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 不可传达的感情

要是没有说出“喜欢你”这句话就好了。

那时候的我,不管是磷的身体状况也好,感情也好,什么都不清楚,就这样地度过了每一天。

二〇一四年十月五日

文化祭结束后,我家作为黑暗火锅庆祝派对的会场。打开灯的瞬间,在我面前的客厅成了一副阿鼻叫唤地狱的图绘。

有人沉默不言地直

往洗手间走去,有人为了争夺洗手间的使用权,用掰手腕决胜负。还有的人就像中邪一样用湿纸巾擦拭口腔,竟然还能对万恶根源说教。他相互看了下煮得糜烂的蟋蟀和翻倒在地板的锅子后,给了万恶根源一记手刀。要是我再迟一步,肯定会把那些东西吃进去的吧。

“好痛!”

磷发出抗议。

“我没有破坏规矩!禁止放巧克力一样可以融化的东西还有只可以放吃的东西,是这样的吧?!”

谈规矩之前是常识性问题吧。不,在她面前保持常识是不可能的。

“我在热带鱼店买来的,所以很干净啊,而且我还问了店员能不能吃的!”

那又怎么样,蟋蟀又不好看又不干净。而且本来就不是食材。

到最后,庆祝派对却以五人队伍里有三人因受不了吃蟋蟀的冲击要回家而提前结束收场。只剩下我,还有为了补偿制作蟋蟀火锅的罪过而留下来帮忙打扫的磷。

文化祭当天,所有人都疲惫不堪,根本没精力弄什么庆祝会。明明想改日再开庆祝会的,可如今大家玩得这么尽兴也不错。

不过,在相互问候辛苦,举杯干杯的时间点上,庆祝会就已经完成了八成,也就这样吧。接下来因为要考试会变得很忙,但也就几个月。熬过以后,像这样聚在一起的机会有的是。

我将抹布递给了磷。

“在我父母回来前,快收拾好吧”

“知道——啦!”

明明是自食其果,磷却鼓起脸,一脸不服。我吩咐她帮忙收拾干净,自己则要打扫被弄得满地都是蟋蟀火锅残渣的客厅地板。

这三个月以来,一直都是“这样”。

我的任务就是处理磷乱来后留下的烂摊子。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在这厌倦得不得了的位置上,开始抱有一种优越感。

“唉。”

在欢笑间,我不经意地呼了口气。

为什么,我会喜欢上这样的笨蛋呢。

“肚子好饿!”

好不容易才把客厅收拾完毕,这时磷的肚子开始咕咕作响。

“那你就吃下那边还在鸣叫的蝉吧”

“哪里能吃啊!”

磷使劲地拉着我的衣袖。

“去便利店买点什么东西吧。”

“我知道了,快放手。”

十月的夜晚,天气已经是相当地冷。

磷穿着外褂,像小狗般东张西望到处乱动。我陪着她,去往最近的便利店。

刚进入便利店,磷就看到了什么,眼睛闪闪发亮。

“啊!肉包?!真的是这样子卖的吗?!”

她一副非常想要的样子,脸贴着放着肉包的售卖箱。

“啊,你是第一次见的?”

一生下来就因为疾病,住院生活似乎相当长的磷对各种事物都是第一次见。

便利店,公园,电影馆,还有智能手机。她对所有的事物都一副兴趣盎然的样子。她那像小孩一样的好奇心也没什么不好,可是有时也会酿成像蟋蟀火锅一样的悲剧。

磷从转来北高到现在这三个月间都习惯了各种东西,可她似乎又在医院外面度过的第一个冬天里发现了许多崭新的事物。

“好像不止肉包子!”

豆沙包,披萨包……看着各种包子,磷的眼睛睁得圆圆的。她望了箱子好一会,正当店员把她当作可疑人物,发出警戒目光的时候。磷终于开口道。

“每样给我来一个!”

她一副认真的表情说道。

被磷这么一刺激,我也买了两个肉包,接着我们便走出便利店。

“你能全部吃完吗?” 我向磷问道。

磷甩着塞满四个中华包子的塑料袋,大口吃着手中的包子,一脸开心的表情。

“嗯,最差的情况下,每个都尝一口然后剩下给智君吃就好了。”

“真是笨蛋般的浪费。”

不过那担心是多余的,磷一下子就把五种包子吃光了。

磷的家就在车站对面,我如往常一样送她回家。我们一边随便闲聊,一边前进着。

“呐!”

就在刚到车站的时候,磷突然停下了脚步。

她直直地看着前方无限延长的路,接着说道。

“我记得因幡大学是在那边,是吧?”

“大概距离这里两站。”

“去那里看看吗?”

“哈?”

她用力地拉着我的衣服,催促我说道。

“快点,快点啦!”

“等,等一下”

为什么一定要这大晚上去呢。

“下次去不就好了嘛。”

“诶~!”

磷嘟起嘴,显得有点不满,她攥着我的衣服不放开,一动也不动,接着左右拉扯我的衣服。

“去嘛!”

“……”

这三个月,我没有一次能抵抗得住磷的任意妄为。

即使这任性是显得那么笨拙,可她一直都是用尽全力去做。

这就是她的力量,那是能在刚转校仅三个月的时间就把禁止乐队活动将近十年的北高改变的力量。

我知道抵抗也是浪费时间,于是很快地就妥协了。

“知道了,我去。”

我走向售票机打算去买车票,可是我看了一下周围,磷却完全向着错误的方向意气昂扬地向着那边出发。

“智君?不对你走错了,这边才是哦。”

磷转过身来,向我这边招手。

“是沿着线路,走过去哟。”

“……你这笨蛋又开始犯傻了。”

“我才不是笨蛋呢!侵害,鲤皮捧碳,蛋养福奶,那美女桂林留绿牙!水金地火木土冥海!”

像考生一样说着双关的磷露出一副很清爽的得意表情。这就是年级第一,我有点难以接受。

“总之先沿着线路走吧!这样比较有趣。”

“……你真是,我拿你没辙。”

“咦嘻嘻。”

我已经放弃了。

我唯有老老实实地依从磷的任性。

这三个月来,我和磷这样的关系已经完全固定下来,今后也会这样下去的吧。

“真是的,我不陪了。”

离开车站走了一小会儿后,附近的人还有街灯立马就变少了。

大大的月亮发出亮光,我和磷在昏暗的秋晚中,啪踏啪踏地走在街上。

磷走在我身旁,距离非常近,快要碰到肩膀那么近。

手都快要碰到了,我感到很害羞,于是我把双手插在上衣的口袋里。

“你总是那么乱来。”

“是吗?”

“正常人才不会突然间和刚认识不到一星期的家伙一起挑战演唱会吧。”

“啊——,你说的有道理呢。”

磷笑了,似乎在说“很开心吧”。

“智君上到台后身体变得好僵硬的呢。”

“……都说了给我忘掉它。”

“而且在最后一首歌的时候还跌倒了。”

“……我忘了。”

而且还因为这个,最后被人说北高学生太失败,台下一片狠狠唾骂声。虽然说是在小场地表演,可真是惨到家的初次表演。

“考试结束后就一雪前耻吧。”

“下次大家一起表演,对吧。”

磷猛猛地挥动手臂,双眼闪闪发光,似乎已经看到了下次演唱会的场景。

我稍稍拉开两人间的距离后,磷说道。

“对了,智君,学习打算怎么办?”

“我打算努力学……”

“我会紧紧盯着你学习的,就算讨厌也要努力学哟。”

“你还打算弄那个地狱一样的学习会呀?”

现在只要一想起那件事,就会感到恐怖。

那时候不仅磷,连会长也监督我学习,还真是斯巴达式的学习会。

“呵呵呵,那可是天国呀!”

虽然不知道她认真到什么程度,可她似乎打算把我那勉强能拿给父母看的成绩进一步提高上去。不过要是不这样做可能就上不了大学了,还真是感激不尽。

“你不把精力集中在考试复习上,这样真的好吗?”

“现在即使再辅导一个两个像智君一样的人,也不会对我的及格造成影响的。”

“说的也是。”

我和磷所要报考的若樱大学,对我来说是难于上青天,但对磷而言却是再简单不过了。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可能目的地是大学的缘故吧。明明我们都还没参加入学考试,却谈论进到大学后要花多少时间进行乐队活动,边走边说这些入学前就充满偷懒气息的不正

经话题。

开始打着小算盘。

我们离大学还有相当长的距离,到达之前,我们边闲聊边走。诸如能靠乐队赚钱的话还找不找工作等,谈到了遥远将来的事。

“我觉得智君可以去做刑警。”

“为什么?”

“因为你长得可怕呀。”

“……那么你去野生动物园比较好吧。”

“啊,照顾动物看起来挺有趣的。”

“不,你是被人照顾的那个。因为你,挺像珍稀动物的。”

“智君不仅成绩差,连心肠也挺坏的呢!”

真是多余的话。

“到了。”

就在谈论这些无聊话题的时候,视野里渐渐出现一道大门。

潜进大门的时候,磷兴奋地欢闹般大喊道。

“好,好大!好高!”

在夜色之下周围视野并不好,可还是能一眼就辨明眼前的大门比起北高的更加宽大。

“这门似乎算窄的啦。”

“真的!?”

“嗯,至少我们报考的学校校门应该比这更大。”

其实我并没有在学校开放日去过,只是道听途说。

“嗯,大学是这样的呀。”

学校里应该还有学生在的吧。我们漫无目的地向着教学建筑走过去,磷突然一脸认真地说道。

“智君,你一定要考上若樱大学哦。”

“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要是能和智君一起考上,我肯定会很高兴的吧。”

磷发出笑声,说出那样的话,被她拉着的我也露出了笑容。

她笑着直望着我,让我感到好害羞,于是别过头,向着未来的方向说道。

“是呀!”

没错,肯定会很高兴的。只要磷在,不管在哪里都会感到高兴。

乐队的成员也打算考到若樱大学附近不远的大学。

文化祭虽然结束了,但我们还没有表演够。

和磷一起,更进一步,进一步地向前前进。

“喂,你没事吧?”

突然,磷的身体摇摇晃晃地向前倾,我立马扶住了她的肩膀。

平常的她总是充满着给人添麻烦般活力,或许因为这一强烈的印象和眼前的情景形成了反差,让我感到她的身体非常纤细,缥缈。

被我扶住的磷向下低着头说道。

“咦,啊,好像感到有些累了。”

她的音调变高,说话也少有的吞吞吐吐。

一瞬间,磷稍微地将身体靠了过来,可又马上像逃开似地拉开了距离,转向这边。目光从我身上移开。

“才走了两个站,身体就开始站不稳了。”

大学校内的街灯打在磷的脸上,她的耳朵还有脸颊都微微发红。

我觉得有些慌张,为了转移注意力,我看着磷手指边说道。

“……在舞台上一表演就是好几个小时的精神劲去哪儿了啊。”

磷因为长期住院,本身体力就不好,也是个连自行车都不会骑的运动白痴。可是演唱会和练习的时候,平常的样子就好像是假的一样又唱又跳,不管是谁都会被她吸引。

或许是文化祭所积累的疲劳到现在才显现出来吧。

“回去的时候坐电车吧!”

