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看到拉扎勒斯从教会的后门处进来时,名为奥布莱恩的牧师露出十分不悦的表情。
「哟,牧师」
「有何贵干?若是想坦白自己的罪状的话我倒是很乐意受理哦」
和往常一样,奥布莱恩的讽刺的语气简直就像是在说着像你这种家伙应该坦白的罪状数不胜数一般,拉扎勒斯听后不禁漏出苦笑。不过本来拉扎勒斯也清楚教会不会欢迎自己这种人的,所以才会特地选择从后门进来。
几乎每次拉扎勒斯都会不提前告知就擅自从后面进来,所以这样与牧师交谈也只不过是惯例的寒暄而已。
「很遗憾,我并不是来忏悔的。更遗憾的是,我兜里没那么多钱可以进行捐赠,不好意思呐」
「若是有捐赠的话自然教会会予以感谢,但是不捐赠教会也不可能对此进行责备。嘛,你也快进来吧,一直站在门口太碍事了」
已是花甲之年的奥布莱恩牧师的脸上各处已经因为岁月侵蚀而浮现出褶皱。不过若是将那些皱纹除去的话会让人觉得没准他年轻的时候是相当受女性欢迎的类型。嘛, 脸上八成都被皱纹覆盖,要是将那些皱纹除去的话也等同于脸失去了原来的形状就是了。
雪白的长髯遮住了嘴形,说话时也几乎看不到嘴巴的动作。虽然发出的声音不算很大,但不可思议的事并不难听清。
正如同拉扎勒斯非常擅长察言观色一般,他那站在众多信徒前,传达神明之爱的工作也需要他培养出如此的说话方式吧。虽然妻子先离他而去,也没有留下子嗣。但却有为数众多的信徒将他当做信仰的先驱者敬仰的后生牧师和信徒。
「话说回来,丽拉,你信什么教?不抗拒进入教会吧?」
「……」
跟在拉扎勒斯身后亦步亦趋的丽拉并不能用语言做出回答。虽说之前都是只能用点头或摇头来表示意思,不过从今天开始就不一样了。
丽拉提起挂在脖子上的木板,用手指了指。
上面则是用木炭写着的「是」的字样。(注:原文是用日语写的はい、这之后丽拉所有写的文字都是用日语写的,语法错误也是日语的语法错误,也就是所谓读作英语写出日语。虽然我本人是很想帮他改成英语,不过想了想还是不要自作聪明为妙)
说的更正确一点的话,那是事前在木板上写好的诸如「是」「不是」「不明白」此类的日常生活中会用到的高频词汇,而丽拉只是用手指了指其中的「是而已」。
「那就好」
「……哼嗯~」
对奥布莱恩而言,要察觉跟在拉扎勒斯身后进来的丽拉的真正身份可谓是轻而易举。不过所幸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与其说他是信任拉扎勒斯绝对不会是买下奴隶后残忍对待的人,倒不如说是他现在并不想在丽拉的面前指责他。
三人各自坐在教会后门的狭隘生活区内的,似乎是从拉扎勒斯出生之前就已经投入使用,如今已经快到烂掉的木椅上。座位微妙的高度对拉扎勒斯而言有点太低,但对丽拉来说却高的连脚都无法着地。
「所以说,到底有何贵干?」
虽然是向拉扎勒斯抛出的问题,但奥布莱恩的视线却紧盯着丽拉。
被藏在长长的眉毛和皱纹的缝隙中颜色淡薄的瞳孔注视的丽拉不禁低下了头。那眼光简直让人想起那拥有森之贤者名号的猫头鹰。
虽说终于是可以进行些许沟通,但深植于丽拉心底的那份胆怯却似乎没有什么改善,丽拉微微向后退、靠到拉扎勒斯的身边。
「这里的教科书,卖我一本」
「?」
丽拉似乎想不通为什么教会能和教科书联系在一起,用手指了指木板上的问号。拉扎勒斯见状耸了耸肩解释道:
「虽然国家建立了那没什么鬼用救贫院,但教会这边也在进行着经营孤儿院的工作,这个卫理公会派的老头子也是其中一人」(注:卫理公会派,卫理公会派是新教派别之一,英国约翰·卫斯理(John Wesley 1703年-1791年)创立了基督新教卫斯理宗(Wesleyans)。教会主张圣洁生活和改善社会,注重在群众中进行传教活动。)
拉扎勒斯感觉到,之前那一晚发生的事让丽拉多多少少能够对自己开放起心胸。比起以前来说,对自己的恐惧之心减少了,也开始积极地表示自己的想法了,不仅如此,甚至还能稍微显露出自己的情感,嘛,虽然真的是很少很少就是了。
不过即便丽拉开始变得积极主动,如今的她所能表达情感和意识的手段已经几乎全被剥夺了。喉咙被毒药毒哑导致无法发出声音这点拉扎勒斯是无能为力的。
但——即便从现在开始教她文字不也是可行的吗?——这个想法在今天涌上拉扎勒斯的心头。
「我记得这里确实是有相当多在礼拜日学校里使用的教材吧?基础课本就行,随便卖我一本」(注:礼拜日学校是基督教在周日聚集起儿童和幼儿进行教育活动的学校)
「……!」
丽拉突然神色慌张的摇起头来。是因为拉扎勒斯未经说明就带她到这儿来,结果却听到要买书后吓了一大跳吧。
事实上,虽然书这种东西在造纸技术和印刷技术成熟后变得相当的廉价,但是在这个时代的英伦,书依旧是十分高价的东西。拉扎勒斯无视了无言地主张着没有必要买给自己这么贵的东西的丽拉。
「嘛,一本而已,我送你就行了」
「这就免了,牧师。一定要卖我。孤儿院的经营状况也很困难吧?」
「让你这个赌博师担心我们这边的情况成何体统」
「……!」
「看来丽拉打算一直摇头下去。好吧好吧,那我就恭谨不如从命,作为代替,我就适当的捐一点善款吧」
「请不要把这种事挂在嘴边。本来为了筹集善款而支付他人补偿就是玷污信仰之举」
奥布拉恩牧师的神色变得严峻,看来是真的在批判自己的样子。拉扎勒斯耸了耸肩,糊弄过去。
这时忽然从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随后则是敲门声。一位少女透过掩着的门的缝隙窥视着屋内的情况。
「啊,拉扎勒斯先生!您能来我真是太高兴了!」
来着是名叫安的,住在这间孤儿院内的少女。看来是察觉到有来客而特意拿来了招待用的饮品。端着的盘子上摆着的则是数杯低度数的白酒。
「好久不见,安,看你这么有精神我就放心了」
「牧师大人你也真是的,也不告诉我拉扎勒斯先生要来!本来可以准备更好一点的酒的说!」
「用这样的做法把客人分出个高低贵贱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啊」
「是~~对不起。啊,对了,拉扎勒斯先生竟然会带别的人过来,真是很少见呐。你好,我叫安,初次见面!」
满面笑容,一脸亲昵的安若无其事地贴到丽拉的身边,握住她的双手上下摇晃起来,丽拉则是一脸问号。
「来的正好,教材应该有不少种类的吧?丽拉,你跟着安去挑一些自己中意的好了。不好意思,安,能帮帮忙吗?」
「我知道了!」
「……!」
正在对明明是初次见面却莫名亲昵的安感到困惑的丽拉就这样被强拉着从椅子上站起身,随即便消失在门外。
要治好丽拉的怕生的毛病,与同年龄的人接触是快捷有效的吧。而且安本身也是一位很会照顾人的少女。
两位少女离开后留在室内的就只剩下沉默。拉扎勒斯觉得奥布莱恩应该对自己说些什么所以默默地抿着酒等待着提问。但过了很久奥布莱恩都没有开口,最后拉扎勒只好掏出对于支付一本书来说相当过量的金钱。
奥布莱恩只是默默地看着在桌子上堆积如山的硬币,并没有去触碰它们,反而皱起了眉头对拉扎勒斯说道:
「这么多钱,你打算干吗?」
「作为你给我书的报偿」
奥布莱恩伸出手,从硬币堆中取出两枚,然后以一副不打算再拿的口气再次问拉扎勒斯:
「这么多钱,你打算干嘛?」
「虽然很突然,但我虔诚的信仰之心突然觉醒了哦?所以准备打算遵从牧师您曾经说过的『大大地获得,大大地节约,大大地奉献』——」
拉扎勒斯说出卫理公会派的思想后,奥布莱恩却无言地将堆积成山的硬币推到自己这边。
拉扎勒斯非常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随后倾听着从远处传来的啪嗒啪嗒的脚步声,看来丽拉和安再过不久就要回到这儿来了。
「我觉得需要一个可以称之为退路的地方」
「愿意在你困难时伸出援手的人可不少吧?」
「明知故问是你的兴趣吗?不是我的,是丽拉」
拉扎勒斯知道自己变得有些胆小。但是正如同罗尼和其他的赌博师死的那么轻描淡写一样。总有一天自己也会加入到他们葬列中吧。
在夜里感受到的那份恐惧,一旦到白昼就溶于气温之中,变得与自己十分遥远。
「我早就认识到自己必然的死,所以
也不再挣扎了。但是丽拉却不同,而且她在帝都又举目无亲,所以我想事先为她准备一个万一之时的退路」
乔以道场为生,就好像无根之草一般漂浮不定。而凯斯又是牛郎。而库莉又从事那种业务,最优先要保护的事无疑是赌场,所以关键时候能否真的靠的住值得打上一个问号。
拉扎勒斯人脉里,万一了发生什么的时候,最靠得住的地方,就是此处。
「要是担心到这个地步的话放我这里寄养不就行了吗?」
「我都说了不要明知故问。你这边已经收养了这么多孤儿了,财政情况还能支撑再添一人所带来的开销吗?」
养活一个人所需的金钱绝对不少。这个教会所能容纳的流浪儿已经达到极限,再草率地增添一人的话,会影响到教会的存亡。
并且以赌博师的职业来说,拉扎勒斯也不可能安定地向教会捐款用以维持孤儿院的经营。
「在我死的时候,若是丽拉能够成功出逃,跑到这里来的话,那个时候我希望你能稍微伸出援助之手。嘛,我死后的事情也只能交给你了——虽然我也没有死的打算就是了」
帝都对于窗户是要征税的。由于对窗户的从量税的缘故,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的建筑窗户数都十分的少,让人感觉异常沉闷。看来这个教会也为了应对税收,把不少窗户重新糊上了。
明明是正午,教会的房间却相当昏暗。本就被皱纹和胡须遮掩起来的奥布莱恩的表情更是沉入阴影之中难以辨别。阴影让他的表情显现出异样的严肃。拉扎勒斯担心着自己刚才所说的话会不会让奥布莱恩勃然大怒。
但是奥布莱恩的声音里并没有愤怒,而是混杂着些许惊讶。
「你啊,稍微改变了一点呐」
「长高了?我还年轻,正处于发育期好吧」
「要是换做以前的你的话,肯定就会说着什么“我死后,哪怕洪水滔天了”了吧」
奥布莱恩完全没有理会拉扎勒斯的戏言。
「这是你的错觉吧?我一直都很温柔啊?」
「之前的那是冰冷的,对一切都毫不关系般的温柔,但是现在却不同。要是用你的风格来形容的话,就是如今的你简直就像不再是对任何事都「无所谓」了一样」
「……无所谓」
拉扎勒斯意识到自己就像是被说中要害拉不下脸无理取闹的小屁孩一样,而这也清楚地传达到牧师那里。
奥布莱恩苦笑着收下桌子上的金币。要解决实际问题的话,这个教会无论有多少钱都不够的吧。若是用这些钱能买个安心的话,对拉扎勒斯而言也是相当划算的交易。
可是,一度逞强的意志却在不断地啃食着拉扎勒斯的内心。
「尽量不要放在心上」
拉扎勒斯仿佛听到了父亲在耳边如此对自己低语着。无所谓——拉扎勒斯喃喃道,但不够,这句话还远远不够。拉扎勒斯无法判断自己心里的某处是否真的放不下丽拉。要想证明自己对丽拉的事根本不在乎的话则必须通过实际的行动。
拉扎勒斯自知要是这么做的话反倒会使如今的自己看起来更加地孩子气,但还是将手插进口袋里说道:
「你说的对,仔细想想的话将丽拉交给教会也不失为一个选择。那这样吧,要是我将赌博多赢的钱都捐给教会的话,短时间内就不必为伙食费发愁了吧?」
