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八分钟……」
特质凶具十三号对目前的状况一无所知。六花们发生了哪些骚动,铁钴镍钨又在做些什么,它既没有兴趣知道,也没有去思考。
「还有……七分钟……」
自己的攻击成功了吗?六花真的全灭了吗?就连这些它也没去想。它只是老老实实地按铁钴镍钨的命令去行动,它就是为此而生的。
「……六分钟。」
十三号伏在地上喃喃自语。
太过瘾了。铁钴镍钨很满意阿德雷特的表情。
现在这副表情可是有史以来独一无二的啊。为了保护一名少女而要毁灭世界的少年的表情,而且这个少年知道他对少女的爱是虚假的。但知道之后,他仍然无法舍弃这份感情。铁钴镍钨十分享受这份因爱而生的痛苦。
真想在某个安静的地方一边品茶一边沉浸其中啊,此刻的它便是这样的心情。
但很可惜,它不能那么做,六花们还活着。铁钴镍钨通过二十四号向狼型凶魔传达命令:不要让作为斥候的豹型凶魔接近自己。
此外,根据从阿德雷特那里问出的撤退路线,它下达了指示。为了不让六花们逃走,让凶魔们事先埋伏好。这样一来,六花们既无法打倒铁钴镍钨,也无法逃跑了。
但同时,铁钴镍钨十分佩服。它本以为六花们想不到找到自己的办法,也完全没有留意豹型凶魔的存在。
至于火攻,铁钴镍钨也完全没想到,因为它认为奥特罗制造的药剂不足以让森林被火海吞没。
如果计划实施的话,愚蠢的狼型凶魔应该会如六花所愿派出豹型凶魔吧。如果是抱持着明确的目标向这边赶过来的话,就算是十一号的能力也无法藏住铁钴镍钨。铁钴镍钨真是好不容易才捡回了一条命啊。
铁钴镍钨对阿德雷特的抗争表示称赞。
「真可惜啊,真是太可惜了,阿德雷特。」
铁钴镍钨对面前的阿德雷特说道。
阿德雷特屈膝跪在铁钴镍钨面前。他停止了哭泣,沉默不语,从他的眼神里看不出一丝光彩。他的心已经完全破碎了。看到这些,铁钴镍钨再次捧腹大笑。
「……那边那个,你把阿德雷特藏到肚子里。」
铁钴镍钨对旁边的河马型凶魔下达了命令。现在还不能杀了他,他还有重要的角色要扮演。
「不能让他受伤。绝对不能让他逃走。还有,塞住他的耳朵,不要让他知道外面的情况。知道了吗?」
河马型凶魔张开血盆大口,它从口中伸出触手,缠住阿德雷特的身体,把他拖进了自己的胃里。阿德雷特没有进行任何抵抗。
「阿德雷特,安心休息吧。我会给芙蕾米带来幸福。」
阿德雷特没有丝毫反应。铁钴镍钨离开了河马型凶魔。
「虽然到此为止我已经觉得无比满足了……但,还可以有更多乐趣。」
铁钴镍钨嘀咕着。虽然自己对阿德雷特的表情感到心满意足,但还有芙蕾米。只要没看到她因爱痛苦的表情,那铁钴镍钨的战斗就没有结束。
铁钴镍钨没有停止操纵阿德雷特的爱。它决定,等到芙蕾米出现在他面前,再解除对他的操纵。
告诉芙蕾米吧,告诉她你根本不爱她,告诉她这一切只不过是我的策略罢了。如此一来,芙蕾米会摆出怎样的表情呢?
「我不相信,骗人的,这一定是骗人的!」
铁钴镍钨想象着芙蕾米嘶喊的话语,并试着说了出来。光是想象就忍不住笑声。看着芙蕾米接受现实的那一刻的表情,正是愉悦之所在啊。
芙蕾米应该会自杀吧。对一切的一切感到绝望,然后了结自己的性命。铁钴镍钨对此无比期待。
「……对了。」
铁钴镍钨灵光一现。虽说看着她自杀也不错,但还有更想看到的表情。
让阿德雷特杀了芙蕾米吧。
先用治愈凶魔的能力复活自杀的芙蕾米,然后对阿德雷特这么说,如果你亲手杀了芙蕾米,我就再给你一次和我战斗的机会。
不再被操纵爱的阿德雷特,应该会毫不犹豫地杀死芙蕾米吧,他应该会从心底里憎恨着芙蕾米这个导致世界毁灭的罪魁祸首吧。
当深信着始终爱着自己的阿德雷特,毫不留情地刀刃相向的时候,芙蕾米会摆出怎样的表情呢?
「好,就这么决定了。一定要让芙蕾米死于阿德雷特之手。」
铁钴镍钨嘀咕道。没有休息的时间了。它等待着愉悦的再次到来。
再过一会儿,十三号就能做好一切准备。六花会全灭,娜谢塔尼娅也会死掉吧。多兹和卡古伊库会向自己俯首称臣,碍事的家伙将一扫而空。
接下来,只要等待六花全灭就好了。
「……嘿嘿。」
铁钴镍钨从喉咙里发出笑声。六花们现在仍相信他们的计划没有暴露,因此继续留在这个地方。他们还相信着阿德雷特。对于阿德雷特是第七人,以及一切即将落下帷幕的事情,都一无所知。在看到芙蕾米的表情之前,就先欣赏一下他们挣扎的样子吧。
「那么……狼型凶魔。现在六花们在干什么?」
铁钴镍钨通过二十四号向狼型凶魔问道。此刻的它坚信胜利已是囊中之物,剩下需要做的,只不过是善后工作而已。
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阿德雷特气力全无地躺在凶魔的腹中。潮湿闷热,呼吸困难。但这对阿德雷特来说已经无所谓了。
「……杀了、我吧。」
阿德雷特喃喃自语。
「……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拜托了,求你了,杀了我吧。」
他的话语无法传到给任何人,就连吞下他的凶魔也不行。
河马型凶魔用口中的触手缠着腹中的阿德雷特。他的双腕、双脚,甚至头部都被束缚着,就连双耳也被触手塞住,耳膜感到阵阵痛感。但阿德雷特没有一丝抵抗。
「……杀了我吧。」
他感到深深的悔意,并不只是因为背叛同伴,还有自始至终的战斗和时至今日的人生。
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战斗至今的呢。如果在神殿的时候没有保护芙蕾米,就那么让她死掉,或者在雾幻结界里被直接杀掉的话,就不会演变成今天这种局面了,铁钴镍钨的计策也会全面失败。
拼命地活下来,不断地战斗,这全都是为了铁钴镍钨。
如果没有成为奥特罗的弟子的话,如果放弃复仇,转而追寻平凡的生活的话,又会变成什么样呢?
铁钴镍钨说过,如果没有阿德雷特的话,芙蕾米大概会死。正如它所言,除了自己,还有谁能在命运神殿里保护得了芙蕾米呢?
