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一个慢慢解决。」
十郎如此说。
语调虽然一样平静,但自从侦查敌情回来之后,他看起来就给人一种比方才更为紧张严肃的感觉。
「基本上由我负责突击手的角色,妳只要设法吸引敌人的注意力即可。办得到吗?」
「是、是的!」
唯里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因紧张的情绪而逐渐加快,接着点头如捣蒜。
对手也是魔法师,这种状况绝对不是那么好应付。不过如果她连这种程度的小事都无法克服,那大概也不用妄想有机会能够加入特别对策局了吧。
没错,想要朝着自己所设定的未来前进,就非得拥有凌驾于其他魔法师之上的实力不可。
「……终于有所动作了吧。他们决定各自分头行动。」
微瞇双眼,窥视敌人动态的十郎轻声嘀咕着说。
「他们似乎对自己的战力相当有自信,看来我的想法没错,他们每个都是货真价实的魔法师。」
因为敌人当中若夹杂着扮演援护助手的非魔法师人物,他们绝不可能让此人单独行动。
为了让自己的情绪冷静下来,唯里吐出长长一口气。
十郎则转头对她露出微笑的神情。
「妳用不着这么紧张啦,因为我也得到了对咱们有利的情报啰。」
「有利的情报?」
「没错,敌人只以亚聂斯特为目标,以及亚聂斯特也是一名魔法师。再加上敌人认定只有那个大叔是魔法师,所以对我们丝毫没有戒心可言。」
「前辈怎么有办法知道这么多情报呢?」
「假设对方知道掉进这座森林当中的五人全部都是魔法师,那纵使他们再有自信,也绝不可能采用各自分头行事的战术。因为轻视实力不明的魔法师,就等于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换句话说,敌人尚未察觉到我们其他四人也是魔法师。」
「呃……」
唯里开始动脑整理情报。
在露营期间所使用过的魔法,就只有唯里的小型《招炎》,以及骏介用来治疗月子手指割伤的《接合》而已,这两种魔法都没被侦测到。也就是说,不仅自己与十郎,对方甚至不晓得孩子们也会使用魔法。
虽然得知那名风格奇特的外国人是个魔法师让她感到相当讶异,不过如今自己该完成的正作——击败敌人,救小孩子们脱困——不会因此有所改变。
「一点也没错……就先锁定那家伙好了。」
十郎转移目光,瞥向分散行动的众多男子当中,其中一名身材魁梧的黑人。
两人按兵不动,只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黑人。他们打算等到敌人彼此之间拉开至一定程度的距离之后,再着手采取行动。
「……妳会使用《魔弹》吧?我要妳锁定那名黑人左边一公尺的位置,等二十秒后再击发。用不着击中他无妨。」
「知、知道了。」
「很好,计时开始。」
十郎话一说完,随即无声无息地消失于右手边的草丛当中。
(一、二、三……)
手掌心因紧张而微微冒汗。
她告诫自己……快点回想起来。
回想起自己一直期盼已久的事、一心追求的目标。
(——九、十、十一……)
因为想要如同『那个人』一样既坚强、又正直,并且愿意为弱者挺身而出。
她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而付出努力、勤加练习、如今才会置身于此。
所以——不要迷惘、不要胆怯!
(——十八、十九……二十!)