磷抢先一步说出了我的台词。

“……都说了一开始就坐电车的。”

我开始先往车站方向迈步。

“那样就没意思了。”

磷像小动物一样在后面跟着我。

在容易看成小住宅的小车站里买好车票后,准备乘上空荡荡的电车。就在这时,好像什么拉着我的袖子。

“……又怎么了?”

一看,原来是磷微微拉着我的袖边。

“你看,要是我再晃倒就危险了。做我的拐杖吧。”

这么说的磷失去了往常的气势,逃避我的视线般躲在我的斜后方没有向前踏出一步。

“……”

我也没有回头的意思,为了抗议我的手向后弯,也抓住了她的袖子。微微碰到了她的手背,感到非常热。

接着,我们和来的时候完全相反,几乎没有说什么话,也没有看对方的脸。就这么回去了。

到最后我也没机会去问磷为什么突发奇想地想去因幡大学。

到了磷的家门口前,接下来只剩下像平常一样离别。

但我们就像是不清楚下步该怎么做似的,不管是磷还是我都拉着对方的袖子,站在门前一动也不动。

我忍不住沉默,松开了手,没有转身。

“那你要好好休息哦。”

一会儿后,磷也松开了手。

接着她突然跳到我面前。时隔不见的磷的脸庞跳进了我的视野中央,她的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爽朗的笑容。

“是的是的,我会好好的睡一个懒觉的。”

她随便敬了个礼,然后打了声招呼后就转身向后,一步一步爬上玄关前的小阶梯。

“咿呀!”

突然一声。

“喂,你在干什么!”

磷踢到了阶梯,发出傻乎乎的叫声后从阶梯摔了下来。

“小心点!”我边说边伸手去抓住她的手打算扶她起来。

可是……

“……磷?”

她的手软弱无力,即使我怎么叫,磷也没有睁开双眼。

最后,磷被叫来的急救车送到了医院。

当再次见到磷的时候,已经是两星期后的事了。

我已经迫不及待地和以往的成员汇合,一收到可以会面的电话就立马奔向了医院。

“……啊,智君。”

磷躺在洁白的床上,面容憔悴。

原先闪烁着光辉极有生气的双眼如今也无力地半睁着,立马就赤红起来的雪白脸颊呈现出土块般的颜色。

明明只是没见两周,磷就好像老了六十岁甚至是七十岁般,身体周围漂浮着死亡的气息。

这是怎么一回事。

磷转校过来只有三个月。

这段时间,她比谁都有活力地活蹦乱跳。

因为先天性心脏病,不能和其他人一样上学。这就好像是谎言一般,磷充满活力,给人乱添麻烦的充满活力。

心脏移植手术成功后,磷的身体恢复了健康,可以去上学,接着她与我们相遇了。

然而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让我一时间无法理解。

在和磷见面之前,磷的父母和主治医生跟我说明了下情况。

磷的身体发现异常是在转学手续结束的那段时间,那时候已经束手无策,只能通过生命延续机延续生命,等待新疗法的发现。

虽然他们也详细跟我说了免疫抑制剂的均衡等,可我几乎听不懂。

能听懂的就只有磷顽固地拒绝治疗,选择了和我们过学校生活。

“咳咳,本应该到毕业典礼为止都还有时间的……是不是胡闹过头了。”

原本那么吵闹的磷的声音,无处不在般响个不停的磷的声音,如今嘶哑微小,不望着她的脸竖起耳朵认真听就听不到般微小。

磷的父母和主治医生都出去了。

洁白的单人病房里就只剩下我和磷两人,周围的氛围已不是无情,而是平静到残酷。

“……我,能够遇见智君,遇见大家真是太好了。”

磷毫无力气,然而她还是不停息地编织话语。

“虽然只有短短三个月,可这是我一辈子的快乐。”

“喂,磷!”

就算制止她,磷也继续说下去。

“虽然我任性到让人上火的地步,可我觉得放弃治疗选择学校实在是太对了。”

“等一等!”

我用连自己也快要被吓到般的声音,大声叫了出来。

为了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我花了点时间调整呼吸。

期间,她静静地等待我。

磷这么老实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我想着其他话题,打算如同往常一样岔开话题。

“为什么要说,这样像遗言的话。”

“因为我快要死了。”

已经确信并且接受自己将死的事实的磷平静地将难以接受的事实说了出来。

最终,我或许要面对磷会离我而去的现实。

“我呀,已经死而无憾了。这也是当然的,三个月来一直都任性妄为。啊!不过智君到最后都拒绝和我双主唱,有点可惜呢。要是制造出让你无处可逃的境地,或许能强迫你唱歌。如果可以试下就好了。嘻嘻。”

磷发出恶作剧般的笑声。

她现在可能是在想我被逼入困境不得不唱歌而烦恼的样子吧。

我也不知道摆出一副什么样子才好。

“智君,这是我最后任性的请求。”

磷躺在床上,小声说道。

“把乐队,继续下去。努力向前看。如果能这样,我会很高兴的。”

这话就宛如献上祈祷一般,比起至今为止磷所演奏的歌曲都要刺进我的心里。

“……

想说的话积聚在喉咙里,却说不出来,这心情在我心里暴动。

至今为止任性妄为,最后是为了这个?

乐队继续下去?这是当然的啦。

像你这样头脑奇怪的主唱,哪里能找得到代替你的人啊。

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活不长,到最后还要嘻嘻哈哈地笑。如果不是女人的话,早就一拳过去了。

所有骂人的话都不停地在我脑里转。

可是如果将这些话全都一涌而出,我的喉咙就好像会炸裂开来一样。因此从我嘴里说出来的就只有一句话。

一旦说出来就无法回头的,一句话。

“我……喜欢你!”

那时候的我一直看着自己的手边。没有注意到磷的表情僵硬了。

“我一直就喜欢你,想一直在你身边。所以——”

所以别死啊。

我原本是打算说出这么幼稚的话的吧。

向上抬头看时,眼前躺在床上的磷是从未见到过的慌乱。

“为什么?”

磷歪着脖子,一副快要哭的样子,脸上清楚地浮现出难为的脸色。

“为什么,要说出那样的话?”

她那小小的双手紧紧地握住床上的被子。

“我一直将你……还有大家当成重要的伙伴。你,你说出那样的话,我也会苦恼的。为什么……到最后,要对我说出那样的话……”

磷神情激动地当面拒绝了我,让我脑子一时转不过来。

好像做了无法挽回的事了。

勉强察觉到的我像是拼命地强忍住某种感情似地担惊受怕地向着身体发抖的磷伸出了手。

“磷……”

“给我出去!”

磷低沉的声音低到让人感到害怕。

“抱歉,我不知道你那么讨厌……”

“给我出去!”

怒气冲冲的磷就像走投无路的野兽一样,和平时的印象相差甚远。

“发生什么了?”

听到磷的声音后,立马赶到病房的是穿着校园制服的会长。

看来是收到了解除谢绝会面的联络后赶过来的吧。

她摇着一如既往的双马尾,目光锐利地盯向我这边。

“筱原,你对森山同学说了什么?”

“……抱歉,接下来交给你了。”

“你等下。筱原……”

我挣脱会长的阻拦,逃出了病房。

就这样逃回了家。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以前那么快乐美好的日子去哪儿了。

“……”

一个人在家,外衣也没脱掉就这样一直站着。

一个人也没有的客厅里已经没有那时候大家一起热闹庆祝的气息,只有外面从缝隙中吹进来,令人寒冷彻骨的寒冷。

那天磷的身体状况骤变,第二天就已经回天乏术了。

我的脑海里一直不断地出现磷指责我的样子还有拒绝我的声音。不知不觉灵前守夜和葬礼就结束了,

“到最后她缄口不言那天对你说了什么,反正看你的样子也不打算说出来的吧。”

在葬礼回来的路上,会长向我指责道。

“这是森山同学的父母交给我保管的,说是让我交给你。”

好像是磷临死前写下来的。

“我没打开看过里面。”

我和会长是从小学就认识的冤家。她那冷冷的态度应该是她特有的担心方式吧,跟她交往这么多年,隐约能感觉到。

跟会长分开后,我打开了信,确认里面的东西。

里面放了一张纸,上面只写着一句话,歪歪扭扭地写着”对不起”。

这是对什么道歉的呢,我已经没法搞清楚了。

只不过,我无比痛心地知道了让曾经最喜欢的女孩写出这句离别话的是自己。

看到写有”对不起”的纸,让我感到好痛苦,可是却又不舍得丢,立马塞到外衣的口袋里。

接着我领会到了这世上有不能传达的感情。

磷死后的两个月。

我一次也没有出过房门,几乎一整天都是躺在床上度过的。

一直没有碰吉他,带着头戴耳机重复同一首歌,一直埋在自己的世界里。

也没有心情去上学。

一踏入教室,磷不在的事实就不由分说地摆在眼前,

教室比以前更安静,我身后的座位空荡荡的。

一走到磷本应在的地方就感到好痛苦。

同样的原因,我一直对乐队成员避而不见。

大家发过来的信息我也没有回,连看也没有看。就算再怎么担心我,我也没有回应他们的力气。

连父母也不进我的房门了,我也忘了最后一次跟他们见面是什么时候了。

就在刚才,看上去一脸怒容的会长冲进我的房间,然而什么烦恼都没给我解决。

她说出各种理由,绕着弯子婉转地劝我至少到外面走走。可是就算是出去散步转换心情,对现在的我来说都是件麻烦事。

虽然没有学校那么厉害,但小镇能到的地方,都有与磷的回忆,让我想起磷不在的事实。

“雪……”

不经意望向窗边,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雪来。

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这季节了。

在街灯的照耀下湿润的雪密集地落下来积在一起。令我想把磷的回忆静静地覆盖隐藏起来。

“……”

我将一直挂在耳边的耳机摘了下来。穿上羽绒服出了家门。

反正这房间,这个家,已经沾上了我和磷的回忆。

徘徊在夏日气息全无的街道,我想这才是最好的。

我毫无目的地在积雪堆积的小镇上漫步。天色明明还早,然而却没有一个人在冬日之下行走。

我手插进口袋里,放下风帽遮住自己的脸,顽固地低着头,继续闲逛。手插进口袋的时候,发现袋子里一直放着磷留给我的信,虽然想干脆就这么丢了,不过怎么都下不了决心。

“啊……”