如果自己放弃复仇的话,会有自己以外的某人被选为第七人吧。那个某人应该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更别提保护芙蕾米了。如果出现那种情况,就是六花的胜利了。只要自己不在,世界就不至于毁灭。
自己究竟是什么人。不是地上最强的男人,也不是拯救世界的六花的勇者,不是为了心爱之人战斗的复仇者,也不是唯一一个能够给芙蕾米幸福的人。
阿德雷特·麦亚究竟是何许人也?答案显而易见。
铁钴镍钨的提线木偶,它的玩具罢了。
汉斯并未能阻止河马型凶魔吞下阿德雷特。在铁钴镍钨所在广场的一角,他被蜘蛛型凶魔张开的丝笼所困。汉斯的剑对粘性丝线并不奏效,此时的他对一切都无能为力。
但即使没有丝笼,汉斯也无法帮到阿德雷特吧。因为此时,有四十头铁钴镍钨麾下的凶魔正向他袭来。
「得手了!」
前后左右,四头凶魔同时伸出利爪攻击。汉斯屈身,让身体紧贴地面,向前滑了出去。他钻过一头凶魔的胯下,逃出了包围圈。
与此同时,他想从下方向凶魔发动攻击。但就在他钻过凶魔胯下的同时,又有其他凶魔攻了过来。汉斯只能靠腕力改变前进的方向,勉强躲开凶魔的利爪。
但此刻仍容不得片刻歇息。在他逃跑的方向上,还有更多凶魔严阵以待。
这是从未遭遇过的强敌。任何一头凶魔,实力都凌驾于来遗迹之前对战过的家伙之上,而且它们协同作战的能力相当了得。
为了制造一对一的机会,汉斯来回穿插跑动,但在这数十分钟的战斗中,却连一次机会都没抓到。这些凶魔仿佛心有灵犀,战斗时能感知到同伴的想法一样。
疲劳使汉斯的动作变得迟钝,他无法完全防住所有的攻击,因而满身血迹,遍体鳞伤。
尽管如此汉斯还是打倒了四十头凶魔中的十头,但他的体能也已经到达了极限。毫无喘息之机的战斗已经持续了几十分钟。在狭窄的丝茧中寻找生存的夹缝,每一步都生死攸关。就算是汉斯,也快坚持不下去了。
「汉斯,久等了。」
此时,铁钴镍钨离开河马型凶魔,向汉斯走来。蜘蛛型凶魔吸回丝线,撤除了汉斯和铁钴镍钨之间的阻隔。周围的凶魔也停止战斗,在远处围住汉斯,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话说,你变老实了呢,这样反倒有些冷
淡不是么?我还以为你会鼓励阿德雷特,让他克服被操纵的爱来杀了我呢。」
汉斯一言不发,因为他知道现在说什么也没用。虽然阿德雷特有过反抗,但也只不过是铁钴镍钨设好的游戏。汉斯对于作战内容暴露及阿德雷特投降的事已经有了觉悟。
但在阿德雷特仰天长啸泣不成声之时,他也一反常态地心中一痛。即使是已经能明辨出是敌是友的现在,他也对阿德雷特憎恨不起来。
汉斯也算是恶霸势力的一员。但他并没有玩弄敌人以取乐的兴趣。即使因为工作关系,此类场景并不罕见,但他也只会对此感到十分反感。
「你还真是蠢啊。」
铁钴镍钨说道。
「如果你杀了阿德雷特的话,明明还有一线胜机的。但正因为你想实施这愚蠢的作战计划,才会变成现在这种局面——阿德雷特落入我手,你孤身一人。我说,现在的你,怀着怎样的心情呢?」
汉斯想逞强说心情不错,但筋疲力尽的他,就连说出这句话的力气都没有。
「因为你的错,世界要毁灭了。你糊涂的判断,把一切都逼上了绝路。家人、挚友、深爱着的女人……大家都因你而死去。能告诉我吗?你现在是怎样的心情?」
此时的汉斯,感觉有点了解铁钴镍钨这个人了。它拘泥于「爱」。它从折磨着爱着他人的人之中汲取快感。不过就算知道这一点,也改变不了什么。
「……你呀,真是脑子不正常呢。」
「我经常被这样评价,耳朵都快听出茧了。」
铁钴镍钨笑着说。
「……挚友什么的,我才没有那么夸张的东西。家人的话,连他们长什么样子我都不记得了。至于女人,心血来潮之时揽入怀中的倒有好几个,但没有一个我动过真情。
真是不巧呀,铁钴镍钨,就算你盯着我的表情,也没法过瘾的。」
一边说着,汉斯回以微笑。
「……看来你是个相当无趣的人。那就快给我去死吧。打倒你之后,到某个安全的地方等待六花全灭就好了。」
铁钴镍钨话音刚落,凶魔们便再次向汉斯发起攻击。现在没有时间可以调整气息了,凶魔们的攻势比之前更加猛烈。
时前时后,汉斯像猫儿一般闪展腾挪,逃出了包围圈。真不巧,自己现在还不能死,因为还有打倒铁钴镍钨的可能。
茶末现在应该在搜寻自己。也就是说,应该会有几十只从魔遍布遗迹各地。那么,至少也该有一只会靠近这个广场。
只要她能找到自己的话,局面便能一下子扭转过来。
就算没有茶末也没关系,还有芙蕾米和娜谢塔尼娅,说不定多兹和洛洛尼亚也在行动。在他们找到自己之前,绝对不能死。活下去,继续在这里拖住铁钴镍钨。
「很遗憾,汉斯。事情不会如你所愿,援军无法赶来的。」
同一时刻,茶末奔跑于遗迹的南部。她一边和从四面八方袭来的凶魔们战斗,一边寻找着汉斯的下落。凶魔们零零星星的攻击,完全无法阻挡茶末前进的脚步。
「怎,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找不到呢?」
但她现在没有任何线索,也找不到汉斯的踪迹。
「可恶,这样、这样一来不就杀不了汉斯了吗!」
茶末一边抱怨着,一边继续着搜索行动。
莫拉和戈尔道夫并肩与包围结界的凶魔们战斗着。莫拉的体力已经临近极限,戈尔道夫也开始显露出疲态。当初以为在作战开始之前撑住就行,结果却演变成这样的持久战,真是想也想不到。
「莫拉,找到、什么了吗?」
刚打倒了敌人的戈尔道夫询问道。莫拉一边躲在戈尔道夫身后,一边集中精力,用千里眼寻找四周的蛛丝马迹。