唯里瞬间组成魔法回路,朝目标位置击发《魔弹》。
察觉到玛那变化气息的敌人同时回头,发现了唯里的身影。他虽惊讶地睁大双眼,却也不忘在自己的前方筑起《障壁》。《魔弹》则略从《障壁》旁边掠过,轰断了好几棵粗壮的大树。
尽管这是一波出乎意料之外的攻击,敌人却毫无迟滞地准备展开反击。
然而在下一瞬间——从旁飞纵而出的十郎已抢先挥动匕首,在他脖子上划出一道极深的伤口。
男子瞬间僵立于原地,随后身子一晃,颓然倒卧于地上。
「……不错,妳表现得很好。」
十郎边擦拭掉沾附于匕首之上的鲜血,一边缓缓走向唯里。
「趁他的同伴还没因察觉到气息而集合之前——喂,卯泷?」
「咦,啊、是!」
由于她的脑筋早已陷入一片空白,因此她做了两、三次深呼吸的动作。正在她准备说出『我没事』这三个字的瞬间——唯里却感应到微弱的魔法回路气息,于是她反射性继虽出警告。
「老师,小心背后!」
十郎同时转身疾驱。刚刚那名喉咙应该已经被割断的男子,虽然翻身从地上跳了起来,并试图转身逃离现场,不过匕首却抢先一步贯穿了他的喉头。
只见他一边喷出大量鲜血,一边往前仆倒。这次他终于彻底失去生命迹象。
现场弥漫着一股彷佛铁锈,却又夹带着一丝腥臭的气味。
(他死了——吗?)
「居然利用魔法抑制出血……我真是太大意了。」
十郎发出咂舌声。
「喂,卯泷,赶紧离开——」
十郎的声音突然变得很遥远模糊,唯里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明明清楚钻入耳中,却无法传递至意识中枢。
击败敌人……她确实是为了这个目的而采取行动的。
不过,她是否因着醉心于能够跟特别对策局成员并肩作战的状况,而暂时停止思考了呢?
她确实理解到真正的涵义了吗?
——有时候,所谓的击败,等于是杀死对方、夺走对方的生命……
(那个人——死掉了。椎叶老师,拿着匕首,刺穿了他的喉咙。因为我发出警告声,老师发现他想逃跑——所以杀了他——)
要是自己没有出声的话,他或许就不会被十郎杀害,并能得到逃离现场的机会。
换句话说,这岂不代表——那个人等于是死在我的手中?
不对,这是为了救那两个孩子所制定的作战计画其中一环——
可是,难道为了达成目的,我就非得杀人不可——
「——泷!喂,卯泷!」
十郎的怒吼声传入耳中,她才猛然惊觉地抬起头来。
只见一名新的敌人锁定了自己,正准备启动眼前的魔法回路,发动攻击。
黑色头发加上古铜色皮肤。看来他要不是中国人,就是来自东南亚地带的人吧.
就在对方即将发动魔法之际,十郎猛然掷出手上的匕首,并趁男子边发出咂舌声边离开匕首的空隙,快步奔向唯里身边。
「笨蛋,快给我动啊!」
他一边怒斥,一边抱住神情茫然的她,压低身子在地面上打滚。
同一时间,某种东西刚好掠过他左肩胛骨附近。十郎被灼热感烫得面露痛苦神色,赫见身旁一棵大树应声裂成两半。
(《战斧》……)
这种魔法以力场形成一片极为细薄的切面,藉此劈斩、砍断任何事物。就如同一把巨汉所挥舞的斧头一般,是一项射程虽比《魔弹》还短,不过攻击范围却相当宽广的魔法。
刚刚这一击具有很强大的威力,可见对方是个实力相当高强的好手。
男子已做好发动第二击的准备。
他没有充足的时间与体力冲进足以跟对方展开肉搏战的距离、也来不及施咒进行防御、对方离坏咒有效距离又太远、如果只顾自己躲开,那么这一击则会直接命中位于他下方的唯里。
瞬间分析目前状况之后,十郎一边暗自在心中咒骂,一边做出判断。
「阿福!」
