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如此选择的。虚幻之魂、哈桑·萨巴赫」
暗黑的正中央。
着由魔力构成的白色长袍的他,如此闭目低述。
他的话语明明也是由声音编织而成的,却一丝一毫也没有惊扰到被暗色充满的静寂。不可思议的韵律。就像自天然、自然的林木叶上滚落的朝露一般,无与伦比地清净柔和。
如果有人听到,一定会说,这是个温柔的声音。
「你一定有所收获。我相信」
又一次话语。形状姣好的唇如此微动。
是位美丽的人物。
以纤细的长身,立于通往大圣杯的道路上——
光泽的漆黑长发,让人联想起细致入微地编织而就的,最高级的衣料。他确凿无疑是个男人,但也会有人错看成女性吧。就由以太构成肉体的Servant而言,生物学上的分类其实并无多大意义。同时,他本人也拥有不以性别论事的精神境界。
术之英灵[Caster]。
真名,范·霍恩海姆·帕拉塞尔苏斯。[注:取之前在FGOM中定下的译名]
曾存在过的本质之世界,神代。持续追寻着神代的遗产——星光的魔术师。大名鼎鼎的炼金术师。在围绕圣杯展开的大魔术仪式——圣杯战争中,他显现于公元一九九一年的东京。原本为了寻找包容万象的“根源之涡”而短暂地投身于战局之中,之后却又背叛了召唤自己的当代魔术师。
在距今数百年的生前时代,他梦想的是每个孩子都能获得慈爱的那一天。镌刻于座上的他,是推动了医疗的发展,为人类做出贡献的英灵。
暗影与静寂之中,他等待着。
准备工作已经完全结束了。
用于防御的多重结界,足以承受长于直接破坏的三骑士的白兵攻击。哪怕面对的是以装甲车为首的现代兵器,只要将相当于金刚石护盾、无比坚固的土元素Elemental与结界组合共用,也可以保证毫发无伤。
防御方面的准备已经足够充分。
攻击方面的王牌,也还留在手上。
在Caster所持有的单手剑面前,任何神话、传说、传承,任何通过魔力才得以现界之物,都会受到污染。
即使前来寻觅地下大圣杯的入侵者能够无伤通过Assassin的守卫,Caster也依然占据优势。如果对方是平均水准的英灵,只需几秒即可击退,甚至可以轻易地破坏其灵核。
但是。
现在,即将到场的人不一样。
手持圣剑的骑士。
消灭恶逆的勇士。
终于取回了相称的目的,心怀正义的真正英雄。
「少女们。心怀渴望的人们。你们的苦难理应得到报偿,但这世界,也有被邪恶覆盖之时。心愿不为人知,幸福化作泡影,思念遭受践踏。没有给无辜者的爱」
睁开双眼,Caster·帕拉塞尔苏斯如此宣言。
清楚地认知着,如今的立足之地,恶物蠢动不绝的暗黑中心,正是与自己般配的住所。
「而现在,蹂躏正义之道、散播邪恶胚胎的人,正是我」
正是邪恶。大逆。非道。
圣杯战争中的Master,召唤自己的玲珑馆一族。背向那份信赖之时,此身已化为非人魔怪。在过去的人生中,对于为了追寻大愿而脱离人伦常轨的魔术师们,不加蔑视,却也不予认同。贯彻一生的信念,是拯救人民,关爱幼子,引导医疗与社会的进步。与这样的人生对比得过分鲜明的,是向被悲惨与无常所统治的世界俯首称臣的如今。
他选择了放弃。
反抗——这个选项,甚至从一开始就不存在。是因为他具有总想知道更多的魔术师头脑吗。这是个能够令人接受的理由。但是终究,不仅如此。在玲珑馆邸的前庭,初遇真正的主人之时,此身之中脆弱的灵魂扭曲变形,早已不留原状。灵魂变得皱缩。在满溢的绝望与悔恨过后,留下的只有对美而恐怖的世界之主深深的敬畏。