铁钴镍钨应该在预谋着什么。它在准备着打倒莫拉和戈尔道夫,或许更甚,打倒六花全员的计策。这份疑心已经变成确信。但是,从四周的三百多头凶魔的身上,怎么看都看不出有任何准备的样子。
再怎么说,线索也太少了。即便如此,莫拉还是用千里眼持续观察着。
「芙蕾米小姐,拜托了!快清醒过来!」
洛洛尼亚舞动着鞭子。芙蕾米一个横向的滚翻,躲过了鞭子。她和假大本营的凶魔们一起迎击逼近的六花。
狼型凶魔一边保护着芙蕾米,一边在后方嗤笑。看起来它是真的相信芙蕾米背叛同伴了。在某处听着这件事的铁钴镍钨大概也是这么想的吧。
「差不多可以放弃了吧!芙蕾米小姐现在可是敌人!只能杀掉她了!」
娜谢塔尼娅叫喊着。对此洛洛尼亚摇头否定。
「杀掉芙蕾米小姐这种事,我做不到!」
两人继续假装成还没有想通的样子。多亏了她们俩演的这出戏,敌人相信了芙蕾米的回心转意。
「唔!」
芙蕾米故意接下了娜谢塔尼娅的攻击,血从她的侧腹部喷涌而出。顷刻间,其他凶魔们一齐挡到芙蕾米的面前,去迎击娜谢塔尼娅。同时治愈凶魔急匆匆地赶到芙蕾米的身旁,替她治疗侧腹部的伤势。
和以前一样,真是不得了的治疗能力啊。治好芙蕾米的伤势,仅仅花了数秒钟的时间。因此芙蕾米确信,计划是行得通的。就算芙蕾米的心脏被剜去,治愈凶魔也会立刻帮她治疗,而她也能存活下来。
治愈凶魔能否治好红色印记之病还是未知数,即便如此,只能背水一战。
芙蕾米在心中想道。阿德雷特,请再等一下。我们很快就会实施计划,然后去救你。
汉斯相信,铁钴镍钨的从容不迫并不是演技。大概如它所言,援军是不会来的吧。大概它已经酝酿好全灭六花的对策了。
「喵啊!」
汉斯用剑接下了攻击。他如猫儿一样伏地爬行,在凶魔们的脚边穿梭迂回,终于逃了出来。
「……真烦人啊,汉斯。」
汉斯从没想过要苟延残喘,但他就是不太想在这里就死。
只要能活着,就一定能找到打破僵局的方法。汉斯想起了说过这句话的某个笨蛋。
「你是说我们束手无策了吗?」
「什么意思?」
「我们才没有那么天真呢。」
汉斯一边说着,挥剑砍了过去。就在此时,汉斯突然闻到了一股奇臭的味道。有什么东西从地面升腾起来了。汉斯立刻意识到,这是毒气。
汉斯立刻准备离开这里,在狭窄的丝线的茧中,一边防御着凶魔的攻击一边移动。但无论他怎么移动,这种气体仍会呛入鼻中。
「并不天真?我觉得不是吧。」
「还有……一分钟。」
此时特质凶具十三号待在地下。这里是古代住在此处的人们所使用的地下水路。十三号便潜藏在这其中的最深处。
它的能力是可以滋生出大量的分裂体。这些比虫子还小的分裂体,遍布在遗迹地下流动的水流和地下水路中。
这些分裂体拥有两种能力。其一,是制造毒素。这种毒素,会作用于神经系统,麻痹身体,之后使心脏停止跳动,导致中毒者死亡。而这些毒对凶魔完全不起作用。现在在地下流动的水中就已经满含了这种入口即死的剧毒。
其二,是使水加热。在十三号下达命令的同时,分裂体们就会发出热量。这份热量,足以令地下水沸腾,水会变成水蒸气,喷出地表。
六花和凶魔们交锋的地方,会瞬间变成地狱吧。
「……零。」
十三号对遍布地下水路的分裂体们下达了命令,发出热量,煮沸地下水。
同一时刻,芙蕾米也感到了这股异臭。洛洛尼亚、娜谢塔尼娅和多兹,都脸色骤变。
「毒……是毒!」
洛洛尼亚喊道。在芙蕾米的身后,狼型凶魔摆出了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铁钴镍钨并不只是在耗时间,同时也在准备着全灭我方的计策。
就在芙蕾米意识到失败的下一瞬间,发生了一起不可思议的大事。整个遗迹都开始震动,轰鸣声响彻大地,地表发出呻吟般的声音。芙蕾米想,这也是铁钴镍钨的计策?
但是狼型凶魔却盯着地面,感到有些疑惑。芙蕾米望向远处耸立的高山,心想,难道……
莫拉的头发倒立起来。从铁甲中冒出蒸汽一样的雾气,她的目光熠熠生辉。
这是长年累月磨练出来的圣者之力。莫拉把这力量,全部注入到拳头上的一点。
莫拉用千里眼搜寻自己所在山脉的各个地方,但地面上什么都看不到,空中也毫无异状。那就只能是地下了。
莫拉看到地下水路里老鼠的尸体,地下河中则漂浮着鱼的骨骸。就在那时她终于察觉到了敌人的阴谋所在,那就是从地下向地表喷出毒气。
莫拉用千里眼搜寻水中的情况,然后发现了唯一一头幸存下来的水蛇的身影。它紧贴在水路最深处,从口中吐出气泡。在它的额头上有个小小的突触。
如果不是莫拉,就算是能够找到它也无计可施吧。
「戈尔道夫,接下来我会使出全力,之后
的事就拜托你了!」
莫拉喊道,紧接着挥动铁甲砸向地面。这奋力一击,使得地动山摇。莫拉是山之圣者,她正在操控着山本身。
水蛇型凶魔所在的地下水路在不断摇晃、崩塌,岩石砸入水中。水蛇型凶魔慌忙逃窜,但地下水路已经完全坍塌,无论岩石还是土块,全都破碎崩落。
这些东西纷纷沉入水底,仿佛要把水蛇型凶魔碾碎。无处可逃的十三号束手无策,命殒水底。
被加热的水还没沸腾就再次归于寂静。
但是,带有毒素的蒸汽还是通过水井、水道等少许连接地面的渠道蔓延到了地表之上。
用尽所有力气的莫拉全身乏力,终而支撑不住身体,倒向地面。平时轻而易举就能挥动的铁甲,如今连一下也挥不动了。
但就算这样也不能晕过去。莫拉强撑着不让自己失去意识,使用回音之力,朝着天空大声喊道。
「「「各位!快逃离此处!毒气要从地底蔓延上来了!虽说我做了应急措施,但切不可在此地久留!」」」
这份回音,传遍了同伴们所在的遗迹各地。