「……喂」
「正面的话就留在我这里,反面的话就交给牧师您收养」
奥布莱恩还没来得及惊讶拉扎勒斯就将sovereign币抛向口中。澄澈的金属音回荡在室内,但是在落到拉扎勒斯的手掌之前就中途消失了。
奥布莱恩伸出手,在半空中将硬币截获下来。以老年人而言可谓是相当敏捷的身手。
「……你这个人呐。我可是真的要生气了哦!?」
「无所谓」
渗有一丝怒气的奥布莱恩看着手中的硬币,随即因为困惑还是别的什么稍稍皱了皱眉、在烦恼着该说些什么好,最终什么也说不出的他只得焦躁地叹了一口气。
「记住,不要试图去揣测神的旨意.话说你竟然以这种敷衍了事的态度活着,我真是服了」
「知道了知道了,谨遵教诲」
奥布莱恩将金币扔还给耸着肩的拉扎勒斯,他看了一眼正面的伊丽莎白女王像后,将硬币放回口袋里。
「先不说这个,奴隶又是怎么回事?」
「您什么时候改信教友会了?」
「这和教义无关,你也应该知道奴隶这种风气不应该鼓励吧?」
「我这边也有难言之隐啊。况且又不是我不买奴隶就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这和你的品性是两个完全不相干的话题好吗」
「……那我忏悔一下总行了吧?」
拉扎勒斯一脸无奈的回答道。
(话说回来,不摆大道理这点也算是牧师的优点吧)
到头来会演变成这么麻烦的问题都是因为拉扎勒斯是赌博师,并且还打算继续作为赌博师生存下去的缘故。
要是赚个差不多就收手,用赌赢的钱作为本钱做一点正经生意的话,也就没有必要会担心自己惨死街头了。
但是奥布莱恩绝对不会强迫拉扎勒斯放弃赌博师的身份。正因为如此拉扎勒斯才会时不时的拜访这个教会,偶尔会为孤儿院捐个善款什么的。
不可动摇的信念宛如锋利的针尖一般,要是他人执意去触碰的话也只会落得一身伤。
「……话说,外面很吵呐」
啪嗒啪嗒来回乱跑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虽然单个听的话都是很轻微的声音,但数目实在太多,合起来仿佛就是倾盆大雨砸在屋顶一样。
这其中的一个急速地接近中,砰的一声将门打开。
「……!」
丽拉飞奔进来。拉扎勒斯还是第一次看见她如此敏捷的动作。纤细的身材让她看起来就像猫一样。
要是丽拉是货真价实的猫的话,现在肯定全身的毛都倒立起来了吧。面色潮红,满头大汗,惊慌失措的她快速跑到拉扎勒斯身后藏起来。丽拉震颤着的手指抓住拉扎勒斯肩口附近的衣服,随后加紧力道。
拉扎勒斯疑惑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真相浮出水面的速度之快让他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
「姐姐,等一下——!」「她跑了!」「快追——!」「为什么她要跑啊?!」「快抓住她!」
「喂,你们几个,等一下!不要这样!快停下」
孤儿院的小孩子们一边胡乱地喊着,一边追了过来。
随后安也赶到了,似乎是想阻止他们的样子。不过如此气势汹汹的小规模暴动并不是她一人就能够阻止的了的。
不过,在看到两位大人的视线朝向自己后他们立即僵在原地。
「糟了……」
孩子们似乎不约而同的想到了某个麻烦的后果,有几个人直接漏出了声音。虽然拉扎勒斯和奥布莱恩的表情几乎没有任何变化,但是仅凭眼神就足够传达他们想说的话了。
「……今天的作业翻倍」
奥布莱恩斩钉截铁地说道,孩子们听后一齐发出悲鸣。虽然奥布莱恩的语气中没有愤怒,但唯有这点他绝对是动了真格的。
淹没在牧师和孩子们杂七杂八的交流的喧嚣声的拉扎勒斯将视线转向不知如何是好的安。她的手上则紧紧攥着一本教材。
「真是不好意思,安。还要麻烦你陪丽拉一起选教材」
「哪有的事。我这边才应该替孩子们向您道歉!能和丽拉成为朋友真的很开心!」
从安接近丽拉,丽拉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害怕的样子来看,这话似乎并不是谎言,看来这么短的时间两人的关系已经变得十分融洽了。
「大家快点向丽拉道歉!然后回到楼上继续学习!」
安在面对拉扎勒斯时表现的和她的年龄相符。不过一旦向孤儿院的小孩子们作出指示时看起来完全就是个小大人。安拍着手如此喊道,孩子们则是一边抱怨着一边走出房间。
虽说自己以前也有着和这些孩子们一样的时期,但反而正因为如此拉扎勒斯才觉得待在小孩子很多的地方会让自己觉得特别疲惫。他摆出一副真是拿你们没办法的表情摇头道:
「话说,丽拉你打算抓着我的肩膀到什么时候?」
「……!?」
在扎拉勒斯指出这点的一瞬间,丽拉如同字面描述的一般蹦了起来。
一瞬间做出无表情的伪装,不住地点头道歉。但唯独涌上脸的潮红无法轻易地压制下去。
「我又不是在生气、只是有些在意而已」
「……」
不停地进行着深呼吸的丽拉总算是恢复了冷静。拉扎勒斯端起桌子上的白酒一饮而尽后站起身来。
「那么,我们也时候回去了」
「再见,拉扎勒斯先生,衷心期盼能与您再会!丽拉酱也是,下次再一起学习吧?」
「会真心对我说出这句话的也就安你了」
「……」
对安的话语,丽拉暧昧的点了点头。正
当拉扎勒斯准备打开门带丽拉出去时,从身后传来叫住自己的声音。
「拉扎勒斯」
「又怎么了、牧师?」
「请你下次好好地走正门。你闹别扭我是懒得管,但是别让小孩子学会这种躲后门偷偷摸摸的做法啊」
拉扎勒斯看了看身旁的丽拉,正打算说出“无所谓”时,感觉到奥布莱恩下次就会真的发怒了的样子,于是只得耸耸肩认怂道:
「我会考虑的」
木炭在木板上移动发出的摩擦音回荡在房间内。
这是从奥布莱恩的教会那里买下书的第二天发生的事。回到家后的拉扎勒斯简单地把字母表教给丽拉。如今的丽拉似乎正在反复的记忆当中。
和平时一样靠在沙发上读着书的拉扎勒斯抬起视线。
丽拉坐在桌子上,无言地对着木板。从声音的节奏来判断恐怕是正在顺序写着26个字母。
拉扎勒斯昨天教了她字母表,却并没有下达要她反复抄写的指示,连要她待在这房间的话都没有说。
即便如此丽拉却自发地待在客厅内,一言不发地学习着。
「渴了吗?」
『不』
「这样啊」
拉扎勒斯问后丽拉则一脸得意的在木板上写下回答。虽然看起来已经记住了『是』和『不是』如何拼写,但似乎还没写习惯的样子。用非常重的笔迹写在木板上的大字歪歪扭扭。
如此动作的丽拉看起来就像小鸟一样,从褐色的肌肤来看,应该是黑鹂吧(注:和乌鸦一样全身发黑的鸟,学名为turdus merula,英文名为blackbird)
想到这里拉扎勒斯不禁发出苦笑。从无法说话的少女竟联想到歌声婉转动听的黑鹂,这实在时过于讽刺。
要是丽拉真的是黑鹂的话,那也一定是死掉的黑鹂吧。为了满足人的食欲,被杀掉后做成披萨的肉馅的黑鹂。
(虽然在斗鸡那里赚了一点钱,还接了库莉的差事,不过也差不多该在赌场露个面了吧)
拉扎勒斯一边翻着页码一边考虑着。
(既有钱的原因,也有习惯的原因。说到底要是不赌的话赌博的技术也无法提高。与其拖着不如主动出击吧,不管怎么说赌场总是要去的)
拉扎勒斯仅仅依靠赌博的技术为生,而且今后没有改变的打算。要是技术退步了的话等待着自己的只有死亡。
那可不行,名为拉扎勒斯的男人的死亡必须要走到那条道路更远更远的尽头才行。
再一次将耳朵对着丽拉的方向。她书写所发出的声音呈现出一定的规律重复着。那并不是在练习字母表,应该是在写着什么简短的单词。有利于沟通的单词早点记住会比较好,这点拉扎勒斯应该在昨天告诉过她了。
为了记住这样重复也是无可奈何之事。不过这样不停地重复让人感觉是不是过于执拗了。拉扎勒斯不禁好奇起丽拉现在写的究竟是什么单词,偷偷瞥了一眼。
『对不起』
映入眼帘的则是如同将印刷体的字原封不动地扣下来一般的文字。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似乎是从之前就一直在写的样子,丽拉下笔的动作非常的流利,唯有这几个字写的格外的工整。
丽拉的表情则是非常的淡然,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的样子。也就是说经过她理性的思考后,判断出日常生活中使用频率最高的,最应该练习的就是『对不起』吧。
拉扎勒斯本想一言否定掉,但是转念一想,丽拉的人生确实就是如此。
他摇了摇头,对丽拉说道:
「要我教你一点更加派的上用场的话吗?」
拉扎勒斯将原本想说的话稍微改编一下后问向丽拉。
说完后拉扎勒斯一边等着丽拉抬起头做出反应,一边大喇喇地撕下自己看的杂志的其中一页。无视掉吓了一跳的丽拉的拉扎勒斯伸出手拿起放在桌子上的笔。
「先从容易的开始教你吧、hit、raise、surrender、draw、bed、fold、check、stand。要是你能掌握这些单词的话,在赌场里已经够用了」
本来让她记一点更加下流的单词会更方便才对——拉扎勒斯一边在内心自言自语,一边继续在撕下来的纸上舞动着笔。笔尖好似要将纸戳破一般的尖细字体写出数个单词。
『?』
「对了,我忘了最重要的语言了。Call。Call是最重要的」
『不。做——』
拉扎勒斯望着用纯粹用单词拼凑起来的丽拉表意暧昧的文字。
『因为不赌,所以没必要』
「因为不赌,所以没必要——像是这样的感觉」
拉扎勒斯将文章断句后以方便阅读的形式写出来。丽拉点了点头、视线如同确认一般盯着拉扎勒斯的笔迹。虽然对于丽拉而言还不能做到流畅的阅读。不过将拉扎勒斯读出的语言拼凑成预先有所提示的文章的这种知识,早在之前就有所储备,所以不存在任何问题。
拉扎勒斯等待着丽拉练习刚才自己教给她的话时,突然一个疑问涌上心头。
「话说回来关于记下最低限度的词汇量这点,首先应该确定优先级吧?而且如果确立好方向的话对于以后词汇量的扩充也非常有益」
『明白。不。不是。』
「是『不明白』吗、呀,虽然会被说很冷淡,不过这确实很难看懂啊。对了,你有没有什么要说的?这几天和我在一起有没有什么对我或者对工作的不满啊,要求啊之类的?只是听听的话我倒是能做的到啦」
「有。不。」
「『没有』吗、嗯。虽然谦让和虔诚是美德。但你又不是基督教徒吧?好啦,我不会生气的所以你也试着说点什么吧?」
丽拉一边翻开教材一边写下文字。拉扎勒斯尽力地读懂那结构和语法都一塌糊涂的语句,重新将它写成正确的话。丽拉将其抄一遍后接着写下一个单词。这么做的话对话的效率简直是惊人般的低下。一来一往书写的速度非常的缓慢,不过拉扎勒斯本身也没有急事,反倒是意外地乐在其中。
丽拉被拉扎勒斯问后稍微困惑了一会,视线四处游走,眼睛的动作十分明晰。刚来的时候如同机械的人偶一般僵硬的眼神,如今已经从丽拉的脸上消失了。虽然眼睛之外的部分还是一如既往就是了。
丽拉引出数条如蚯蚓一般歪歪扭扭的线,然后擦掉。以十分困扰的表情看向拉扎勒斯。但是看到已经完全在享受着这个过程的拉扎勒斯笑眯眯的表情、明白了他不会要求自己撤回之前写的东西后,丽拉一笔一划地写下那短短的话语。
『主人。温柔。为何?』
「……」
被这句话冲击到的拉扎勒斯陷入丽拉式的沉默之中。这家伙最先想要问的竟然是这个吗?
