制住使用蛇咬剑的少女,还不如优先保护嘉依卡。

不管是魔法也好、还是其他方法也好……如前述所说的,尖塔会崩塌下来,想必是伏兵所搞得鬼吧。但如果真的是陷阱的话,捕获猎物的确实性却不高。

破坏建筑物只不过是为了要扬起烟尘,搅乱托鲁一行人的行动罢了。若真是如此的话,那么想当然耳,非魔法师的伏兵——拥有高强的近身战斗技能的家伙,应该会混进尘烟之中,偷偷接近他们。

而阿卡莉和嘉依卡之间现在正夹着〈斯维特莱纳号〉,彼此相隔着一段距离。毫无半点近身战斗能力的嘉依卡危险了——

“——!”

几乎发自于本能的恐惧爬满了托鲁的整张脸。托鲁迅速地往身旁一跃。

他在转瞬之前原本所身处的空间,如今被蛇咬剑的刺击贯穿而过。

看来那个神似嘉依卡的少女——似乎已经拾回了武器,转回来反击了。

托鲁再次旋踵转身,仅仅瞪视着使用蛇咬剑的能手。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

“——托鲁!”

掺杂着悲鸣的叫声从烟雾的彼端,传到了托鲁的耳中。

“糟了……!”

托鲁口中溢出惭愧的沉吟。

果然有伏兵。而且似乎还是直接瞄准嘉依卡而来的。

简直就像是在等待着这个时机到来似地,一阵风恰巧吹过,将弥漫于此的尘烟拂去……在托鲁变得清明的视线之中,出现了嘉依卡、阿卡莉、以及引发问题的“伏兵”等人的身影。

“……果然如此啊……”

托鲁呻吟般地喃喃自语。

嘉依卡人在有一半被埋在瓦砾之中的〈斯维特莱纳号〉右侧。

而阿卡莉则跟她相反,人在〈斯维特莱纳号〉的左侧。

嘉依卡的身后——站着一个男人。那男人正把手臂缠绕在她的脖子上。

那个男人看起来还很年轻,年龄应该还不到三十岁吧。

细眼、长颚。看起来似乎有些坚硬的红色头发尤具特色——他恐怕是个佣兵吧。

身上缠绕着板金、穿着轻便的铠甲、右手拿着长枪——枪尖极长,而且还长得一副颇为凶恶的形状。他的长枪与平常的长枪完全不同,既可直刺、亦可从旁边横扫砍击。攻击的轨道既多样化、且攻击距离也相当的长,是个非常难对付的武器。

“啊哈哈哈。”

个疑似是佣兵的男人——一边单手紧紧抓住嘉依卡,一边发出笑声。

他的笑声莫名的开朗……或者该说是有种轻浮随便的感觉。他这与其说是在互相砍杀的情况下因胜利而得意地大笑,倒不如说比较像是在高兴着靠赌博赚到了一笔似的——低俗开朗。

“总而言之,这位白色女孩,我就先抓走啰。”

白色女孩指的是嘉依卡吗?

哎,虽然她身上的颜色不是只有一个白色而已,但嘉依卡的银发加上肌肤的白皙,确实给人一种通体白色的印象。即便拥有相同的发也和肤色,但从蛇咬剑少女的衣服来看的话,反倒是红色给人的印象比较强烈。

“………………”

“嗒!”地一声,随着蹴地的声音响起,阿卡莉同时越过了〈斯维特莱纳号〉,往嘉依卡和那男人的方向跃去。而想当然耳,她所爱用的武器——铁锤也已经高高地举起。

然而——

“——呣?”

“咚!”——又是一个带来巨大冲击的声响。

同一时间,阿卡莉原本预定要着地的地方,塌陷成一个大大的窟窿。

是魔法。

有魔法师正在从某个地方射击着攻击的魔法。

当然——要把魔法的准头迅速地对准移动中的阿卡莉,基本上是个极为困难的挑战。每每在阿卡莉移动之后,慢条斯理地咏唱咒文的话,绝对会赶不上阿卡莉的移动。

不过,如果他们有预先早点到战场上布阵,并掌握好气温、湿度、气脉、星辰、以及其他诸多要素之后,便只需要做瞄准之类的最终调整。若在这种万事俱备的情况下,听说魔法师也是可以在比较短促的时间内发出连续攻击。当然——这只不过是“比较”有没有做准备的情况而已,若魔法师没有足够的本领的话,那以上假设就都不会成立了。

阿卡莉的落地目测因此而失效,她既没能完美着地,身体姿势也大大地乱不成样。

就在此时——对方又再度发动魔法攻击。

仿佛有个隐形铁槌捶了下来似地,地面轰隆隆地凹陷了下去

“呜——”

阿卡莉硬是在地面上滚转了一下,勉强地离开了凹陷的窟窿。

像是在追击着她似地,接下来又有第二击、第三击,地面上穿了一个又一个的洞。如此一来,阿卡莉不仅无法救出嘉依卡,而且住这逼不得已的情况下,和嘉依卡的距离越变越远。

“糟糕了……”

托鲁必须专心对付手持蛇咬剑的少女,而阿卡莉则被不见踪影的魔法师阻挠着,两人都无法前去解救嘉依卡。当然,如果要让嘉依卡靠自己的力量从那个使枪者的手下逃走,应该是不可能的吧。

实际上——

“不准、东张西望。”

红色嘉依卡说出这句话的同时,蛇咬剑的一击也跟着飞了过来。

托鲁用二把小机剑接住了这一击。

哦不——正确说来,托鲁是把这一击捉了起来。

“……!”

少女睁大双眼。

若是用一支剑接下——或者该说是弹开攻击的话,从反弹的部份开始弯曲的蛇咬剑尖端便会转向朝托鲁袭击而去吧。但是,若是同时用两把剑呢?简直就像纺织车似地,托鲁用两把剑扣住了蛇咬剑,然后强硬地把她的蛇咬剑压了下来。

“呜——”

少女不愿放下她自己手中的武器。

她可能以为托鲁会就这样子把她的武器夺走吧。

因此——

“——!”

当托鲁干脆地放掉二把小机剑,迅速换成改射出飞镖时,少女没能完全躲掉。

托鲁出手毫不留情。因为从少女的动作和作战方式看来,他可以想像得到:少女应该在里头穿了件连环甲,并把钢片缝入了要害处附近的衣服内层里。

正如他所预想的,一道铿锵的硬物声响起,少女的身子踉跄了一下。趁着这个空档,托鲁一口气逼近了少女——然后取出了另一把飞镖,将飞镖抵在了她的脖颈之处。

“喂喂喂喂喂喂喂!”

抓着嘉依卡的佣兵发出了惊讶的叫声。

“…………”

但托鲁并未多加理会佣兵,他只是抓着蛇咬剑少女的手臂,反转扭高。

故意——让不知身在何处的魔法师看个清楚。

对方恐怕是明白了托鲁这个动作的意义吧。总之,原本对着阿卡莉猛轰的魔法攻击——停了下来。

“——情势都这样了……”

托鲁转头望向使枪的佣兵,说道:

“还不快把嘉依卡——把我们这边的‘白色女孩’放开?”

“哦不,在那之前,可以请你先把我们家的‘红色女孩’放开吗?”

使枪者以毫无半点紧张感的声音如是说。

“………………”

“………………”

托鲁和使枪者互相瞪视。

彼此邯是手中握有人质的状态。

当然,“同时放开”的确是最为理想的情况——但双方都不觉得这样子事情会就此了结。再说了,一旦想到是使枪的那一伙人率先发

动袭击,他就无法相信他们会乖乖把嘉依卡放开。

而且……

“——哥哥!”

阿卡莉发出了一声紧张的大叫。

托鲁反射性地回头望向她。

在她那儿——哦不,正确来说是在她的身后、她手指所指的彼端,可以隐约看得出来有个正在移动的东西。

“……!”

托鲁啧了一声。

是三口很眼熟的白色机动车。那是——虽然在这种距离之下,无法将那个嵌在车体的徽纹看得很清楚——但那恐怕就是基烈特队的机动车没错。

他不晓得亚伯力克一行人是否已经察觉到他们这儿了。

但若在这种情况下遭遇上他们的话,事情会变得比现在还要更加麻烦复杂。

“啧……”

他听见使枪佣兵也啧了一声。

看来对方心里似乎也想着差不多的事情。先不管他们晓不晓得关于基烈特队的事情,总之在这种胶着的情况下,若有第三者介入的话,情势无疑会变得更加的棘手。

佣兵仍旧用单手揪紧着嘉依卡,同时往后退了一步。

下一瞬间——

咚!

发出了地鸣般的声响。接着,附近的建筑物又有一栋开始崩塌。

和尖塔相比之下,那建筑物本身并没有很大。但即便如此,仍有大量的尘烟扬起——毕竟有一幢建筑物的份量。大量的尘烟渐渐地把托鲁他们的视线遮蔽了起来。没有魔法的托鲁,对这遮蔽视线的浓烟只有束手无策的份儿。

“可恶——”

与其在此时此刻夺回自己的同伴,使枪者他们反而选择了先暂时远离这不确定因素较多的景况。乍见虽然薄情,但的确是个恰当的判断。

那么——

“我们也走吧。”

“聪明的决定。”

“……!”