翻身自地上跃起的十郎上衣口袋里跳出一只白色天竺鼠——不对,应该说是一称带有小动物形态的魔法回路,绽放出蓝白色的刺眼光芒,并逐渐转变成主人所期望的另一种型态。也就是与对方一模一样,不过规模却远远凌驾对方之上的强大《战斧》魔法回路。
男子相当惊愕地睁大双眼。
十郎发动这记夹带压倒性威力的《战斧》弹开对方的魔法,使其魔法回路烟消雾散,并顺势将男子的身体剖成两截。
「……你可别怪我啊。」
十郎对脸上维持着难以置信的表情,就此命丧黄泉的男子说出这句话,并捡起刚刚丢出去的匕首。
十郎天生缺乏优异魔法师资质,在快速将大量玛那纳入自身掌控下的能力方面这点,他背负着压倒性的不利条件。因此他才将高密度的玛那能量聚合体变成两只天竺鼠,以便能随时随地带在身边。在遇到紧急状况之时,只要利用牠们,即可在转眼之间发动大规模的魔法。
只不过这终究是救急手段,而且每一只也仅限使用一次。即便再怎么聚精会神,至少也得花上整整一天的时间,才能重新创造出另一只福次郎。如今却这么快就已经浪费掉一张王牌……
确认敌人身亡之后,他掉转脚步回到唯里身边,并忍不住脱口飙出责备的
言词:
「妳发什么呆啊妳!找死是不是——」
十郎的话语瞬间中断。他看见唯里脸色苍白地僵在原地不动。
此时,十郎才发现到自己所犯下的决定性错误。
十郎相信自己没有估错她的能力。她是一名极为优秀的魔法师,不管是《魔弹》也好、《障壁》也罢,她都能比十郎更为灵活巧妙地运用这些魔法。
但唯一太过肤浅的考量——就是忘记她只是一名年仅十五岁的少女,而把她当成一项兵器来计算其战斗能力。
人类拥有心灵,具有感情。
举凡以战斗维持生计之人,都是累积了足以善加控制自身心灵的训练,好让自己能够抑制住恐惧或过度兴奋的情绪,更有效率地完成目的。十郎及能势自然不用说,想必连亚聂斯特与目前化为尸体躺在一旁的敌人们,也都接受过同样的训练吧。
不过唯里却不同。纵使她再怎么优秀、再怎么充满希望达成理想的热情,她终究只是一名平凡——而且是一名过去与这种攸关生死之战毫无缘分可言的平凡少女。亲眼目睹一场活生生的杀戮战斗在自己眼前上演,要她不心生动摇也难。
那名男子——可能拥有姊姊行踪线索的前特殊执行官。
自从目击到他长相的那一瞬间起,十郎便已失去了冷静。脑中只存在着要如何击溃这群人、逮捕那名男子、并设法从他口中套出所需情报的念头。面对这次的判断错误,十郎着实无话可说。
——一切都是我的责任……
十郎很想狠狠痛扁自己一顿。
「总而言之——」
正当他准备伸出手臂,唯里却任由身子微微颤抖往后退开。她的脸上对十郎浮现出相当浓厚的排斥感与恐惧神色。
「总而言之,咱们赶紧离开此地吧。跟我来!」
十郎勉强逼自己压抑住内心所感受到的刺痛感,硬是抓起唯里的手腕,拉着她跑离现场。
『紫水晶』与『萤石』因察觉到玛那气息产生变化,急忙赶抵现场,迎接他们的却是早已彻底变貌的同伴尸首。
面对『钻石』与『石榴石』两人的尸体,『紫水晶』微微皱起眉头。
他并不觉得特别感伤。虽然这次任务采取组队执行的方式,但他们平常几乎都是单独出任务的魔法师。彼此既非合作已久的战友,也没有培养出个人之间的深厚友谊。
唯一令他心里感到在意的,是这两具尸体的死状。
『钻石』遭到刀刃贯穿喉咙、『石榴石』则是被魔法——八成是《战斧》——砍成两半。
身为目标物的葛连.金士顿——又名亚聂斯特.铎雷的男子,擅长的是肉体强化系魔法。实际上『珊瑚』就是在另一边被此人折断颈骨,因而尸横荒野。不过——
(这两具尸体的死法并非他的惯用手段所造成……)
再加上两人几乎同时被杀的这个事实,让他觉得无法接受。照理说这两人应不至于无能到明知对方是擅长近身肉搏的魔法师,还被对方在瞬间轻易干掉。他们是否遭遇到某种出乎意料之外的偷袭呢?