走了一段时间后,发现了件糟糕的事。

不知不觉间似乎走进了车站附近的胡同里了。

只是望着被雪覆盖的路面不断行走的我,走到了再熟悉不过,走过多次的小路,这条路通向某家乐器店。

那是一家由一个不像样的的女店长经营的有着奇奇怪怪乐器的店,是我和磷第一次弹奏音乐的地方,也是乐队成员的休息站。这里的回忆最深,比起学校,我最不想来的就是这里,为什么我会来到这里。

或许是自己的脚不自觉地按着习惯的路线走到这里吧,也或许是刚才会长说店长最近要歇业,自己有点在意才到这里吧。

总之,我不打算再往乐器店靠近一步了。

就在我打算往回走的时候,突然看到乐器店所在大楼的窗上有陌生的东西。

那是一张红白相间的广告纸,上面写着“旺铺招租”。

这座大楼是四层构建,一楼和二楼是店铺,三楼是出租音乐棚,四楼是店长的家。

贴有出租字样纸张的不只是一二楼,连三四楼也有。

“为什么……”

我想也不想走近过去。

里面已是什么都没有的空壳了。

不管是和磷他们一起充满谈笑声的一楼,还是经常和他们练习演奏的三楼出租音乐棚,还是四楼店长的根据地,已经什么也没有了。

店长没有告诉谁就搬出了店门,好像销声匿迹般不见踪影。

我拼命想要回避的充满回忆的其中一个地方,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为什么……为什么呀……”

我宛如要逃离消失的乐器店般,摇摇晃晃地继续走在路上。

镇上还是毫无人影。

积雪将本就毫无人烟的街道覆盖成了更加孤独的世界。

“……”

这样,大家都会不见的吧。

就像磷和店长,会长还有其他乐队成员也会……

就这样,在絮絮叨叨的懊悔之间,我往远方走去。

明明自己拼了命地逃避,可一旦记忆鲜明的过去变得破碎不堪逐渐消去的时候,好像有什么蹦了出来。脱离了感情的枷锁。

不知不觉间,身体跑了起来。

呻吟声从喉咙里漏了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或许是因为我将“喜欢你”这句话脱口而出造成的。

也或许是因为我一点没想过磷的感受,只是任性地凭自己的感情,将这份心情一涌而出所造成的。

曾经快乐的日子被破坏了,迎来了无可挽回的结局,我一直沉浸在无边的后悔之中,一步也不敢向前踏出。

“呜……”

要是会变成这样的结局,磷就不应该和我相遇。

我会成为磷的伙伴之一,或许一开始就是错误的。

磷不惜拒接续命治疗也要追求高中生活。到最后的最后,是我把这些给破坏掉,因为自己任性的感情,全都付之一炬。

因为这个,我不得不回想起磷

笑脸相迎的日子,和磷一起坐电车回家的路。

自己好丑陋,好没用。

要是神存在的话,请您把这一切都变成没发生过吧。

把过去变成磷没有遇见像我这样的家伙吧。

磷应该和别人组成乐队,然后幸福快乐地度过她短暂的一生。

要是能回到过去,我绝对不会和磷组乐队。

她不该和我这样的家伙扯上关系。

“哈……哈……哈……”

不知不觉我来到了流过小镇中心的河川边。

我在岸堤上一眼望过去,广阔的河岸边白天有时候是进行棒球练习的场地,有时候是慢跑跑道。

夏初,六月快结束的时候,在这地方,我和磷初次相遇了

我在这遇见磷,肯定就是一切错误的开始。

“……?”

就是那时候。

——

似乎听到了歌声。磷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奇怪了,我抱起头。

不过那声音渐渐在脑海里清晰地响起来了。

——那——只是

——因此我——

——因此——歌唱

我确实听到了断断续续的歌声,混杂着仿佛要填补满是空缺的歌词的鼻哼声。

这首不完整的曲子,是我遇见磷时她所哼唱的。

“……磷?”

我往听到歌声的方向踏出一步。

“——呜哇?!”

在聚集白雪的斜坡上我滑了一脚,猛地从岸堤上滚落下来。

剧烈的撞击让我脑袋里嗡的一声,渐渐失去意识。

在渐渐失去的意识中,只有那首令人怀念的歌声回荡在脑海中。

等到我恢复了意识,起身的时候,立马感到一股不协调的感觉。

“……什……什么?……白天?”

一点都不让人觉得是冬天的夕阳,强烈的阳光照射到我的脸上。河岸一点雪也没,没有整理的地方杂草在蓬勃生长。

身体周围都是闷热的空气,露出来的手被汗水弄得湿漉漉的。

我手里还抱着连着电池式迷你扩音器的吉他,现在这样就像是练习吉他的样子。

“……啊?”

怎么一回事?

我刚才明明是穿着厚衣服的,而且我已经两个月以上没碰吉他了。吉他应该是在房间角落积满尘埃,不该这样拿着才是。

再说,在河岸边练习已经是半年前的习惯——。

“半年前……?”

我有一种非常不详的预感。

瞬时间我觉得最好赶紧离开这。

可是这时,我的身体却僵得动弹不了,头脑一片混乱,不仅是身体似乎连心都僵硬了。

因为我和一名少女对上了视线。她藏在一人高的杂草影子中,像小动物般看着我这边。

“……”

“啊,被发现了。”

肯定没错,在那站着的是森山磷。

在高中生中相当瘦小的身材,水灵灵的大眼睛,还有连碰一下都会让人犹豫的纤薄的白色肌肤。

她的样子比我一直在脑海里回想的身姿多了份紧张,不过她充满活力的眼睛和记忆中的有些许不同。磷窥视着我这边。

应该是在警戒吧。

她拿着木棒靠近过来。

我没有站起来,就坐着不动。

“刚才在弹奏‘animato’的是你吧?”

“Animato animato”乐队是我们的目标,说出乐队通称的磷,她的眼睛充满生气,散发出璀璨耀眼的光辉。

“为什么……”

我的口中发出了连我自己也听不见的声音。

让人冒汗的空气,抱着吉他的我,还有向我投出期待眼光的磷。

——这就是我和磷相遇的情景。

我对磷的歌声,磷对我练习的吉他声,两者相互吸引。在这河岸边的相遇便是一切的开始。

无法忘怀的情景让人难以相信般出现在我的眼前。

“你也是那乐队的粉丝吗?”

磷没有理会混乱的我,用记忆中一样的的笑容和我说道。

——要是能回到过去,不能和磷扯上关系。

明明是这样想的,可我想听磷说更多的话,看她那时候的脸。于是我用和记忆一样的话回答她。

“……你唱的也是animato的曲子,是吧?”

听完,磷害羞地笑了。

“呃,不是。虽然曲调很相似,但我也不怎么清楚。”

又来了。她的回答,表情都和我记忆中的分毫不差。

“那是我小时候听过的歌,但我再怎么查都找不到。歌词还依稀记得些。不过因为这样,我才和感觉相似的animato命运地相遇呢!”

我想用紧握的拳头,向笑着的磷伸出手,抓住她的衣袖把她拉到我身边。

这时我终于回过神来。

我究竟在想什么呀。

这摆明就是梦。

但就算是在这随心所欲的幻境中,我也不应该对磷做这种事。因为磷拒绝了我,我伤了磷的心。

快点醒来,幻境快消失吧。

要是直视磷,我会变得控制不住自己,因此我低着头,一直等待幻觉消去。

“啊!”

磷发出兴奋的声音,她注意到我手中的东西了。

“喂,你的书包是北高指定的!?吉他也弹得超好,莫非你是北高的学生!?”

磷摇了摇一直低头沉默的我的肩膀。

充满生气的磷的手传来了只有真人才有的热度。

我抬起头来,看见磷像太阳般灿烂的笑容,还有她天真地歪着脖子,一脸”?”的表情。

对我这边的反应完全无视,全身充满干劲,还有开心得不得了,一脸笑容,我所喜欢的女孩出现在我的眼前。

我已经忍耐不了了。

“啊!逃了!?等等我!”

我当场就逃跑了。

就这样把吉他还有扩音器放着不管,跌跌撞撞地在岸堤上奔跑。

磷的声音在我后面追了上来。

在我遇见磷的这天,我就像现在一样,怕暴露我是禁止乐队活动的北高的学生而逃跑了。不过没必要像现在这么拼命,至少还有时间收回吉他和扩音器,不用那么拼命。

这真的是……梦吗?

要不是刚才离开现场,看到磷真人我会抑制不住快要溢出来的感情的。

“……这是怎么一回事,不可能的……”

逃回家后,我从头淋了个冷水澡,然后在卧室里抱头。恢复冷静后,我分析了下状况,清楚地理解了现在我在一个异常的状况。

报纸,手机,电视,网络,不管我怎么查,日子都显示我遇见磷的那个六月的下旬。早就过去的,以前的日子。

我甚至有点怀疑未来的记忆是不是我臆想的。我刚对妈妈说“爸爸会大醉酩酊地回来,口里还说什么升职庆会。”结果就在刚才爸爸真的就醉醺醺地回来了。“为什么你会知道的?”妈妈瞪大眼睛望着我问。

我擦了擦手指头,因为练琴而导致指头变硬的触感真的很怀念。

我明明两个月以上没弹琴了,指头应该很柔软才是,可就像是一直练琴一样那么硬。

这感觉真是太真实了,让人清晰地意识到这是真的。实在不觉得这是个梦。

要是这是真的话,那我现在就是意识回到了过去,拥有这半年的记忆。虽然很荒谬,但我也只能这么想了。

这异常究竟是怎样的原理,什么时候结束,什么时候恢复原样,这一切我都不清楚。

不过……

“……太合我意了。”

——把过去变成磷没有遇见像我这样的家伙吧。

——要是能回到过去,我绝对不会和磷组乐队。

体感时间虽然是几个小时前,但实际上是半年后的我强烈的愿望。

已经和磷见了面了,不过还能挽救的。

没问题的。

就算我坚决推辞做吉他手,她也肯定能轻易地找到替代我的吉他手,以那莫名其妙的力量实现愿望的。将在传说的“Animato animato”乐队的母校上毅然实行文化祭演唱会这一梦想给实现。

我想再次和磷说话,和她一起奔跑。

要是我能抑制住这任性的想法,远离磷,那她就可以笑着度过这短暂的三个月了。

肯定可以这样的。

“喂~~~~~~~!我们组乐队吧!~~~~~~~,为什么无视我呀?~~~~~~”

“……”

要一直拒绝磷不是件简单的事情,但我已经有了很大的觉悟了。可是到第二天我才明白这似乎是远远超出我的预期,是非常难做的事。

“昨天在河边的是你吧!?呐~~~~和我组乐队吧,来弹吉他吧!~~~”