阿卡莉飞奔靠近少女,撞上少女、让她的身体吃上了一记。

或许少女正为了“同伴放弃救出自己,就这样子当场离去”的这个事实而尚处在惊讶当中吧——全身上下都是可趁之隙的少女吃了这一记,当场立即气绝昏迷。托鲁一抱起她松脱了力气的娇小身躯,便无可奈何地和阿卡莉一起离开了那儿。

“…………”

托鲁忽然皱起了脸来。

阿卡莉注意到了他的变化,于是从他的旁边仔细地端详起他的脸孔。

“怎么了吗?哥哥?”

“……没事。”

托鲁暧昧不明地摇了摇头。

这件事情并无法明确地诉诸以语言。

但是,托鲁一边跑着——心里面一边感到有一种不安的感觉:这名少女,竟连抱起来的重量也跟嘉依卡一模一样。

*

〈四月号〉停在了废墟城镇的入口附近。

虽说是入口,但其实城门和外墙有一半以上都已经坍崩,将城镇内外明确地划分了一条线出来。恐怕曾经受到战火的无情蹂躏吧。四处可见黑黑的烧焦痕迹。

在菲尔毕斯特大陆上,这样子的废墟城镇,数量并不稀少。

长久的战乱期期间,有数不清的城镇和村庄出现、然后毁灭。即便到了现在,那些地方大多仍像这个样子,任凭瓦砾、废屋去受那风吹雨淋,持续无声地述说着战争的激烈景况。

“……怎么回事啊,这个?”

自〈四月号〉走下来的尼古拉皱起眉头,说道。

建在左右两侧的建筑物全都已然崩塌,堵住了道路。而且,看起来似乎有台机动车,正被半掩埋着,停在了一座如小山般隆起的瓦砾之小。

“从构造上看来,应该是军用的货物机动车呐。”

尼古拉看了机动车之后,在嘴里喃喃自语。

接着,一位有着兽耳及尾巴的亚人少年兵士——李奥纳多,和秃头魔法师·马特乌斯也一起从〈四月号〉车上走了出来。他们判断这儿似乎发生了某个奇妙的状况,于是先行出来进行侦察。而亚伯力克、薇薇、芷依塔则待在车内待机。

“还很新呢,这些瓦砾。”

李奥纳多将已成碎片的砖瓦拿在手上,同时说道。

“刚刚不是就有崩塌的声音响起了嘛。”

尼古拉苦笑。

虽然他们原本行经的位置离这儿很远,而且道路又有些弯曲,因此看不到这儿崩塌时的样子……但建筑物崩塌时的低沉闷响,还是清楚地传到了〈四月号〉的车上。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李奥纳多像是在确认重量似地,在他的掌上翻动着砖瓦的碎片——然后伸长手欲将它递给尼古拉。

“这看起来应该不是自然崩塌的唷。”

“……哼嗯?”

尼古拉皱起眉头,伸手接下了碎片。

“是这样子的吗?”

“我也同意呐。”

马特乌斯一边从旁边仔细端详着,一边点着头说。

“如果是自然劣化的话,其他部份应该也同样有裂缝才对。但以这种破碎的样子看来,应该是以集中性的力道灌注在一个地方所造成的破裂。不过,既然没有火药味的话,那么恐怕应该是——魔法吧。”

“………………哼嗯。”

尼古拉环顾了一下四周。

四周并没有除了他们之外的其他人影。

正如前面所说的……持续了非常久的战争,导致了好几个城镇、村庄生而又灭,然后徒留这样子的残骸展示在人们的眼前。大部份像这样子的废镇,往往值钱的东西都已经被运走了。而镇上废屋也都净是缝隙,连遮风避雨的功能也都已经没有了。危险的野兽在镇上四处徘徊的情形,也屡见不鲜。逐渐老朽的建筑物,也有其自然崩坏的危险性在。

不管怎样……这都不会是个正常人会想要靠近的地方。

在这种地方,刻意使用魔法让建筑物崩塌——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那个机动车——虽然型式似乎有些老旧,但看起来有人直到最近都还在使用着它的样子。”

李奥纳多手指指着埋在瓦砾之中的机动车。

“你是说,有人搭乘这辆机动车来到了此处吗?”

“应该是。”

李奥纳多点了点头。

“有人在这里进行了魔法对战?”

“有这个可能性呐。”

这次换魔法师,马特乌斯点了点头。

“……”

尼古拉皱了好一会儿的眉头,然后望着那辆机动车:

“禁忌皇帝的女儿……确实是位魔法师呐。”

“正确来说,是我们正在追捕的‘嘉依卡’是位魔法师——没错呐。”

李奥纳多说道。

自称嘉依卡的家伙,已经确定有复数以上的人存在了。其中既有魔法师、亦有什么技能都不会的普通女孩。只是刚好“嘉依卡·托勒庞特”是位魔法师而已——并没有任何资料和证据指证说贾兹皇帝的女儿是名魔法师。

“………………哼嗯。”

尼古拉双臂交叉抱胸,低声沉吟。

然后——

“回去车上吧。绕一点路,然后再前往佩利梅拉尔镇会比较好吧。”

干脆地如此说道。

基烈特队的队长当然是骑士亚伯力克·基烈特,但关于追踪目标的实际任务部份,则大多交由经验丰富的佣兵·尼古拉负责。这种时候的当即立断,便是他的工作之一。

“这个……可以就这样子放着不管吗?”

李奥纳多手指指着机动车发问。

“就算把机动车挖出来了,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吧。如果是我的话,我才不会一直逗留在这种地方呢,就算那个‘嘉依卡’真的有待在这里过呐。”

“……不过啊,副官。既然如此,不如队伍就在此分头行动比较好吧?”

说这话的人是马特乌斯。

“如果刚从本部传来的消息真的是个事实的话……我想,兵分二路会比较好吧。”

“……在此啊?”

“哪怕他们只留下一个足迹,只要由我和李奥纳多出马,也可以追踪到某种程度啊。”

他和李奥纳多原本就时常以传讯角色、或侦察兵的身份,和基烈特队分开行动。

“打从一开始,兵分二路本来就是我们早就预想到会采取的行动了吧。”

马特乌斯说道。

“………………”

尼古拉默默沉思了好一会儿。

“哼嗯……”

尼古拉瞥了一眼那台机动车。

对于这台埋在瓦砾之中的机动车,他果然还是非常的介怀呐。

如果这真是嘉依卡一行人的机动车的话,那么这也就是说她们正陷入了不得不在此放弃这台机动车的紧急事态之中。

或许这对基烈特队而言,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也说不定——

“……可以拜托你们吗?”

“当然。”

“好。”

马特乌斯和李奥纳多一起点了点头。

*

郁郁葱葱的山林深处。

托鲁一行人暂且移动到了此处。

即使现在是大白天,四周仍显得有些阴暗——长得十分茂密的树林枝梢、叶子遮蔽住了阳光,只有如细线般的光线断断续续地照射了进来。因此,像这样子的山林之中,便只稀稀疏疏地长了一些高度矮小的树木和杂草,大多会比草原要来得好走得多了。

当然——虽然因为柔软的腐叶土而让这坡道非常难行,但相反地,也有不易留下足迹的这个优点在。

“——这下该怎么办才好呐。”

托鲁在一棵特别高大的树木根部上坐下,然后说道。

虽说是山林,但其实离刚刚那座废墟城镇并没有多远。靠双腿行走也无须花费到半日的距离。

嘉依卡被带走、也就等于没了魔法师,再加上机动车本身有一半以上被埋在瓦砾之内,因此〈斯维特莱纳号〉是无法使用了。没能拿出来的食料和装备也为数不少呐。

当然,就这样子放弃〈斯维特莱纳号〉、以处装载在其中的货物的话,未免也太可惜了。正因如此,所以他才选择了藏身在可以随时折返回〈斯维特莱纳号〉所在之处的地方。

不过——在此之前,他们该优先考虑的,应该是夺回嘉依卡的这件事情吧。

因此……

“哎,首要之务,还是得先让这家伙吐露更多的事情给我们知道才行呐。”

如此说罢,托鲁便转头望去。转头望去的对象,不消说,正是使用蛇咬剑的少女。

她现在正在托鲁正对面的地面上——正确来说,是倒在地面光秃秃的巨大岩石上。

她身上既无戴上手铐、亦无穿上脚镣,但她仍一直保持着倒地的姿势,简直就像是坏掉的人偶被丢在那儿似的——这是因为在她身上施了某种特殊的伎俩。

在她身上的经穴打入了细小的针,让她全身麻痹。

经穴在医术应用方面,本来就已经广为人知。但有时候也会被应用在武术方面上——这时候,人们称之为“生死之穴”。托鲁他们所用的只是其中的一点——消除局部性的身体感知。

人类很意外地其实是一边靠着感知的补正,一边驱动着身体。

譬如:纵使只是闭上眼睛而已,大部份的人类就会变得无法笔直地向前走了。就连要从蹲着的状态站起身来时,也都多半需要凭靠视觉来保持平衡。这不仅限于视觉而已。其实人类只要有一部份的身体感觉消失了的话,就会变成连“站起身来”、“随意移动手脚”之类的事情,也都无法自由自在地进行了。

而少女现在就是这样子的状态。

尽管她现在仍保有意识……但就连自己起身这件事情,她也没有办法做到。因为平常的感知联系被人截断的关系,因此她已经不晓得该怎么把力量灌注到自己身体的哪个地方、也不知道要该怎么移动。

“…………”

紫色眼瞳目不转睛地——带着恨恨然的光芒,直盯着托鲁瞧。

一看就很慓悍刚强的个性,就这样子清楚地浮现在她那张可爱的脸上。

她的容貌——就跟头发、眼睛的颜色一样——有好几处和嘉依卡神似的部份,但跟总是带着某种悠哉悠哉感的嘉依卡相比之下,这女孩强烈给人一种非常紧绷的印象。

“——你名字是?”