早已配不上英雄之名。
既然如此,即将展开的,也就绝不是光荣的战斗。
「……在童话故事里,我就是,为难骑士的坏魔法使吧」
已经,只有去完成既定的工作了。
不过,骑士尚未到来。通往地下深处的道路如此漫长,甚至还有时间如此自言自语。
再度闭上双眼。浮现在Caster脑海中的是——
两位少女。
——相当于甚至这整个世界的,由生出万物的根源化身而成的少女。沙条爱歌。
——相当于毁灭在自己手上,身具王气,足以统率万民的高傲少女。玲珑馆美沙夜。
「爱歌大人」
为前者献上生命。就像影之英灵[Assassin]所做的那样。
自然,早已下定决心。
没有后悔——如果这么说,却相当于说了谎言。
Caster发出小小的叹息,回忆起过去。
「美沙夜」
并不在遥远的生前。
仅仅两周前发生的事。
作为理应得到一切慈爱的存在而降生的,可爱的孩子。才华横溢,可想而知有朝一日会成为王者的幼子。与她交谈的,短暂时间。
被温暖与幸福所环绕的,特别的时间。
✝
「宝具……」
「没错。Noble Phantasm。可以说是我们Servant的杀手锏。是你已经知道的吧,美沙夜?大多数宝具需要通过真名解放来释放力量,但常时发动型的宝具不都如此」
「我学到过,宝具有许多类别,具有许多种不同的能力」
「正确。也可以说,宝具就是英灵的传说本身,英灵的象征。既然英灵们的生涯互相千差万别,他们的宝具会充满多样性,也是必然」
尚未犯下背叛恶行时的记忆。
身为玲珑馆当主所契约的Servant,兼任他的友人之时。
Caster被召唤的翌日。数小时后,Rider就要来访了。在玲珑馆邸的起居室中,距离清晨结束对话刚过不久,Caster·帕拉塞尔苏斯与年幼的美沙夜又展开了新的对话。
并不是要作为师长传授弟子知识与技术。刚刚被美沙夜严肃有礼地谢绝了。
不是先行者对少年魔术师的谆谆教诲。作为朋友。这是有志于魔术,亲近神秘、追求大愿者之间的闲谈。
只是平凡的交谈。
毕竟,这种程度的知识,她也已经从玲珑馆当主那里学到了。
「比魔术师所行使的神秘更强力,是吗」
「是的。有些个体甚至可以行使神代的魔力。在这种情况下,作为Servant召唤会导致力量受到限制……但反过来的情况,也同样可能发生」
「是力量得到增幅的情况」
「没错」
轻轻点头,拿起茶杯。
相当于用自己的血肉制造的女性型人造人们——只是外观被制作得接近女性,并不是生物意义上完全的雌性——泡的茶。是舶来品的红茶。还不错。搭配红茶的是同样由人造人烤好的点心。目的不仅仅是照顾大概都喜欢甜食的小孩子。帕拉塞尔苏斯本人也比较中意这种点心。
松脆可口的法式饼干。
它的名字是Gaufre。
「莫非……」
美沙夜似乎有话想说。微笑着建议她说出来。聪慧少女的表情一下子明亮起来。
「你喜欢甜食吗,Caster」
「没错。这也是很久以前的记忆了,但从小,我就很喜欢甜食。那时的我是个奢侈的孩子吧。而且,还有很多小聪明。刚满十岁的时候,我嘴上说着是实验,从市贩的商品中提取出了高纯度的砂糖,自己偷偷品尝」
「偷偷品尝?」
惊讶的表情。是让她失望了吗。
「没错。偷偷地」
「……太意外了。Caster。简直就像,恶作剧的小孩子一样」
说着,美沙夜笑了起来。