「喵,就像她所说一样啊。」
莫拉的回音也传到了与铁钴镍钨对峙着的汉斯耳中。汉斯因蔓延到地表上的异臭而不住地咳嗽。但这毒气也没有更进一步的伤害了,汉斯的身体仍能活动。如果这个计策成功的话,恐怕只要几分钟六花就全灭了吧。
「哈,没想到莫拉也挺行的嘛。」
铁钴镍钨的脸上浮现出些许困扰的表情。但汉斯知道,毒素在发挥作用,他的身体渐渐变得没那么利索了。
「但是,要说是她的风格的话确实是她的风格。如果她早一点发现的话,说不定就能避免六花的全灭了。明明是关键的地方她却没做到,真是个蠢笨的女人啊。」
「喵,话也不是那么说。至少那家伙替我们争取到了杀死你的时间。」
汉斯继续在周围数十头凶魔的缝隙间奔跑逃窜着。局势丝毫未变,他的战斗仍然只为了苟延残喘。
莫拉的回音也传入了芙蕾米耳中。真是千钧一发啊,芙蕾米想着,并发自内心感谢莫拉。亏她能在敌人的重围之下,命悬一线之际,还能出色地化解危局啊。
「……六花真是缠人啊,明明我是想让他们早点解脱的。」
芙蕾米对狼型凶魔说道。现在自己是背叛六花之人,因此决不能为同伴得救而感到高兴。
「放心吧,芙蕾米,这个毒对凶魔是不起作用的。我们已经确保这个毒对你无效了。」
狼型凶魔如此说道。
「这样的话多兹就成了一个麻烦。它就交给我吧。」
说完,芙蕾米跑向多兹,摆出射击姿势,然后在不引起凶魔们怀疑的情况下稍微射偏了目标。
「我真是看错你了,芙蕾米小姐!你把我们这些并肩奋战的同伴当成什么了!」
多兹一边叫道,一边稍稍给芙蕾米使了个眼色,表示它察觉到了芙蕾米并不是真心要攻击自己。芙蕾米没有向多兹说明真相的时间,但多兹却知道芙蕾米一边假装投降,一边在计划着什么。
「请放心!距离毒气蔓延还有些时间!这足够我们阻止芙蕾米小姐、救出阿德了!」
洛洛尼亚也向芙蕾米使了眼色,表示一切顺利。芙蕾米心想,决不能浪费莫拉争取来的时间,自己一定要救出阿德雷特。
芙蕾米将枪对着洛洛尼亚架起。第一发射出的子弹擦过她肩部的铠甲。在装填第二发子弹之时,芙蕾米故意露出破绽。
洛洛尼亚做出一副下定决心的表情,挥动鞭子,袭向芙蕾米的心脏。芙蕾米闭上双眼,假装没注意到洛洛尼亚的攻击。
锋利的鞭子前端贯穿了芙蕾米的胸膛。鞭子在芙蕾米的体内搅动,撕裂着她的心脏。芙蕾米的胸口顿时血流如注,随后她倒向了后方。狼型凶魔失声喊道。
「十七号!别让芙蕾米死了!」
上钩了。芙蕾米想着。
在后方安全区域观望着这场战斗的特质凶具十七号大惊失色。它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不让芙蕾米死去。因此它火速赶往倒地的芙蕾米身旁。
包括狼型凶魔在内的大部分凶魔都去掩护十七号了,保护它不被娜谢塔尼娅、洛洛尼亚和多兹攻击到。
心脏被剜开的芙蕾米命悬一线。十七号靠近芙蕾米的身体,开始修补她胸前的伤口。
十七号的能力与其说是肉体的治疗倒不如说是修补,它能从自己体内喷出液体,然后转换为被治疗的凶魔的肉体。
芙蕾米身上的大窟窿瞬间就已经愈合,伤口的出血也止住了。然后十七号开始着手修复损坏的心脏。
这个时候,芙蕾米胸口的印记映入十七号的眼帘。它知道那枚印记的由来。
十七号并不是备受铁钴镍钨信任的凶魔。对于第七人是谁、芙蕾米为何诞生这种事,它到现在都一概不知。
但它却知晓嵌进芙蕾米胸中的陪葬的制约。
那是五十多年前,比芙蕾米的出生还要遥远的过去了。十七号被铁钴镍钨传唤过去。那个时候,铁钴镍钨使用的还是三翅凶魔的肉体。
在那儿,十七号听说了拥有神奇能力的凶魔的事,即当某头凶魔死去时,另一头凶魔也会立即死去,拥有着名为「陪葬制约」的能力的凶魔的事。不管怎么琢磨,它都想不出这种能力的用途。
铁钴镍钨说,现在它正在仔细研究这种能力。
凭借圣者之力,能否解除陪葬的制约?凭借凶魔之力,能否解除陪葬的制约?如果能做到的话,要怎么防止这种情况的发生?
「在与下届六花的战斗中,这陪葬的制约将会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就算有个万一,也绝对不能让这个制约被解除掉。
我必须用尽所有方法来完善陪葬的制约。而在这个研究中,我需要借助你的力量。」
没有选择的余地,十七号接受了这个命令。
拥有陪葬制约能力的凶魔,从某头凶魔的身上摘除极小一部分的肉体,然后把那部分加以改造,再移植入其他凶魔体内。移植的肉体会与受体凶魔的身体同化,然后成为它身体中的一部分。
之后,当移植源凶魔死去之时,受体凶魔体内的寄生虫就会察觉这件事。只要寄生虫发出特殊的信号,移植的肉体就会变成强力的病原体,从而杀死受体凶魔。
十七号使用自己的能力去尝试破解陪葬的制约。但植入凶魔体内的肉体已经与受体凶魔完全同化,甚至已经使受体凶魔的身体本身发生变化。
即使摘除了病灶,它也会立刻再生。因而十七号断言,如果连自己都无能为力的话,那其他凶魔更是无从下手。
对于这个研究结果,铁钴镍钨感到十分满意。
『十七号啊!绝对不能让芙蕾米死了!』
狼型凶魔对着十七号喊道。十七号知道狼型凶魔并不是铁钴镍钨本人。它想,这用不着你说。
在治疗芙蕾米的同时,十七号注意到了一件事。芙蕾米身上被贯穿的地方,正是之前被植入陪葬的制约的病源的部位。这是偶然的吗?
在洛洛尼亚攻击芙蕾米的时候,芙蕾米确实是有些不自然地吃下了攻击。况且洛洛尼亚的鞭子是径直袭向芙蕾米的心脏的。
这该不会是算计好的吧?先假装叛变,再借由自己的力量来解除陪葬的制约。难道芙蕾米她们真是这么打算的?