这已经是丢给她的第五次质问了。

“………………”

但是仍毫无反应。

少女静默无语——不仅如此,甚至连头也摇都不摇。

只是用她那对紫色双眸,目不转睛地瞪视着托鲁、或阿卡莉而已。简直就像是在诉说着:如果谁撇开眼睛的话谁就输了。当然……托鲁他们只是让她的身体麻痹而已,下手时应该有尽量避免不要妨碍到她的对话能力。因此,沉默完全就是少女想要表达的意思。

“没办法了。真的是没办法了。”

站在托鲁身旁、双臂抱胸的阿卡莉,低头俯视着少女,如此说道。

“这时候果然还是要用拷问的呐。”

阿卡莉突如其来地说出了这种话。

这个总是面无表情的女孩——就连现在,她那张端整伶俐的脸上,也仍是一副没有表情的表情——但不晓得是不是托鲁的错觉,他总觉得她看起来似乎有种说不出来的雀跃感。

“………………”

此时少女的表情也不禁抽搐了一下。

托鲁一边用眼角余光观察着她的样子——一边用有些为难的口气说道:

“等等,怎能突然就用拷问的呢?你……”

“高兴吧!哥哥。是哥哥最喜欢的拷问耶。”

“我才没有喜欢咧!”

“但是啊,哥哥。哥哥你不是应该最喜欢绑住女生、殴打女生的吗?”

“我就跟你说了,我才没有喜欢咧!”

“可是啊,哥哥。你以前不是有跟我诉说过,你对于绑住、殴打女生的灼热欲望吗……!一看到屁股就会想要盖手印、一看到绳子就会想要拿来绑住女生的身体之类的。”

“………………”

他总觉得少女注视着他们这儿的眼神之中——好像掺杂了若干轻蔑之色,但托鲁决定先把那当作只是自己的错觉。

“不要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了!谁什么时候跟你自我坦白了那种扭曲的性癖好啊?”

托鲁以拳头敲打了一下树干说道。

“……呣唔?”

阿卡莉歪着头沉吟了一下。

“这么说来………………难道是梦吗?”

“梦?你这家伙……”

托鲁以一脸心灰意冷的表情呻吟着。

连出现在她梦中的发言,他也必要负责吗!

哎,在那之前——

“你平常到底都在做些什么梦啊!”

而出现在在她梦中的托鲁,又究竟是多么的鬼畜啊?

“哥哥在梦中都超积极的啊。一看到女生,马上就袭击过去,然后眨眼之间便要强暴了对方。”

阿卡莉使劲地握紧拳头,说道:

“动作之迅速,我也只能不禁佩服再佩服……”

“你称这种事情为积极吗?”

不管怎么想,都只个施暴者、或是个变态…呀。

“但至少并不消极吧?”

“呃不,我想说的并不是那个问题……”

“毕竟现实中的哥哥,曾经有过一段非常长的闹别扭时期呐……”

“………………”

托鲁不禁哑口无言。

哎,也是啦。他确实曾经有过这么一段时期:每天说着“认真工作的话就输了啦”之类的话,然后游手好闲地懒散度日、依靠妹妹养活的颓丧时期。而对于现实中霸气全无的哥哥所感到的不满及焦躁,或许便让她梦见了与现实完全相反、完全不同的积极性。

“话说,以前曾一边教我‘人的生命有限,因此要积极向前地活着’,然后一边把抓来的女生身上的衣服撕破的人,不正是哥哥你吗!”

“就跟你说了,不要再把我跟你脑中住着的人混淆在一块儿了啦!”

托鲁嚷嚷完之后,重新转头朝少女的方向望去——不晓得她对托鲁他们的对话是怎么想的,似惊讶、似轻蔑的冷淡眼神,正半眯起来眺望着托鲁他们。哎,听了刚刚的对话,她若真相信了阿卡莉的说词,那么托鲁在她的心中便会成为一个拥有超乎常理的变态嗜好的家伙。至于少女到底是要相信托鲁的言行、还是要相信阿卡莉的言行,便听凭少女自己的选择了。

“不过……老实说,如果再不肯开口说话的话,真是就只能付诸暴力了。”

托鲁叹了一口气说道。

“唔嗯。在指甲和手指之间刺入烧烫的针之类的。”

“一下子就搞这么残忍的啊?”

“我想说这比起又踢又打,反倒干脆俐落得多了,而且也不会耗费到劳力……”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话说回来,最喜欢拷问的人,其实是你才对吧?”

“只要是哥哥喜欢的事物,不管是啥我都喜欢。”

“就——跟——你说了,找才没有喜欢咧!”

“…………”

少女看着托鲁的视线愈发冰冷。

哎,不过,对着敌人的眼睛,原木就不会带着什么温暖的视线。

“不管怎样……”

托鲁双臂抱胸,然后说道:

“你如果不告诉我们你的名字的话,找们需要给你取个称呼才行。用‘这家伙’的话,应该很难明白是在叫你吧。”

“包在我身上,哥哥。我来发挥我的文采,给这个女孩一个名字吧。”

阿卡莉说。

“你?文采?”

托鲁皱起了眉头——不过,这么说来,阿卡莉以前确实有说过,她有玩票性地在写一些故事。听说内容似乎是描述关于一起坠入禁忌恋情的哥哥和妹妹恩爱无比的大长篇。唉,内容如何便暂且先不管了,但至少比起毫无这类涵养的托鲁,她或许会想出个还算不错的称呼来吧……………他原本是这么想的。

“黏黏糊糊。”

“……啊?”

阿卡莉脱口而出的那一瞬间,托鲁没能明

白她说的那句话竟是个“名字”。

“给我等一下。那是个名字吗?”

“唔嗯。黏黏糊糊。相当合适吧?我自诩我的这个命名有直接简要地表达出这个家伙的全部。”

“…………”

托鲁看向少女的方向。

少女本人的脸颊正微微地痉挛抽动着,看起来似乎一点都不觉得“相当合适”——而且应该也不觉得“好高兴得到了一个好名字”。

“她本人好像不怎么喜欢的样子唷。”

“呣唔,真是任性呐。”

阿卡莉——一副感到很困扰似地摇了摇头。

“那么——湿湿黏黏?”

“…………”

托鲁无言。少女亦无言。

对这种名字,他们已经不知该做什么反应才好了。

这根本就不是人类的名字。

“老实说呢,这‘湿湿黏黏’可是和‘黏黏糊糊’竞争到最后的候补呐。这种会让人联想到粘液答答的语感,真的是十分的俊秀呐。不过,果然还是无法战胜‘黏黏糊糊’这种让人联想到黏上就掉不下来的语感呐。可惜以这些微之差败北了。”

“你竟然短时间内就思考了这么多啊。”

托鲁以一脸惊愕的表情如此说完以后——又再次转头望向少女。

“那没办法啦。”

“…………”

“就叫你‘黏黏糊糊’吧。”

“…………”

少女仍是一脸不高兴的表情,无言以对。

于是,托鲁便暂且决定把她的沉默当作接受了这个称呼,继续对她说:

“好,黏黏糊糊。既然名字已经决定好了,那么关于你的真实来历——”

“……布芙丹。”

少女极为小声地……嗫嚅说道。

“……嗯?”

“嘉依卡·布芙丹。”

少女的脸上浮现出异常嫌厌的表情,重复再说了一次。

“什么?黏黏糊糊。嘉依卡怎么了?”

“嘉依卡·布芙丹!”

少女以掺杂着悲鸣的声音坚持地说道:

“我的,名字!”

“…………”

“…………”

托鲁和阿卡莉面面相觎。

“嘉依卡?”

“…………”

少女——嘉依卡点了点头。

嘉依卡。

这名字——跟偕同托鲁他们一齐行动的少女的名字一模一样。

不过,相同银发、相同紫眸、相同年纪……相同到这种地步了,竟连名字也一样,难道这也是单纯的偶然而已吗?还是说,有什么意图藏在这个现象的背后呢?

“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

少女——穿着红色衣服的嘉依卡,以一脸不开心的表情撇开了视线。

总之,总算是在奇怪的名字定下来之前自报了姓名,但除此之外,她似乎不打算再多说任何的话了。

“果然还是要用拷问的呐。”

阿卡莉一边点着头,一边转头望向托鲁:

“来吧,哥哥。尽情地拷问吧。”

她说完之后——甚至还把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准备好的针,放在手掌上递了出来。

“我来吗?”