坐在我后面的磷抓住我的肩膀使劲地摇。

她在今早班会上介绍自己是转校生后,就一直这样找我说话。课间休息就不用说了,连上课的时候都不放过

,将写有“组乐队吧!”的纸条扔过来。丝毫不肯懈怠地劝诱我。

尽管我一直无视她,可到午间休息也丝毫不见她有放弃的样子。因为磷死死地抓住我的肩膀,我也很难从座位上站起来逃跑。

虽然想开口明确地表示拒绝,不过我连和磷说话,看她的样子都害怕得不得了,所以不敢开口。

我就像个执拗的小孩一样,只是不想和磷扯上关系。

要是不这样做,一不注意我对她的感情就会流露出来,我好害怕。

曾经想再听一次的磷的声音,如今就像是甘甜的毒药般,一点一点地侵蚀我的心。就算是塞住耳朵,在嘈杂的教室中,也只有磷的声音能非常清楚地听到。

“给我适可而止了。”

就在这时,一名女学生出现在我和磷的旁边,她一脸不满,并不打算隐藏起来。

“从早上开始就一直这样,说真的,好烦。”

这女生是担任学校学生会长的营野瑛子。一头双马尾垂在肩前,身穿整洁的校服,仪表给人一种稳重的严肃感,不过她锐利的目光还有带有敌意的语调,有种十分威严的感觉。加上她周围难以接近的气场。她中学就担任学生会长,小学也担任儿童会长。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就称她做会长了。

她的出现让我有点吃惊。

因为会长跑过来说话的时机太早了。

根据我的记忆,会长向磷投诉是在放学后。而且是在趁磷离开我的时候,她说“不想和那个笨蛋扯上关系”。

看来因为我一直无视磷,过去终于开始改变了。

“你叫森山磷,对吧。”

“是的,怎么?”

磷一脸茫然,她轻佻地回答道。会长紧紧地盯着她。

“你知道这学校禁止乐队活动的吧?”

“诶?明明是animato的母校来的!?”

磷发出惊讶的叫声,会长吃惊地叹了叹气。

“正因为是母校。因为那乐队太有名了。学校曾经荒废过一段时间。”

Animato animato,在大概两年前,由当时北高的高三学生组成的摇滚乐队。

凭借着在文化祭上举行演唱会的机会,虽然是业余兴趣,可是却人气爆棚。作为地下乐队得到很多人的支持。组成时候开始,就一直没有公开成员的真实姓名和样子。让宗教狂热般的人气更上一层。即使现在都充满谜团,可谓是传说中的乐队。

但是出道两年后,也就是10年前,他们突然解散了。

在这之后,乐队成员踪迹不明。只留下短短的时间内发表的数首名曲,一直震撼着每个人的心。

他们这么鲜明的活跃事迹,让当时的北高相继产生跟随他们的乐队,据说引来很多粉丝拜访。

因为这样弄到学校治安恶化还有学生成绩下降,触犯了学校领导层的逆鳞,所以才会有现在的乐队禁止制度。

听到会长带有悔恨的话后,磷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

“什么!啊,那莫非!”

磷指向我继续说道。

“这个人昨天一脸兴致地弹着animato的歌,被看到后慌忙逃跑,还有一直无视我,都是因为怕暴露后会被老师骂!?我还以为只是个害羞鬼!”

突然觉得脊背一凉。

本来这段话应该是我和磷之间的谈话。

然而现在会长代替了我的位置,朝着相同方向的剧情进展。

班里人都带着“智那家伙也是那个追星转校生的伙伴啊”这样奇异的目光望向这边。这气氛在记忆里我也记得。

明明我在做与过去相反的行动,应该会发生跟过去不同的事,可事情的流向却没有变……

那么接下来磷所采取的行动是……

趁着磷的注意力被会长吸引住的时候,我静静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打算逃出教室。

就是这时候。

“明明我是为了像animato一样在这高中的文化祭表演演唱会才转校过来的!”

教室里响起了和我记忆中一模一样的喊声,磷抓住了想要逃跑的我的手。

“……!”

“好!去办公室吧。让他们允许建乐队,跟他们直接谈判!”

磷不惜动用暴力,天真无邪地向我投来笑容,用力地拉着我。

熟悉的感觉,在黑暗的房里多次回想的情景,自己都快要变得任由她来了。

“你给我等——”

就在会长要拦着磷的时候。

“别碰我!”

就在午休时间充满宁静气息的教室里,一声怒吼响遍四方。

“啊……”

我的怒吼让整间教室,还有会长,连我自身都惊呆了。

在我的视线中,被我用力甩掉的磷的手,好像失去了目标般缩了回去。

然后,我看到了磷的脸,明明不这样做就好了。

她大大地睁大眼睛,好像脸被狠狠地打了一样。接着失落地垂下肩。

“啊,对……对不起。”

磷小声地道歉。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嘶哑地说话的磷的脸,还有被我传达心情后,磷扭曲的脸。

“……”

我从教室跑了出来。在走廊里奔跑,跑下楼梯,穿着室内鞋子就跑出校舍,穿过自行车停车场,远远地逃离学校。

不对!不对!

我不想让磷露出那样的表情。

我喜欢磷笨蛋般的笑脸,想让她笑。

可是,喜欢上磷的我已经只会伤害到她了。

所以我才会和她保持距离。

就算我不在,磷开心就好了。

然而结局竟然是这样。

因为患病,磷从懂事开始就一直在医院生活。

对她来说,今天是第一天开始学校生活,她应该一直就很期待的。然而我却把它给破坏了,用这种残忍的方式。

太差劲了。

回到家后,我把自己锁在房里,躺在床上。

我把头埋在枕头里,决定暂时要翘课一段时间。

要让我继续无视磷,我已经快要忍受不了了。

我害怕再次让磷露出那样的表情。

“总感觉,逃掉就好了……”

磷死后的两个月也好,回到过去后也好……

但除此之外,要怎么处理这份感情,我却完全不知道。

叮咚

“……嗯?”

傍晚时候,内线电话通知来了客人。

难道磷追我追到这里了。我边想边警戒着。可往深一点想,磷在这时间点上还没有知道我家地址。而且都那样明确地拒绝了。不可能追到这里的吧。于是我走向玄关。

不过我还是保持警戒,往猫眼里窥看。

“会长?”

门的另一边是会长,她拿着我的书包。

“真是的,别做多余的事给我添麻烦。”

门打开后,会长首先开口说道,然后生气地把包扔给我。

然后把放在购物袋里的室外鞋推给我。

会长虽然这样那样地抱怨,可是很会照顾人,所以从小学开始老师就把麻烦的事拜托给她。这次也应该是这样吧。

“啊,不过白天那件事做得挺不错的哦。”

“哈?什么?”

我询问是指什么事后,“那个转校生的事”会长眯起双眼一脸愉快地回答道。

“我作为学生会长,要运作秋天的文化祭。因为也要备考,必须要将麻烦从萌芽阶段就扼杀。多亏你告诉那个转校生现实,让我省掉了功夫。”

“……啊啊。是这样啊。”

提到了不想碰的话题,我不禁变得不高兴了。想着你赶快回家吧,打算关门闭客的时候,被会长阻止了。她继续说道。

“我呀,讨厌那种不顾周围,给人添麻烦,任意妄为的家伙。所以今天看到这样我很开心哟。今后要是能继续拒绝她,不让她嚣张下去的话,真是帮大忙了。”

任性地说完这番话后,会长就回去了。

“……”

那家伙的性格是这么恶劣的吗。

确实,半年后的会长的嘴特别毒,也很严厉,不过这时间点上竟然对磷敌对到这地步。

实在让人想不到她是在暑假的时候,成立我们乐队的粉丝俱乐部的人。

“……说得轻巧。”

我躺在床上小声说道。

“说真的,我还想和磷一起……”

不过,被会长这么挖苦,也是没办法的事。

她还不知道我对和磷在一起的日子究竟有多么依恋。

“……”

或许是会长来到我家后,随心所欲地向我投诉的原因吧。

我模模糊糊地想起了时间穿越之前,两个月锁闭房门的最后,会长闯进我房间的事。

散乱一地的杂志,好久没晾的被子,床单也没洗,还有放在墙边,积满尘埃的电吉他。

时间好像停止一样,在那昏暗的房间里,我在那天也是一个人,躺在床上听音乐。

发生和平常不同的事,是在太

阳下山不久的时候。

“筱原,在的吧!给我出来!”

砰!

伴随着怒吼声,开始听到了激烈敲打大门的声音。

即使带着耳机,开到最大音量也能听到。那声音让我非常地怀念。

“是会长么……”

虽然她先前来访过,但都是到玄关前为止,来到房间门前还是头一次。可能是妈妈或者爸爸担心我振作不起来反而更加消沉下去,所以才让她进来的吧。

我用嘶哑的声音回应会长的怒吼声。

“我想一个人。抱歉,你回去吧。”

“你要待多久才死心呀。”

会长三言两语就驳回了我的话,有点犹豫地走进了我的房间。

“真是够惨的。真不像是人住的房间。”

头上戴着耳机,还能稍微听到会长讽刺的评价。

“明明是个备考生,桌子都积满尘。到底发什么神经啊。”

久违的会长还是和往常一样,穿着一身制服。

胸前还是一样,垂着两条马尾。

端正的脸上一双吊起来的眼睛透出可怕的眼光,向这边笔直地贯射过来。我的目光从会长身上移开。

“你究竟要这样到什么时候?”

会长严厉的声音从耳机播放的歌声的空隙中传到我的耳朵中来。

“回答我!”

对着坐在床上什么反应都没有的我,会长毫不留情地喊出绷紧的声音。

“快回答!”

会长重复地问。

然而我还是不能开口,也不敢望向会长。

最后,等不下去的会长厉声高叫道。

“筱原!听我说!好好地看着我!”

会长情绪激动地挥着手,强硬地把耳机从我的头上摘了下来。

因为气势太强硬了,耳机的插头被从音乐播放器里扯了出来。

从音乐播放器里发出的音乐是我们的演奏。

还有,磷的歌声。

“……!”

扔掉耳机的会长的脸僵了。

然后视线往播放着磷的歌声的音乐播放器望去。

曲子播完了。过了几秒后,又从头播放同一首歌。

磷那让人舒畅的歌声,跳跃一般的呼吸,一次又一次地重播。

文化祭上,和磷最后的演唱会,在那里演奏的最后一首曲子。

“筱原,你……”

会长的声音颤抖。

“一直在听这首歌?”

声音带有点哭腔。

“闭锁房门期间,一直都?”

冰凉的手抓住我的肩膀,使劲地摇起来。

“筱原!”

会长对着我,说出明摆了的事实。

“森山同学她……已经死了啊。”

“我知道。”

我嘶哑地说道。

“可是我一闭上眼睛,哼这首曲……就感觉回到了文化祭,和磷一起的那时候。”

突然,脸颊伴着清脆的声音传来一阵疼痛。

“你,你就是因为这样!”