但也无妨。十七号一边想着,一边继续着它的治疗工作。陪葬的制约是解除不了的,不管芙蕾米有何目的,自己要做的事情不会变。
但十七号看到了惊人的一幕。芙蕾米在心脏被修复的同时,她胸口的刻着的红色印记也慢慢消失了。
芙蕾米一跃而起,向着洛洛尼亚他们喊道。
「成功了!」
十七号简直无法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它感到难以置信的,不是芙蕾米的再度叛变,而是施加在她身上的陪葬的制约被解除了。本应是完美无瑕的研究,本应不会给现在的行动造成任何影响,却出现了这样的结果。
洛洛尼亚和娜谢塔尼娅开始对四周的凶魔展开攻击。芙蕾米向十七号掷出炸弹,面对飞来的炸弹,毫无战斗力与应变能力的十七号只能坐以待毙。
到底是为什么。这是十七号临终前所想的最后一件事。
凶魔会进化,它们能够凭借自己的意志来进化自己的身体。个体的意志力越强,进化速度就会越快,进化得到的能力也会越强大。
但有时凶魔也会朝着与自身意志无关的方向进化。
过去,曾有一头凶魔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进化。
这头凶魔名为特质凶具六号,也就是生下了芙蕾米的母亲。
它只拥有生育芙蕾米的能力。生下人类的孩子,为了完成这项原本对凶魔来说根本不可能的事,她失去了所有其它的能力。
六号遵从铁钴镍钨的命令,养大了芙蕾米。除此之外它什么事都不会,也没有再被交代完成任何任务。它唯一的心愿,就是拼上一切保护芙蕾米,确保芙蕾米健康成长。
在所有凶魔中,唯有它是真心爱着芙蕾米的。
六号拼命地保护着被虐待、受折磨的芙蕾米,拼命地为她治伤。
六号无法违抗铁钴镍钨的命令,即使它知道芙蕾米是黑之徒花以及她被施以陪葬的制约的事情,却也无法对芙蕾米坦白。
不久,六号就注意到陪葬的制约正在逐渐侵蚀芙蕾米的身体。对年幼体弱的芙蕾米来说,植入心脏的病魔实在是一个沉重的负担。
铁钴镍钨说不用管,只要不危及性命,只要不影响战斗,那便没关系。此外,不许把真相告诉芙蕾米。不管六号有多么疼爱芙蕾米,它终究是凶魔的一员,无条件服从统帅者的身体本能让它无法做出反抗。
因此六号只能不断用它的触角抚摸芙蕾米的心脏。它一边哀叹自己的无能为力,一边强忍着违抗铁钴镍钨的命令、救助芙蕾米的冲动。
在这样的日积月累下,六号的身体进化了,连它自己都没有察觉。不光它自己,铁钴镍钨与白蜥蜴也没有发现,任何人都没有发现。
它获得了能够治疗、保护芙蕾米的身体的能力。
凭借它的力量当然无法完全解除强力的陪葬制约,但它对芙蕾米的胸口日复一日的抚摸也使得陪葬的制约逐渐减弱。
异于常人的进化速度,与众不同的能力性质,六号能够获得这项能力,几乎是一个奇迹。
拥有陪葬制约能力的凶魔在两年前左右就死了,它是被铁钴镍钨所杀的。
铁钴镍钨察觉到多兹阵营的间谍在刺探自己属下凶魔的能力,它害怕被间谍知晓陪葬制约能力的存在,于是先发制人,杀死了拥有这项能力的凶魔。
这样一来就既不用害怕情报泄露给多兹,也不用担心拥有陪葬制约能力的凶魔背叛自己、解除芙蕾米身上的咒术,对铁钴镍钨来说,可谓一石二鸟。
但如果拥有陪葬制约能力的凶魔还活着的话,或许能注意到自己的能力被削弱一事,从而防止陪葬的制约最终被解除吧。
「成功了!」
芙蕾米离开了狼型凶魔的大部队,与洛洛尼亚她们会合。看到芙蕾米胸口的印记已经完全消失,洛洛尼亚的脸上豁然开朗。娜谢塔尼娅轻轻地握拳庆祝,多兹则是一副「原来如此」的心领神会的表情。
「多兹!快回到千里眼的范围内!告诉莫拉,我已经不再是人质了!」
芙蕾米大喊道。多兹点了点头,便离开了队伍,跑向了西北方向的某座山。以它的速度,大概用不了几分钟就能到了。
「也记得跟阿德雷特说一声!」
芙蕾米再次大喊着叮嘱道。
莫拉仍旧没法起身,但她坚持紧握着结界的桩子,戈尔道夫则是拼命地防御袭来的凶魔。莫拉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喷出地表的毒气正逐渐侵蚀着全身,这个结界已经维持不了多久了。
突然间,多兹跑进了千里眼的范围之内。在这之前,同伴们身居何方、在做什么,她都无从得知。这可真是上天的恩赐啊,莫拉如此想道。
多兹用细小的声音说道,请用回声的能力告知阿德雷特,芙蕾米已经不再是铁钴镍钨的人质了,现在即使打倒铁钴镍钨,芙蕾米也不会死去。
还有,现在立刻执行作战计划。莫拉听到这些之后便使出回声之力,再次向天空大喊。
「「「阿德雷特!能听到吗!芙蕾米已经得救了!」」」
毒素在全身游走,视野变得模糊。尽管如此汉斯也始终没把目光从铁钴镍钨身上移开。他相信一定会有机会逆转局势,所以现在绝不能疏忽大意。
「……真的吗?」
铁钴镍钨在与身旁的一头凶魔说了些什么之后,放声大笑。
「哈哈哈!那可真是太厉害了!真是杰作啊!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铁钴镍钨笑了一阵后,转向汉斯。
「告诉你个好消息吧,给我听着,施加在芙蕾米身上的陪葬的制约已经被解除了。如今就算我死了,也伤不了芙蕾米一分一毫。」
「喵,真的?」
汉斯没法立即相信。但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了莫拉的山之回音。汉斯因此确认了刚才铁钴镍钨所说并非戏言。
「真是难以置信啊!当初,为了不让陪葬的制约被解除,我可是下了一番苦功夫的,但结果还是失败了。哈哈哈,这简直就是奇迹啊。」
尽管自己的策略已经被破解,铁钴镍钨仍放声笑着。汉斯知晓这其中的缘由。
那便是一切已经太晚了。
如果阿德雷特再多坚持一会儿的话,就能够杀死铁钴镍钨了。如果芙蕾米早些成功的话,就能救出阿德雷特了。但哪边都没能赶上。
即使知道自己的话语传到不到对方那里,汉斯还是大喊道。
「你们快放弃作战计划吧!计划早就已经露馅了!」
看到汉斯这副样子,铁钴镍钨又笑了起来。
「这是徒劳的。她们现在还固执于救回阿德雷特一事。如果她们选择逃跑的话,说不定我还会下手轻点。」
汉斯再次大喊,这次是对着被吞进河马型凶魔体内的阿德雷特。
「阿德雷特!快起来战斗!就算杀了铁钴镍钨,芙蕾米也不会死了!」
铁钴镍钨笑着说道。
「没用的。他,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
在凶魔腹中的阿德雷特,仍沉浸在深深的自责之中。
从刚才开始他就觉得呼吸困难。他知道,真正的原因并不只是被凶魔吞入腹中,还有吸入毒气的影响。是只有自己受毒气影响,还是汉斯和其他的六花们也一样呢?
此时,一只触手伸向阿德雷特的身体。当触手上的针刺入阿德雷特的身体时,他的呼吸一下子变得轻松了。看来是给自己注射了解毒剂,但他却不懂用意何在。
但这些对阿德雷特来说已经无所谓了。倒不如说,苟延残喘下去才是更痛苦的事。芙蕾米以外的六花们已经被全灭了吧。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自己无能为力。即使忤逆铁钴镍钨也没有意义。因为自己仅仅是铁钴镍钨的玩具罢了,根本没有任何能做到的事。
阿德雷特想起了芙蕾米的事。背叛了六花的她能够被凶魔们所接纳吗?杀死了众多凶魔的她能够被原谅吗?芙蕾米说过她只想帮助阿德雷特一人,这些话不会招致凶魔们的反感吗?