拉扎勒斯勉强动起方才一瞬之间停止的手指,姑且先把文字写下来。
「『主人您很温柔,但是这是为什么呢?』。……怎么说呢,明明只是单纯地重写你说的话而已,这样反倒有点自卖自夸的意味在里面」
拉扎勒斯故意放慢笔头的速度,为自己争取时间。一边感受着自己显露在脸上的些许动摇感,一边把已经变得黑不溜偢的纸挡在丽拉眼前,以此来防止她看到自己的脸。
被丽拉温柔的指出问题后,涌现在自己心头的是几分焦躁感以及同样分量的喜悦感,还有对会为此感到喜悦的自己的失望感。无论如何表现这份感情都只会对丽拉带来不必要的误解。所以他选择摆出和平常一样看不出任何起伏的表情,伪装着自己。
「要是你认为我很温柔的话就大错特错了」
『?』
「所谓的温柔,是能够为了对方承受自己原本不该承受的负担。但我所做的不过是把不用的房间给你,把花不掉的小钱用在你身上,仅仅是这种程度的事而已。这算不上是什么温柔,只是因为不在乎那些东西而已」
会把这种程度的事当做『温柔』来考虑,只是因为你会错了意而已。拉扎勒斯本打算这么说但想了想还是作罢。
「无所谓。要试着写写『无所谓』吗?」
这对于赌博师而言或多或少都会有这样的价值观,至少就拉扎勒斯所知,同行都是如此。
毕竟不管怎么说,赌博师过的是在黑社会里依赖着自己的运气,没有明天的不安定的生活。在这生活逐渐觉得整个世界都像是一张薄纸一般,所以也失去了对事物的执着心。虽然像拉扎勒斯这样断定地将『无所谓』挂在嘴边的人也是少数,但是大部分人都会抱有类似的想法。
用硬币来决定养子的养父也是如此。
「……」
看见丽拉的右手无力的下垂,拉扎勒斯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太过了,赶忙摇头解释道:
「好了好了,不要放在心上。老实说你怎么评价我都觉得无所谓。比起这种事,还是让我教你一些更加实用的单词吧」
拉扎勒斯对那个单词可谓是相当生疏,由于觉得自
己可能一辈子也不会从嘴中说出这个单词的缘故,拉扎勒斯在回想起这个单词的拼写时感觉到脑子好像发出了锈迹斑斑的金属互相摩擦的声音。
仅仅是四个字母而已,写起来却觉得意外的沉着。
「这可是相当好的单词哦?可能是帝都中使用范围最广的单词也说不定。应该永远都不会消亡吧,只要记下无论什么情况都能够派上用场」
看着奋笔疾书的丽拉,拉扎勒斯开始思考起她的未来。然后涌上一股这样平稳的生活绝对不会持续太久的确信。
拉扎勒斯是赌博师,而丽拉则是异乡来的奴隶、无论是哪一方都像是漂浮在万里浊流上的枯叶一般,就算在下一秒就沉入水底也不足为奇。
所以,对她而言,祈祷的话语是必须的。
拉扎勒斯舔了舔嘴唇,以稍显不流利的语调说出那个单词:
「阿门」(A M E N)
由于买下丽拉的缘故拉扎勒斯的钱包一时间变得相当的空瘪,不过想要挽回这种窘境并不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
本来拉扎勒斯就是属于那种频繁进出赌场的人。一方面是因为在一次赌博中需要尽可能地控制赢得的金额,一方面则是因为自己生来花钱就没有计划性的原因。
增加赌博的次数,反过来就意味着每一次赌博失败的风险就大大降低了。因为不会去追求大所以每次下注所需的本钱会变的很少。即便在赌场中经历一到两次失败,拉扎勒斯也不会陷入致命的境地之中。
虽说不得不用赢下的大量金钱买下丽拉,但拉扎勒斯并不觉得有什么惋惜的地方,还是像从前一样来往各个赌场,赚一点小钱。在第三次给丽拉发周薪的时候,拉扎勒斯的生活也已经恢复的原状。
然后那一天,之所以拉扎勒斯想到要买衣服则是因为那天下雨的缘故。
帝都地理位置的关系天生多雨、一年四季天空中都阴云密布。雨季泰晤士河泛滥
冲入贫民窟的情况也相当频繁。
那一天同样如此,从早上开始细雨就如同从天幕垂下的丝线一般笔直的降下。每到这时往日喧嚣的帝都也好像包了一层隔音棉一样,杂音不再清晰可闻。是一个绝好的放下工作,潜心于读书的日子。
拉扎勒斯此时正和往常一样躺在沙发上走马观花似地翻着书。
忽然传来了一阵嘶哑的声音,如同被毛线团卡住了喉咙的猫所发出的叫声。
定睛一看的话原来是正在打扫房间的丽拉突然蜷起身子蹲在地上。每次呼吸后背都在不停颤抖,用手挡住嘴巴尽量不让声音漏出来。
看着似乎在强忍着什么痛苦的丽拉,拉扎勒斯二话不说立马从沙发上站起来。在人口密集,卫生状况也算不上很好的帝都生活,染上流行病也不是什稀奇的事。
但拉扎勒斯还没来得及向丽拉搭话之前,她就一脸平静地直起身子。
『我没事』
丽拉朝着拉扎勒斯所在的方向瞄了一眼,在木板上写下简短的文字。
得到教材之后已一周有余,虽说还没对书写养成习惯的丽拉写出的字依旧东倒西歪、但是也算是记住了基本的单词了。本来丽拉对英语的理解力就很强,只是单纯的不会写而已。当然了,进步如此之快也和她的努力分不开。
看起来方才奇怪的声音是丽拉打喷嚏所发出的声音——拉扎勒斯想通这点花了数秒的时间。
「……这样吗」
拉扎勒斯对急急忙忙站起来的自己不禁轻声啧了一声。随即强忍着那份羞耻,极力摆出一副什么也没发生过的表情重新坐下。
『对不起』
看见丽拉随后写下的话语后,拉扎勒斯略感疑惑。打喷嚏和道歉这两件事似乎没有什么关联性吧?
但是丽拉再次打了个喷嚏,这时拉扎勒斯才察觉到问题出在哪。
原本还觉得是相当怪异的打喷嚏的方式,但这似乎也是由于她尽量低抑制打喷嚏的声音的缘故。正因为强行压抑住生理现象,所以才发出听起来很痛苦的呼吸声。
然后随着打喷嚏的次数增加她脸上的惧意也愈发凝重。
(对了,这家伙可是奴隶啊)
拉扎勒斯回想起至今没什么意识到的事实。
(调教她的时候哭泣和叫唤应该都是不被允许的,那么自然打喷嚏也是一样)
恐怕打喷嚏和咳嗽这种举动都会招致暴力吧。显现出紧张不安的视线在拉扎勒斯手的附近那一块游荡。
「这种事要说无所谓的话倒也是真的无所谓就是了,不过……」
帝都马上就会进入冬天,到那时会更加寒冷。每当接近年末时泰晤士河都会完全结冻、甚至能在冰上开起集市。并且这间在伦敦大火后重建的如同老古董一般的家,并不是可以抵御冬日凌冽寒风的类型。
一想到这之后寒气只会越来越重,而丽拉却一直要保持这个样子的拉扎勒斯自然的说出下面的话:
「去买衣服吧」
「……?」
丽拉转了转眼珠,视线所指的方向则是拉扎勒斯的房间里的收有他衣服的衣柜。
『有很多』
她写下这句话则是因为包括养父留下的衣服在内,拉扎勒斯拥有的衣服确实很多。在丽拉来到这个家之前,多到塞不下的衣服从衣柜的内侧如同雪崩似地翻了出来。几乎市面上所有型号的衣柜都塞不下这么多的衣服。
「你为什么会觉得这是在说我啊?是关于你的,我要给你买衣服」
「……?」
「如果你执意要穿这么单薄的破布度过帝都的寒冬话,我倒也不会阻止你」
「……!?」
丽拉听后瞬间蹦了起来。虽然表情没有什么改变,但是从僵硬的动作来看应该是受到了相当大的惊吓。
「……zi……zi!!」
看来由于过于吃惊脑内的单词都忘到天边去了。虽然摆着一副想要诉说什么的表情,但无法发出声音的她最终只得胡乱地扭动身体摆着手。
无论怎么看那都不是在高兴的样子。恐惧,胆怯,疑虑。身体的动作好似在说自己靠着一块破布就够了,没有特意给自己买衣服的必要。拉扎勒斯则是强行无视掉丽拉,摆出一副自己都懂了的样子点着头说着些有的没的: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么高兴吗?那么就让我们快点出发吧!」
「……!?」
「不过,我对女人的衣服完全不懂。而且要是贸然去一些没有档次的店的话搞不好因为买卖假货被抓起来,这种麻烦事我也不想碰到呐」
拉扎勒斯逗着在视线的一角小声抗议的丽拉,突然想到一件事。
「这么说来,最近好像卖了个擅长做这种事的家伙一个人情来着?」
找到赌博师凯斯的所在地十分简单。
只需走进附近的酒吧,问问在店里工作的女性就能知道。那个时候只要摆出『那家伙借了我的钱却不还,搞得我很头大啊』的表情即可。
这附近的酒吧凯斯也来过好几次,每次进来搭讪过的女性也有好几位。姑且不论作为赌博师的技术如何,就知名度而言他可比拉扎勒斯强上太多。
然后喜欢八卦的酒吧女孩便会一脸高兴地告诉拉扎勒斯最近凯斯到底出入于哪个酒吧,和那个女孩打的火热。拉扎勒斯找到凯斯所需要的费用和时间只不过是喝下数杯白酒的功夫而已。
「衣服吗!确实之前见面的时候我就觉得啊,明明长得那么可爱可穿的却意外的寒碜呢」
在咖啡屋坐在某位女性对面的凯斯听到拉扎勒斯的委托后如此说道.