会长向我的脸打了一巴掌。

“你这样的话,谁都不会前进的!……我可是!”

会长脸容扭曲,就像是被自己打了一样。

她紧紧攥着打我的手,这次会长将目光从我身上移开。

“我的话,好像也不能拿你怎么样……不像森山同学。”

然后会长就在告诉完我们常去的那家乐器店最近快要关门的信息,离开房间的时候,静静地告诫道。

“就算你再怎么希望,已经不能够和森山同学在一起了。”

“……是呢,会长说得对。”

想起半年后会长说的话,我小声说道,仿佛是说给自己听一般。

——没有说出喜欢你这句话就好了。

——要是能回到过去,我绝对不会和磷组乐队。

虽然想着这些,可实际上我比谁都更想再次见到磷,想和她说话,一起大笑。

我喜欢她那份只是和她在一起,连自己都变得活泼起来的魄力。喜欢她那笨蛋一般离奇的言行举动。想一直看着她那小孩般的笑容。

所以,我已经不想见磷了。

让我看磷的脸,比什么都要痛苦。

会长说得对,我已经不能和磷一起做什么了。不能做什么了。就算回到过去也好。因为我已经喜欢上磷了。

“……话是这么说,接下来该怎么做。”

看来明天开始要逃课了。跟父母谎称生病了也撑不了多久。趁现在应该寻找能躲避辅导的隐蔽地方吗……就在我开始想这些的时候。

叮咚。

内线电话再次通知有客人来访。

“什么?会长吗?”

大概是忘记给什么东西,回去拿过来吧。我什么都没在意地就打开了玄关的门。

“啊,在呢!”

“……哈?”

我吓了一跳,身体僵了,胸口处发出一股甜蜜的疼痛。

在门口站着的不是会长,而是磷,她抱着我昨天丢在河岸边的吉他。她那瘦小而无助的身体透出与之不相称的爽朗,要强地笑了笑后。

“给!这是你忘记的东西哦。我专门送到你手上,所以和我一起组——”

趁着磷还没把话说完,我打算狠狠地关上门。但是——

“啊,给我等下!?”

磷从门的缝隙中把身体插了进来,强行阻止我关门。

“啊,抱歉。”

势头太猛,夹到了磷,对此我感到吃惊,立马道了歉,只好放小关门的力度。

磷抱着吉他,突然闯进了玄关。坐在了地板框上,连阻止的时间也没有。

“直到跟我组乐队之前,我是不会还你吉他的!”

她紧紧地抱着吉他,威吓一般鼓起了脸。

要是在一无所知的当初,她的举动挺让我喜欢的,可现在却让我更加揪心。我的心在责备着我。现在立马逃出去或者把磷赶出去或许还能从这痛苦中逃脱,可是我却只能俯视着她,身体一动也不动。

无法逃避自己的感情,我用无情甚至带有责备的口吻开口道。

“……为什么呀。”

“我是尾随那个性格看上去很差的学生会长来的。”

“不是这个。”

是问为什么会知道我家的住址。

“你没理由一定要选我的吧。”

说到底都是为了要我成为乐队的一员,磷才一直追着我不放。这让我很高兴,但正因如此我才想让她放弃。我心想,打听出选我的理由,然后把它给全部否定吧。

“因为你可以弹吉他呀。”

“和我一样会弹吉他的人,找找马上就能找到的吧。”

“可是你弹了animato的曲子啊。”

“……那只是偶然。就因为这?好啦好啦,赶快回家吧。”

每说一句我的呼吸都会很困难,身体快要散掉一样。不断用使身体憔悴般的心情组织拒绝的理由。

“不过……那,不用我还你吉他了吗?”

磷挑衅地说道。

“不用了,我已经不弹了。”

“诶?”

这时候,第一次看到了磷动摇的表情。

“所以我不要吉他了。……这样,干脆现在就在这儿弄坏它吧。”

“!”

磷把吉他抱得更紧了。

我正犹豫强抢的话可能会让她受伤。这时候……

“不行!”

磷抱着吉他,把鞋子脱了,往楼梯方向逃去。

“啊,喂!”

我慌慌张张地追上去后,看见她站在楼梯中间向下望着我。

“别靠过来,再过来我就跳到你那边去!飞身重压哦!”

她抱着吉他,双眼充满坚定的意志,斩钉截铁地说道。

“……”

为什么要做到这地步。

停下来吧。

不要再和我有任何关系了。

“……你或许还不明白吧……”

遗憾的是,我的声音颤抖了。

“……我还会像今天一样,会伤害到你。所以我不想和你有任何关系。好了,快回去吧。求你了,出去吧……”

那是很切实的心情。

每次说出拒绝话,都会感到很痛苦,每次被磷缠着都会感到很开心,渐渐地让拒绝磷这件事变得很辛苦。

因为这样,一看见磷,我连逃的心也没有,自己已经坏掉了,不知想品尝这份痛苦到什么时候。只能求磷自己离开。

“……那我也说件你不知道的事吧。”

不知为什么,她争抢着说话的举动很不可思议,我不禁抬头向上看着她。

啊啊,给我停下来。

不能看她的眼睛。

“我在河边说过了吧?以前听过一首曲子。”

那是在河边见面那天,磷哼着曲子的那件事。鼓励躺在病床的磷,引导她与Animato animato相遇的,出处不明的曲子。

“总觉得你的吉他声,和它很像。”

这话

还是头一次听到。

“你可能只是在单纯地弹animato的曲子,可是,总之那时候,觉得吉他手非你不可。”

我目不转睛地望着磷的眼睛,静静地听着她的话。

“一下子就遇到那样的人,而且转校第一天还知道是同一教室的……那是多么地愉悦,多么地受鼓舞啊。你可能不会明白,但我可是,非常地,非常地开心哦。”

稍微想想,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磷一直在医院生活,今天开始学校生活,肯定会觉得不安。

而且在这时,磷也知道自己的时限。要在有限的时间里,尽情地度过学校生活,就在这时候突然遇到有相同梦想的同志,或许是那破天荒的能量将我们连到一起的。

“我对你的吉他声一见钟情。所以怎么样都要让你做我的伙伴。”

我不想听到这些话。

我不要只让我开心的话,不要这些毫无意义地加剧我回忆的话。

恨不得让她马上讨厌我,放弃我,丢弃我。用这些话来打击我。明明这样做对现在的我来说,才是救赎。

我拼尽全力地小声说道。

“……快,快找到替代我的吉他手吧……这样的话……”

但我已经知道了。

磷一旦露出那样的眼光,我是阻止不了她的,她是不会放弃的。

要是不管怎么样都要让我成为伙伴的话,只会浪费她宝贵的时间吧。

为了这种事要让她拿出时间,浪费短短的时间,我是坚决要避免的。

“在你找到吉他手之前的这段时间,我来陪你玩吧。”

“真的?”

“嗯……”

一直到找到替代的人为止,都是为了不浪费磷的时间。我心里不断这样想,慢慢地点头。

听后,磷的表情变得明朗,在楼梯中间危险地跳来跳去。

一旦直视她的脸后,就再也不能让她的笑容蒙上阴影了。

就在当天,我开始了行动。

“店长人脉很广,她的话马上就可以找到代替我的人了。”

“啊?”

“……你是想找替代我的人吧?”

“诶?啊啊,当然。”

或许还抱有点警戒吧,磷抱着吉他。我带着她,向着成为我们据点的乐器店的方向走去。

本来今天的流程应该是,知道这一带的演奏室拒绝向北高学生出租后,磷强拉着我到学校附近的公园练习吉他,顺便模仿街头演奏家,接着这时被店长看到了。

店长不仅和音乐工作者有奇妙的关系,而且还无视市内禁止给北高学生出租演奏室的规定,给我们提供练习场所,是位让我们感激不尽的人物。

为了找到代替我的吉他手,把磷介绍给店长是当务之急。

“这里?”

“嗯嗯。”

车站附近的胡同。

在那里耸立着一座四层高的大楼。那是店长的根据地。

没有出租的告示牌,店内灯火通明。

一进店,收银台处发呆地吹着烟雾的人“嗯”地一声,向这边望过来。

“咦?你难道是小智?真是好久不见啊。”

皱巴巴,松垮垮的衬衫,配上裤子,整洁的脸没有化妆的样子,好像快要睡着般闲散。说话的口调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般迟缓。

“……你好。”

我总觉得有些拘谨,声音变得有些客气。

“啊!这个是animato!”

磷对店内的BGM有了反应,兴奋地说道。

店长的视线从我移向了磷身上。

“什么,你知道?”

“我是他们的超级粉丝!”

磷的眼睛闪闪发亮,向坐在收银台的店长追问道。

“店长你也喜欢吗!?”

“算是吧。什么呀,还想着怎么一直不见你,原来你终于找到伙伴了呀。”

店长隔着磷的肩膀向我这边喊道。

磷也问道“怎么一回事!?”向我这边转过身来。

“那家伙也喜欢animato哦。什么呀?没听说过?那姐姐来告诉你吧。”

店长从店里面搬来了两张圆椅子,得意地笑了笑。

磷隔着收银机,面向店长,在陈旧的折叠椅子上端正地坐着。店长披露我的秘密,她则在旁应声附和。

“那个呀,小智在我这儿买过电吉他哟。因为大家都是同好,所以演奏室也以低廉的价格租给他,然而那家伙却说对自己的吉他技术没自信,连歌手选拔也不敢去,因为很害羞,所以也没敢召集队友。不过animato的曲子翻弹得挺不错,还挺像模像样的。”

“嗯嗯!”

“然后呢,他就这么自己一个人弄,也不知道北高禁止乐队活动的事,只是因为憧憬就升学进到北高。而且本来脑袋就不好使,似乎勉勉强强才赶得上学习。我已经差不多两年没见这家伙露面了。”

店长说完我的事迹后,磷连连点头回应。

“智君,没事的哟!我会成为你的伙伴一号的,也会教你学习的!”

“为什么变成是我拜托你一样了啊……”

我叹了口气,再次看向店长。

“这家伙一直都吵吵闹闹的,所以我才稍微陪下她而已。今天来只是想把她介绍给店长你认识,拜托店长帮忙找可以代替我的吉他手。”

“哈?突然说这些,怎么可能帮你啊。好麻烦。”

店长用手撑着脸,毫无干劲地说道。

这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内的反应。因为记得过去三个月都受到店长不少的帮助,还以为会答应。没想到就这么轻易地拒绝了。这让我有点扫兴。

“嗯,不过也是啊。”

店长露出沉思的样子。接着提出了这样的提案。

“总之,你。呃……叫小磷是吧?歌你可以随便听,演奏室也可以用。其他的之后再说。”

是要看了实力以后才决定帮不帮的意思吧。

“那个……”

“嗯嗯,我干我干!”