她的笑容体现出了传承自母亲的教养。同时,也是还留有幼子痕迹的无邪的笑。
如果可能,很想就这么在感动中给她一个拥抱。但是,帕拉塞尔苏斯克制住了自己。无论少女多么讨人喜爱,即使她在自己眼中相当于无数弟子之一的后裔,就如同孙辈或曾孙辈一般,她也是生活在当下时代的人类。人类与Servant之间,不应该有过深的交流。
就算得到了以太的血肉,英灵也是非现实之物。
不过是由过去映射到现代的投影。
所以,只要感受就好。
感受温暖。感受光辉。
自己被召唤,是为了在他们通向大愿的旅途中施以援手——
「说不定,从前,我的确爱好恶作剧。比甜食还要喜欢。年纪大起来了,也还是干过不少。在时钟塔、阿特拉斯院,都受过好几次批评。也有人说我特立独行,但实际上,也许我只是没能脱离恶作剧的心态」
「可是,看上去很不像」
「是吗」
「不像。你为医学的发展奉献了一生。这是事实。不然,你也不会被英灵座所记录了」
「太高看我了。不过,感谢你,美沙夜」
与最新的一位朋友交谈着。
轻缓地。平和地。心怀慈爱地。
「聪明的孩子。可爱的孩子。不仅如此,你还这么温柔」
「并没有……」
「不。我是确信之后,才这么说的哦」
温暖的时间。
幸福的时间。
可以说,在一九九一年当世的现界期间,这是最为宝贵的十几分钟。
耀眼的光辉,玲珑馆美沙夜。帕拉塞尔苏斯心怀慈爱,注视着她。
遍布大地的一切爱子,都是宝贵的星之光辉。
大气中充满了真正以太的巨大魔力,身为超常的诸神用睿智支配大地的时代,早已远去。——但至少,作为新生命诞生的孩子们所具有的无限可能性,绝不次于任何时代。
所以,Caster·帕拉塞尔苏斯会去爱。
魔术师时常被人称作背离人道的超越者。然而,在他看来,这只是从某个角度所见的真实,并非全貌。为了接近大愿,知识与技术被不断打磨,魔术刻印被继承。如果说这种世代相传的“维持”才是魔术师们自然的做法,那么,是不是也可以这么说呢?
——魔术师[我们],是通过托付希望与心愿给下一代而活着的。
这与人类,又有什么不同?
「美沙夜。我一定会回报,你的那份温柔」
不会再有的时间。
在坠入恶逆之前,他曾尝到的奇迹。
并未持续太久,但却一直留存心底的光景。闪耀着黄金光芒的记忆。
后来,自美沙夜的头脑中干干净净地消除掉的——实在微不足道的数十分——
✝
「Caster。想给你看一样东西」
比起用语言说明,还是直接去看来得快——
用过茶之后。
由美沙夜领路,帕拉塞尔苏斯来到了后花园附近的储物间。
虽然说是后花园,但实际上,这里有着可以称之为“森林”的宽广与浓绿。储物间也大如山庄,平时有专人看管。
用钥匙打开门。室内灰尘很多,美沙夜不禁有些咳嗽。
这样恐怕不好。
「没事吗?美沙夜」
「嗯。谢谢,我没问题」
用手帕遮住口鼻,美沙夜继续引路。
她的目的地似乎是被一张大布所覆盖的东西。怎么才能拿掉布呢。直接用力拽掉的话,房间里又会充满灰尘……在以这样的表情苦恼的少女身边,帕拉塞尔苏斯轻声念道,
「风啊」
布轻飘飘地浮了起来,自己把自己折好,落在地板上。
仅用一工程行使的,操作空气与念动的组合魔术。
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技巧,但因为美沙夜相当惊讶的表情,
「只是变戏法的感觉哦」
就多解释了一句。