「因为小妹妹和这边的人肤色不同,所以我觉得挑选一些能够映衬出这个特点的衣服会比较好,虽然亮色调的礼服一般人穿起来会显胖不过要是丽拉的话,能和褐色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一定会很漂亮的!」
「虽然你这么积极倒是帮了我大忙了。不过总觉得你有点积极过头了,反而觉得哪里怪怪的」
「拉扎勒斯先生说话还是这么冲呐。——抱歉了我有点事要先走了,下次再会吧!达令」
凯斯从坐席上站起身,对对面坐着的女性挥了挥手。两人的面前摆着两杯咖啡,丝毫看不出来凯斯付了钱的样子,不过女方似乎也毫不在意。看来他们两人似乎就是这样的关系。
「让我先确认一下,旧衣服也可以对吧?您觉得定制女仆服怎么样?」
「这样的天气哪里等得及定制女仆服做好啊?给我挑一件能够在今天买下带回去的衣服」
「那我知道一个很不错的店哦?而且离这里也不远。太好了呢丽拉,能穿上新衣服了!话说头发不用扎起来吗?嘛,披着也很搭就是了」
丽拉的怕生属性并不是见过一次面就能够消去的程度,她现在对于凯斯还抱有出露骨的紧张感。对笑眯眯地向自己搭话的凯斯,丽拉则虽有点不知所措,但出于礼貌还是摇着头回应道。
「……」
「我从以前起就不会扎头发,而这家伙似乎也是没法好好地扎自己头发的样子。目前就保持这样吧 」
「即使是男性
,要是扎的一手漂亮头发的话会相当的便利哦!这样就有借口去摸女孩子的秀发了」
「这种事无所谓」
下雨天打伞这种习惯还是在这个世纪的后半产生的。
在此之前伞主要是指女性所使用的遮阳伞。此时伞这种东西还不被大众认为是绅士的持有物。
不过最近带着伞走在大街上的男性也不再变得那么稀有了。倒不如说如今正处于用收起来的伞代替拐杖成为新绅士的象征的时期。当然了,这些人自然也会受到来自守旧的人们蔑视的视线。
拉扎勒斯和凯斯都没有带伞的原因倒也并不是因为他们是重视传统的人。
只是单纯的懒得在出门前确认今天的天气到底如何而已。
因为拉扎勒斯经济上还算过的去,所以每到那个时候只要坐马车就行了。不过帝都的道路上到处都是因为下雨而变得心情不悦的马拉的马车,交通可谓相当拥挤。若是距离很近的话快比起坐马车,步行反而要快得多。
从凯斯那里听到目的地很近后选择淋着雨徒步前进对他们来说也是很自然的选择。
上了年头的石板路倒是都是龟裂,大大小小的水洼随处可见。拉扎勒斯一边注意着不要陷进比看起来要深的多的水沟里,一边行走着。
「真让我意外,你这个家伙竟然什么也没问」
「哪个方面?」
「特地给奴隶买衣服,大多数情况下会被人当做怪人吧?」
「诶,会吗?」
凯斯愣了一下,似乎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我觉得想让女孩子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不是人之常情吗?」
「……有的时候也真是羡慕你这种性格呐」
在拉扎勒斯有点折服于凯斯的性格,叹着气的时候。凯斯却停下脚步。看来是到达了目的地的服装店的样子。
「是这里吗……?」
乍看上去根本没有什么标志显现出这是店的样子。
既没有招牌,门也是关着的。无论怎么看只是在杂乱的东伦敦区的一座及其普遍的独栋而已。唯一和拉扎勒斯的家不同的就是这所房子保养的不错而已。整体的清洁感让人能够从中窥见家主那做事一丝不苟的性格。
拉扎勒斯摆出一副你该不会是搞错地方了吧的表情、但凯斯却满不在乎地推开门走了进去。无奈之下拉扎勒斯也只好追他在屁股后面跟了进去,随后对门外有点胆怯的丽拉招了招手。
「打扰了,达丽安女士。您在吗?」
室内非常的狭隘且昏暗。虽然房间本身并不小,但是到处都堆满了木箱和绸缎,给人一种无处下脚的感觉。由于堆积到几乎和拉扎勒斯差不多高的原因,遮挡住了从外面射进来的光线,所以屋内看起来比下着雨的外面还要昏暗不少。
虽然勉强保留了能够让人通过的空间,但是掉出来的碎步和毛线团让这条路并不是太好走。
「这些,全都是衣服吗?」
习惯了室内幽暗光线的拉扎勒斯诧异道。
打开的木箱里和在其之上堆着的似乎全部都是衣服。从供贵族穿着的奢华的晚礼服到从供女仆穿的简单样式的连衣裙,或者是男性用的缝有刺绣的上衣以及工程的工人所穿的防护服。那并不是以男女老少或者价值的高低分类的,以拉扎勒斯无法理解的分类方法分类摆放的衣服简直堆得和山一样高。
这其中也有一些不是衣服的东西混入其中,别的木箱里塞满了梳子啊怀表啊这类小物件。
「在的在的,听声音,是凯斯先生吗?」
回答的声音是从店的深处传来的。
虽然被眼前衣服堆成的山脉遮挡住视线,不知道声音到底是从具体哪个部位传来的,但是凯斯却没有一丝迷茫的前进着。不久后便看见了一个完美了避开了任何木箱的空地。
在那里正对着墙壁放置的桌子前的摇椅上坐着一位女性。那恐怕就是达丽安吧。
岁月的侵蚀是她的背变得佝偻,肌肤上也显现出相当多的皱纹,头发早已花白。从她看向这边的动作来看似乎视力也有问题。
肌肉的机能也已衰退的她以略显辛苦的模样站起身,低头行礼的姿势却十分优雅。
「哎呀,原来是客人吗?欢迎光临」
「从我上次在您这重新装好夹克衫的扣子后已经过了一个月了吧?您看起来还是这么有精神我就放心了」
「凯斯先生今天又要送女孩子些什么礼物了吗?」
「难道不是,今天我没带钱来。其实似乎是这边的拉扎勒斯先生想要为丽拉酱买衣服的样子」
「这样啊」
拉扎勒斯将偷偷摸摸藏在自己后面的丽拉推到前面。达丽安摘下眼镜,眯起眼镜,打量着浮现出紧张之色的丽拉。
虽然异国的肤色让她稍微吃了一惊,但随即便露出和蔼可亲的笑颜。
「真是相当可爱的客人呢。这个天这身打扮是不是有点太冷了。给她准备全套您意下如何?」
「拜托您了」
「明白了。那边的小姑娘,不要这么害怕。过来找找适合你身子的衣服吧」
被拉扎勒斯推着后背的丽拉和达丽安一起走向服装堆出的高山。随后拉扎勒斯皱着眉凑到凯斯的耳边小声说道:
「我说,这是哪?」
「服装店啊?」
「看起来不像是正规的店,要是偷来的就算了吧」
这间店全都是相当高档的衣服。一般的庶民的话顶多有个二三件就了不起了。稍微穷一点的话连一件都买不起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不但如此,这件店看不出有在营业的样子,无论怎么想都不是什么正规的店。
「拉扎勒斯先生的疑心太重了啦。达丽安女士是在相当有名望的贵族家里担任家庭教师的哦?这些衣服都是那时候搞到手的」
「家庭教师为什么开起了服装店?」
「所谓旧式衣物可是从上而下传下来的诶。那可不是物理上的比喻,而是指社会阶级」
这种事拉扎勒斯还是知道的。帝都的路上到处都有人在贩卖旧式衣物,那基本上都是上流阶级甩卖的或者从上流阶级那里偷来的。
「这种衣服的流传,有一种常见的形式就是『佣人从自己的主人那里得来的』哦,举个例子就是如果自家女仆穿的非常寒碜的话,会影响外界对这个家的评价吧,所以贵族家里的大小姐穿剩的衣服都会给佣人穿」
由于仆人从主人那里得到了奢华的服装而被人误认为是那间豪宅的主人的奇事频繁发生。不但如此,这件事也与在黑色连衣裙上挂上围裙,也就是所谓的女仆服的诞生联系起来,嘛,这里就暂且略过不提。
「达丽安女士似乎从以前起手艺就非常精湛,所以经常被委托帮忙修改贵族穿剩的衣服,让它能够合女仆的身。当那位女仆调职到别家时也会提到达丽安女士,那边的人也会请达丽安女士来修裁衣服。就算辞掉家庭教师的工作之后这边的工作依然保留了下来——情况大体上就是这样吧」
「难道这里全是修裁过的衣服?」
「正是如此哦?在她为贵族修裁后作为报酬贵族家会送她几件衣服,一些不再穿的衣服也通通丢到她的手上。这里堆积如山的衣服就是拜此所赐」
怪不得这间店的构造没有考虑到客人会来的情况。拉扎勒斯听凯斯介绍后有点理解了。
这不是那种接待一般客人的店,恐怕是只有特殊门道的人才能来这里请她做衣服吧。而且从她辞去家庭教师还继续做这份工作来看,这比起工作更像是老年人的兴趣爱好一样的东西。
如此一来就没有必要担心是不是偷来的货物了。这里接手的委托基本都是贵族家的仆人那里来的。而且以达丽安的身份,要是有什么由于盗窃品引发的骚动的话肯定很快就能传到她的耳边。
「即便如此,这数量还真是吓人呐」
「因为从我老了之后也干了很长时间了。注意到的时候已经变成这副模样了」
达丽安的声音让拉扎勒斯吓了一条。似乎消失在店内深处的她在不知不觉间又回来的样子。
「……能听得见吗?」
「虽然眼睛看不太清楚了,不过耳朵还算比较灵光」
达丽安说着咯咯地笑了起来。那如同被揉皱的纸一般的笑颜却奇妙的让人感受到与年龄不相符的魅力。
「话说,我找不到家庭教师和凯斯的接点啊」
「这不是很简单吗?我可是牛郎哦?达丽安女士在咖啡店读书的时候看上去实在是太美了,下意识地就凑上去搭讪了啦」
拉扎勒斯还以为他是在开玩笑,但是达丽安却宛如少女一般,脸上泛起红潮。
「……怎么说,你这一点还真是了不起啊」
达丽安有点害羞,转移话题似地清了清嗓子。
「咳咳。客人,我为您找到了两件十分合身的衣服,请从中挑一件吧」
达丽安说完后,丽拉十分紧张地从她的身后走上前来。
丽拉的左右手各拿着一件衣服。一件是符合小孩子的连衣裙,裙摆上满是装饰用的褶皱。胸口配有大大的蝴蝶
结。以淡淡的奶油色为基调,和丽拉的肌肤交相辉映。
另一件就有点成熟的感觉。整体颜色如同深海一般的深蓝。胸口装饰着蕾丝。裙子内侧似乎还有衬裙,膨胀的程度倒是不会对走路造成不便。
「呀,分不出好坏啊」
「哇,拉扎勒斯先生,太差劲了!」
「吵死了」
不修边幅,对自己的衣着也完全不上心的人是不可能对他人的衣服给出什么好的建议的。虽然能看得懂颜色和设计的不同,但是你要问到底合不合适的话,拉扎勒斯能说的只有一句话,那就是『随便』
「无所谓,哪件都行。丽拉,你自己挑个喜欢的」
「……!?」
丽拉以一股自己的首级仿佛快要被人取下一般的气势疯狂的摇着头。很明显她对拉扎勒斯为自己买衣服有着抗拒之心。
拉扎勒斯仿佛悟到了什么一样点点头说道:
「原来如此……达丽安女士,那孩子好像在说很讨厌必须要从两件中选出一件来,所以两件都卖我吧」
「……!?」
「我是商人自然是乐意卖给你的,但是真的可以吗?丽拉酱头摇的那么厉害」
「怎么说?还想再买几件吗?那么总之帮我再挑适合这两件衣服的抹胸、内衣、靴子,还有啥来着?总之什么杂七杂八的东西都给我准备好」
「拉扎勒斯先生在这点上的品味是真的不赖啊!啊,这条丝袜肯定非常适合丽拉酱」
仿佛在说着我们两的品味都很好一样,凯斯也趁机挑了一点放在丽拉的面前。
丽拉此时不能放下端在手上的衣服,换句话来说不能写字来表达自己的主张。故此除了惊慌失措什么也做不了。
虽然她的那副样子相当有趣,但是逼的太狠的话也不合适,所以拉扎勒斯主动把端在丽拉手上的衣服拿起来,耸耸肩说道:
「不管怎么说都要买衣服的,你就老老实实挑几件喜欢的带走吧。对了……其他想要的小玩意也随便挑一点。我们已经自作主张帮你买了这么多了」
「……zi」
应该是通过拉扎勒斯那粗暴的堆衣服的动作看出来他是动了真格了吧,丽拉立马飞奔了出去。
回来的相当快,大概只用了十秒左右。看来她之前就已经看上了吧。
丽拉迅捷地把拿回来的东西摆在拉扎勒斯面前,然后摆出一副说着“这样就结束”了的无表情的脸看着拉扎勒斯。
「哦?看来已经挑好了吗? 喂,这些一共多少钱?」
「我没怎么好好的定过价……不过旧衣物,还有一大堆东西,加起来一共十英镑您觉得如何?」
听到那个数字丽拉险些就要失神过去。那可是能普通的过上半年生活的金额。