磷十分起劲,然而我却难以爽快地答应。

“不,我们还没有合奏过呢……”

光和磷一起行动就让我的心感到阵阵的刺痛,现在还要和磷一起演奏,我会受不了的,太可怕了。

“没合奏过?那更要试一下了。都没一起合奏过却要找代替的吉他手,那还有什么意义。”

店长说的没错,我无法反驳,于是便和干劲满满,口里说着“加油吧”的磷一起来到了三楼的演奏室。

一打开相当厚的隔音门后,磷就迫不及待地从我旁边穿过,走到麦克风面前,有点跃跃欲试,脸上还露出灿烂的笑容。

“要做点什么吗!?”

这本应该是一直持续下去的场景,而且也是无法再次见到的场景。

这样往往让我有想一直待在磷身边的想法,于是我抑制住自己的感情和本性,用充满杀气的声音说道。

“是啊……”

我一边意识到要拼命地将视线从磷身上移开,一边从箱子里拿出吉他,连上演奏室两边的扩音器。

“《远距离恋爱爆击missile》怎么样。”

“不错啊!我最喜欢那首歌了!”

我没有回答磷,准备好吉他,咽了口气。

爱机已经被我闲置了两个多月了,为了确认下手感,我开始了演奏。

本来打算选难度比较低的曲子的,但手指不管怎么样都十分沉重。

为了得到店长的协助,不能进行笨拙的演奏……我边拼命回想起弹奏的感觉,边弹奏吉他,可是不管如何身体都非常僵硬沉重,怎么都弹不好。

这不仅是两个月空白期没有弹的原因。

我越是压制对磷的情感,就越感受不到其它感情,感情变得僵硬,让演奏满是破绽。

不过,可能这样也好。

磷的歌声肯定可以俘获店长的,不用管我这软弱无力的吉他声。倒不如我这个技术糟糕透顶的吉他声可以让店长说服磷换吉他手吧。

我期待这事能够实现,一边压制住自己的感情一边继续弹奏。

但是……

“……”

前奏结束,进入A part的时候,磷的歌声和我演奏的吉他声重叠了起来。

那个瞬间,手指头好像是其他生物一样,好像是有了生命一样,动了起来。

磷死后的两个月,每一天,每一天都在追求的感觉,全身沐浴在舒畅悦耳,直刺心灵的磷的歌声里,让心颤动,拨动琴弦的快感,此刻不断在心中激荡。

即使是曲子临近结束,我的热情也还没消退,一点都没停下来的想法。

尽管脑海里多次想要将这种高涨的情绪给停下来,可是动摇我心灵的歌声,还有仿佛要绽开的笑容都非常简单地让找到代替的吉他手后,就立马和她保持距离的决心减弱了。

将我埋藏在心底深处的感情给拉了出来。

本打算弹奏一曲就算了的,可是手指停不下来。不知不觉间,到了曲尾就强硬地将下首曲连起来。

成了即兴的混合曲子。

当然,连接地方弹得乱七八糟,磷也“这是什么呀”,笑了起来。

和磷这么接近,又一起弹奏音乐。

心里满是高涨的情感,同时剧烈的疼痛在灼烧着喉咙。

我明明不是和磷一起开心弹奏音乐就觉得很好的人啊。

沉溺在一直追寻的感觉里,刹也刹不住车。

结果,直到把Animato animato的全部曲子弹完,我才结束演奏。

“不是没必要找代替的吉他手的嘛。”

“说的是呢。”

演奏完后,磷和店长相互这样说道。

“不过,虽然不知道小智在考虑什么,但不管怎样,我都会支持你们两个的。三楼的演奏室,没用人的时候,你们就自由使用吧。”

“可以吗!?”

听到店长的提议,磷激动了起来。

“ok,ok。好久没遇到对animato这么热衷的粉丝了。姐姐我今天心情好。”

“咦?不过要是我们借用这里的演奏室一事暴露的话,会很糟糕的吧?”

磷好像确认般向我这边看来。

店长一脸满不在乎,没等我开口回应磷的问题,便说道。

“没事的,没事的,不管有没有被学校发现,店铺经营糟糕的事实是不会变的。”

“……那种事怎么都好,店长,找代替的吉他手这件事就……”

“啊,嗯嗯,我明白,我明白。”

结果那天,找代替吉他手的事就这么含糊了事,我和磷之后也离开了乐器店。

因为夜色也很晚了,我不情愿地把磷送回了她家。

在初次的演奏上,我尽可能地冷漠回应兴高采烈的磷所说的话。

可即便如此,磷始终笑着面对我,声音兴奋。在玄关前回过头来对我说。

“今天真开心!明天见!”

为什么要用天真爽朗的笑容对着我。

“哦……”

在一个人回家的路上,突然感到很疲惫,然后就在没有人的路边蹲了下来。

我大大地吐了口气,即便如此,心里揪心的芥蒂也完全放不下来。

“我在做什么呀……”

明明下定决心不要和磷扯上关系的。

不知不觉间,就像以前一样,又和磷一起了。

沉溺在音乐相重合时的一体感,笑着对我说“明天见”,被磷所需要的喜悦,这些都刺激着我不可抑制的情感。

“……别弄错了。”

我低声告诫自己。

“磷只是把我当成是乐队中的一名成员啊。”

快回想起来。

快想起磷是多么激烈地抗拒我喜欢她这件事。

平常总是天真无邪笑着的磷是那样的慌乱,声音是那样的粗暴。

要是没有消除对磷的喜爱之情,我就不应该接近她。

然而……

我低头看着留有琴弦触感的指尖。活着的磷的歌声原以为再也不会听到的了,而如今指尖已经沾上了。

我将脸埋在膝盖上,然后说出了那番肮脏的话。

“……我已经,不想放手了。”

磷需要我,她对我说一起很开心。

脑海里闪过一个合适的想法。

这样的话,只要到最后都不说出“喜欢你”这句话,和磷度过剩下的三个月不就行了吗。

到底是谁说恋爱的感觉是美好的。

是凭什么理由想出这么一个笨蛋观念的啊。

至少我是这么的丑陋。

“有重大消息。”

在难以预测和磷之间保持的距离,一起合奏后,快过了两天。

我被来到学校的磷叫到没有人的地方,接着她满意地微笑道。

“这个周末,在车站前的Live House上演奏吧!是值得纪念的初次演唱!”

既没有贝斯,也没有鼓手。

距离初次合奏只过了两天的业余二人组。

就这么一个状态就去参加演唱会,这是没常识吗,要不就是脑子不正常了。不过我已经知道磷这是认真的。

“给,这是你要卖的。”

磷给了我一沓演唱会的门票。

一张1500日元,一共二十张。

对成员都还没凑齐的初次演唱会来说,这太难了。

明明很多人连去看学生票的电影都难以抉择,不知名的乐队的演唱会门票卖1500日元怎么可能卖得动。

“……”

我默默地低头看着演唱会门票。

只是合奏就变得这么难以离开磷了,要是举行演唱会的话……

“……突然就来演唱会……不能再稍微练习练习,积累经验,或者是寻找队员的吗。”

我试着抵抗,可是……

“店长说了,就是因为智君你这样,才会一直含含糊糊不敢真正挑战,最开始就要让你丢个大脸。”

没想到和上次同样的理由拒绝参加演唱会的我被傻傻地骗了。

……可是,事到如今还没找到代替的吉他手,总之只能参加演唱会了。

这次参加演唱会会成为日后贝斯手和鼓手加入的契机。为了让磷在文化祭演唱会上大获成功,这是不可避免的活动。

而且——

或许是对一声不吭,误以为定着不动的我是在紧张吧。磷笑着说道。

“没事的!我们的演奏肯定会让那些想加入我们乐队的人蜂拥而至的!会变为后宫一样的状态的。反对乐队活动禁止条例的粉丝也会很多的!嘿嘿嘿。”

磷沉醉在美好的白日梦里,受到预备铃的召唤般走回了教室。

她那么欢闹,我怎么可能在她面前对她说不去演唱会啊。

“那么,明天前记得交哦。”

那天的班会上,我看着班主任分发下来的小册子,眉头一紧。

那是暑假前,面向三方会谈的升学调查表。

和磷近距离接触感到辛苦,这样的事在这样的日常中有很多。

在班会结束不久,磷马上来到我的课桌前。

“大学太多了,我好难选。唔……”

磷呆呆地抿起了嘴,这样说道。

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本来不难,凭着过去的记忆回答就好了,可是一旦知道磷剩下的日子不长,就没心情说出没轻重的话了。

“首先选智君的程度也能上的大学怎么样?”

磷一脸轻松地说道。

实际上,磷的成绩高得非常离谱。她在考取入学测试的同时也考了全国学力测试,并且考到了让人怀疑试卷是否印错了,或者是被修改了,又或者是用了什么不正当手段的偏差值。从会长那里夺走了年级第一的称号。

常年生活在医院,一直憧憬学校生活的磷,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学习。

“你呀,大学不是这样选的。”

我不想看笑嘻嘻,像恶作剧的孩子般微笑的磷的脸,于是从教室后面拿回一本以学部学科大事典为著名的相当厚的书,放在桌子上,然后把目光放在上面。

磷看到那本书后,发出呜啊啊啊啊的叫声,抱着头说道。

“不要拿出这种像加强版电话本的东西啊。”

“大惊小怪!”

对我冷淡的回答,磷也似乎从心底里发出微笑。

这时候的磷,到底是怎样的心情呢。

那个时候,躺在病床上的她说过明明到毕业为止还有很多时间的。

反过来也就是说,她已经知道了毕业后就不能好好地生活了。

她应该知道上大学什么的,一开始就是不可能的。

然而磷在这时候却笑着诉说不可实现的未来。

不只是这时候,倒下去之前,从车站走到去大学的时候,她也好像从心底里感到很开心。

除了大学,她还跟我相互诉说遥远的将来。

为什么磷可以这样笑。

是为了不让人发觉自己身体的状况?还是讨厌别人的同情?亦或是为了避免因为别人担心自己而关闭掉迈向文化祭演唱会的道路?

可能对磷而言,这样和朋友一起谈论将来,为这为那而感到烦恼是件很开心的事。

一定是这样。

没错的。

要是不这样想,在一手拿着升学调查表,对大学话题喋喋不休的磷面前,我难以保持平静。

然后我就这样拖拖拉拉地迎来了周末。

“真是的,最后几乎都是我把票给卖完的。”

周六的黄昏。

我和磷朝着稍稍远离车站南口商店街的LiveHouse“ABANUS”走去。

我们这是为了检查器材还有确认日程安排而参加的表演前一日的彩排。

“我也有好好地卖票呀。”

“卖了几张来着?”