她似乎还想说什么,但自己还是没让她说出来。
因为,看到了惊人的东西。
「啊……。这究竟是……」
声音回响着,几乎到了太过夸张的地步。
原本被布盖住的,让Caster为之惊叹、双眼熠熠生辉的物品们。是为了和具有“当地名士”这一表面身份的玲珑馆建立联系的利害相关者们曾经送来的礼物。还有许多尚未开封。
有人偶和布娃娃之类给女孩子的礼物,也有电子游戏和机器人玩具这种以男孩子为目标受众的东西。赠礼者没有花心思去想,看到什么就送来了什么吧。
总而言之,都是Caster所陌生的物品。
「哦哦。这是,把数秘术[Gematria]中的魔像[Golem]……?」
「呃,不是的」
美沙夜摇头,表情十分僵硬。
恐怕是在强忍着不笑。明明不必忍耐笑出来就好,这位年幼的王者却在努力地保持风度。
「是通了电才能活动的机器人。大概只有投球的功能……和数秘术并没有关系」
「是这样吗?」
美沙夜介绍了几件物品。
和清晨时分正好相反,这次扮演师长角色的是美沙夜。这件是,在盘上再现的球类游戏。这件是,更换卡带就可以玩别的游戏的电子机器。这件是,可以从车辆或飞机变形成机器人的玩具。这件是,拟人化的动物和他们的家的模型。这件是,可以换衣服的洋娃娃——
「啊,真的是……。竟然会有这种事情。孩子们的玩具,已经如此丰富,如此有技术含量了。我吃了很大一惊」
「……我也很吃惊」
强忍着笑容,美沙夜说。
仰望着高个子的帕拉塞尔苏斯。
「父亲说,Servant会从圣杯那里获得关于现代的知识。我本以为,你也了解这些」
「了解的只有皮毛而已。圣杯所赋予的知识,是不具有实际感的。如果是来自文献的知识,倒还可以感受到著者的感慨……」
「意思是,不如从书本中获取的知识吗?」
「并不是。圣杯的知识完全中立,是正确的。也许并不是能用优劣来讨论的问题」
一边说着,一边把玩具从人型恢复成汽车的样子。颌首。
重新转向美沙夜的时候,又一次,露出微笑——
「非常感谢。我现界到的,似乎是非常丰饶的时代。都是很棒的宝物」
「能让你开心,我也很高兴」
✝
关于宝具及其运用。
宝具,也就是明确显现的神话·传说·传承中的超常神秘,能够对现实造成破坏的武器或技术。也可以定义为英灵[Servant]的杀手锏。
哪怕不具有直接的破坏力,宝具也能够决定战斗的走向。
对人宝具、对军宝具、对城宝具。
宝具的分类通常基于规格。
对人规模、对集团规模、对据点规模。不过,并不是所有宝具都可以如此归类。除了将魔力化为直接的破坏力的宝具,都需要分为别的种类。
另外,“破坏规模大”的宝具,不一定“强”。
圣杯战争的核心是英灵与魔术师[Master]。
具有大规模破坏力,但连发能力低下的对军宝具持有者,被消耗魔力量小、具有高精密性的对人宝具瞬杀的情况,也很可能发生。
记住。
威力的大小的确重要,但并不是最重要的。
宝具是强有力的,需要使用者同时具有谨慎与果敢。
任何英灵都至少拥有一件宝具。弄错了使用的时机,就很可能一败涂地。
切勿放过必杀之机。
确实地判断状况。要有战术思考与战略思考。
不过,当然也有例外。
最强宝具。
最强神秘。
能把任何战术与战略都化为灰烬的可怕宝具,也是存在的。
(摘录自一本旧笔记)
✝
圣剑在发光。
通向绝望之尽头——大圣杯的,黑暗而又漫长的道路上,唯一的光源。