「这样吗?那正好。这里接受纸币吗?」
拉扎勒斯从钱包里掏出两张纸。印有黑和白两色水印的纸上印有守护女神布丽塔尼娅的座像。乍看起来并不是像是钱,丽拉歪着脑袋看向拉扎勒斯。
拉扎勒斯则一边给丽拉看写有面值五英镑的那一面,一边简单地做了个口头说明。
「纸币,说的更准确一点话叫做英格兰银行券,带着这个去银行的话对方就会支付你五英镑。也就是这一张薄薄的纸就相当于比这重的多的硬币,通过纸币可以大大的减轻人们携带金物的负担」
欧洲使用第一张纸币还要追溯到1661年的瑞典。由于长达30年的战争,当时的瑞典金银大量流失,所有的交易几乎都要借助于铜币来完成。但是对于大宗交易而言,单枚价值极为低下的铜币非常的不方便。为了解决这一问题,斯德哥尔摩银行劵便应运而生,这也就是欧洲大陆的首次投入使用的纸币。
从这之后过了1个多世纪,银行和国家作为担保发行的可供兑换的纸币使用的规模越来越广。
如同证书一样晦涩的文章以丽拉现在的词汇量来说似乎还无法读懂。她以疑惑的视线扫了一遍纸币后,歪起脑袋。
「……?」
「是在问明明这么便利为什么大家不都使用吗?这很简单。现在的英格兰银行只发行高于一英镑面值的纸币,面额太大所以一般的老百姓根本用不上。况且还有很多觉得用一张破纸就能代替金银什么的根本无法信赖,讨厌纸币的人也有很多」
「我倒是不在意啦,纸币也没问题」
本来需要10枚金币才能付清的金额,用两张纸币就能搞定。虽然平民百姓基本不用,但是这份便利性却是毋庸置疑的。
为了打包拉扎勒斯买下的衣服,达丽安重新抱着衣服形成的小小山堆回到房间深处,拉扎勒斯目送支撑不起衣服的重量摇摇晃晃地消失在视线中的达丽安后,注意到丽拉手上拿着某样东西。
「说起来,刚才你拿了什么回来?」
虽说刚才对她说了去挑一些自己喜欢的东西,不过拉扎勒斯还没有确认丽拉慌慌张张地拿回来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丽拉看着水面,缓缓地眨了下眼睛。随后用木炭在挂在脖子上的木板上写着什么。略显踌躇后,把方才拿回来的那个放在木板上。
「怀表……?」
木板上放着的是小型怀表。银色的盖子上刻有精致的牡丹花。只有边角部分染上了金色。
「虽然是很小啦,不过这可是男性用品……」
说到一半的拉扎勒斯注意到木板上的文字。
『请』
丽拉从自己穿着的连衣裙中取出另一只怀表。那是她初来乍到时拉扎勒斯赠予她的东西。她将那只怀表贴在自己的胸口上,像是作为代替般地把木板上的怀表递给拉扎勒斯。
「……啊!」
拉扎勒斯一度张开嘴,随后立马闭上。不知道到底说些什么才好。不过对他来说没有说出那句接近于口癖的『无所谓』已经是十分罕见的事了。
挑一点自己喜欢的东西,拉扎勒斯这么说过。
而丽拉不假思索地为拉扎勒斯挑选了怀表。虽然未必是那种心情选的,不过如此丽拉看向自己的瞳孔中,已经没有第一天那种疑惑和恐怖的神色。
「……啊—,唔。谢谢」
拉扎勒斯从木板上拿起怀表。
丽拉窥视着这边的表情。虽然没有说清一定要为自己选。但是丽拉如今正在为自己自作主张而不安着吧。
拉扎勒斯确实没有想到她竟然拿了块怀表回来,,虽说是受到了不小的冲击,但那决不是什么不悦的感情。
一时想不出到底应该说些什么,两人陷入了微妙的沉默之中。
「……」
「……」
「……噗。哈哈哈啊~~~」
打破尴尬的沉默的是凯斯捧腹大笑的声音。
「哈哈哈哈!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拉扎勒斯先生如此困惑的表情!啊哈哈哈!拉扎勒斯,表情真的很奇怪哦!竟然说「谢谢」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吵死了!你这家伙」
「竟然让拉扎勒斯先生露出那种表情什么的!丽拉酱!你将来肯定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
察觉到正在丽拉正在注视着自己,拉扎勒斯将怀表收入囊中,再次对着笑的快要气绝的凯斯小声嘟哝道:
「吵死了」
在凯斯的介绍下为丽拉买下衣服的第二天傍晚,拉扎勒斯陪着丽拉走到街上。
「随便吃可是要吃坏肚子了哟」
拉扎勒斯对走在旁边的丽拉说道。
「……?」
丽拉抬起头,微微倾斜,做出疑惑的表情看着拉扎勒斯。和昨天相比,今天的丽拉的身姿可谓是改头换面。
由于腰束紧紧卷着肚子的关系,背部挺得笔直、包裹身体的则是奶油色的连衣裙。
腰后系着大大的蝴蝶结,不禁让人觉得这样是不是太过于少女了。不过原本就长有和人偶一般精致的丽拉戴着的话不可思议的让人完全感觉不到违和感。
由于穿着高跟鞋的缘故视线比往常要高了一点。
恐怕本人都没有注意到为了不弄脏刚刚买来的衣服所采取的小心翼翼的走路方式以及走在街上不时向四周张望的自己吧。丽写下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愈发工整的文字问向拉扎勒斯:
『什么?』
「我是在说对如果你街边小贩的商品提起兴致的事哦?虽然他们都是觉得这边生意好才凑过来的,不过果然还是很麻烦呐,就算食物里有毒都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
『毒?』
帝都的夜晚也相当明亮。街上各处建造的路灯完全将夜色驱除出去。
对于生在帝都养在帝都的拉扎勒斯而言这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了,但丽拉似乎还没有习惯的样子,时不时地眺望着街边的路灯。如此壮观的景象就连德国的王子造访帝都时错把这平日里一直在使用的路灯当做是为了欢迎自己的到来特别定制的献礼一样,不由得心情大好这种天方夜谭都让人觉得有一定的可信度在里面。
帝都的每个夜晚都是不眠之夜。最近彻夜营业的店家也逐渐增多。倒不如就像是在强调夜晚才是自己的主场一般,在白天歇息
,一到夜幕时分店家就如同夜行性昆虫一般涌了出来。
拉扎勒斯一边带着丽拉在街上踱步一边回想起比现在要贫穷的多的那个时期自己所吃的食物的味道,喉头不由得泛起一阵苦涩。
「街边小摊卖的大抵上都不是什么正经的东西」
有行人的地方就有打算以此作为自己客源的小贩。
如今的步行街也到处可见他们的身影。无数的人影好似人偶剧一般保持着奇妙的平衡感投影到外墙上。
帝都的步行街所贩售的商品,可以说是无所不有。
以食品和饮料为首,还有书和杂志以及衣服,有时还有打算卖家具的人。甚至包含事先商量好自己狩猎场所,走在大街上的妓女们。在帝都的街上,你可以买到任何生活必需品。
但是要加上一个『如果不考虑质量』的前提。
「比如说,刚才你看到的面包。就它的价格来说颜色白得不可思议。恐怕里面掺了明矾,骨灰,甚至更过分一点的话掺了铅白也不奇怪」
虽然铅白这个单词丽拉好像没有听过,但是听到骨灰时她顿时眉头紧锁。当然了,铅的化合物铅白肯定对人体是有害的。
「所以说,基本上路上卖的都差不多是这种货色。说是咖啡其实不是用咖啡豆而事用矮刀豆做成的假货。红茶自然也是用鳞木和黑莓滥竽充数。冒充醋的硫酸、为了掩盖酒里掺了水,用焦糖和橡树果实染色、等等等等」
主要有问题的是那些没有经过像样的质检就被小贩整天带在身上的商品。偶尔会有在帝都上空飞翔的的鸟的粪便,随风飘扬的煤尘会落在食物上,这种东西不用想都知道对人体有害。
拉扎勒斯走到一间卖鱼店前,用手刺了刺那里作为商品出售的鳕鱼的腹部。
结果鳕鱼发出噗噗的蠢音的同时大量空气从腹部喷出,随后肚子缩贬到原来的一半,在肚子中充气让鱼看起来更饱满,卖相更好也是商家常用的伎俩之一。
随便应付过去卖鱼的老板后,拉扎勒斯摆出一副「你看吧」的表情看向丽拉。
『危险。对吗?』
「那是肯定的好吧。随便吃进肚子里可是为闹出人命的哦?但是不做到这种程度的话这些小贩也没法吃饱饭。如果你不是什么贵族或者新兴富裕阶级的话,就不要想着什么优雅的生活啦……哦,对了,还包括赌博师」
即便脑子里理解,但是空腹时问道食物的气味,不管是什么总会莫名地觉得很香也是世之真理。
所谓人的理性原本就不是什么过于严谨的东西。正因如此,这般不均衡的帝都才能热闹至今。
『很好吃。看起来』
「我们又不是缺钱,要买东西吃的话还是买点有安全保障的好一点。去港口那边的话就和这边完全不同了,那边有卖像样的饭哦?——诶?」
突然人们粗暴的欢呼声和某种东西碰撞所发出的钝音重合在一起传到拉扎勒斯的耳边。要是熟悉的话,应该能够马上明白那是人类的拳头打到肉上发出的声音吧。
占据着街边一角进行的是拳击。
赤手空拳互殴所带来的暴力的热度渐渐地渗透到寒冷的帝都街道的空气中。事前就已经得知要去的场所有会拳击的丽拉的脸上则是浮现出微微惧色。
名为拳击的赌博活动的发源可谓是单纯到极致。帝都上喝酒的地方到处都有,喝完就之后一些不安分的人就开始吵架,吵着吵着就打起来。打起来后旁边的醉客们就开始赌哪边会赢。一旦认识到这项活动有利可图时自然有人想要将其商业化。
故此,有着如此简单粗暴的起源过程的街头拳击几乎没有什么可以称之为规则的东西存在。
30秒内KO对方就算获胜,拳击就是如此单纯的战斗。
「哦~~哦~天色都这么晚了还这么精神啊!」
明明有如此多的围观群众,还有一道间隙让后方的人能轻易的看到里面的发生的状况,有点令人不可思议。
拉扎勒斯从人群的上方,丽拉则是从人群的间隙中窥视着内部的情况。环形的人墙中,两位女性的对决正在进入白热化阶段。
『女性?』
「从事拳击的女性非常多哦?要问为什么的话,因为很有市场嘛」
职业女拳手为了方便动作会将裙摆撩起绑住。在战斗时衣服敞开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看到因互殴而面染鲜血,头发散户的女子而感到兴奋的男人并不在少数。嘛,也不是不懂他们的心情,拉扎勒斯想到。
两位女性的战斗方式迥然不同。
一人宛如猫科动物一般纤细,而另一人则好似酒桶一样健壮。像猫的女人以灵动的身姿戏耍着对手,但是要单论一击的威力的话则是像酒桶的那方占据压倒性优势。让人感觉要是能让她打中一发的话胜负就不太好说了。
像酒桶的女性已经受到了相当程度的打击,原本扎起的头发也杂乱的散开,因从额头留下的血液紧黏在脸上。但是像猫的女性或许是因为一直在进行进攻所以也有些疲惫,呼吸凌乱肩膀大幅晃动着。在拉扎勒斯看着的这段时间内步伐也不断地变得沉重。
突然,双方又开始动作。虽然帝都的路上铺有石板,但是有些地方的石板已经剥落,露出大坑。像猫一样女子被坑洞绊了一脚,跌倒在地上。
像酒桶一样的女人没有让这个机会逃走,挤出浑身力气发起突击。倒在地上,只有手腕使上力气的反击根本不足为惧怕,汇聚全身力气的勾拳打中像猫一样的女子的腹部,随后像猫的一样的女子在如此威力的重拳下呈现出く字型浮在空中。
纤细的身体无法承受如此强烈的一击,像猫一样的女子倒下了,脸上满是淤血,呼吸微弱没有能站起来的样子,就算站起来了也无法再继续比赛了吧。
丽拉发出如同痉挛一般无声的悲鸣,轻微的声响传到拉扎勒斯的耳边。
「胜负已分了吗」
拉扎勒斯视线的前方,像猫一样的女子缓缓站起身。
「看来是像猫的女子赢了啊」
身兼庄家和裁判二职的人高高举起像猫的女子的手。
『……?』
「嗯,啊啊,你看到了没?像酒桶的女人的脚下有硬币」
明明倒下的是像猫的女子,但是最终获胜的却是她。似乎是对这点感到不可思议的丽拉一脸疑惑的看向拉扎勒斯,拉扎勒斯用手指指明酒桶的女人的脚下的金属片。