“……三张”

“我卖了十七张哦!”

不,你本来就不正常。

要是乐队活动被暴露了会很麻烦,所以不可能向同为北高的学生卖票。

自然而然要以初中时候的同年级学生为目标比较适当,但是磷没有这方面的熟人,所以这时候,她就用了走访贩卖的形式,兜售门票。

为了卖掉那十七张票,她走访了近百间学校,令人佩服。

我也是为了向初中时候的同级生卖票,用上了自己的尊严和灵魂,努力地兜售,不过果然还是比不上磷的力量还有执念。

就这样,我们到达了“ABANUS”的门口。

是我和磷演奏的,最初也是最后的LiveHouse。

彩排结束后,为了让下一个演奏者演奏,我们马上从舞台上撤离。

刚撤下来不久,一个工作人员喊住了我们俩。

“姑且确认一下,你们真的不是北高的学生?”

“啊呃呃呃。”

磷非常不擅长糊弄人,此时她的身体僵硬,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我让磷躲到我后面,然后我走到工作人员的前面,说道。

“不是哟。”

“那就好……那学校的教务主任好麻烦的。就仅仅因为知道客人里有个北高的学生,他就把警察叫过来,进行抗议。”

他一脸苦闷地把头歪了起来。

“那教务主任一定是结不了婚的典范。啊哈哈哈。”

对教务主任进行一番世俗的评价后,那位工作人员就为了下一个的彩排回到了工作岗位上。

磷从我后面微微露出脸,一脸慌张的样子。

“表演当天,我戴太阳眼镜,智君就戴面具,刚好乐队名也是给人那样的感觉。”

磷起的乐队名字叫“NANASHINOGONBE”,一个没品位的名字。

“……为什么这样的家伙这么会学习啊。”

“不,不对!我起名的品位不只是这样的!我早就想好了凑齐四个人时要用的真正的名字了!这只是暂时的名字!”

不用说,凑齐四人时所用的名字也是评价差的土气名字。

第二天。

在店长那练习了好多次以后,徒步走到了LiveHouse。

我们演奏的顺序是一开始,是开场表演,也就是所谓的垫脚戏。

来参加演唱会的客人几乎都是为了听后面的有名的乐队的演唱。要是我们抛去那客场感,让他们见识下我们把会场气氛炒热起来的实力的话,像我们这样无名的业余乐队也能一口气出名——兴高采烈的磷向我讲述从店长那现学现卖的这番话。但一般来说,第一次演唱不可能这么乐观。

磷是例外中的例外。

“现在开始我们的传说!”

磷指着通往地下的LiveHouse的入口,要强地笑道。

在入口的旁边有块小小的黑板,上面按表演顺序,连着一个又一个有名的业余乐队的名字。其中最上面装饰着一个叫“NANASHINOGONBE”的土气名字。

“智君,你紧张吗?”

“没……”

现在的我身经百战,说真的比起当时紧张到快要吐的我要好太多了。

但是想到之后发生的事——正确来说是将要发生的事,果然我还是心情沉重。

而且最重要的是,我要和磷保持的决心就因为演唱而完全瓦解,对此我感到可怕。

看到我僵硬的表情,误以为我紧张的磷望着我,发出“呵呵呵”的声音,特意露出微笑。

“没事的!智君是吉他手样子的恶人面具。很快就会习惯舞台的。”

“你对吉他手是个什么印象啊。”

“好,那么出发吧。”

就像飞奔到游乐园的游乐设施一样,磷向地下走去。

“……”

望着这个一直引领着我们的背影,一股感情涌了上来,想起了磷在病床上惊慌失措的表现,我在心里告诫自己。

(……别感情用事,不要误会了!)

我咬着嘴唇咬得出血,追上了磷。

“……”

站在舞台上被灯光照射的那一刻,我突然变得动不了了。

在众多客人面前,站在高出一截的舞台上,展示自己的身手。

这会让不习惯的人感到非常紧张。

但是现在的我不是当时的我。

虽然为了遮住脸,磷准备了角色面具,可是面具比较小,让我难以呼吸,但都不是大问题。

和当时因为太过紧张,明显地错过了一开始应该弹奏的音符,头脑完全一片空白导致动弹不得的我不同。

然而我一站到舞台上面就完全定住了。

会场的人多得塞满整个会场。即使是站在他们面前,在面具里也能清楚知道磷此刻双眼发出闪亮的光芒。

站在众人面前,再次和磷一起演奏,让我开心得不得了。明明知道自己是没这资格的,可站在舞台上不管怎么都感到心情高涨。

本以为不可能再次正式表演的,在这正式表演的前面,我完全不能抑制自己的感情。

所以我才动不了。

一旦在这里鸣奏了音乐,不就变得再也离不开磷了吗……?

可是要是不演奏的话,会让一心让演唱会快乐起来的磷悲伤的。

会破毁掉磷快乐的回忆之一的。

可是……。

“上面怎么了?”

因为台下灯光的逆光,几乎看不到脸的客人们开始议论纷纷。

就在这时。

“第一个节目!由森山磷!演唱!”

磷抓紧话筒架,露出猛兽般的笑脸。

在过去,和现在一样,在我动不了的时候磷采取了一模一样的行动。露出了第一次让我激起巨大能量的笑容。

不是在逞强,也不是在虚张声势,更不是责备我。

“Animato animato的《再见,监狱教室!》”

她只是理所当然般地对着面前的观众清唱,她的视线和歌声好像在说“你们看挺开心的”,并且向我伸出手来。和之前那时候一样。

那只手在过去用音乐将我和磷连接起来,将隐藏起来的我带向光明,把我拉到磷的身旁。

那瞬间我突然想甩开她的手,可是在教室里拒绝磷的场景闪过脑海。

不知不觉间,我抓住磷的手。让我甩开它,我做不到。

“……抱歉,磷。”

我明明已经没有资格牵住磷的手的。

受到了磷的歌声的牵引,感觉手尖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一般。

手指弹着琴弦的触感,然后弹奏的音乐逐渐加强,身体摇摆的舒适感,琴声和磷的歌声重叠起来的快感,这些全部都直接地贯穿我的身体。

台下无数配合我们的歌曲,来回跳动的身影。

在昏暗狭窄的音箱里充满跃动感,在这中心,让连接一个又一个人的电子信号炸裂开来的无所不能感。

整个会场充满磷的歌声,包裹着全身,通过吉他声成为了一体。

只有在和充满笑容的磷一起演奏的时候,和磷一起的痛苦还有罪恶感才稍稍变弱。

我们表演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

“……”

高潮快要到来,我计算着来到的时机。

不想让这演出结束,想再演奏长一点。可是如果不在这儿失败的话,磷是不会遇到贝斯手还有鼓手的。

就算现在这时候再怎么难以放手,为了让磷好好地结成乐队,也要做最低限度应该做的事。

我们将真实身份暴露给来LiveHouse巡视的生活指导老师的时机,记得就是——现在。

我尽量自然地,将身体置身于越发激烈的演奏中,然后装作被电缆卡住,狠狠地摔倒在地。

就在摔倒的时候,我故意用手把面具挪开。

然后就保持这样子起来,磷“啊”的叫出声,提醒我面具挪开了,确认之后,我装出慌乱的样子,把面具带好。

接着就在我重新拿起吉他,继续演奏了一段时间之后。

“诶!?什么,什么!?”

舞台旁边的工作人员面容大变,向我们飞奔过来大喊。我和磷中断演奏,撤到后台。

我和磷的初次演出就这样草草地落下帷幕。

“为了不让类似的事再发生,请继续努力防止再次发生。”

LiveHouse“ABANUS”的事务所在大楼一层,我们来到了这。

我和磷坐在事务所的椅子上,抬头望着以严厉的态度对穿着同样颜色工作服的数名工作人员说话的那位人物。

北高的教务主任,布施敦子。

她把来演唱会场巡视的生活指导老师叫到旁边,不开心地皱起眉头。

教务主任神经质地用指尖将尖眼镜框的位置扶好后,向我们这边望过来。

“森山同学,你的境遇在办理转学手续的时候我已经了解了,也十分理解你。因为第一次上学所以心情很欢闹,这我明白。可是这绝不是破坏规矩的理由。”

“可是——”

“学校不只是学习书本知识的地方,也是人情世故的地方,为了将来也好,请学下怎样适应环境。”

教务主任生硬地打断了磷。

即使是气场比人强一倍的磷,受到这冷静彻底的言论也是处于劣势。

我偷偷看了下磷的侧脸。

她一脸悔恨地咬着嘴唇。

就在我对教务主任的说教还有工作人员那厌烦的样子感到害怕的那个时候,她对未来这词究竟是多么地冲动地想反驳啊。

“因为你们惹来的麻烦,演唱会暂时终止了,有50个人退票了。”

教务主任从工作人员那接过文件,看了下后对我们说道。

都是因为你们发现我们的身份,然后马上向工作人员抗议才会弄成这样的。可在现场的气氛下实在是说不出这句话。

“损失金额大概有八万日元。联络你们的监护人,让他们来赔偿。”

“不要,那个能不能饶过——”

“两个高中生是负担不起这金额的吧。”

这件事我们都懂,可是教务主任对我的恳求充耳不闻。

联络监护人,双重封印我们的行动,真让人气愤。

“我暑假做兼职偿还。”

“你是怎么想高三的暑假的啊?”

教务主任严厉地打断我的话。

“这是要备考,最应该努力学习的时候。虽然还不知道你们希望将来有怎么样的出路,可是不管是到哪条路,有最低学历是件保险的事。音乐什么的,在这之后随便怎么干都可以。幸好这次的失败只需要用金钱就能弥补大部分的责任。现在由监护人负担,为了将来,学生就该有学生样,努力学习。”

在无法反驳的我们面前,教务主任向班主任提出联络我们的监护人的指示。

就在这时。

“老师啊,总觉得你比以前变得更死板了。”

事务所的门被推开,传来了软弱无力的声音。

“所以都说了,快点结婚吧。”

门口出现的是一脸快要睡着的店长。她无视事务所内糟糕的气氛,以一向诙谐的口吻说道。

“你……”

教务主任的眉间露出更深的皱纹。

那是再也消不去般的深皱纹。

“优小姐你等下!”

一名工作人员向店长逼问。

“你说没问题才让他们出场的,他们不是北高生吗!”

“抱歉抱歉。那么,你们损失几张票啦?这些够吗?”

店长从宽松的口袋里拿出来的是,十张皱巴巴的福泽谕吉。

“诶,不。八万日元就已经够了……”

“那,剩下的就当做是给你们添麻烦的费用了。还有,作为服务,给你们的器材保养下怎么样?”