在常人眼中,或许就像是闪烁在夜里的星光吧。在掌握魔术的人眼中,则清晰可见苍银铠甲的骑士。将坚定决意宿于眼中,骑士单手提剑。
剑之英灵[Saber]。
终于出现在Caster的视野中央的,命运之人。
「等你很久了」
曾包覆着黄金剑身的风之剑鞘,也已经消失了。
是在与Assassin的战斗中解除了吗。是做出了,已经不必继续在敌对者面前隐藏宝具的判断吗。对宝具的隐蔽,与对英灵真名的隐蔽直接相关,反过来也是一样。在持有与传说中所记载的相同的宝具时,如果暴露出来,当然,就会被针对处置。
如今,两人互相清楚真名。
圣剑的骑士王,真名、亚瑟·潘德拉贡。
五大之魔术师,真名、范·霍恩海姆·帕拉塞尔苏斯。
「欢迎。此处是绝望与恐怖之入口。终于,骑士殿下抵达了这里」
「给我让路」
「可以。在此之前,有些问题要请你回答。
现在,你还是许愿救济亡国的骑士王吗?」
「不是[No]」
「还是放不下过去,被圣杯束缚着起舞的小丑吗?」
「不是[No]」
骑士的回答,两次都简短而锐利。
没有迷茫,一如凄烈的剑刃。
「原来如此」
Caster缓缓颔首。
一如教师倾听了最满意的学生的最好的回答,静静地为其骄傲。
曾经望眼欲穿的,这一瞬间。
用极东的俗语来讲,或许是一日千秋。
实际上只经过了几天时间,感觉却仿佛已过
数百年。脱离叛逆一切正道坠入恶逆之中,加害他人、服从世界的每一天,都缓慢到了异样的地步。每一分、每一秒,都被那稠密的实感折磨着全身。一如泳行在红赤的煤海之中,不断大口吞咽下污浊秽物——作为邪恶而活的实感。
那是屈辱的日子,并非出自本意——要这么说,是很容易的。
但是Caster不会如此辩解。
为什么。因为,服从比自己更为强大的绝对者的活法——
实在是太过甘美、太过安乐。
把个体的自我与尊严抛在脚下,在巨力之洪流中随波逐流。
如此,没有不安与辛苦。在那里,只存在安宁与快感。
「……圣杯战争。在你与自己的命题相对峙的日子里,我不断地品尝着极端堕落的法悦。哪怕被投入大圣杯、吞食消化,我的灵魂恐怕也不会更加变质了。因为,已经被染成如此漆黑」
微笑着,用左手抽出宝具。
自由地统治五大元素的炼金术师。取其传说造就的魔剑。
以Azoth剑之名,在魔术世界中闻名遐迩的魔术强化·魔力增幅礼装。
他持剑的姿势如此生疏,若是让长于剑技者见到,怕是会为之失笑。
但是,却又带有无以言表的危险气息。令人联想到死。足以杀死相对者的自信。自身实力充足的自信。自这样的确信而来的,肉食兽特有的凶猛。就算未曾修习武技,也有着杀人的牙与利爪。是这一类的说服力。
「不过,我为此刻的来临而喜悦。如果是你,就会杀掉我了吧?」
「想被杀吗,魔术师」
「不。不。呵呵,如果你这么误解,我会困扰的,Saber。身犯大逆,自知邪恶,如今,我不过是贪食破坏宝贵之物的魔怪而已。主动伸出头颅让你斩杀?怎么可能。只是单纯地不明白。身为现代的圣剑使,为何,你一直没有斩下我的首级——」
魔剑开始放出淡淡的光辉。
准备动作。真名解放的步骤之一,在此完成。
「那可是我啊。英雄之敌。
承认为友的当代魔术师,等同于是我杀害。
友人所钟爱的年幼女儿,等同于被我诅咒。
正如那时的宣言,我将极东的无数人命填进了大圣杯!」
准备动作。体内的魔术回路与魔术刻印同步励起,与宝具相连结。
光的纹路飞驰于体表。
由超载造成的剧痛,席卷全身。那又怎样。
「现在。现在,现在也……!