托鲁发出了惊叫声。

“我深信如果是哥哥的话,一定可以完美地做到把针插入哭叫少女的指甲里、逼迫她吐露实情的。”

“你来做啦。”

“这怎么行。怎么可以闲置哥哥、由我来呢?这种僭越的行为,我万万做不到。”

阿卡莉惊恐似地摇了摇头。

“你只是单纯不想要由自己来做而已吧。”

“…………”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要留着当作最后的手段呐。”

基本上,人类无法忍受得住拷问。

不管是怎样子的英雄豪杰,一旦施以了真格的拷问,便很难继续再保持缄口不语。当然——如果拷问得太过了,很有可能在对方回答之前就不小心把对方给杀死了。又或者是对方再也忍受不了痛苦,于是就自尽了——这都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当然……对于残酷的虐待行为,乱破师们并不会感到忌惮。

哦不,正确说起来应该是:大部份的乱破师虽有常识上的感性,但另一方面,却又可以因应需求而切换掉自己的感觉。

简而言之,就是“此为此、彼为彼”的思考模式。

托鲁也曾经学过而知道几招颇具效果的拷问手段。

不过——把那些拷问手段常作知识记在心里、跟出自于喜好而去实际执行,却又是不同的两回事。托鲁并没有因欺凌女生就会感到愉悦的嗜好。至少他本身并没有这般自觉。

而且——

“老实说,这不是个好方法。”

拷问是用来让人“坦白吐实”的有效手段。

但在拷问的结果下所得到的情报,并不能保证是正确属实的。

回答的人往往只不过是为了要逃避痛苦,因此才当场信口胡说而已。但也没没有任何方法可以用来检证情报是否属实。被拷问的人为了尽可能让对方早点停止拷问,有时候甚至不说事实,反而是说“对方所盼望的答案”。

这么一来,就失去拷问的意义了。

有利于用拷问引出情报的情况,仅限于能够反复检证情报之真伪的时候而已。不管是从时间上、还是人手上的问题来考量,现在的托鲁他们并没有余裕去做这件事情。

话虽如此……

“我们可没有办法继续悠哉地等你改变心意呐。毕竟我们这边的嘉依卡被你的伙伴抓走了啊。”

“…………”

红色嘉依卡果然还是缄默不语。

唯有紫色双眸正盈满着挑衅意味的光芒,注视着托鲁。

托鲁叹了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了飞镖。

“……这样啊。那就没办法了呐。”

*

基本上……人质若不是活生生的话,就毫无意义了。

反过来说,总之只要人质本身是活着的话,那么他身为人质的价值就受到了保障。当然,从人类个体的身上可以找出怎样的价值,每个人的所见都各有不同——但人类并不是艺术品,因此就算受了点伤、吃了点痛,其身为人质的价值也不会消失不见。

正因为如此,当人质是个貌美女孩的时候,扣押人质的家伙往往会利用职务之便,对人质做出蛮横粗暴的行为出来。

“………………”

嘉依卡·托勒庞特正浑身哆嗦着。

她现在是——半裸的状态。

平常穿在她身上的黑、白也外衣被丢到了墙边。而她现在的状态:只有胸部和腰部二处各穿着一件内衣和内裤。

当然,并不是她自己脱成这样的。而是被别人脱掉的。

离刚才的废镇有一小段距离的地方,盖有一栋山间小屋。而她现在就在这栋山间小屋里。

这里应该是樵夫或是某些人士取暖用的山间小屋吧。不是为了长期居住,而是在特定季节时会有人来暂时利用而已——似乎是为此而建的一栋小屋。屋中的空气滞闷、又有霉臭味。虽然有简易型的炉灶和暖炉,但整体上还是沁着一股寒意,毫无人类在此生活过的氛围。

“——嘿。”

嘉依卡的正对面……那儿放有一张椅子。有个男人把椅背朝前,坐在那张椅子上面。

这男人有张长长的脸——下巴特别的大。年纪大概比托鲁大一点点,但应该没有超过三十岁吧。应该是还可以称作为“年轻人”的程度。身高很高、肩宽很宽、看起来似乎有些坚硬的红色头发是这男人最大的特征。

他正是抓了嘉依卡的使枪佣兵。

“嘿嘿嘿…………”

他一边贼笑,一边紧盯着只穿内衣的嘉依卡瞧。

“…………”

嘉依卡像是想从男人的视线下把自己的身体藏起来似地,用双臂紧紧地压住胸部和腰部一带。就算在托鲁和阿卡莉的面前只穿着内衣裤,她也不觉得有什么好羞耻的。这样子的嘉依卡——不知该说她是对这一方面太过于落落大方了呢,还是只是缺了这一方面的心眼儿了呢——然而现在这个男人纠缠火热的视线,似乎让她不禁介意了起来。

“很好,很好,真是太好了。”

男人一边笑,一边说道。

他忽然将手上的长枪伸了出去,用长枪的尖端把嘉依卡被脱掉的衣服勾了起来。他轻轻一摇,随着衣服摩擦的声音响起,那件白与黑的衣服也同时轻飘飘地晃了一晃……但也仅止于此而已。

“似乎没有带着什么内藏的武器或暗器之类的嘛。”

“……不当。”

嘉依卡哼哼唧唧地说道。

“嗯?”

“不当,对待。”

嘉依卡眼珠朝上地瞪视着男人,同时重复说着这一句话。

然而——

“嗯?是吗?”

男人一脸悠然自得的表情……丝毫没有感到罪恶感的样子。但同时,也没有因欺侮嘉依卡而感到愉悦的样

子。他若真打算要对她做些粗暴行为的话,就不会留下她身上的内衣裤了。

“我可是很温柔的唷?”

男人一边轻薄地笑了笑,一边对她如是说:

“刚刚你就算闹腾了,我也没有出手揍你呀?”

“…………衣服。”

“哎呀,那个啊?你身上要是有藏着什么利器的话,我可是无法安心的呐。必须要先确认确认嘛。哎——你似乎没有带着那些东西嘛。这真是太好了。所以呢——”

“所以……?”

眯起眼睛、得意地加深笑靥的男人站在自己的眼前,嘉依卡有些胆怯的样子,往壁边步步后退。或许男人打算要从现在开始对她做出残暴的事情来也说不定。

“你可以放心了。”

然而……嘉依卡仍是眼珠朝上地瞪着他。对此,男人开口对她说:

“不会再脱掉你的衣服了。”

男人挺起胸膛,如此向她宣告。

“我对胸部小的女人没又半点兴趣呐。对小孩子也没有兴趣。”

“……………无……”

嘉依卡瞬间睁圆了眼、石化在原地。

“无……无、无礼!”

下一瞬间,她面红耳赤地大叫。

她姑且——还是很在意自己很胸部很小的这件事情啊。

“啊嗯?你希望我对你感兴趣比较好吗?”

使枪的男人一边说,一边得意地笑了一下,还故意对着她舔了舔嘴唇。

“呜…………”

嘉依卡气冲冲地摇了摇头。

“女人的胸部啊,果然还是……”

男人站起身来——然后左手慢慢地伸往旁边,他就那样子毫无犹豫地,从衣服外面攫住了位在他身旁的乳房。

亦即——站在男人稍微后方的女人的胸部。

“要这么大才行呢。”

男人的视线依旧朝向着嘉依卡,只有左手指尖简直就像是别种生物一样地动着、拼命地搓揉着女人的胸部。该怎么说呢……敢连看都不看就出手抓住也好、还有他那搓揉的手法,全都看起来非常的老练。

“嗯,很好。实在太好了。”

男人对嘉依卡大大地点了点头。

“这种细致绵密、但又不会太腻的搓揉触感。这才叫做胸部!这才是真正的乳房!这正是喂养生命的储水袋!我认为:人类的手指生来就是为了要尽情搓揉这个的!”

“………………”

嘉依卡无言以对。

有一半是因为惊讶、有一半是因为畏怯。如果她随便地回应了他的话,对方很有可能会对她说“那么,你也来揉揉看吧”。她才不要这样呢。

接着,那一位胸部正遭人蹂躏的女人——

“…………大卫。”

沉默了一会儿,任由男人在她的身上放肆。

“啊嗯?”

男人把长枪靠立在墙边,然后歪着头回首望向女人。

女人刚刚开口说的——大卫——应该就是这个使枪者的名字了吧。

“怎么了?赛尔玛,你想要我也揉揉你的另一边吗?没问题。就像你有二个乳房一样,我也有两只手呢。”

“…………”

“很好,实在是人好了。另一边也要平等地、尽情地揉一揉——”

——就在他说到了这儿的时候。

………叽。

发出了一道轻微碰撞的声响。女人将手上的武器对准、击中了男人的脸孔。

那是——机杖的杖座部位。

跟嘉依卡珍惜爱用的机杖一样,她的机杖似乎也有些老旧了。但也可以强烈看出她应该已经用惯那把机杖很久了……金属部份没有一处生锈,而另一方面,枪把和其他几个地方属于木制的零件,则展现出如古董家具般的独特风味。

因为用得很习惯了,所以以一种随便的拿法操持着那把机杖——从这一点来推断的话,这位名唤赛尔玛的女人,应该就是那把机杖的主人了吧。换句话说,如果他们再无其它的同伴的话,那么当初弄场尖塔的人,应该就是这个女人了。

“白痴。”

赛尔玛眯起眼睛说道。

她是一位有着浅黑色肌肤的——成年女性。

年纪恐怕就跟大卫一样,应该是落在二十五岁前后吧。这个年纪,让她脱离了人称“少女”的阶段,完全蜕变成了一位成熟的成年女性。

正值女人所谓最美好的年华时光。

长长的红色头发扎成了二络,从后脑勺垂了下来。身材匀称……她那远较嘉依卡来得成熟、凹凸有致的身躯,正包覆在灰色的衣裳之下。从左右二边的缝隙可以微微瞧见她那褐色的大脑。

容貌整齐干净。她的金色瞳孔和映在唇膏上的朱红色尤其让人印象深刻。

整体而言——她一点儿也不花俏华丽。但这女人身上有一种魅力,仿佛会渗进细细去品味欣赏她的人的感觉里。而且她那有些懒洋洋的氛围,更助长了她的魅力。

“你又不是一只正在发春的狗?可不可以给我稍微记住一下‘节操’这种东西?”