「……『萤石』,除了金士顿以外,你曾见过其他人的长相吗?」
「没有,我一个也没看过。」
『萤石』摇头加以否定。
「说真的,我连金士顿也没看见过。」
他们一等人连看也未曾看过其他民众,然而金士顿却能时常出奇不意地袭击他们,轻松干掉了三名成员。
——这不可能啊,其中必有问题。
「『翡翠』的状况如何?有办法联络上他吗?」
『萤石』回了句『我试试看』,随即伸手拿出挂在腰际的无线电。
(这表示……还有其他魔法师在场吗?)
『紫水晶』双臂交抱,径自陷入沉思当中。
除了金士顿以外,那台巴士又刚好载了另一名拥有丰富战斗经验的魔法师,而此人目前也在《噬人活墙》内——虽然就机率而言,此事成真的可能性极低,不过现场状况却都明确地指向上述猜测。
「收到『翡翠』的回应了!他说方才遇见了目标物,而孩子们……其余两名小孩都使用了魔法!」
「难道是培训学校——!」
『紫水晶』瞬间理解到整体状况,不禁咬牙切齿。糟透了……这个偶然性简直糟到了极点。如果那辆车是培训学校的巴士——那就表示另外两名年轻男女乃是教官。换句话说,他们肯定也是魔法师。
「变更作战方针!今后务必改采集体行动,并允许其他人使用B模式。联络『翡翠』,要他立即前往8号地点。另外也顺便通知一下『血红玉』。如果能够顺利完成这项任务,我会跟老板商量一下,请老板再多发一点奖金给你们。你们就打起精神,加把劲展开行动吧!」
「耶,了解。」
『紫水晶』看着再度朝着无线电讲话的部下,拚命压抑住心中微微蠢动的不安情绪。
这确实是出乎意料之外的事态。
不过他们依然占尽优势。
毕竟除了金士顿以外,其他人全都是外行,绝对敌不过我们这群惯战沙场的好手。3
月子等人躲在隔着一小段距离的地方,注视着检查同伴尸体的两名男子。
「……准确地要了敌人的命呢。你们的老师似乎还满擅长战斗的嘛。」
亚聂斯特轻声对她说。
月子则是稍稍松了口气。
即便对方身为歹徒,她也不认为他们就是一群该死之人。但另一方面,十郎击败他们并顺利保住一命的事实,却也为她带来一股无可取代的安心感。
「那个日本人就是队长。如果可以的话,我真希望能在此一举作掉他……」
只是对方根本没有露出任何可以允许他们发动奇袭的空隙,最后这两名敌人就这样一边警戒着周遭状况,一边缓缓离开现场。
「……椎叶老师他们到底在哪里呢?」
「如果连咱们都能知道他们的位置,那他们肯定早已落进敌人手中啰。我构椎叶八成也想快点与咱们会合,所以假设咱们花上一段时间跟敌人交手,那他们一察觉战斗气息,应该就会马上赶到才对……不过还是先设法减少敌方人数之后再采取行动吧。现在咱们该做的,就是静静等待机会的到来。」
亚聂斯特说了句『咱们也差不多该离开啰』后缓缓站了起来。
在这一瞬间——那玩意儿出现了。
察觉气息的月子还来不及出声警告,亚聂斯特的左手臂已浮现出一道巨大齿痕。彷佛被什么东西紧紧咬住一般。
「——这!」
亚聂斯特组成魔法回路,强化手臂的防御能力。同时打掉张牙狠咬他手臂的不明物体。当《隐匿》遭到破解后,有着一张大嘴巴、外型宛如水蛭的生物露出实体,亚聂斯特随即挥拳轰垮那只生物。
「亚、亚聂斯特先生,您的手臂……」