在这条路的尽头,你也会见到!见到被夺去意志、捆缚知性,沦为献上灵魂的自动机械的少女们!我比自己的性命还要深爱的人们,被我!哈哈哈,高效率地屠杀!」
准备动作。设置在整条通路中的魔法阵进入启动状态,强化宝具效果。
有东西流淌下来。
与宝具无关——
赫赤之色,顺着面颊滴落。
「……为何,落泪。Caster」
「不。怎么会有泪呢。蚕食人之尊严的恶鬼,不可能流泪」
尽管他这么说。
血色之泪,尚未停断。
「此时此刻,我正是,世界之王女[Potnia Theron]座下的一员恶鬼!」
与六日之前,他在玲珑馆当主死去时洒下的血泪十分相似。然而,Caster并未察觉。Saber也是如此。高声宣告着自己的恶行,如反英灵般将血色到处播散的英灵,仅仅是伫立在黑暗之中。
仿佛已经陷入疯狂——
不。他的行动精准无比。他的宝具,已经能够以必胜的状态解放。
但是,Saber也是一样。撤去风之剑鞘,露出黄金剑身的圣剑,哪怕只是一个单纯的横扫,都可以发挥出通常数十倍的威力。如果再加以真名解放,必然可以再度重现在东京湾上神殿决战中践下的伟业,摧毁万象的星之光。
「Caster」
骑士的双眼,捉住了五大之支配者[Average One]。
「自称邪恶的炼金术师。这是我的最后一问。为什么,你要追求圣杯」
「愚问!我要抵达根源,把握世之真理,拯救——」
——遍布于大地之上的,理应获得慈爱的幼子们——
短暂地,止住了呼吸。
受到足以忘我的巨大冲击,Caster回首自己的行径。
终于,生出了平静理解的话语。——是吗。
「……是吗。我……」
魔剑被举高。
地、水、火、风。四大元素的结晶[Elemental]冉冉升起。
「根源与……圣杯的光辉,早已经,晃了我的眼吗……?
等着被正义裁决,嘴上说着爱,我……我帕拉塞尔苏斯……」
魔力收束。收束。收束。
「是如此丑恶地!看错了……!」
狂叫之中的真名解放。
——元素使的魔剑[Sword Of Paracelsus]。
魔力放射。刺穿黑暗疾驰的以太之光,填满了整条地下通路。
Caster的宝具,Azoth剑的原型。构成刀身的超·超高密度魔力结晶“贤者之石[Elixir]”与四种Elemental完全同步时,能够释放出比肩对城宝具的短时威力。理论上,即使是三骑士级的Servant,也必然会被已转化为光的魔力摧毁。
当然,是在被直接击中的情况下。
这次的情况不同。圣剑能够成为护盾,完全抵御住魔剑发动所带来的魔力放射!
「防御能力!不过,这并不是圣剑真正的力量吧?」
「是不是呢」
一秒、二秒。魔剑的发动没有结束。
圣剑的确发挥了坚固护盾的作用,但也可以说,在巨大的魔力光压之下,动作被固定住了。既然如此。追击的四种大型Elemental向骑士的方向进行迅速的空中移动。由纯粹的魔力经元素变换而形成的超超高温火焰、大真空、金刚石结块、高压水块,等等含有神秘的物理打击。哪怕是Servant阶位第一位、拥有最高等级对魔力技能的Saber,又能不能承受下来呢。
暂时的肉体。现界的英灵。
就算可以凌驾于现代兵器与众多物理法则之上,也终究不是绝对的存在。
有形态,就有破坏的可能。
只要突破保护他的圣剑,再加以一击——
「阁下的恶,就等同于同样作为英灵而显现的我的恶。罪行也是一样」
与话语一同,
圣剑。一闪。
星光。一闪。
「那么,这仅仅是一场私斗」
光——
撕裂了,光。
由圣剑所描画的明亮弧线,鲜烈地一刀两断了魔剑之光。
压倒性的魔力。
超出常识的威力。
明明还没有解放真名,却仅凭一挥,就使魔剑真名解放后的魔力放出完全失效。不仅如此,甚至还起到了反击的作用。能够向在魔剑发动中完全没有防备的Caster的灵核,一击!
尚未真名解放的通常攻击,竟然会有如此的威力!
「……这就是,星之光吗」
喜悦的低吟。Caster的表情,歪曲了。
等的就是这个。
范·霍恩海姆·帕拉塞尔苏斯之宝具,元素使的魔剑——于构成其剑身的结晶物质“贤者之石”而言,以高密度存储魔力,不过是副效果。将传言中甚至不存在于地球上的光子结晶用作灵子演算器,才是魔剑真正的能力。
即是,超超规模的大量并列演算能力!
大规模仪式魔术级别神秘的即时行使!
与短时间抵消了覆被着Rider的复合神殿体的神域诅咒的那块碎片,具有基本相同的原理。能够解析·应对敌对者所释放的魔力的性质,将其侵蚀,转化为自己的东西。无法对抗的夺取。
「Saber。你的光,我收下了」
哪怕是星之圣剑所放出的神威一斩,也可以吸收、吞噬!