“……什么嘛。”

大卫——在被揍上去的那个瞬间,身体有些稍微地倾斜了一下,但很快地又恢复了原来的姿势——手臂亲昵地围上了赛尔玛的肩膀。

“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害羞的了吧。和你都好几次——”

“我可不记得我有把自己贱卖成毫无意义的玩物了啊。”

“很好、很好、实在是太好了。这种自持身价的坚毅实在更加的勾人呐。”

“…………”

他看到赛尔玛再次举起了机杖时,便安静了下来。由此可见——殴打他似乎也不是完全无效的嘛。

赛尔玛短短地叹了口气,放下了机杖。然后抱着机杖,倚靠在近旁的墙壁上。她金色瞳孔的视线线,慢慢的从大卫的身上,转移到了嘉依卡的身上。

“不过——现在是要怎么办啊?”

“她身上似乎没有那些最关键的‘遗体’呐。”

大卫说道。

看来他们把嘉依卡的衣服脱掉,似乎不只是为了要确认有没有藏有武器,也是为了要确认她身边底有没有带着“遗体”。

换言之,这些家伙们并不是普通的山贼或强盗,而是明知嘉依卡一行人是什么样的人物,而等在那儿、对他们发动了袭击。而且还是命令“把行李全部都留下”……可见他们和基烈特队不同,并不是以捕捉嘉依卡为目的。

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目的是要夺走“遗体”,然后拿去换钱吗?

“这女孩恐怕也跟我们一样,把‘遗体’收在棺材里了吧。”

赛尔玛如此说完之后,转头望向小屋的一隅。

“……!”

到了这个时候,嘉依卡才首次察觉到——屋中一隅放了一个大约可容纳一个人进去的细长型箱子。

是……棺材。

看来这些家伙家似乎也在收集着“遗体”,并引算将“遗体”收在那副棺材里头。

那副棺材和嘉依卡的棺材有些不同,并没有可用来背在背上的绳子。取而代之的是易于在地面上移动的小小车轮、以及可用来拖拉的锁链。

“如果没有‘遗体’的话,那这小妹妹就没啥用处啦。”

大卫一边搔着脸,一边嫌麻烦地说道:

“要不卖给奴隶商人好了?感觉应该可以卖个好价钱——”

“白痴。那我们家的嘉依卡你要怎么办?”

赛尔玛立即驳回他的意见。

“……?”

嘉依卡皱起眉头,思考起她这话里的含意。

“我们家的嘉依卡”——简直就像是这些家伙们里面也有一位嘉依卡在似的发言。

“交换人质,取回我们家的嘉依卡。这种时候,就很需要这个女孩了吧。”

“我们家的啊……如果还活着的话就好了呐。”

大卫苦笑。

“话说,根本不需要乖乖地跟他们交换啊。向那些家伙们发动奇袭,把我们家的嘉依卡、连同‘遗体’一齐全部抢回来不就好了。”

大卫说得一派轻松。

“我可不认为事情会这么的简单顺利哦?”

赛尔玛以慎重的口气对大卫如此说道。

看来这二个人之间的相处模式似乎是……慎重派的赛尔玛负责操控缰绳、压制住乐观派的大卫。不过另一方面,虽然乍见会觉得大卫似乎总为赛尔玛带来麻烦,但事情有时候也是会讲求个冲劲气势的,光只靠“慎重”二字的话,无法顺利进行的情况也是不少。

“就算事情真能那么顺利,也还是可以先留着这一个‘嘉依卡’的。或许她之后会有什么不错的利用价值也说不定呐。”

赛尔玛淡淡一笑。

“替死鬼之类的吗……嗯,反正瞳孔和头发的颜色也部长得一模一样。”

紫色双瞳、银色头发。

分开看的话似乎是没什么——但这两者若组合在一起的话,确实是很稀罕少见。光靠画在通缉图上的五官特征,要找对人的可能性应该很低。因此,若真

想要找对嘉依卡的话,应该有很多人都是凭借着这两点特征在找人的吧。

换句话说——也可以利用嘉依卡,让她去当一个拥有紫色双瞳、银色头发的替罪羔羊。

“把她头发剪掉、让她穿上一样的衣服的话,就可以蒙混得了大部份的人了。听说有好几个国家和组织正在搜找着‘嘉依卡’呢。如果让她顶替我们家的嘉依卡,给那些家伙们抓住的话,我想应该可以为我们争取到一些时间吧。”

“就为了这个而带着一个人一起走吗?会有很多麻烦唷?”

“并不需要四肢健全的吧。”

赛尔玛说出了这般骇人听闻的话。

“用药让她睡着,然后再装进棺材里不就好了。”

“啊啊,原来如此呐。”

大卫也一副“这并不算什么”的样子,点头同意了。

“…………”

嘉依卡感觉到了“性欲”之外的人身危险——于是以双臂保护着自己的身体,站到了最墙脚的地方。

*

首先——猛然将飞镖扎下去,然后把肚子剖开。

那东西简直就像是本身还活着似地,内脏一个个地淌了出来。先用飞镖切开这些内藏,然后放到旁边去。接着,再把手指放到剖开的洞里,仔细地将剩余的内脏拉出来砍断。

最后,托鲁在皮肤上划上一道道切痕,再开始进行剥皮。

非常迅速的解体作业。

从野鼠、狐狸、鹿、熊、最后到人类……多数的乱破师人都学过粗略的解体方法。野兽的话,都是用来作为食材、或是取它们的皮来利用。而人类的话,则是为了高效率地处分掉尸体。不管是野兽还是人类,骑士和正规兵士都不太想干这样子的工作。因此,这种杂事大多由乱破师来负责处理——这也正是他们之所以被称作为“战场上的万能帮手”的原因。

托鲁现在正在解剖的,是他刚刚抓来要料理用的野兔。

总之能吃时就尽量吃,乃是战场上的基本须知。托鲁和阿卡莉决定在他们设法夺回嘉依卡之前,先填饱一下肚子再说。

话说回来……尽管他们想要用餐,但因为〈斯维特莱纳号〉被埋在了瓦砾之中,而且他们随身携带的东西里面也没有什么可以拿来吃的。虽然他们手上是有一种叫做“兵粮丸”的药丸——将滋养强身的各种药材弄干之后,混在一起固定成粒状的一种药丸——可以拿来吃,但在现在这种情况下,这种耐放的保存食品还是先留着比较好吧。

因此,他们押作为人质的另一位嘉依卡——红色衣服的嘉依卡,便交由阿卡莉监视看守,而托鲁则负责去准备餐点了。

“阿卡莉,石窑准备好了吗?”

“当然。”

阿卡莉给托鲁看了看她的脚下。

她预先盖好烘烤用的石窑就在她的脚下。那是个单纯用周边石头堆叠而成、然后再洒上一些土的简易型石窑而已。如果只是要烧烤的话,其实只要升起篝火、把肉伸到火堆上去就可以了。但如此一来,火光和烤肉香味就会到处四散。而如果使用石窑的话,至少可以限制住火光、味道、烟雾的流动方向,借此降低被其他人发现的可能性。

“好,那么——”

托鲁在切薄的肉块上洒上了盐巴和调味料,然后把肉块放进了石窑里头。

应该是因为已经充分地烤熟了吧……些许的烤肉香味很快地就从窑中溢了出来。他们把肉块切薄,便是为了要缩短调理的时间。

“马上就要烤好了唷。”

“唔晦。”

“…………”

阿卡莉点了点头——而穿着红火服的嘉依卡则静默无语。

只是她的紫色双瞳仍旧充斥着敌意、怒瞪着托鲁。

顺道一提,人质讯问依然是中断状态。如果她再这样一直保持直保持沉默下去的话,或许他们最后就不得不采取拷问或其他一些强制手段了吧——但若真这么做的话,穿着红色衣服的嘉依卡也会变得气力全无、委靡不振吧。

——咕噜。

是从肚子发出的呜叫声。

“……哥哥。”

阿卡莉微微皱起眉头,说道:

“好奇怪的鼾声喔。”

“我又没有在睡觉!”

她是怎么听的,居然可以把这好懂的声音错认成鼾声?

“可不是我唷。”

“真是巧呐!也不是我呢。”

那么,这里也就只剩下一个家伙会是发出这道声音的人了。

二位乱破师的眼睛一齐望向红色嘉依卡的方向。

像是要逃避二人的视线似地,红色嘉依卡不自觉地撇开了眼睛——

——咕噜噜噜噜噜噜噜。

然后,她的肚子——像是在强调似地,这次叫得又更稍微久了一点。

“…………”

红色嘉依卡一脸冥顽的样子,转往面向别的方向。但她白皙的脸颊………以及耳朵,都变得跟身上穿的衣服一样红、甚至较之更红。托鲁和阿卡莉面面相觎——然后,他们弯下身子到红色嘉依卡的旁边,问道:

“………你肚子饿了是吗?”

“…………”

“应该是肚子饿了吧?”

“………没………没有,空腹!”

嘉依卡随口丢了一句出来。

“这样啊。”

托鲁点了点头,随即干脆爽快地离开了红他嘉依卡的视线,站起了身来。

“那我们来吃吧,阿卡莉。我肚子都饿了

“唔嗯。老实说我肚子也超饿的。”

阿卡莉故意大力地点了点头。

这方面配合得天衣无缝,真不愧是默契十足的——兄妹。

“哥哥抓来的兔子,可能一只也不够我吃呢。”

“你还真是会吃呐。”

“没有哥哥你会吃啦。”

“那么,我们赶紧来吃吧。”

“唔嗯。”

托鲁和阿卡莉一边说着这些对话,一边把蒸烤好的兔肉从石窑中取出,然后用飞镖插着送到嘴里。他们二人一边用眼角余光瞟着面红耳赤、垂低着头的红色嘉依卡,一边毫不客气地开始吃了起来。

“虽然只稍稍撒了一些调味料,但味道吃起来还挺不错的呐。”

“唔嗯,哥哥会是一位好老婆。”

“………我没有‘娶老婆’的这个选择权吗?”