「这点小伤不算什么。倒是这玩意究竟是打哪儿冒出来的啊?该不会是妳漏看了吧?」
月子摇头加以否定。
大量设置于这座山林当中的《陷阱虫》正如其名一般,是一种会啃咬行经攻击范围之人的魔法生物。
然而月子却一边准确地识破这一大群藉由《隐匿》而藏住气息的《陷阱虫》,一路带着一行人推进至此。她不但一步都没踏进《陷阱虫》的攻击范围当中,也未曾看漏任何一只《陷阱虫》的所在位置。
「是它自己——刚刚那只是它自己主动袭向您啊。」
「《陷阱虫》主动攻击?可是——」
月子伸手制止亚聂斯特的发言,并催促他注意周遭状况。
「喂喂喂喂——」
他及骏介同时察觉到……
不知不觉当中,三人已遭到数不清的《陷阱虫》团团包围起来。
「哈!知道厉害了吧!」
在一棵与现场隔着一小段距离的榆树上头——只见『翡翠』站在树枝上,一边看着逐渐被《陷阱虫》逼入绝境的三人,一边暗自窃笑不止。但同时又引发一阵钝痛贯穿方才被打断的手臂及肋骨,导致他忍不住皱起眉头。
允许使用B模式——也就是如有必要的话,成员可以利用『紫水晶』的《陷阱虫》来攻击敌人。
通常《陷阱虫》只是一种埋伏型的单纯陷阱。不过只要一扣下镶嵌于魔法回路当中的扳机,《陷阱虫》就会摇身一变,成为主动狙击猎物的猎人。
聚集于金士顿一行人周遭的《陷阱虫》数量约有一百只左右。而且它们还会随着时间流逝自行分裂增殖。
相信再过不久,他们就会如同遭到食人鱼袭击一样,整个人被啃得只剩下骨头,痛苦地气绝身亡吧。
「虽然观看你们变成白骨的过程也很有趣——但我也找不到什么可以说服自己让你们多活个几分钟的理由啊。」
『翡翠』微瞇双眼,锁定目标,开始组成魔法回路。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骏介发出困惑的吶喊声。从刚刚开始,三人明明联手消灭了十几只《陷阱虫》,不过团团包围住
他们的《陷阱虫》却丝毫不见减少的迹象。
骏介以《魔弹》击杀飞扑而来的《陷阱虫》,其他处理不了的则被月子用《障壁》弹开,亚聂斯特利用强化过的脚祭出蹴击,一次踢死好几只《陷阱虫》。
但三人之所以还是逐渐屈居下风的原因——
(——这个怪物的数量正在不断增加……)
月子对这群外表可怕的拟态生物大军感到隐隐作呕的同时,归纳出这项结论。
它们就跟以前十郎施展给她看过的《暴食鼠》一样,会不断创造出自己的复制体。
只不过她对十郎所用魔法的评价极高。《暴食鼠》那可爱的外表自是不在话下,就连魔法回路的精致构造都令她感到佩服不已。但是眼前这玩意儿就只是一种可怕又骇人的产物。
「——啧!」
亚聂斯特边咂舌边拨掉咬中他肩头的《陷阱虫》。
他没使用《障壁》。因为面对这群持续增殖的《陷阱虫》,他若不牺牲防御、专心展开破坏,将无法维持双方现有的均衡态势。
「您还好吧?」
「俺没事、俺没事,还可以打上好一阵子咧!」
虽然回答气势十足,其实他的体力与集中力都已经接近极限。必须赶紧设法突破现状——2
此时,亚聂斯特突然单膝跪倒在地。
慢了一秒之后,月子也发现他的异状。
「亚聂斯特先生!」
「……好个混账东西,居然给俺来这套!」
对方算准亚聂斯特专心对付《陷阱虫》之际,利用《魔弹》发动远距与狙击。