阿德雷特发自内心祈祷芙蕾米能够获得宽恕。
不知为何,铁钴镍钨还在操纵着自己。自己对芙蕾米的爱,与被抓获前一样,毫无改变。
「……拜托了,芙蕾米。一定要幸福啊。」
阿德雷特呢喃着。即使世界毁灭,芙蕾米仍能得到幸福。这是唯一能安慰自己的事。就算知道这份喜悦是来源于虚伪的爱,自己也能得到些微的救赎。
双耳被塞住,阿德雷特完全听不到外面发生的事。
他对此也没兴趣。纵使知道,身为铁钴镍钨的玩具的自己,也什么都做不到。
事情几乎在同一时刻发生。在多兹从千里眼的范围里回来的同时,芙蕾米向全员传出了信号。
洛洛尼亚把作为引爆装置的摔炮砸向地面。与此同时,火光四起,火势渐大,顷刻间森林便化为火海。
在里面应该有三百头左右的凶魔。火光冲天,远处传来凶魔们的惨叫声。
看到了!传令凶魔已摔落在地面上。芙蕾米用事先准备的火药烧伤了它的翅膀,使它丧失了飞行能力。
芙蕾米的火枪射穿了狼型凶魔旁边的特质凶具二十四号。洛洛尼亚和娜谢塔尼娅为了阻截豹型凶魔以外想要传令的凶魔,分别镇守东西两侧。
之后只要等待豹型凶魔去传达状况就好了。多兹聚精会神地监视着豹型凶魔的行动。
但豹型凶魔岿然不动,而狼型凶魔也没有向它搭话的迹象。
「……骗人的吧。」
芙蕾米低声自语。
大火吞没森林的同时,戈尔道夫开始行动了。他背着筋疲力尽的莫拉,裹着从阿德雷特那里收下的防火布。
在瞬间化为火海的森林里,凶魔们痛苦不堪。大部分的凶魔虽想逃出森林,却被到处蔓延的火蛇所阻挡,命丧黄泉。即使它们在火焰的缝隙间穿梭,也会与其他同伴相撞,无法逃过此劫。
只有裹着防火布的戈尔道夫能在火海里穿行自如。虽说他的铠甲被烧损,皮肤被烧焦,也不至于造成致命伤。
但是,在他即将逃出火海范围的刹那。
「唔!」
戈尔道夫遭受了来自树荫与林间的缝隙的攻击。他感到十分惊讶。这样看来,只能是我方的逃跑路线提前泄露,敌方做好了埋伏。
如果是平时的自己,利用敌人攻击的破绽逃跑是做得到的。但现在戈尔道夫的身体被毒素侵扰,动作确实变得有些迟钝。
豹型凶魔什么时候行动呢?芙蕾米一直在等待着那一刻。如果现在不杀了铁钴镍钨的话,就救不了阿德雷特了。
「芙蕾米小姐!快撤退吧!计划已经失败了!」
多兹大喊道。但是芙蕾米还不想撤退,她仍继续与袭来的凶魔们
战斗着。
狼型凶魔露出得意的笑容。作战计划果然已经被看破了。还是说被抓的阿德雷特透漏了情报?抑或是铁钴镍钨猜到了我方这一手?
「……多兹、洛洛尼亚、娜谢塔尼娅,你们快逃!」
芙蕾米喊道。她还无法放弃救出阿德雷特一事。
「你一个人留下来又能怎样!」
多兹说道。洛洛尼亚把作为撤退信号的摔炮砸向地面,给不在此地的伙伴们传达撤退的指令。
「芙蕾米小姐!你快逃吧!」
洛洛尼亚喊道。但同时,她不断思考。还有其他能找到、救出阿德雷特的办法吗?
七零八落的凶魔们慢慢回到假大本营。敌方的包围步步紧逼。
凶魔腹中,不断祈祷芙蕾米的幸福的阿德雷特的表情突然阴沉了下来。
有什么不对劲。阿德雷特回想至今为止发生过的事。但此时脑袋实在不好使。阿德雷特筋疲力尽,放弃了努力。
尽管如此他的思绪仍未中断。在他心中残留的唯一一份思念,希望芙蕾米得到幸福的那份心愿,驱使着阿德雷特继续思考。
他逐一回溯铁钴镍钨对他说过的每一句话,哪怕这些话仅是回想起来,便让他痛苦万分。
「……!」
阿德雷特察觉到了问题的所在,那便是被告知芙蕾米已投降之后的事。
如果芙蕾米确实投降了的话,她应该会说出作战计划的内容。但铁钴镍钨却坚持从阿德雷特的口中问出情报。
当然,也有可能是铁钴镍钨知道作战计划的内容后,仍然想撬开阿德雷特的嘴。但是当阿德雷特说出一切之后,铁钴镍钨身旁的山羊型凶魔曾低声说道,总算说出来了。
「……可恶。」
阿德雷特明白了其中的原委。
芙蕾米并不是真的投降。一切只是铁钴镍钨的谎言?抑或芙蕾米是假装投降?不管是何种原因,芙蕾米现在仍会继续和凶魔们战斗。
「怎么会这样。」
阿德雷特叹气道。他对芙蕾米的固执感到几分生气。对她而言,想要获得幸福,只有投降并回到凶魔中去这一个选择。但她却坚持着毫无意义的战斗。
阿德雷特已经断送了打败铁钴镍钨的可能性。不,从一开始就不可能赢过它。因为这场战斗,始终在铁钴镍钨的掌握之中进行。
「别逞强了,芙蕾米。快投降吧。」
再继续反抗下去的话,说不定她永远无法回到凶魔身旁、得到凶魔们的宽恕了。
对阿德雷特而言,芙蕾米的幸福是他唯一的心愿。即使世界毁灭,只要芙蕾米能得到幸福就好。这样的想法,是他唯一的救赎。
此时,阿德雷特回想起来了,在分头追赶汉斯之前,让芙蕾米制造的火药板。那是当到了回天乏术的时候,可以用来下达投降的指示的东西。而那个东西现在就藏在阿德雷特的腰带中。
他尝试活动被拘束的手腕,结果,手腕被触手束缚得更紧了。河马型凶魔是在执行命令,不让阿德雷特逃脱。
「别这样,我是想劝说芙蕾米投降。这也是为了你们好啊。」
触手的力度没有丝毫减弱。河马型凶魔是听不到呢,还是根本没想听自己说话呢?