“笨蛋,我深信这世上再也没有比哥哥还要更好的老婆了。”

“你从根本上弄错了太多事情了。”

等等之类的。

二人持续说着跟往常一样的无聊对话——

——咕噜。

肚子的呜叫声又再次响起。

仿佛是在说“不准无视我!”似的巨大响声。

“…………”

“…………”

托鲁和阿卡莉又再次转头转向红色嘉依卡。

“你想吃吗?”

“…………”

红色嘉依卡无言以对。

托鲁切了一部份的兔肉,然后用飞镖尖端插起来,往红色嘉依卡的方向伸过去。红色嘉依卡像是在叫自己“不准看这块肉、不准看这块肉”似地把视线撇向旁边良久………

“………呜………”

最后,终于像是再也坚持不住的样子,转头回望托鲁的方向。

但因为她的身体感觉尚在半麻痹的状态,因此无法顺利地在岩石上面站起身来。虽然她试着动了动右手要去拿取那块肉,但应该是因为她的身体感觉还没有恢复正常的关系吧,所以无法顺利地抓住飞镖。只像是在搔着有些偏离目标的空中,动了动她的手指头而已。

“……呣唔。”

嘉依卡似乎有些不满地呻吟着。

“真拿你没办法呐。来吧。”

托鲁把穿刺在飞镖尖端上的肉块拿到了嘉依卡的嘴边。

“…………”

嘉依卡仿佛又在懊恼着什么似地,盯着那块肉良久——但过没多久,她就像是在紧紧咬住亲人的仇敌似地,大口地咬下那块肉,然后开始咀嚼了起来。

“…………”

“好吃吗?”

“…………”

“这样子啊。不好吃是吗?那我们就全部自己解决掉——”

“好……好吃。”

红色嘉依卡呻吟般地答道。

托鲁苦笑了一下,然后又切了一块。他将肉分切得更加小块,然后伸到红色嘉依卡的面前。

“来。啊——”

“…………”

“好,再来一块。啊——”

“…………”

嘉依卡再次像只野兽似地大口咬住,然后咀嚼。

她一边恨恨地瞪视着托鲁,一边吞咽。

接着,托鲁又再切了块肉……重复了好几次这样子的互动。

“——哥哥。”

阿卡莉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似地,开口唤了一声。

“啊?怎么啦?”

“我也要。”

“……要什么?”

托鲁一回头,便看见阿卡莉双手放在膝盖上,只有脸对着他伸得长

长的。

“你这是在干嘛?”

“啊——”

阿卡莉闭着眼睛,像是在死皮赖脸地要求着什么似地,大张着嘴巴。

托鲁一边半睁着眼睨视着这样子的妹妹,一边用冷淡的语气对她说道:

“……你的两只手都是闲着的吧?”

“失策……!”

仿佛饱受了冲击似地,阿卡莉双眼圆睁,如是说道。

看来她似乎也很想要让托鲁喂她吃的样子。为了防止逃跑而让她全身麻痹的红色嘉依卡便暂且不提了,但四肢可以自由活劲的阿卡莉,他根本没道理要为她做这种事情。而且再怎么想,都还是用自己的手拿来吃会比较方便吧!

“哥哥,既然如此的话……”

阿卡莉以一种奇妙的口气对托鲁说:

“把我绑起来吧。来吧!”

也不晓得阿卡莉是从哪儿取出一条细绳,递给了托鲁。

“你是白痴吗!”

托鲁对着手拿细绳的阿卡莉大吼了一声。

“如果我两只手都不能动的话,就可以拜托哥哥给我‘啊——’了啊?”

“呃不,所以说,为什么——”

“人家也想要给哥哥喂食嘛。”

阿卡莉如此说道。她说这话的口气莫名地堂而皇之.

“喂食……你又不是野兽之类的。”

“如果可以让哥哥给我‘啊——’的话,我愿意变成野兽啊!”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些什么啊?”

哎,虽说这又是一段跟往常一样的对话,似就真的是一段跟往常一样蠢到不行的对话。

一边静静地注视着正在进行这般对话的托鲁及阿卡莉——

“…………”

红色嘉依卡一边闭着嘴巴认真地咀嚼着口中的肉块。

*

和他们的对话内容相反——待遇并没有那么残忍。

至少并没有用药逼迫她勉强入睡。除此之外,虽然仅只是暂时性的,但还是解开了她的手铐脚镣,让她摄取了食物。当然,能够化为武器的食器类完全不会交到她的手上,因此她基本上全都是用手抓来吃的。而吃饭时,拿着长枪的大卫就站在她的身旁,对她发出强烈的压迫感。

而现在——

“…………”

嘉依卡又再度被铐上了手铐。她坐在墙边——看着同样靠坐在对面墙上的赛尔玛。

女魔法师像是睡着了似地闭着眼睛,但实际上似乎并不是在睡觉的样子。因为每当嘉依卡只要稍微动一下身子,她就会敏感地感知到动静似地,张开一只眼睛确认嘉依卡的状况。

大卫不见踪影。

他在简单用过晚餐之后——就出门不知跑去哪儿了。

因此,现在监视嘉依卡的,只有赛尔玛一人。刚开始嘉依卡也曾想说应该可以趁着这个机会逃走吧,但却一直都没有这样子的空隙可乘。

尽管对方是个魔法师,但不一定就完全不懂体术。从体格差距来看的话,一旦演变成徒手格斗,那么对嘉依卡便十分不利了。而且,现在的嘉依卡还是两脚受缚的状态。虽然不是百分之百不可能,但要强行突破赛尔玛这一关逃走,应该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赛尔玛像是看透了嘉哝卡在想着这些事情内心似的——

“奉劝一句——‘莫要勉强为之,等待时机也是一众作战的方法’。”

赛尔玛用一种像是在背诵着什么词条似的语气,对嘉依卡说了这么一句话。

“你如果信任你的同伴的话,那就更要如此。”

“…………”

嘉依卡眨了眨眼睛,接受了她的话。

简直就像是在谆谆传授教诲给弟子或后辈样的台词——无法想像这是对俘虏或人质所说的话。当然,也是可以想作成她是为了图一个方便、想让对方老实下来,所以才说了这么一番话。毕竟光只是一味地从上位压制对方的话,只会招致对方反弹。

“……啊啊,没事。”

赛尔玛暧昧不明地摇了摇头。

“我的坏习惯。你就忘了吧。”

“……坏习惯?”

“我不是跟你说了,你就忘了吧。”

赛尔玛皱起脸来说道。

被人说了“忘了吧”之后马上就回答“这样啊,好的”——并不是这么容易就忘得掉吧。

嘉依卡以一双似乎感到很莫名奇妙的眼神凝视着赛尔玛。赛尔玛好像有点拉不下脸来似地动了动身子——然后继续说道:

“不管怎么说,实在是太多地方太相似了,所以……一不小心就……”

“相似?类似?什么和什么?”

“你和——嘉依卡。”

“晦咿?”

嘉依卡就是她自己。自己和自己相似,是怎么一回事?

“这还真有点复杂呐。我们家的——被你同伴抓走的那个女孩,她的名字也叫做嘉依卡。话说回来……”

赛尔玛像是在自我确认似地,话说得很缓慢:

“自称‘贾兹皇帝的女儿’——‘嘉依卡’、收集‘遗体’的人并不只一个、二个而已。光我们听到的消息,据说最少就有三个人——恐怕不只,应该还有更多。”

“………………!”

嘉依卡瞪大双眼。

的确,嘉依卡以前曾经被芙蕾多妮卡质问过“你真的是贾兹皇帝的女儿吗?”。但直到再度被问到同一个问题之前,她都没有去深入思考过——从第三者的角度看来,并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嘉依卡正是贾兹皇帝的女儿”。

嘉依卡本身是凭着自己的记忆而认为“自己是嘉依卡·贾兹”——但以此为证据去向其他人宣示根本是不可能的。

“自称‘嘉依卡’的人,似乎必须是紫瞳、银发的样子——不过反过来说,只要具备了这几点特征,那么就算自称为‘嘉依卡’,也没有什么可以加以否定的了。恰巧不巧的是,贾兹帝国过去是个强大的国家,因此,借由自称是〈禁忌皇帝〉的继承人,应该可以获得不少的特权吧……这么一想的话,那么就算有好几个‘嘉依卡’存在,也没有什么好不可思议的了嘛。”

“………………”

嘉依卡顿时感到一阵焦虑难安,于是稍微挪动了一下身子。

总觉得——对方好像是在说她是个冒牌货的感觉。

“看你那副样子,原本应该是不晓得的是吧?”

“……唔咿。”

“总而言之,即使只有银发、紫瞳,便已经满足了‘成为嘉依卡’的要素。不过,该怎么说呢——总觉得你跟我们家的红色嘉依卡,比起这些还有更多相似的部份。所以就一不小心……呐。”

赛尔玛说到这儿,就开始含糊其词。

是说她一不小心——就放松了警戒心,说溜了嘴吗?