“……要是交给优小姐,会坏掉的,不用了。”

“什么呀。不管是谁都觉得我没用。”

店长为了转换心情,叼了根烟,就在打算点火的时候,教务主任责问般尖声说道。

“是你唆使他们两个的?”

“这话太难听了,我只是稍微协助他们罢了。”

对于教务主任施加的压力,店长笑呵呵地搪塞了过去,然后指着事务所的门,说道。

“好了,你们俩可以回去了。这人是我学生时候的班主任,就让我和她谈吧。”

“在自作主张什么——”

店长贯彻自己的作法,把气势汹汹,可怕的教务主任无视掉了。

我和磷正犹豫是否真的可以回家的时候,店长又推了我们一把。

“毕竟今天的演唱会是我叫你们来的,就当是收尾工作吧。啊,不过八万日元要还哦。快点回家吧,不然利息会变得很高的哟。”

“谢谢,还有添麻烦了,真的很对不起。”

向店长还有工作人员打完招呼后,我和磷跑出了事务所。

出了店后,我看了看手机确认时间。

看来和预想的一样,发生着跟过去相同的事。

“啊啊啊,好恐怖呀。”

从LiveHouse逃出来后,两人无所事事地走到车站前。

磷的家在两车站之间,偏北,北高的附近。所以很自然,送到车站就成了习惯。

“都是因为智君出现了像漫画一样的失误!”

“对不起。”

磷气愤地抱怨道,可是表情似乎很开心。

“好想下次的演唱快点来!”

她的样子完全没受到教训,眼睛好像看到下次的舞台聚光灯一样,闪闪发亮。

“那个……”

我抱稳吉他,向磷询问道。

“教务主任说过,第一次学校生活,是什么回事?”

我到最后都在犹豫该不该问这问题。

为了最后发展到贝斯和鼓手加入我们,这是必须问的问题,但要是问了的话,就会变得再也不能和磷保持距离了。

但不管哪条路也好,一旦经历了那场演唱,或许和磷保持距离什么的,就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对我的疑问,磷突然一脸严肃。

圆圆的眼睛在望着我这边,好像在探寻要说的话和声音一样。

“你知道扩张型心肌症吗?我患了那个病。”

磷开始用比平常低沉的声音说道。

这瞬间对于我而言,是第二次,对磷而言,是第一次诉说自己的过去。

那是上小学前得的难治之症。

主要的治疗手段有很多,然而磷的体质都不合适。所以不得已依靠人工心脏续命,一直等待心脏移植的机会。

不要说出医院了,连出病房都很困难,而在这样的生活中,一直支撑着她的是Animato animato的音乐。

同级生组成的乐队,因为校内的活动大受好评,接着展开华丽的旅程。那样的Animato animato对磷而言简直就像是英雄,足以让无缘学校生活的磷的憧憬膨胀起来了。

“所以平安无事地移植心脏,立下去上学的目标的时候,我很开心。康复治疗也完全不痛苦。比起治病,上学更让我开心。”

磷死了之后,我好几次,好几次在心中迁怒于让磷上学的磷的父母还有主治医生。

会让我有如此痛苦的回忆,都是因为他们发现移植心脏后磷身体有异常却不加以阻止。平常就算治愈率很低,也会让病人接受治疗的吧。

然而,让对学校生活如此开心露出笑脸的女孩子再一次住院生活什么的,谁也不忍心做到吧。

这样一直躺医院不出来,就这么终其一生的可能性会比较高。

“今天的演唱,我真的很高兴呀。”

磷在我面前小跑跳起来。

“我一直只能让人伤心。爸爸妈妈都在我身边片刻不离,每次病情恶化,他们都一脸痛苦的表情。主治医生每次说移植期望落空的时候,都是一副很抱歉的样子。我想我一定是一生都不会让人露出笑容,就这么死去。”

“然而不是这样的。”磷笑着说。

然后她说道。

“今天的演唱,来了多少观众呢?超过一百个吧?虽然光好刺眼看不清脸,但大家都很开心!他们那样的跳来跳去,每次曲子完后都会热烈鼓掌!”

磷让假装成完全治疗后恢复到和普通人无异的身体转了一圈,然后露出笑容。那笑容让人完全感觉不到她知道自己的命不长。

“我多亏智君,才会这么幸福的!”

“……是吗。”

为什么你可以这样笑。

她的笑容抱有和诉说未来时相同的感想。

很开心这句话,还有很幸福的微笑,肯定是真的。

然而,知道将来的结果,知道现在这难得的生活在几个月后就会没有,肯定是很痛苦的。可是为什么……

突然,我有一股想抱紧磷的冲动。

磷的笑容比起过去我所想的都要直率,天真。这让我情不自禁地产生了爱怜之情。

现在的我已经喜欢上了磷,因为这感情,我不知道会不会又再次伤害到她。所以我已经不能和磷在一起了。我反复地重复。

……但是,多亏这样的我才这么幸福,磷是这样笑着对我说的。在磷的身边不也很好吗,这样的想法又再次冒起头来。

因为转校后的三个月,磷一直在我旁边笑。一直对我那么开心地笑。要是想要磷一直保持笑脸,我就重复过去的行动,让那三个月就这样再来一次,不是比较可靠吗。

烧心般的疼痛使我分散了意识,我使劲咬破嘴唇,用疼痛感把让意识集中起来。

“智君,你不开心……吗?果然还是讨厌吉他?”

这时候,磷突然发出了胆怯的声音。

这是在过去这时候从没出现的话,此时我终于发现了自己面容扭曲的事实。

同时我注意到了,我又一次让磷伤心了。

我深呼吸一次后。

“没,超开心。”

露齿一笑后,磷好像放心一般,放松表情。

我的胸口阵阵的刺痛,让我现在快要笑容崩毁大叫出来。

然而磷对我露出笑容的话,无论是疼痛还是悲伤,我都要隐藏起来。

“……”

这时候突然发现,磷的笑容和我的不都一样的吗。

磷为了在短时间内最大限度地开心,自己就不必说了,周围的人也要让他们度过最好的时间,为此一直不让别人发现她自己身体的情况,假装着,不是这样吗。

反正最后都要结束的话,不如用幸福将这段时间全部填满。

或许不管是游走在心中的疼痛还是痛苦,她都全部隐藏起来,然后露出笑脸。

那么,我也……

将自己和磷并排在一起说或许有些愚蠢可笑。

不过,磷将自己身体情况隐瞒到最后的话,那我不管多痛苦也好,也要将这份爱恋之情隐藏起来,一定要隐藏起来。

我应该抹杀掉这份感情,做着与过去相同的行为,努力地让磷一直露出笑容。

不是要从磷身边逃跑,而是让磷到最后一刻笑着回想过去,可以让她觉得“好幸福”、“无怨无悔”,把过去修改成这样。只将向着病床上的磷告白的过去给抹掉。

这便是到最后的最后把磷伤害的我必须要做的事。或许这就是真正的赎罪。

我露出笑容向磷说道。

“……我已经不会再说找代替吉他手这样的话了。”

“诶!?那就是说,你接受做吉他手了!?”

磷露出满面灿烂的笑容,我只是“嗯”了一声回答。

然后,磷突然对着夜空高举双手。

“呜喔喔喔喔!”

尽情地向天空咆哮。

那是将飘荡在空中湿润的空气全部赶跑,笨蛋般的叫声。

虽然和过去走向稍微不同,不过在过去磷也在类似的时候大叫,于是我对她说了一句与记忆里相同的话。

“脑袋也该治一治会比较好吧?”

“啊,你说这种话,你竟然说这种话!”

磷啪地打了我的肩膀。

“总感觉,一说话又想唱歌了。智君也终于撒娇了!”

“就算你这么说。”

“最后的曲子在副歌之前就中断了。我还没有尽兴呢。”

磷东张西望地向周围望去。

车站北口现在是一片寂静。

这是乡下特有的现象,明明不是深夜,然而却几乎没有人行走。

周围的建筑物几乎都是早早就关门结束营业的店铺,一间民房也没有。因为这原因,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只有交通灯还在铛铛地工作着。即使有些许噪音也不会对谁造成影响。

“啊,发现舞台!”

磷发现的是公交终点站对面的广场。

广场角落有个比周围高几节阶梯的高地。

那地方后面有着奇怪的超现实主义作品,是个谜一样的地方,时不时被拿来当成活动舞台。

磷在正中央占领场地后,把拳头放在嘴前面,仿佛是抓住了麦克风。

“智君!演奏准备!歌曲是《加速全开的兔子》!”

“没扩音器啊!”

“就这样就好了。”

“不能好好地出声啊……”

然而我就这样被磷的气势压倒,如同点播一样奏起了曲子。

周围响起了啪叽啪叽,无精打采的音乐声。磷喷出笑声来。

“哇,好难听!”

“自己乱来就别发牢骚了。”

前奏完了后,磷的歌声与吉他声重叠起来。

没音量,加上大家都还有之前演唱会的疲惫感,所以演奏有点软弱无力。

然而到了中途也没有停止演奏的打算。又从头开始演奏起了今天的曲子。

不知不觉间周围聚集了很多的观众。

说起来,在毫无人流的车站附近,还有这时候还在继续开着的设施。

是一家北高学生也相当多的补习学校。

这时候刚才还在学习的备考生们被磷的歌声吸引了过来。

我的吉他声不管有没有传达给磷,都是奇怪的啪叽啪叽声,所以应该不是被我的演奏吸引的吧。

然后加上观众们一起热闹起来的时候。

“就在那里,在深夜吵闹的社会垃圾。”

在昏暗的对面,会长带着警察,指向我们这边。

在夜晚喧闹的家伙们很讨厌,这我明白。可附近都没有民居,把警察带过来真是做得太过了。这小举动可不是闹着玩的。

“哇呜!这下糟糕了!”

磷跳下去,双手挥舞,对着混着北高学生的观众们说道“快逃,快逃!”。

“说起来,会长好像也上那所补习学校来着。”

我快速把吉他收好,重新背起来。

我和磷,还有在场的观众们都四散而逃。

作为观众的补习学校学生们还说得过去,要是作为几十分钟前刚犯前科的主犯的我们被捕的话,那可就真的完了。

“哈呵哈呵,脚好累,智君背我。”

“别胡闹!”

我和磷一起,一边甩掉警察,一边注意周围。

我看到有两个人影在远处眺望我和磷制造的骚乱。

知道事情发展和过去的记忆一样后,我的心安了下来。

“……”

看到即使是从警察那拼命逃脱也一脸开心的磷的侧脸后,我的胸口阵阵刺痛。

但是,我已经不会再迷茫了。

为了重现磷一直灿烂欢笑的那三个月,我要掩盖对磷的感情。

扮演喜欢磷之前,什么都不知道的我。

然后只抹掉跟磷告白的过去。

迷茫了这么久总算得出了结论,在这第二次到来的夏日里,这是我应该要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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