「……唔。」
阿德雷特拼命拉扯着触手,终于把手伸进了腰袋。他抓住从芙蕾米那里要来的火药板,用指甲费劲地刮着它的表面。金属板一旦爆炸,芙蕾米就会知道,然后她便会投降。
但是,并没有爆炸发生。阿德雷特还在想火药板是不是被弄湿了,突然间,他察觉到了些许异样。
没能让它爆炸,阿德雷特却发现其表面有轻微的刻痕。他感到有些奇怪,但还是继续擦拭它。不久,手指能感到一些突起的东西,那似乎是细小的文字。
芙蕾米能在手中生成火药,并定型成块,并且她能自由决定火药块的形状。那么,她也应该可以制作表面刻有文字的火药板。阿德雷特抚摸着文字,读了出来。
第一行这么写着:
『开什么玩笑,才不投降。』
阿德雷特继续活动手指,读出了第二行的文字。
『我会战斗至死的,直到最后一刻。』
「……混蛋家伙。你是为了什么在战斗啊。」
阿德雷特感到深深的绝望。谁来杀了我吧,他转而这样想。亲手毁灭了世界,却连唯一一个深爱的人都保护不了,这残酷的事实让他心痛难耐。
「已经够了!让我死了算了!拜托了!杀了我!求你了!」
阿德雷特大喊道,但他的声音无法传达给任何人。
芙蕾米现在还在战斗吧,还在为了救出阿德雷特、打倒铁钴镍钨而继续战斗着。
「芙蕾米……别这样了。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坚持战斗啊。」
只能逃跑了。当芙蕾米做出这个判断,已经是确信作战失败三分钟之后的事了。事到如今逃跑的话阿德雷特一定会死。这个想法让芙蕾米变得犹豫不决。
「已经被完全包围了!再这样下去就真的逃不掉了!」
被多兹的话所催促,芙蕾米总算朝逃跑方向迈出脚步。如果在这里被一网打尽,就更谈不上去救阿德雷特了。
就是这短暂的三分钟的耽误,却成为六花们的致命错误。
三人和多兹向着它杀开的突破口逃跑,但在那前方还有许多凶魔把守。芙蕾米想用炸弹来瓦解敌人从而逃跑,但左右两侧也出现了敌人的身影。
击溃了两侧的敌人,后方又赶来增援。防住来自后方的攻击,前方的敌人却又继续袭来。
「这下糟了!估计连我们的逃跑路线也被掌握了!」
多兹喊道。
「估计我们会合的地点也已经被部署了兵力。我们只能选择逃去其他地方了。」
「但不把这件事告知茶末小姐和莫拉女士她们的话……」
「……我们光是保住自己性命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一边与凶魔战斗,芙蕾米一边苛责着自己。如果早些做出决断,至少还可能活着逃出去。
洛洛尼亚的鞭子与娜谢塔尼娅的剑刃,动作都变得迟缓。虽说自己安然无恙,但她们却逐渐显露出中毒的迹象了。自己一直考虑着阿德雷特的事,却没有意识到她们所面临的危机。
这时,一边骂着污言秽语一边挥舞鞭子的洛洛尼亚靠了过来。
「芙蕾米小姐,请不要放弃。」
洛洛尼亚喃喃细语道。听到鼓励,快要被后悔与自责击垮的芙蕾米重新振作了起来。逃出去,活下去,然后继续战斗。只要还活着,就一定可以找出打破僵局的办法。
已经不行了。如果是平时的洛洛尼亚,应该会叫着这样的话瘫坐到地上吧。但现在,她一边大喊一边继续着战斗。
目前的情况不能更糟糕了。毒素在体内蔓延。光是战斗,自己就已经竭尽全力,根本无暇顾及解毒。
尽管如此,身边还有同伴。虽说光靠自己一人确实什么也做不了,但大家齐心协力的话,一定能够扭转乾坤。自己现在唯一能做到的,就是相信伙伴并战斗下去。
只要大家还没放弃,自己就不能气馁。
虽然被凶魔阻挡,戈尔道夫还是继续挥舞着长枪。他的目标是东南方向的遗迹中心区域。娜谢塔尼娅她们可能会在那里。
戈尔道夫心想,为何自己生来便如此强大呢?
在过去,他曾诅咒过过于强大的自己。但现在他知道了,正因为他与生俱来的强大,才能够保护得了想要守护之人。
作战计划已经失败了。那么,必须让所有同伴全身而退才行。这件事,除了自己没有人能做到。
「「「阿德雷特!快逃啊!作战计划已经失败了!」」」
在戈尔道夫的背上,莫拉继续使用着回声之力。她支撑着自己气若游丝的意识,尝试着向阿德雷特传达现状。
还有自己能做到的事。要死,得等一切做完再说。
汉斯感觉到了指尖的麻痹感。他正逐渐丧失平衡感。全身的疲劳与不断吸入体内的毒素,都在折磨着汉斯。
丝茧之中,战斗仍在持续。现在,汉斯还活着就已经很不可思议了。
铁钴镍钨把手靠在耳背,听着远处传来的战斗的声音。
「那些家伙好像还在坚持,真是群想不开的人。六花也是,你也是。但我并不讨厌这样的家伙。」
铁钴镍钨笑道。
「简直就像阿德雷特一样。」
被比喻成那个笨蛋真让人不爽喵。汉斯内心想道。
凶魔腹中的阿德雷特陷入思考。如果芙蕾米誓死不投降的话,自己应该做什么?
只要陪葬的制约还在,就不能杀死铁钴镍钨。在这场战斗中,找出解除制约的办法是不可能的。通过真实之书可以确信,连铁钴镍钨自己都不知道解除制约的方法。
黑之徒花的发动是无法阻止的。而非要阻止的话,只有两个选择,杀了铁钴镍钨,或是杀了芙蕾米。这样看来,自己是无法保护芙蕾米之外的六花的。
如果选择逃离这里的话,
芙蕾米本人和阿德雷特能够活下去。铁钴镍钨说过,自己所拥有的第七枚纹章,不会因黑之徒花的力量而消失。
但那会变成什么局面?靠自己和芙蕾米两人战斗到底吗?避开铁钴镍钨,仅凭两人的力量去打倒魔神吗?