「街头拳击虽然等同于没有规则,但是姑且也还是有『不能抓或者挠对方』『不能抓头发』这种规则的。而女子拳击比赛中为了防止她们违反规则,会事先让她们手里攥住一枚硬币」
「大概是因为过于疲劳导致握力减弱了吧。在那个像酒桶的女人打出勾拳的一瞬间,左手松了一下,硬币就掉下来了。因为违反了规则被判负」
话是这么说,但是除此之外的规矩几乎没有。从头部攻击到肘击到摔倒几乎无所不用其极,拜此所赐无论是胜方还是负方都十分惨烈。
拉扎勒斯有点明白此时有点晕血的丽拉想说的话。
「嘛,你肯定会认为那是野蛮人的游戏吧。不过可是反映了大众的喜好哦?在帝都喜欢血腥暴力的蠢货可谓不胜其数」
生活在帝都的人要想在帝都的日常里寻求一丝安宁都是相当困难的。
「诺,现在冲进来的家伙就是想改变如今这种现状的笨蛋」
沉重的足音仿佛要将帝都撼动一般。
方才两位女拳击手交战的余韵在那个男人在路上迈出步子的瞬间就灰飞烟灭。半裸着的上半身覆盖着如同岩石一般坚硬的肌肉。就连黑夜也惧怕那份威严屁滚尿流的逃向小路深处。
乔·普朗东。拉扎勒斯的拳击手朋友。打算为今天的演出锦上添花而现身。
不止是周围的看客,就连旁边的小贩,甚至刚刚结束激烈战斗的女拳手们的目光都被他夺去。
「……?」
丽拉虽然不能说话但是并不愚昧,反而那种年纪而言观察力可以说是相当的敏锐。她扫了乔一眼后,歪着脑袋看向拉扎勒鹅。
因为如今乔的双手上正戴着薄薄的皮制拳套。
拉扎勒斯也注意到了,扬起嘴角笑了起来。要问为何的话,那是因为其他的拳击手无论是谁都没有戴手套的习惯。
「那家伙还是一如既往的耿直啊」
乔的对手也现身了,是拉扎勒斯不认识的新面孔,从周围的情报来看,似乎是从俄罗斯辗转到这里来的样子。
(越是寒冷的地区熊的体格也就越壮,看来人也是如此)
体型要比以自己的强硕体格而自豪的乔还要大上一圈,北国出身的拳击手不禁让人想起童话里登场的巨人。
北国的拳击手并不戴手套,但那强有力的双拳,给人一种他能徒手将岩石击碎的感觉。身体上似乎是摸了油还是别的什么,肌肤在街灯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没有看乔战斗过的丽拉一脸不安地写下文字。
『危险?』
「那是当然了,拳击这种运动具有相当的危险性。因为要赤手空拳和
对方互殴直到哪一方到底为止嘛。皮肉伤自是难免,甚至还会受到再也治不好的伤。不过一般情况下就算倒地撞到头因为铺了石板所以问题也不会特别严重就是了」
在裁判的引导下,乔和对手拉开数步的距离面对着面站好。
一直在起哄的群众也在那个瞬间缄口不语。抓住现场紧张的气氛的到达极限的那一瞬间,裁判举起手。
「fight!」
话音刚落,两位拳击手的铁拳不分由说地击中对方的面部,发出如同马车正面相撞一样的破碎音。双方同时向后仰,但是不愿后退哪怕一步的双方下一个瞬间用脚底紧紧地蹬住石板。
伴随着激昂的嘶吼声,两位又开始了新一轮的互殴。
现场的观众无论是谁应该都能察觉到违和感在哪吧。只要看一眼两人的战斗的话,就能轻而易举地发现所谓乔的『耿直』的地方。
「……?」
丽拉一脸困惑地歪起脑袋。
北国的拳斗士给人一种传统的街头格斗家的感觉。也就是说他熟知要击打身体的何处才能使威力最大化。高速运动着带有护具的膝盖和肘部,如同威吓一般的拉近如乔之间的距离。
途中不时会对乔的下半身的大腿以及要害部位进行打击,以剥夺对方机动力为目标的攻击可谓危险至极。
「真是的。和那家伙比起来乔简直就是笨蛋」
乔·普朗东并不对下半身发起攻击。
他是以为担忧拳击的将来,为了培育今后能在帝都继续活跃的拳击手,将自己的住宅改建为武馆的男人。
自然他的思想也反映在他的战斗方式上,换句话说就是绝不对下半身等要害部位进行打击。当然,所戴的手套也是为了这个目的。
乔曾经对拉扎勒斯说过,要是拳击在继续这种以破坏对方为目的互殴的话,迟早有一天会被废止。
但是若是采取这种战斗方式对战斗会造成多么不利的影响,就算是门外汉的拉扎勒斯也是明白的。之所以击打下半身的这种攻击方法从没有衰退,正是因为它就是如此的有效。
乔逐渐被对手压制,身体的各部开始受到对手的攻击。一发就能让丽拉甚至是拉扎勒斯毙命的重拳使得乔巨大的身躯扭曲变形。
拉扎勒斯无可奈何的表情对固执己见的乔摇了摇头。
「那家伙,打算为拳击制定一套规则。他觉得要是拳击在继续以这种危险的状态下继续下去的话,不久就会迎来衰败。总结起来就是禁止危险的动作,并且要佩戴手套这种通用的规则。说着要想制定规则的话就必须从自己开始维护规则,所以这家伙一个人固执地遵守着明明谁都不遵守的规则」
「……?」
「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吧?所以说他才是笨蛋啊。这样做只会陷入单方面的不利」
虽然两人的力量差距并不大,但是拳头所带来的影响就很大了。在打击的部位挡上一块布的话,冲击就不能有效的传达,这等同于削弱了攻击方的力道。
乔慢慢地变成了被动防守的一方。
最开始还能做出和对方差不多次数的回击,但是随着时间流逝,出拳次数逐渐减少,不久后攻势就被迫停止,蜷起身子摆出防御姿态。但是对手的拳头却如同雨点一般砸向乔,数计肘击击中脸部,牙齿也被打飞。在打击下肌肉也变得疼痛,左脚完全无法动弹。
同时由于流血的缘故,周围的观众们也越来越兴奋。呼声也变得越来越粗鲁,偶尔还能听到一些某处发生骚乱的声音。
「……!」
丽拉因为恐怖别开视线,然后又再次看向乔,随后转向拉扎勒斯。拉扎勒斯注意到她视线里的情感,安慰她道:
「那家伙又不是喜欢才干出这种事的,没必要阻止他或者担心他。而且……」
拉扎勒斯以淡淡的语气说着,随后将下一句话强行咽回肚子里,反正也是看一眼就能懂的东西。
持续的进攻要比想象的累人的多,因为要用尽浑身力量不断进行攻击的话,对人的耐久力是一个巨大的消耗。
对手那让人误以为会永远持续下去的猛攻不久便迎来界限。而他也似乎终于发现了有哪里不对。
乔·普朗东没有倒下。
虽然现在已经满身疮痍一副随时都站不住的样子。但是他倾泻着重心双脚紧咬着地面。
无论是丽拉还是那位对手,如果刚才再冷静一点的话就能发觉吧,观众们虽然一直在叫唤,但是喊出的内容都是差不多的。
那是给予他们信任并敬爱的拳击手的声援。
乔突然露出了无所畏惧的笑容。
在不合时机的场合下突然露出让人理解不能的笑容,某种程度上算得上是暴力。
对手的脸上浮现出为啥这家伙还笑得出来的疑问的神情,抓住对方犹豫的时机乔吹响反击的号角。
吃了乔一击右勾拳的对手的头部剧烈的摇晃着,汗水四溅开来。拉扎勒斯一边观察着战况一边继续说到一半的话:
「而且,反正横竖都是个赢。这种事情也就无所谓了」
本以为胜利就要到手的时候却看到了对方莫名的笑容而产生动摇的那一刻起,乔的对手的好运就结束了。而乔是不会放过如此致命的大意的。
拉扎勒斯看着转入反击的乔的出拳,以为那只是一拳而已,结果却听到了两次击中的声音。眼睛几乎无法辨别的高速左右直拳削磨着对手的意志。但决胜一击则是接下来的上勾拳。
「人类竟然会那样笔直地飞到半空中啊……」
自顾自地决定规则,自顾自地遵守。将其所带来的不利尽数吞入肚中,最后堂堂正正的取胜。
这就是名为乔·普朗东的拳击手的生存之道。
被决胜一击打飞的对手,似乎在半空中就已经失去了意识,如同沙袋一般落在石板上发出令人心疼的巨响。不过就算还有意识的话也会因为落地的冲击失神吧,所以没有感觉到落地时的疼痛说不定是件幸运的事。
胜负已分,乔宣告胜利的咆哮和观众们的欢呼声一齐涌起。
「靠,我应该赌一把的」
拉扎勒斯完全把这茬忘了,懊悔地摇着头。
在拳击比赛中必须设有裁判的规则也是乔制定的。那位裁判冲到场地里,举起乔的手宣告着胜利。
「嘿!我赢了哦!」
「看到了看到了」
今日的赌博结束后似乎观众们的热气还没有散去。好不容易等人潮散开后乔才走到拉扎勒斯他们身边。
本来今天就有和乔会面的打算。为了确实地会合拉扎勒斯才会特意去会举行拳击比赛的街道。
乔的脸上青一块肿一块,都快没有脸的形状了,即便如此他还是露出满足的表情。
「我说你浑身汗臭味就不要凑过来了……丽拉可在边上哦?」
「……!?」
「怎么这样!啊啊,好伤心,伤透了心啊!让我去泰晤士河里洗一下」
「……!?」
拉扎勒斯决定无视掉处于慌乱中的丽拉,直奔主题。
顺便一提泰晤士河的污染非常严重。就算跳进去洗恐怕也只会让身上变得更臭。
「我要去一趟赌场,这家伙就拜托你了」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为何?』
「要是放任你不管的话,你肯定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不作出指示的话什么也不做——虽然这种异常症状已经比刚来时减轻了许多,但是丽拉的自主性还是一如既往的缺乏。
要是什么也不说就放任她不管的话,肯定会站在原地饿死变成木乃伊吧。这个判断应该不会错。
比起花费大量功夫把自己不在的期间的事情全部交待好不如索性交给熟人看管。
并且在拉扎勒斯为数不多的友人中,能够提供自宅给丽拉居住并且又能很快就见得到面的人也就是乔了。
「那么,麻烦你帮我照顾一晚」
「哈哈哈哈,放心吧!毕竟我也借宿在你家过嘛。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多多关照。拜托』
用眼角瞥了一眼正在仔细着写着谢辞的丽拉,拉扎勒斯重新看着接下来要去的赌场,内心不禁叹了口气。
接下来虽然要去的并不是black·chocolate·house。但是却是布鲁斯·柯塔所经营的众多赌场的其中一家。
在此之前拉扎勒斯大胜后买下丽拉的风波应该已经平息了。不过还没有坐实,所以姑且露个面确认一下到底是不是真的如此对于今后的精神上的安宁很有好处。
(要是有什么意外的话,没准会丢了小命也说不定)
要是明早拉扎勒斯没能回来的话,后面的摊子乔应该能帮自己摆平吧。毕竟是干着拳击这一行,死人什么的早就已经习惯了。关于丽拉,他应该也会如同待自己的家人一般好好照顾她的吧。
哈~~拉扎勒斯打了个呵欠。
「那么,接下来就是工作的时间了」
拉扎勒斯说完后正打算走向赌场,但突然间乔粗壮的手臂伸
过来,下一个瞬间抓住了他的衣领。
拉扎勒斯以你打算干什么的表情盯着乔,随后发现乔正在看着丽拉。
感受到两人视线的丽拉稍显慌张的用木炭在木板上奋笔疾书,过了一会儿丽拉把木板上写的文字摆给拉扎勒斯看。
丽拉的眼神中浮现出的是这么做是自己身为女仆的义务感,以及达成这份义务所带来的成就感。
『请慢走,主人』
这句话写的非常的漂亮,看来是经过了很多次练习了吧,拉扎勒斯不禁露出微笑。
要问帝都整体给人一种什么印象的话,拉扎勒斯觉得那就像一颗熟透了的果实一样。
那是一颗为了吸引周围的昆虫不断地散发着自己甘甜的气味,内侧蕴含着大量蜜饯,但是马上就会因为自身重量坠落到地上的果实。
作为被这颗果实上吸引的无数昆虫中的一只,拉扎勒斯现在正拿着五张扑克牌。
「服务员,再来一杯巧克力」
将背完全靠在椅子上的拉扎勒斯对着走过来的服务员晃动着手里的杯子。
固态的巧克力投入贩售是很久以后的事了。这个时代的巧克力与其说是巧克力不如说是像可可一样的液体。冠有『chocolate·house』名义上并不是赌场而是餐饮店,所以也会从事贩卖巧克力的业务。
名为Flash·chocolate·house,由布鲁斯柯塔所经营的这家赌场很轻易地就让拉扎勒斯进去了。
(还以为会有点麻烦呢。嘛,毕竟我都帮他保足了面子和利益了,这样也是正常的吧)