“红色嘉依卡……”

嘉依卡歪着头说道:

“同伴……信赖?”

“哎,算是吧。”

赛尔玛点了点头。

不管怎么说,她和大卫都想要把红色嘉依卡夺回来——这一点嘉依卡心里很清楚。若是交往尚浅的佣兵与雇主的关系的话,应该没有必要执着红色嘉依卡到这种地步吧。

“一起行动,长期?”

“你是问说我们认识很久了吗?……大概一年半左右了吧。”

赛尔玛眯起眼睛说道。

“刚认识她的时候,刚好是在我们部队全灭之后呐……”

“……全灭?”

听了这令人悚然的一语,嘉依卡皱起了眉头。

然而——

“哎……这算是很常见的事啦。”

应该是不太想碰触这个话题吧——赛尔玛微微地皱了皱脸,如此说道。

*

选择在废墟城镇中发动袭击,而非街道中央或是森林之中,是因为前者在各方面部比较容易处理。

森林之中,一旦只要有人踏入,多多少少都会留下痕迹。

人的足迹就不消说了,此外还有树枝凹折的方式、虫子鸟兽的行动等等,都会留下人类曾经通过的痕迹。而熟悉森林作战的士兵们,往往可以透过这些微妙的痕迹,敏感地察觉到有陷阱或埋伏——甚至连位置和规模也可以察觉得出来。

但是,若是城镇的话,理所当然地会有人类所残留下来的痕迹。

尤其是废墟城镇,那种漫无节制的荒凉之感,巧妙地掩饰住了埋伏和陷阱的存在。如果懂得某种程度的屏气敛息之术的话,那么隐身起来之后,被对方察觉得可能性就会大幅地降低。

树隐于林,人隐于市。

藏身在人迹杳然的废墟城镇之中,亦同于此理。

大卫所受过的教诲——正是如此。

“好怀念呐。”

他一边表情扭曲地喃喃自语着,一边走在废墟的街道上。

这座废墟城镇原本就净是残留着不吉的印象了——而太阳才一西下,那股阴气马上就变得更强了。整座城镇简直就像是一座墓碑似的,充满着既冷清、又腐烂的氛围。

他与赛尔玛所属的部队在被全灭的时候——

也是在这种废墟城镇之中。

“……头儿。”

尽管明知废墟城镇最适合奇袭,但有时候就是不得不就这样子通过、继续向前进军。尤其是非正规军的佣兵部队,常常被强迫移动到那儿的战场、这儿的战场,四处征战。必须以最快的速度火速赶往战力明显不足的最前线——若被这么要求的话,他们也只好选择从最短的距离去横穿而过。

那时候大卫和赛尔玛也才只有十几岁而已。

“‘要在心中筑好壁垒’……是吗?可是,能不能筑好壁垒才是个问题呐,头儿。”

使枪者喃喃自语的口气——非常的真挚,简直就像是少年的呢喃。

大卫慢慢地靠近嘉依卡·托勒庞特一行人的机动车被埋住的地方。他已经确认过了,周围并无人的身影及气息。乘着那俩白色机动车的家伙们,恐怕是认为毫无收获而就此离去了吧。

“……赛尔玛的判断果然猜中了吗?”

大卫喃喃说完,便停下了脚步。

从瓦砾的缝隙之见,可以微微看见机动车的车身。车身上刻着笔风粗犷的文字——〈斯维特莱纳号〉。这恐怕就是这台机动车的名字了吧。

而在它旁边的瓦砾上头——

“西边河川上游,瀑布旁,明日黄昏时刻。”

小小的利器——飞镖正固定着这么一张信纸。

飞镖上还精心周到地绑着少许数根的银发。

没错。这应该是嘉依卡的——嘉依卡·布芙丹的头发没错。

总而言之,这应该是那二位把大卫的同伴“红色嘉依卡”抓走的乱破师,他们所提出来的人质交换吧。

“………………哼嗯。”

大卫拔起飞镖,将头发拿在手上。

“果然不能弃她于不顾呐……头儿就没有弃而不顾啊。”

大卫将信纸收到怀里,然后把他带来的东西取而代之地挂到了飞镖上——接着,他背向〈斯维特莱纳号〉,开始沿着来时路走了回去。

*

不管怎样……把嘉依卡夺回来,才是他们现在的首要之务。

为此,他们想要先搞清楚对手的来历和意图。

当然,对托鲁他们而言,该夺回来的“嘉依卡”乃是“嘉依卡·托勒庞特”。因为每一次都要称呼到姓氏全名,未免也太麻烦了,因此托鲁他们便决定用穿着的衣服差异来区分,叫“托勒庞特”这个为“白色嘉依卡”,而“布芙丹”这个就叫做“红色嘉依卡”。

托鲁他们现在……能够入手对方情报的来源,就只有这个红色嘉依卡而已。

然而——

“你一直闭嘴不说话的话,不会有半点进展的吧。”

托鲁一边面向红色嘉依卡坐着,一边说道。

顺道一提,她身上的麻痹还没有解开。

因此,红色嘉依卡就像个坏掉的人偶一样,被迫四肢瘫软地坐在托鲁的对面——一棵树木的根部上。她应该多少已经有些习惯了吧,像是动动指尖、点点头之类的小动作,已经可以做得出来了……但以她现在的状态,若做了站起来奔跑之类的大动作,便会马上失去身体平衡而跌倒。

“我们想要夺回自己的同伴——我们这边的‘白色’嘉依卡。而你这时想要回去你同伴的地方。最后也许还是会互相杠上,但那也是要等到彼此都取回同伴以后再说了,不是吗?这种烦人的情况再继续下去的话,双方都不会有任何进展的吧。”

“…………”

红色嘉依卡还是缄默不语。

这女孩真是倔强得要命。

(和白色嘉依卡真是大不相同——哦不,也并非如此呐。)

虽然两人在表面上的刚强看起来似乎有差……但若再仔细想想,就会发现倔强也好、顽固也好,白色嘉依卡也一样有这些特质。再说了,她如果人没有这么倔强的话,就不会只为了“想要好好地吊唁父亲的遗骸”,就这样子出来到处收集“遗体”——而且她还不知道是哪里的谁正在持有着这些“遗体”。

“话说回来——你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啊?虽然打一照面你就突然说想要拿走我们全部的行李……但特意选择狙击我们,想必应该不是单纯以金钱为目的的吧?不然的话,就会选个更容易袭击的对象了吧。”

虽说〈斯维特莱纳号〉被弃置了很久,而且毫无武装装备……但毕竟原本是台军用机动车。搭乘在这种车上的人,携带着武器的可能性比依靠马车、牛车或徒步的旅人要来得高。而且,机动车若没有魔法师在的话,就不会移动了——至少如果没有打算要杠上魔法师的话,应该就不会选择袭击他们了吧。

“我所想到的可能性呢,有两种——最多也有三种吧。也就是说呢,你们不单纯只是为了金钱而已,还想要阻止我们的行动、或是想要杀了我们其中的某个人,要不然的话,就是想要从我们其中的某人手上夺走某样东西。”

而且还是个只有托鲁一行人才拥有的某样东西。

也就是说——

“…………”

红色嘉依卡的表情微微地抽动了一下——但仍是缄默不语。

托鲁短短地叹了口气,然后又继续说:

“而你和‘我们这边的’都同样叫做嘉依卡。银发、紫瞳、而且——同样都不太熟悉大陆通用语。相同到这种地步,要不明白也难呐。总而言之,你和我们这边的白色嘉依卡一样,都称自己为贾兹皇帝的遗孤,对吧?”

“…………”

这时候的沉默无语,也就等同于承认了。

托鲁眯起眼睛,一边注视着红色嘉依卡,一边说道:

“哎,就不知道哪边才是真的本尊呐。或者两人都是冒牌货也说不——”

“白色的!”

红色嘉依卡抬起脸,发作般地大叫。

“冒牌货——白色那家伙!”

红色嘉依卡怒气冲冲地强烈主张着。她那张白皙的脸蛋布满了赤红的怒潮。

她似乎相当无法忍受自己被别人称作为冒牌货。

“本尊——我!”

“……”

托鲁皱起眉头,凝视着正如此发怒的红色嘉依卡。

“……哎,所有的冒牌货都是这么说的嘛。”

托鲁似乎有些嫌烦地说道。

当然,本尊也会强烈主张“自己才是本尊”。

“白色,本尊的,根据?”

“没有喔。就跟你说啦,你们两个很有可能都是冒牌货啊。”

“……”

红色嘉依卡眨了眨眼睛。

她可能原本以为托鲁会跟她坚持说“白色的才是本尊”吧。但对托鲁而言,嘉依卡究竟是不是贾兹皇帝的女儿,其实都无所谓。

重要的是:她给了自己活下去的目标——再度找寻目标——在生死交关的现场,以身作则地向托鲁如此表态的少女,正是白色嘉依卡。就算自己力量不够、就算世界上全是她的敌人,她也仍毫不在意地想要完成自己的愿望。对于她的这种生活态度,托鲁心里铭佩不已——仅仅如此而已。

红色嘉依卡像是在懊恼似地,皱了好一会儿的眉头……

“……我的冒牌货。”

最后,她低下那双紫色眼眸,喃喃自语般地说道:

“回收父亲人人的遗体。不可原谅。”

“果然是这样啊?”

托鲁一边用食指搔了搔脸烦,一边说道:

“也就是说,你们的目的是要把我们这边的嘉依卡杀死吗?”