不可能的。的确,芙蕾米很强。但要打倒剩下所有的凶魔是不可能的。
即使自己是地上最强,也没有任何意义,毕竟自己只是铁钴镍钨的玩具罢了。
「我,根本斗不过铁钴镍钨啊……」
阿德雷特低声呢喃。对他而言,这是不可动摇的事实。不管想出什么策略,使用什么道具,都对铁钴镍钨起不了作用。被铁钴镍钨创造出来的自己,根本不可能赢得了它。
阿德雷特哭了,他像孩童般哽咽起来。就这样下去的话芙蕾米会战斗至死的。阿德雷特拼命扭动身体,想要摆脱触手的束缚,但他的身体却被绑得更牢,根本无法移动。
「拜托了……请守护、守护住芙蕾米吧。世界、已经、无法拯救,所以至少、请守护住芙蕾米……」
但他的声音传达不到给任何人。阿德雷特仿佛要把眼泪哭干。
「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战斗啊!芙蕾米!」
在阿德雷特说这句话的时候,手指在火药板上滑动起来。然后,他发现在离前两行文字稍远一点的地方,刻着第三行的文字。
『我一定会让你幸福的。』
「……真是笨蛋。」
阿德雷特低声呢喃。这一行文字,让他明白了芙蕾米战斗的理由。那就是她无法对守护着自己、喜欢着自己的阿德雷特弃而不顾。正因为她从不轻易向他人敞开心扉,阿德雷特才更加能体会到这字里行间所蕴含的情感。
但是,自己并没有被保护的价值,也没有得到幸福的资格。因为自己已经被铁钴镍钨所操控,选择了背叛同伴、毁灭世界。
如果芙蕾米的愿望是阿德雷特的幸福的话,那这份心愿便绝对无法实现。如果阿德雷特的幸福是芙蕾米的幸福的话,那芙蕾米便绝对无法得到幸福。
早在很久之前,芙蕾米获得幸福的道路就已经断绝了。
「唔!」
触手勒紧了阿德雷特的身体,压折着他的骨头,让他全身无法动弹。干脆就这么缠得我气绝身亡吧,阿德雷特想道。
全身的骨骼嘎嘎作响。阿德雷特想,这次是真的结束了吗。一些过去的回忆在脑海中快速闪现,细细看去,满满的都是芙蕾米。
与芙蕾米的初次见面。在雾幻结界把她劫为人质并逃跑。在昏厥山地紧紧相拥。在命运神殿请求自己帮助她。
最后,浮现在脑海中的,是几小时前和芙蕾米的对话。但感觉好像是遥远的过去了。
『无论发生什么,都要能笑得出来。因为对我来说这就足够了。』
此时,本来还在哭泣的阿德雷特的脸上浮现出了笑容。
这个表情应该还没给芙蕾米看过。微笑,这是现在的阿德雷特能为芙蕾米做的唯一一件事。
「!」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阿德雷特的身体擅自行动起来,开始反抗触手的捆缚。本来快被折断的手腕,也反过来扭抓住对方。
我真是个笨蛋啊,阿德雷特自嘲道。难道还打算反抗吗?明明自己只是铁钴镍钨的玩具,假冒的地上最强而已。
心里明明清楚眼前只剩下绝望,但一露出笑容,力量就又涌现出来。
「……可恶。」
现在自己唯一剩下的,就是希望芙蕾米幸福的这份执念,也就是被铁钴镍钨植入的虚伪的爱。仅此而已。
但是,芙蕾米在火药板上写着,一定要让自己幸福。如果那便是芙蕾米的心愿的话,如果那便是芙蕾米的幸福的话,那自己就必须要得到幸福。为此,必须要继续战斗下去。
不可能的。阿德雷特感受到的痛苦越是强烈,他就越是明白这一点。
但就算不可能,阿德雷特也坚持战斗着,继续反抗着触手的力量。
自己没能成为地上最强的男人,也没能成为拯救世界的勇者。估计,也没办法为姐姐与挚友报仇雪恨,或者给芙蕾米带来幸福。
明知如此,阿德雷特还是继续抵抗着。
那是四年前左右的事。铁钴镍钨和身为心腹的三翅凶魔交心。在那个时候,铁钴镍钨说决定要把阿德雷特作为第七人培养,但这个决定,三翅凶魔怎么也无法接受。它强硬地要求铁钴镍钨说明其中的缘由。
「好吧,我来告诉你说。那是因为,阿德雷特并不具备任何天分。」
三翅凶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自己毫无天分,阿德雷特对这一点非常清楚,清楚到痛苦的程度。尽管如此,他还是永不言弃。这就是我选择他的理由。」
三翅凶魔完全无法理解。
「当拥有远大目标时,无论是谁都会想,自己一定做得到。因此他们开始行动。但说到底,那样的人终究无法越过『不可能』这道坎。
而能够做得到这件事的,只有明知毫无胜算却还能迎难而上的人。既没有天分,也没有胜算,尽管如此也不放弃挑战。只有拥有这样的意志的人,才能把不可能化为可能。」
「阿德雷特就是您所说的那类人吗?」
铁钴镍钨点了点头。
「阿德雷特就是永不言败,即使知道不可能仍不断挑战的人。这样的人唯有他一个。我坚信,他所拥有的意志力,远远超越才能、天分那样的东西。
因此,我选择阿德雷特·麦亚。」
「芙蕾米!」
阿德雷特大喊道。触手被他扭折、扯断。手腕得到解放,脚上的触手也逐渐减轻了力度。
阿德雷特已不再去想自己被铁钴镍钨所操控这回事。就算这是假的,也无所谓。在这一瞬间,阿德雷特确确实实是爱着芙蕾米的。
阿德雷特向着凶魔的嘴匍匐前进。触手拉扯着他的身体,想要把他拖回体内。虽然骨骼被压挤、头发被拉扯,但尽管如此,阿德雷特的上半身还是挣扎着从凶魔的口中探了出来。
「我,一定会给你幸福的!」
阿德雷特一拳砸碎了河马型凶魔的眼睛,这令它嚎啕大叫、倒地翻滚。阿德雷特顺势滚到了地面上。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与被吞入凶魔体内前一样的景象。
但阿德雷特看到了,铁钴镍钨动摇的表情,和汉斯仿佛在叫喊着什么的样子。他到底在说些什么,自己根本听不清。
凶魔从身后袭向阿德雷特,想要抓住他。阿德雷特一个前滚翻躲过了攻击。这一下甩落了部分堵塞在耳朵里的触手分泌的粘液,阿德雷特恢复了部分听觉。
「「「虽然……失败了……但……」」」
莫拉在用回音之力大喊,但阿德雷特没有意识到,同时也听不太清楚。
「……得……得救了喵。」
汉斯在喊些什么,听得不是很清楚。于是阿德雷特清了一下耳朵。之后,听力恢复正常。
「「「快跑啊阿德雷特,芙蕾米被救出了,但计划失败了!」」」
尽管听到了莫拉利用回音之力传来的话,但一时自己还是无法相信。他呆若木鸡。此时,冲过来的汉斯防下了袭向阿德雷特后背的凶魔。阿德雷特向汉斯确认道。
「得救了吗?芙蕾米她……」
「我听说了。那家伙好像靠自己总算搞定了喵。」
「也就是说……」
阿德雷特把目光投向了距二人一段距离、摆出战斗架势的铁钴镍钨。
「芙蕾米已经不会死了吗?那杀了铁钴镍钨也无所谓?」
汉斯肯定地点了点头。阿德雷特的肩膀不禁颤抖。随后抑制不住自己地放声大笑。
「看起来,只有这次,不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呢。」
东方的天边泛起鱼肚白,黎明即将到来。
阿德雷特有种预感。能看到太阳再次升起的,是铁钴镍钨?还是自己?只能是其中一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