只是问了问丽拉的行动是不是有什么异样,除此之外再也感受不到一点之前的骚动有什么残存的样子。也没有看起来很棘手的家伙过来把拉扎勒斯带到后院里,看来布鲁斯也已经原谅了拉扎勒斯的样子。
所以拉扎勒斯也安下心来,那么今天也朝着适当的胜利而努力吧。
今天拉扎勒斯准备玩的是一种叫Brag的赌博游戏,通常被认为是后世出现的Poker的前身。
(好久都没玩过Brag了,不知道规则有没有什么变化)
布鲁斯·柯塔是一个丝毫不忌讳称自己为先进的经营者的男人。事实上,他所经营的赌场总会倾向于引进一些新品种,新规则的赌博。
Brag的规则,当然也和Poker差不多。一共52张牌,玩家的目标就是让自己手上的牌组更大。(注:我们国家的扎金花和这个差不多,感兴趣的同学可以去了解下扎金花的规则)但是荷官并不固定,而是在游戏中由玩家轮流担任。
拉扎勒斯还是小孩子的那个年代,大多数情况下每个玩家的手中只有三张牌。但是最近为了提高游戏的复杂性和策略性,手牌增加到五张。
虽说从清教徒的桎梏下解放后已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是丝毫看不到赌博有任何要衰落的迹象。随着赌博的日新月异的变化,各种复杂又有趣的规则应运而生也不是什么怪事。
拉扎勒斯所在的赌桌上,加上他在内的5名玩家开始了各自的思考。
(其他四人里,有一个是赌场派来的托。另外两个则是完全意识不到自己会输的菜鸟。还有一个则是手法不错,似乎是知道我的身份的赌博师。这个同行应该是知道我从不大胜的习惯,用我来掩饰自己,从中窥探着大胜的机会吧)
虽然这么多有点极端,但是在Brag里这种游戏中牌组的大小其实不是特别的重要。因为就算你手里的牌很大,但如有有人牌比你更大的话你还是得输。反过来如果其他人的牌都是单张的话,手上有一个对子就能赢。
若是仅仅奔着赢去的话,牌组的大小只是相对的,更重要的是能否判断出以如今的手牌,对方有没有赢的可能。
拉扎勒斯稍微挺起身板。
(差不多该出手了)
拉扎勒斯的赌博上正在发生着奇妙的事,但是由于变化太过细微,所以还没有人注意到。
虽然拉扎勒斯也是小有名气的赌博师,但是他的赌博手法却相当的朴素。既不追求大胜,也不出千,只是如同一名习惯了赌博的普通玩家一样,机械地重复着赌博。
对每次赌博的结果都基本上没有任何反应,无论是赢还是输,最多也只是眉头微微一皱的程度而已。
似乎赌客里有知道拉扎勒斯的人,有时会有视线朝这边过来,但是没过多久就离开了。毕竟Brag这种游戏观赏性并不高,看了一会就腻了。
但是,假如,有人能够强忍着无聊一直盯着拉扎勒斯前面的硬币数的话,应该就能发现这其中的蹊跷之处吧。
(不赢,也不输。掌握其间的度才是最难的)
重复着输赢的拉扎勒斯所持有的金钱的总量总是在变化中。而从长期来看比起输掉的钱,赢的钱总是要稍微多那么一点。以五先令作为本钱的拉扎勒斯不久后手头上的钱已经翻倍,并且还在持续不断的增加着。
更异常的是在座的其他玩家几乎都意识不到拉扎勒斯正在赢钱的这个事实。
(那个托一直在引诱那两个菜鸟,另外一个同行则是一直想着怎么赚个大的。注意力不在我这,算是运气不错吧)
但是要去数赢的次数和输的次数的话,拉扎勒斯输的次数则是占据压倒性优势。通常赢一把后就会连输几把,反过来几乎没有连胜的情况。
这是看着自己手上的牌的拉扎勒斯才能明白的情况。不过为了不引起旁人的注意,当他人误以为自己是一个不值得放在心上的赌博师,拉扎勒斯有时甚至会故意将本能赢的牌局故意打输。
赌场眼中的拉扎勒斯肯定是一个沉迷赌博不懂收手的赌棍。
但是在他赢的时候,赚的硬币总会堆积如山。而在他要输的时候, 却又基本上不下注,只支付最基本的参加费用而已。
无论何时,看着拉扎勒斯赌博的人都不会觉得他是掌握了胜利之道的赌博师吧。但是如同仔细看他手里的钱的话,就能马上明白他一直在赢钱这种是无可置疑的。
完美的掌握赌桌上的全员,在尽量不引起他们的注意力的情况下闷声发财。这种技术可能比只是单纯的赢要难的多。而对继承了祖父精湛的赌博技巧的拉扎勒斯而言,这种事情简直就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又要给丽拉工资,之前还买了一堆衣服。应该多赢一点吗?不、在这间赌场里不谨慎地增加赢钱的份额太危险了。要是不够的话,只要去别的赌场赚就好)
然后拉扎勒斯最难得的就是明明掌握胜率的天平到如此程度,却能够没有丝毫犹豫的放弃这一点。
「他妈的!」
在拉扎勒斯喝完第二杯巧克力时,被托给骗得团团转的其中一人猛地站起来。看来事到如今才终于发现自己的钱包见底了,赌客面如死灰。
而另一位上套的赌客则是还想着把输的钱给赢回来,一直赖在赌桌上不愿离开。照这个势头,这家伙明天恐怕要输的裤衩都没了吧。
拉扎勒斯抓住这个绝妙的时机,轻描淡写地站起身。
「我就到此为止吧」
「……啧,我说你啊,明明好不容易有点要赢钱的势头了,竟然想着逃跑,真是没出息啊」
拉扎勒斯起立后,注意到他面前堆着的硬币时,赌场的托一时失语,当然了,本来在他以为拉扎勒斯输的很惨,结果定睛一看却赚了这么多钱,不吃惊才奇怪吧。
「无所谓」
拉扎勒斯一脸不在乎地回答那个托后,将今天的收益塞入口袋。比来时重得多的口袋将着下一周将会衣食无忧这个信息传达给拉扎勒斯。
没什么特别的动乱,也没引起什么问题,只是小小的赚了点钱而已。
(唔,虽然之前那次犯了错。不过今天则是完美发挥)
拉扎勒斯在自画自赞。
对同行送去加油打气的视线后,拉扎勒斯打了个呵欠。由于来赌场之前没吃过饭,在被睡意侵蚀的脑袋变得昏昏沉沉的同时,只有甜巧克力水的胃正在隐隐作痛。
丽拉已经托乔照看,如今也已经半夜了,丽拉和乔也应该早就吃过了吧。就算回去也不一定有东西吃,在这里吃应该是最省事的。拉扎勒斯做出如此判断后走向饮食区。
「喂,菜单和那边是一样的吗?因为老板不是一样的嘛?那给我来一份酒烧鹿肉」
拉扎勒斯坐下不是为赌博而是为用餐准备的座位上后开始点菜。那是平常在black·chocolate·house常吃的菜系。
不久后运来的则是盛在大盘子里的,形状好似骰子的鹿肉以及以酒为基底,勾上芡汁的料理。盘子上撒满了芹菜。看起来颜色相当鲜艳,确实是布鲁斯开的店的料理风格。
煮烂了的鹿肉入口即溶,玉葱的甜味和酒的味道融合在一起的酱汁则让人觉得有点腻。不过这却被后来加上去的香料完美地改善了。
拉扎勒斯之所以经常回到布鲁斯的赌场里来,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他的赌场会有很多新式赌博,另一半的原因则是他的赌场里的料理味道不错,特别
是这道酒烧鹿肉更是别有风味。
「喂,能不能把这道菜的配方告诉我?价钱任你开」
「不信哦,布鲁斯老板会发火的。菜单全部都是保密的哦?」
「说的也是,毕竟也有不少客人是为了这里的菜来的,也是这家店收益的一部分嘛」
拉扎勒斯向这里的服务员问这种问题也不是第一次了,不过每次得到的都是相同的答复。他遗憾地摇摇头。
虽然能尝的出这里的酒烧菜味道和别处不同,但是那份美味究竟是如何造就的呢,拉扎勒斯的味蕾还没纤细到那个程度。
八成是香料里有什么秘诀吧,拉扎勒斯一边想着一边闭上眼享受着久违了的鹿肉的味道。如果把丽拉带过来的话她应该能明白吧,不过就算明白了以她的知识和词汇量也无法将其表现出来就是了。
突然,传来沉重的打击声和椅子重重地倒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
「——嗯?」
正准备将最后一块鹿肉送入口中的拉扎勒斯将视线转向骚动的发源地。
那边一位男人刚刚被揍倒在地。方才沉重的打击声应该是男子被殴打发出的声音。赌场里毕竟卖酒,所以有一些肢体冲突也是正常的。不过从那架势和赌客吵架并不一样。
虽然被打的似乎是客人,不过打人的一方则是身着制服的男性。
更奇怪的是被打到的一方的周围散了一地纸币。钱还是崭新的,估计数量在10张以上。面额虽然看不清不过肯定是相当大额不会错。
「开什么玩笑!都怪你们这些废物!这玩意能用吗!?我生意都吹了!」
「你吵个屁!再啰嗦一句老子宰了你哦!」
裂开的嘴唇留着血,大叫的客人和大声叱责那位客人的大个子男性。似乎是赌场的保安的男性在光天化日之下使用暴力的场景确实有点稀有。刚才的服务员路过这里后小声的嘟哝了一句「又来了」又没逃过拉扎勒斯的耳朵。
拉扎勒斯小声地叫住服务员:
「发生了什么?」
问完问题后,服务员脸上泛起一层阴霾,在为到底该不该说而犹豫着。
拉扎勒斯叹了一口气从兜里取出数枚硬币搁在服务员手上后将手握紧。
「嗯,那个嘛……」
「这应该不是那个布鲁斯规定不准说的事吧?话说那个家伙本来也就是一个秘密主义者,是不会让底下的人流出什么情报的……」
拉扎勒斯脑海中浮现出那位眼神中经常寄宿着怀疑的目光赌场的主人的身姿。布鲁斯·柯塔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商人,说他的所有行动都是为了追求利益最大化也不为过。
虽然搞不清事情经过,不过眼前所发生的暴力事件是很明显的麻烦事。而和麻烦事扯上关系的人越多麻烦程度也就越高也是世子常理。以布鲁斯的性格,不论是发生怎样的状况,他都绝不会提供给不相干的人任何情报。
「请你把它当做传言来说就好。布鲁素经常会到这个店里露脸,所以就算我也时常保持警惕之心。你就当是在就发生骚乱后和客人进行杂谈嘛,也算不上犯错吧?」
即便如此服务员还是摆着一副犹豫的表情,当拉扎勒斯准备向别的服务员搭话时却急忙叫住他。看来是觉得如果自己手里的钱被收走给其他嘴巴不牢的服务员的话会更麻烦。
「是这样呢,就这么办吧。那个、这只是流言哦?怎么说呢……」
服务员把脸凑过来,对拉扎勒斯耳语道:
「——似乎是假钞」
「哦?」
纸币历史和假钞的历史几乎等同于同一件事。历史上所有的纸币,可以说都存在着假币。
并且在帝都流通的英格兰银行券也不例外。
「没想到布鲁斯竟然对这方面业务也有染指啊」
拉扎勒斯眉头紧锁。
假币的印刷和使用都是极为严重的犯罪行为。被抓住重则死刑轻则被流放到奥斯特拉利亚。要是去纽凯特监狱的话,竟然能在门口看到被判绞刑的假币伪造犯。
即便如此,在巨大利益的推动下染指假币制造业的人依然滔滔不绝。每年回收假币的面额就以万为单位。没能回收进而流入市场的更是数倍。
「好像布鲁素的手下有雕金师在那里从事伪造原版假钞的工作。说到底只是做原版而已,所以被逮捕的可能性也相当低」
「啊,我这方面是不太懂了,难道制造假钞也有分工吗?」
养父曾经教导拉扎勒斯这种有关于犯罪的知识最好是记在脑子里,总没有坏处。并不是说要用这些知识去犯罪,而是不小心被卷入事件时也有防身的办法。
制造假钞分工通常为『伪造印有水印的假币的集团』『提供印刷所必须的铜板原版集团』『将印刷好的假币以半价出售给终端的客户的集团』。
使用假钞的充其量不过只是末端的人而已,进行假币生产的则完全是不同的一伙人。也正因为遵守着这种产业结构,即便查出事假钞时通常也无法危及到中枢集团的安危。
拉扎勒斯再度省视案发现场。
无论怎么看被打倒在地的男性都不像是警察。从四散在周围的假钞来推断的话——
「火并吗?分赃不均所以就吵了起来?」
「从刚才传来的怒鸣声来看似乎不是这样呢。而且使用假钞被抓不是罪行很重吗?所以为了防止在搞错的情况下自己使用自己制造的假钞,在假钞不容易被人发现的部位上都有特殊的记号」
「记号?」
「我听到的情况是布丽塔尼娅女神所拿着的叶子的叶脉上多出了一条。嘛虽然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就是了。总之,这是只有造假者才能马上明白的标记」