据说曾由过去被尊称为『万能之人』、既是科学家又是魔术师的伟大学者行使过的绝技。强制实行仿效那一绝技而完成的术式。大逆转、以弱胜强。可以说,这就是杀手锏。
即便灵核会被摧毁,也会在此,杀死Saber。
这就是Caster最后的计划。离完成,还有不足二秒的时间。
「若是连我都无法毁灭!你要如何两断大圣杯中的邪恶!」
「不。这就是结束」
简短的话语。
最后的慈悲吗——
又或是,对恶之追随者,堂堂正正的裁决呢。
圣剑。再闪。
圣剑之光辉,亮度更增。
瞬间,四种大型Elemental四散粉碎。
几乎与此同时,Caster的右臂,与魔剑一起无声地飞离了。
「…………!!
」
是灵子演算器出错了吗。
是术式有不完备之处吗。
不,已经发动的解析的大魔术在正常运行,对魔力的捕食仍然在继续。只是,没能全部吃下而已。过度。膨大。魔力的量实在是太过巨大了。刻在通路中的魔法阵由于魔力过剩而发生暴走,逐渐崩溃。圣剑的斩击化作无尽的光之怒涛,轻易地撕裂了帕拉塞尔苏斯的防御结界,涌入其中,吞下一切。
光。光。光。
闪耀之物。是乃自星垂落的一滴希望。
如此美丽,如此耀眼。一如可贵之物。
「————啊。真美————」
连感知到压倒性的热量的闲暇,也没有。
正是,闪烁在神代的天空中的星之光芒。在用双眸,专注地凝视的时间里——
「美沙夜,这就是,星——」
闪光充满了一切。
自开启的唇中漏出的话语,也在途中湮灭。
全部结界都被剥离之后,Caster的衣物与皮肤、头发一起烧焦了,含有魔力的眼球被煮沸,肌肉纤维与内脏瞬间弹飞。最后,是强化过的骨骼碳化、崩塌。是在不足十分之一秒内,发生的过程。
如此,术之英灵自地上完全消逝。
连一粒子的碎片都没有留下。
「原谅我。没能让阁下看到,圣剑真正的光辉」
没有回答。
通向大圣杯的道路,再度被暗影与静寂所包围。
✝
那是个相当怪的人。
这就是我们对本次处理行动的感想。
虽然不能说出身自名门中的名门,但生下他的家系,也具有相当的血脉。在炼金术方面,他留下了格外突出的功绩,真挚地坚持着自己的研究。作为教育者,也在时钟塔留下了堪称一流的实绩。可是,对再三的忠告置之不理,他坚持出版了以《Archidoxen》为首的一批学术书籍。
自称是为了一切人民、为了人类社会——
在发展医疗的名目之下,他将本该隐秘的种种神秘夹带在著作之中,造成外泄。
恐怕,会成为一位垂名青史的伟人。在魔术的世界里,他也是在确立炼金术之魔术基盘一事上贡献颇丰的伟人。同时,却又是铸下背叛大罪的“愚蠢的人”。
范·霍恩海姆·帕拉塞尔苏斯。
穷极了家系中的魔术仍不满足,试图修炼更多魔术的魔术师。在时钟塔中不算常见,却也不至于被归类于完全的异端。但是,可以预见,他仍未满足。
无法彻底解明他真正的意图。
彻底调查工房所得的,全部是与他的魔术研究有关的资料。大量的实验记录,堆成小山的触媒(主要是供炼金术用的种类),出版物的原稿,草稿,等等。既没有魔术协会以外的秘密结社的踪迹,也没有与当权者勾结的证据。
此外,处理刚刚结束后所进行的降灵查问也全部失败了。
作为亡灵被召唤的帕拉塞尔苏斯氏始终保持沉默。可以预见,他预料到了我们的袭击,事先留下了对抗死后降灵的手段。
「等你们很久了」
处理当天,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
面对身着对魔术师专用战斗服装的我们,他的应对中没有惊慌失措,没有焦躁,也没有丝毫恐惧。甚至,他还有些关照于深夜时分造访的我们。
可以说,从事处理任务时间尚浅的同事,会想要通过对话达成相互理解,也是自然而然的事。哪怕是我,遭遇过不少假装平静以伺机偷袭的处理对象,但遇到真正平静地吐露话语的人,这还是第一次。
「我绝不争斗。如果我进行反抗,你们会受害。而这有违我的本意」
我们的行动内容早已定下。
阁下打算就这么交出首级吗。
面对我的询问,他如此回答。
「是。就这样吧」
为什么?