红色嘉依卡很强硬地主张自己才是真正的嘉依卡。

对她而言,同样自称为贾兹皇帝遗孤、四处收集贾兹皇帝遗体的其他嘉依卡,全部都是“敌人”——她应该是这么思考的吧。如果她打从心底深信自己才是本尊的话,那么看到白色的“冒牌货”到处打转、回收“遗体”,肯定非常不高兴吧。

不过——

“还是说,其实是‘遗体’?”

托鲁把手伸往嘉依卡的棺材,然后敲了敲棺材的盖子。

红色嘉依卡的表情微微地抽动了一下,然后把视线从托鲁的身上,转移到了棺材上去。

果然没错。他们真正的目的其实是这个啊。

“回收‘遗体’才是你们的目的?”

正因为这样,所以才会在一开始的时候宣告要他们“把全部的行李都留下来”吧。

结果,白色嘉依卡和红色嘉依卡连目的也一样。那么,只要白色嘉依卡的棺材还在他们的手上,她被对方杀死的可能性就降低了不少。对方的目的还没有达成。杀死交涉用的把柄——白色嘉依卡,对对方而言并非上策。

“你也想要吊唁自己的父亲是吗?”

白色嘉依卡的目的,最终就只为了这个。

虽然贾兹皇帝的遗体说不定附有高额的价值,但白色嘉依卡对这种事情似乎毫无兴趣。而且好像也没有打算要借由入手父亲的遗体,来号称自己是“贾兹帝国的正统继承人”。她只不过是以“女儿”的身份,想着要好好地吊唁自己的“父亲”而已——据她本人的说法似乎只是为了这样。

“……肯定

。”

红色嘉依卡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如此答道。

应该是因为话都已经说到这儿了,再继续保持沉默,也没有太大的意义了吧。

“父亲的遗体,完全回收。然后——”

红色嘉依卡微微眯起眼睛,然后开口说:

“全部杀光。”

“……什么?”

托鲁忍不住张大了眼睛,紧盯着红色嘉依卡瞧。

“杀了父亲大人的家伙们、没保护父亲大人就逃跑的家伙们,全部杀光。”

红色嘉依卡如此宣示着。她的眼里止泛着——纯粹、直率得可怕的憎恶怨憝之色。

(这家伙的眼睛……!)

托鲁感到一阵颤栗。

通常……憎恶和怨恨之类的感情,都是产生在某些混沌之后。

几乎所有的动物、刚出生的婴儿,就算有感到“愤怒”的事情,也极少会发展成“憎恶、怨恨”之类的感情。这些原本是并不具备在生物身上的特殊情感。

当然——因为这些情感是在各式各样的事情和问题复杂地纠结在一起之后所产生出来的,因此憎恶和怨恨的眼神往往会扭曲而显得混浊不堪。

然而,这个少女的眼神却……非常的透明、坚定不移。

抱着强烈的憎恶和怨恨的人类并不少。但像这样子——简直就像是为了怀着憎恶和怨怼而生、以不掺杂质的纯粹来憎恶、怨恨别人的人类,托鲁却是第一次见识到。

(这方面完全相反啊……)

托鲁在脑海中回想起白色嘉依卡的事情,然后如此在心里想道。

白色嘉依卡仅不过是一心想着“想要吊唁父亲”而行动。说她整个人就只有这个念头也不为过。从这方面看来,她反而奇妙地——对“八英雄”或其他家伙们不抱任何的怨恨及憎恶。

相对于白色嘉依卡,这位红色嘉依卡对于“八英雄”、敌国的人们、以及逃亡的贾兹帝国臣属——甚至这整个世界本身,却是一副充满了复仇干劲的样子。

(就某种意义而言,这边的嘉依卡才是“正确”的吧……)

比起白色嘉依卡的目标,红色嘉依卡的“复仇”才是个更让人信服的行动原理。以一位亲人遭到杀害的女儿而言,她的这个反应反而比较符合常理。白色嘉依卡则可说是太过大度了吧。

(……总觉得……)

但是,看着眼前这位一副理所当然地说“全部杀光”的嘉依卡,托鲁的心情变得有些微妙。毕竟平常跟他一起行动的嘉依卡总是悠哉悠哉的,是个就算搞错也绝不会说出这种狠话的小女孩。

“嘉依卡和嘉依卡……是吗?”

北方大国的贾兹帝国。该帝国的皇帝遗孤——嘉依卡。

从基烈特队纠缠不休地追上来的这个情况也可以知道,她的存在很有可能会为这片菲尔毕斯特大陆再度带来战乱。这世上尚且还有很多想要再兴贾兹帝国、掌握实权的家伙们存在。对他们而言,嘉依卡便是他们求之不得的揭竿之人。

不管她本人有没有这个意思,但她会为这片大陆的将来,带来深远的影响。

当然……嘉依卡的冒牌货也会一个个出现。

而从常理上来看的话,反而是红色嘉依卡的反应,表现得比较像是“贾兹皇帝的女儿”。那个使枪的家伙、不见人影的魔法师,恐怕就是受这个嘉依卡雇用的人吧——换言之,便是相当于红色嘉依卡这方的托鲁、阿卡莉般的存在吧。

或许还有好几个……自称嘉依卡的少女存在于这世上也说不定。

而她们恐怕全都——想要把“遗体”弄到手吧。就算她们没有积极地四处寻找“遗体”。但如果遗体近在眼前的话,还是会主张“自己才是正统的继承人”,而来征求“遗体”吧。

托鲁至令只有想过“找出持有遗体的人,然后追踪、夺取”……但看来从今以后,他们要得考虑一下自己这一方会变成被人搜捕、被人追踪、被人夺走的可能性了。

追捕的立场、与被追捕的立场。

本尊、与冒牌货。

这是——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隐隐感到不安的托鲁在嘴里嘟囔着。

此时——

“…………嗯嗯。”

红色嘉依卡突然发出声音。

既像呻吟、又像喘息……不管怎么听,这声音听起来都像是很难受的样子。

“你怎么了?”

“………………”

红色嘉依卡面红耳赤地瞪视着托鲁。

他明明就没有对她做什么——她却用着至今未曾见过的强悍眼神,死命地瞪着他。

“你是怎样啦?”

“………………小……”

“什么啦你要是有想说的话,就好好地说出来啊。”

“……小……小……”

红色嘉依卡的脸越来越红。

“啊?所以说,到底是什么啦。清楚地讲出来啊!”

托鲁的声音里也掺杂了一丝焦躁。

对此,红色嘉依卡如怒吼般地大叫:

“——小便!”

哎,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嘛。有吃有喝,就会有出嘛。但因为她肉体尚在麻痹状态——因此就算有了尿意或便意,她也无法自己去解决掉。

“啊……啊——……啊啊。”

托鲁困惑地搔了搔脸颊。

要解开红色嘉依卡的麻痹,是很简单没错。但一旦解开了这名少女的麻痹,她很有可能会突然向他发动攻击。不过话虽如此,如果就这样子不解开、放着她不管的话——哎,现在就已经可以预见:托鲁和红色嘉依卡两人会面临非常不妥、或是非常羞窘的下场了吧。

“解除!拘束!”

“呃不,那可不行。”

“变态!”

“哪里变态了啊?”

“小便现场!观察!欲求!变态性欲!”

“笨……笨蛋!谁想看你小便的样子啊!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红色嘉依卡气势汹汹地叫嚷着,而托鲁也回以她怒吼。

“解除!拘束!”

“就跟你说了不行。”

“忍耐!极限!”

“呃,你等一下,你等一下!”

托鲁慌张地把手伸向红色嘉依卡。

“拒绝,碰触!变态!”

“吵死了,你给我闭嘴!”

托鲁抱起红色嘉依卡,将她带到附近的草丛里,然后把她放在那儿——让她重新坐下。接着,他把插在她颈根处的两根针拔了出来。

如此一来,她身上的麻痹应该就会消失了。

“嗯嗯……”

红色嘉依卡又发出了似乎很难受的声音。

恐怕是因为身体的感觉突然恢复,而感到有些不适吧。接着,她的脸庞变得益发赭红,同时,她眼珠朝上瞪视着托鲁,如此说道:

“去别处,快点。”

她应该是想要托鲁滚到一个听不到声音、闻不到气味的地方去吧。

“那可不行。”

“变态!”

“就跟你说了,我才不是变态呢!”

托鲁大叫。为什么他周遭的女人都这么喜欢把他当作变态啊?

“啊啊,可恶。为什么偏偏选在这个时候——”

附带说明一下——阿卡莉现在并不在。她跑去检视〈斯维特莱纳号〉的情况了。

因此,现在看守红色嘉依卡的人,就只剩下托鲁自己了。

“至少我会把头转到别的方向土,你赶快结束了事吧。”

“……”

红色嘉依卡恨恨地瞪着托鲁……但过了不久,她就像是放弃了似地,转过身背向托鲁,然后再草丛中窸窣地动作着。草丛遮住了嘉依卡的下半身,因此,从托鲁的位置其实是看不到她的下半身。但即使如此,他还是背过身去。

在托鲁背对着她的这段时间,她当然很有可能会趁机逃跑、也很有可能会从背后偷袭他——但在草丛里头做出大动作的话,无论如何斗会制造出沙沙作响的明显声响。就算是背对着她,托鲁也不可能察觉不到那么大的声音。

“……变态。”

“好,好,我知道了。变态就变态,你快点解决吧。”

托鲁一边努力尽量不要去用到耳朵和鼻子的功能——尽量不去意识这二个器官的感受,一边嫌烦似地如此对她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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