顿了一拍后,服务员把脸凑过来以及其些微的声音说道:
「听说那个记号似乎暴露了!」
「……哦—」
拉扎勒斯点点头,将视线转向像是干鸭子似的被赶出店的年轻人们。他们脸上满是惧色,应该是负责印刷的集团和末端的使用假钞的人吧。
剩下的唯有血痕和纸币——堆积如山的假钞。保安的男子粗暴地将假钞集在一起,像是恐吓一般瞪了周围的路人一眼后回到后院去了。
正是因为无法一眼就看穿是不是假货,犯罪才有成立的可能。
本来不可能暴露的,用来区别真钞和假钞的记号结果却暴露了,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那些被卖了假钞的人会怒气冲冲的过来干架也是理所当然的。
「最近的情况已经相当严重了!每天都有人跑过来说卖给自己的假钞根本不能用,怒气冲冲的要求赔钱,还经常引发暴力冲突哎!而且好像到处都有人被逮捕了!」
似乎关于这方面的问题最近频发的样子。在从业员和flash·chocolate·house的常客们中弥漫着一股不耐烦的气息。
「看来确实是这样。假钞可是大生意呐。不过圈子里的人应该没有泄露记号的动机吧?这样做只会让自己的罪行更容易暴露而已。」
因为使用了这里制造的假钞所以被逮捕,那些末端的假钞使用人也非常的愤慨。不过从布鲁斯本人还没有被逮捕这点来看,警方目前还不知道布鲁斯也是制造假钞的元凶的一人。说到底仅仅是记号泄露出去了而已,要是感觉到警方有所动作的话布鲁斯肯定就会像胆小的獾一样出逃帝都吧。
从拉扎勒斯尚未听闻来说目前的规模还很小。但却在假钞关系者中频繁出现问题,并且很注意不让警察获取太多情报。
从上述几点来看很明显有人在引导流言的传播。而能从流言中受益的人并不多。
「可能是与布鲁斯敌对的某个组织的间谍混了进来,然后泄露了记号」
拉扎勒斯稍微思考了一下后说道。
「再说的深一点话那个人应该是和布鲁斯有某种关系的黑社会人士。也就是说他虽不会因为布鲁斯的事业失败导致自己利益受损。但是如果布鲁斯被警察逮捕后将一切和盘托出的话就麻烦了,换言之就是一丘之貉」
也许是为了维持这件事仅仅只是流言的姿态,对拉扎勒斯的推测服务员只是暧昧地浮现出笑容。
「至少犯人还没有落网。要是处理得当的话,自然就会成为流言了。不过店里的氛围拜此所托也变得相当紧张呐,我要是说话不过脑子的话,没准就会被当成犯人抓起来咯」
大概是拉扎勒斯说的太深了吧,服务员摆出一副从心底感到厌烦的表情摇着头快步离开。
走之前还没有忘记加上一句:
「这只不过是流言而已,流言!」
扎拉鹅勒斯苦笑着目送他离开。
(不过就连布鲁斯也找不到犯人甚至发现不了他是通过何种手段做到的啊~~恐怕对方也是大人物哟)
无论是正常社会还是黑社会,要维持人的社会性关系的话,需要信用。暴力也好,金钱也好外表也罢,必须要有某种要素作为信用的担保,否则人就不能维持自己的立场了。
现在记号已经泄露,并且还尚未明晓泄露的理由。布鲁斯目前正处于失去信用的
处境之中,大概正在集中所有力量搜查犯人吧。
拉扎勒斯想到这点后,耸了耸肩。
「无所谓,反正又和我无关」
布鲁斯就算因为这件事而不慎落马,也与自己没有任何瓜葛,不过是能去的赌场少了几所罢了,况且帝都最不缺的就是赌场。
拉扎勒斯品尝完最后一口烧肉后,满足地摸了摸吃的饱饱的肚子。些许的睡意突然向他袭来。
「再喝点酒就撤吧」
但是flash·chocolate·house的骚动还没有结束。
「大,大事不好了!」
一位男性慌慌张张地冲到店里喊道。
拉扎勒斯起初还以为他也是假钞关系者,但是从他的视线的移动方式来看他和这家店并没有什么关系。
「警察来查了!」
然后,另一位男人的一句话让店内的赌客炸开了锅。
「原来是放风的吗」
拉扎勒斯知道那名男子的正体,自顾自地点了点头。冠以秩序(orderly)之名的他是这间赌场的放风着,任务是在店外巡逻,看是否有警察来取缔。通常赌场为了达成这个目的都会在雇佣好几名放风的人在店外四处张望。
虽然赌场可以说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但是实际上则是违法的。警方是不是的会过来取缔,而今天拉扎勒斯正好赶上了。赌场的经营者自不必说,参加赌博的客人们也是取缔的对象。店内乱城一锅粥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偏偏让我赶上了,该说运气好还是不好呢?嘛,所罗门王好像曾说过『酒鬼都是未开化的野蛮人』来着」
一般在放风者冲进来数秒后搜查的人就会进入店内。与那些正赌到一半,为了确保自己利益而拼尽全力的客人以及为了隐藏赌博的事实而慌忙藏匿证据的经营 者比起来,拉扎勒斯可谓是悠然自得。
拉扎勒斯一边嘀咕着无所谓一边走出赌场。反正在被抓之前就能从这条路走到出口,而且也没有警察愿意追已经走远的人。
再退一步说,就算万一自己真的被抓了,只要交一点保释金就能平安无事的出来。
也是想趁着混乱的机会偷走赌桌上的钱吧,拉扎勒斯用余光瞄了一眼被人踹倒的先前在一张桌子上赌博的那位同行,轻轻地摇了摇头。
拉扎勒斯离开flash·chocolate·house,慢悠悠地走到家门口后,疑惑地歪起头,因为拉扎勒斯的家还亮着灯。
他取出怀表确认着时间。夜已经过了大半,要是天气好的话是能够看见启明星的时间。周围的房屋都是漆黑一片,简直就像是只有拉扎勒斯的家是灯塔一样与外界格格不入。
(是乔那个家伙在锻炼吗?)
拉扎勒斯一边诧异着一边掏出钥匙,由于太暗的关系对了好一会才对准钥匙孔,打开锁后缓缓地将门推开。
「——哇!」
看到站在那里的丽拉后拉扎勒斯吓了一跳。
拉扎勒斯下意识地停下脚步。随后丽拉踏着碎步跑到他的身边拿起木板给他看。
『欢迎回家,主人』
看着十分不习惯的文字,拉扎勒斯眨巴眨巴眼睛。
在这个家住过的都是与打招呼这种事无缘的人。而且从丽拉来了之后拉扎勒斯也没有尝试过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独自出门。
「……什么啊?为了这种事特意没睡吗?」
拉扎勒斯皱起眉头。丽拉再一次举起木板。
『欢迎回来,主人』
对丽拉来说是很稀有的,非常固执的表达自己意思的方式。拉扎勒斯思考了一会后终于明白了她到底想让自己说什么。
「……我回来了」
拉扎勒斯的回答似乎是正解的样子。丽拉将木板翻了个面,背面上则写有别的话。
『主人工作辛苦了。晚饭已经准备好了,在重新热好之前请稍作等待』
拉扎勒斯还是第一次看见丽拉写出这么长又流利的文章。恐怕是在他回来之前花了很大功夫边查边写的吧。
「那个,有饭吗?」
「需要。不。吗?」
听到拉扎勒斯的自言自语后,丽拉手忙脚乱地写下文字。
(虽然我没命令她做,不过也没禁止她啊。)
丽拉则似乎认为做晚饭是理所当然的。
(……理所当然,吗)
这个词让拉扎勒斯稍微感觉有点奇怪。毕竟单纯地在命令下做饭,和丽拉凭借自己的意志自然而然的去做可谓有着天壤之别。
这个差别,就是丽拉随着时间一点点变化的证明。
忽然,拉扎勒斯注意到丽拉的脑袋正在微微地晃动着。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但是能够感觉丽拉微微地眯起了眼睛。
「……困了吗?」
丽拉摇着头表示否定。但是那动作怎么看不愿去睡觉而闹脾气的小孩一样。
拉扎勒斯轻轻叹了口气。
「我还没吃饭,所以你能为我做真是帮了大忙了。其他也没什么事了,好了快点去睡吧。谢谢你」
「……」
丽拉摆出一副自己是在工作的表情,拉扎勒斯则是轻轻的按住她的额头,结果她差点就这么倒下去,看来困意已经让她的身体使不上力了。
「你看吧,好了,快去睡吧」
丽拉缓缓的鞠了一躬,朝着二楼自己的房间走去。那走台阶的方式让人担心她会不会从楼梯上掉下来。
目送着那小小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中后拉扎勒斯回到客厅。
「哟,回来了啊!拉扎勒斯!」
「别那么大声好吗?会吵着邻居的」
「抱歉!」
「我说你能不能给我小点声!」
乔摆出一副完全把客厅当做自己的姿势喝着酒。拉扎勒斯则是无力地扑倒在沙发上,抬起头盯着乔。
「你别这么晚还把小孩子叫起来啊。嘛,无所谓就是了。还有,你都在我家借宿了,帮我端个饭总可以吧?」
「当然!」
乔站起身,走向厨房。虽然外表看起来是和熊一般粗壮的男子,但事实上是会做饭的。加热一下丽拉做的晚餐这种小事应该是很轻松的吧。
「我就是因为觉得如果放任她不管的话她会就那么一直站着不去睡觉所以才叫上你的。到头来那家伙还是醒着,这样我这么做不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嘛?」
「虽然很抱歉但是没办法啊!我是叫她去睡觉了,但是本人说不想睡我有什么办法嘛!」
「丽拉自己主张的?诶那还真是罕见」
拉扎勒斯蹙起眉。虽然木板上的文章也越写越长,但是她的自我主张还是一如既往的少。
「反正又没有碍事的主人,所以想玩的晚一点吧」
「不要说出不符合“便士”盖德的蠢话!那家伙肯定是在担心你好吧!」
「……担心?」
意料之外的单词让拉扎勒斯下意识地重复起来。
「没错!你觉得对那个孩子来说赌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既然如此担心只身去赌场的你担心到夜不成寐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吗?」
「……真是爱操心呐」
虽然之前也有很多次去赌场的经历,但是像现在这样彻夜赌博在丽拉来之后还是头一遭。拉扎勒斯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他刚到门口时丽拉已经到了走廊的原因,耸了耸肩。
虽然不明白她到底是不是一直站在那里竖着耳朵等着拉扎勒斯回来就是了。
乔端着冒着热气的锅从厨房里现身。
「爱操心这点你们两个算是彼此彼此吧」
「怎么说?」
「刚才说了『我还没吃』吧?」
咚,乔粗鲁地把装有炖菜的锅放到桌子上,递给拉扎勒斯后,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牙缝里还有芹菜。哈哈,多亏丽拉已经困了」
「……」
拉扎勒斯用舌头扫着牙齿,一言不发的拿起勺子。
「我看你已经吃的够饱了,我抬你一手吧!」
「行啊,想吃随便你」
伦敦塔。
那是为重刑犯所准备的牢狱,是他们此生所达到的终点。几百年来吸收了连绵不绝地吸收罪人们悲叹的伦敦塔即使是昼间也相当的阴暗潮湿。没准饱偿了犯人们鲜血的地面上不长一草一木。如果竖起耳朵听的话还能时而听到人们啜泣的声音——
当然了,这是不可能的。
「无论什么时候来,这里都是这么悠闲啊」
拉扎勒斯现在正沐浴在伦敦塔的阳光之下伸着懒腰。对于白天蹲在家里,晚上出去赌博的赌博师来说,自然对阳光会非常敏感。
太阳深处射出来的光线的刺激让拉扎了斯眼角泛出泪光,一边眯起眼睛一边打了个呵欠。
『这里、伦敦塔?』
「对。就是那个安妮博林被好色的国王以莫须有的罪名处刑的伦敦塔」
毕竟是远近闻名的古迹,所以异乡的丽拉也知道伦敦塔的大名,然后因为眼前的景象和印象中实在不太对的上,摆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