就这么选择死亡,对你不会有任何好处。
「你们在我眼中,也是可爱的孩子。我无法去伤害」
真的是个怪人吧。
我还只有半瓶醋,什么事都没有做完——本以为他是满口理想的梦想家,其实却是个重复着自虐言行的求道者。我们和他进行了时长五分二十秒的对话,最终,按照原计划,完成了处理任务。
「当你们各自回家之后,
请一定要爱护孩子。邻居的孩子也可以。在那里,会有我追求的光」
这是他最后的话语。
(摘自一五四一年九月某日 时钟塔记录)
✝
第一个。
一次又一次,袭击玲珑馆家房屋的,Berserker。
被Rider的会飞的船发出的光照射,溶解,消失掉的一骑。
Master的男孩子,基本也是同时死掉的吧?
第二个。
人非常非常好的大英雄。拥有绝佳双眼的,Archer。
听了艾尔莎的话,乖乖地用了宝具,自己主动死掉的一骑。
艾尔莎,差不多也该别再哭了吧。
第三个。
非常强、非常可怕,沙漠里的法老。Rider。
被他所挥舞的圣剑和Archer的弓箭穿透,终于死掉了的一骑。
已经送伊势三的人们去死了,不过,好像还剩一个。
第四个。
喝了太多药,变得有点奇怪的,Lancer。
灵魂似乎快要坏掉了。不过,还是老实地让他杀掉了。
本来有两骑分量的灵魂只剩一骑的分量了,有点遗憾。
奈杰尔先生也是,最后变得有点奇怪了。
第五个。
平时就很黏我的,可爱的,Assassin。
刚才,好像稍微任性了一下?不过,还是把首级交给了他的一骑。
第六个。
直到最后都服从着我的命令,好好工作的,Caster。
收集了许多女孩子之后,在他的光里消失掉的一骑。
真的是麻烦你们了。
为了圣杯战争,集合在一九九一年的,六骑英灵之魂。
得到人格的现界。这么难得的机会,感谢你们,在我的手心里跳舞。演出到此为止。虽然比想象的还要麻烦,不过,还是要感谢你们,就这么失去了生命。
谢谢你们,把灵魂献给了圣杯。
多亏了这个,按照计划,有了六骑的分量。
还差一点,就要实现了。
如果把Saber也献给圣杯,就会变成本末倒置。所以,他的份,用别的灵魂代替就好。现在,正忙着把Caster和Assassin收集来的小东西们,哗啦哗啦地,倒进大圣杯[那孩子]的嘴巴里——
快看。
一个。向着那孩子一片漆黑的口中,女孩子落了下去。
又一个。又一个。又一个。又一个。收集来的活祭品,还剩很多呢。
用此世的一切混沌,煮成的汤。落下去,溶解掉,消失在里面。和六骑的灵魂那样的大菜比起来,这些实在是不足挂齿,不过,同样会成为那孩子的养分。
一定要多吃点哦?
挑食,可不行哦?
来。正好又给你拿来了一个,小小的灵魂。
「只是个无药可救的凡人,但还是给你」
睡得很香吧?
是有名字的喔。
沙条绫香。没错。是的。和我的名字很像呢。只讨论名字的话。
这个孩子,是我唯一的妹妹喔。
出生时的样子,我也很清楚。
笑起来是什么样。
哭起来是什么样。
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我全部都知道。
傍晚遇见的人是谁,也知道。
——没错,没错。当然了。这可是给你的,最后的养分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