「伤、伤势如何?」
「嗯,贯穿了腿部,没啥大碍——喝!」
第二、第三发《魔弹》接连飞来,不过都被亚聂斯特所筑起的《障壁》弹开。
「到底是打哪来的?」
他当然是问《魔弹》的魔法回路启动地点。
「离这里约一百五十公尺远的对面,施术者大概躲在树上。」
「嗯——虽然很想跑过去处理一下那个家伙,但……」
月子大致也猜得出导致他犹豫不决的理由为何。
若是使用《瞬动》,这段距离大概只要几秒钟便可跑完。然而这代表他非得毫无防备地由眼前这群《陷阱虫》大军的正中央穿越过去不可。纵使他顺利挑战成功,月子及骏介也,i须暂时靠自己的力量来应付这堆《陷阱虫》,而等到亚聂斯特赶回之时,他们很有可能已经回天乏术了。
话虽如此,假设不反守为攻,只顾在此抵挡《陷阱虫》的包围,事态也只会变得愈来愈糟。
「我来帮他开路。」
这个时候,月子听见一阵轻声嘀咕传入耳中。
「最部同学?可是……」
「我本来就很喜欢这种杀戮破坏的举动,至少比妳还要拿手。只要尽可能逼近这群怪物,再一鼓作气发射《魔弹》,应该就会达到减少数量的效果。」
「嗯,反正也没其他方法啰。」
亚聂斯特也赞成他的提案。
「那么,骏介,麻烦你动手开路。我到对面去干掉那家伙就回来。月子则分别挑这小子准备发射《魔弹》前及发射《魔弹》后的两个时间点,筑起《障壁》保护他。因为《陷阱虫》会一起飞扑至他身上。」
两人开始往前推进,月子也慌慌张张地随后跟上。并用《障壁》弹开了好几只扭动着黏稠质感的身体,张开利齿飞跃过来的《陷阱虫》。
「开始倒数计时啰。三、二、一——零!」
月子配合亚聂斯特的声音解除《障壁》,骏介同时以最大出力发射《魔弹》。
「帅啊!」
《陷阱虫》的包围网被轰出一个缺口,亚聂斯特则将《障壁》切换成《瞬动》,准备蹴击地表往前冲刺。
——但在下一瞬间。`
「不可以!」
月子放声大叫。
月子最快察觉到异状,但是仍然为时已晚。
「呜喔?」
在踏出一步的瞬间,亚聂斯特竟因脚踝遭到攻击,导致整个人失去平衡,往前倾倒。
原来在《陷阱虫》被排除而裸露出来的地表底下——也就是泥土当中,还藏有另一批《陷阱虫》。接连不断由地底钻出来的《陷阱虫》,转眼之间覆盖住亚聂斯特的魁梧身躯,硬是将他压倒在地上。
「雏咲!注意脚底!」
骏介相当紧张地出声提醒。在他前面有一道由月子所筑起的《障壁》,不过《陷阱虫》却由《障壁》内侧的地底冒出,纷纷扑向两人。
「——啧!」
骏介用力将月子推向后面。《陷阱虫》则毫不留情地狠狠咬中他的脚、手臂、肩膀及侧腹等部位。
(——啊……)
心灵开始崩溃。
眼前光景逐渐失去真实感。
月子心不在焉地想着……
死定了,我们全都死定了。
他们只能等着被啃得只剩骨头,搞不好连骨头都会被啃蚀殆尽。
椎叶老师看见尸体时,是否能发现那就是我的遗骸呢?
他会为我的死感到伤心吗?
骏介虽然就快将遭到《陷阱虫》淹没,却还是竭尽所能地转头看着月子。
「快逃——!」
连简短的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完,他的身影便立即消失于眼前。
不过——这一喊却将月子的心思拉回现实世界。
(不行!)
意识瞬间恢复清明。
我绝不可以死在这种地方。
因为我一死,日后就再也见不到椎叶老师了。
我也绝不能见死不救、抛下任何一个人不管。
因为如果只有我一个人活着去找椎叶老师,那我将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月子将意识集中至《陷阱虫》身上,它们是以高度技术所构成的自律型魔法回路。不过既然由施术者手中独立出来,自行发挥应有机能,那么只要破坏掉《维持》这项附加术式,它们应该就无法再保持原有外型才对。
而既然能够分裂增殖,便代表这群《陷阱虫》全部都拥有同样的构造。
月子让自身的感知能力向外扩散,共计一百九十六只。连同潜伏于地底的《陷阱虫》在内,月子准确掌握了包围住自己等一行人的所有《陷阱虫》分布位置。
她大大吸了口气,紧接着——
「消灭吧!」
她同时发动了一百九十六次坏咒。
「——啥?」
原本确信胜券在握的『翡翠』,不禁怀疑他的眼睛是否出了问题。
目标物已遭到《陷阱虫》淹没,眼见就快要被啃得尸骨无存了。而且他也没感受到任何魔法回路启动的气息。
尽管如此,现场所有《陷阱虫》竟全数如同砂雕一般崩溃分解。
(——是坏咒吗?)
一项用来破坏魔法回路的技巧。
一项必须具备能够瞬间特定出多到数不清的魔法回路种类,且瞬间判断出该魔法回路关键部位的能力,却缺乏实用性可言的技术。在他的知识当中,是有这样一项技术的存在。
不过如同施咒一样,坏咒应该一次也只能干涉一个魔法回路而已。想要同时消灭掉大概将近两百只的《陷阱虫》,就必须动用同样数量的魔法师才行。
「为何会这样————?」
他左思右想,就是无法解释发生在自己眼前的诡异光景。
身为魔法师的常识大声吶喊着『这不可能啊』。这是根本不可能存在的现象。
目睹超越自身理解力的状况,使他瞬间忘记了该提防敌人的念头——形成了致命的可趁之机。
「逮到你了吧!」
当他回过神之时,金士顿的身影已赫然出现在眼前。
『翡翠』举起一只左手挡下金士顿所祭出的踢腿,这一脚将他震离树枝,身体飞行于半空中。
(可恶!)
我太大意了。自己明明应该更小心提防金士顿利用《瞬动》,采取瞬间缩短距离的快攻。
不过,我还有胜算。这家伙的伤势肯定也很严重。只要再一次利用这附近的《陷阱虫》——
下一瞬间,某种物体贯穿了他的胸口。
「什——么……?」
他看见自己身上长出数只如同长枪一般尖锐的肉色触手,紧接着又有好几只触手从背后贯穿了他的腹部及胸腔。
这里是战斗区域的西侧——同时也是被赋予了远远胜过《陷阱虫》的强度及再生能力,却必须付出缺乏个体识别能力这项代价的《噬人活墙》旁边。
回想起此事的『翡翠』完全来不及发出惨叫声,便被拉进墙中挤压成肉泥地遭到消灭,尸骨无存。
「怎么了吗?」
『萤石』露出讶异的视线望向突然停下脚步的『紫水晶』。
「《噬人活墙》吃掉了一个人。」
「喔,那应该表示其中一名目标物栽在『翡翠』手中了吧?」
「…………」
若真如他所说一般也就算了。但假如落败者是『翡翠』的
话——
此外,在《噬人活墙》捕食猎物之前,竟有大量《陷阱虫》遭到消灭,这点让他感到非常在意。而且对方使用的手段不明。
会是大规模的攻击性魔法吗?不过刚刚并未感受到魔法回路启动的气息。还是类似炸药的一般兵器呢?但方才也没察觉到相似的声音或烈焰。
扣除掉施咒及物理手段,还能同时破坏多达两百个魔法回路的方法——理论上解释得通。不过终究也只是『理论上』罢了。就『紫水晶』个人所知,这世上只有『她』有能力完成这种简直跟怪物没啥两样的行径,而『她』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怎么搞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将目标物赶进事先设定好的区域范围当中,并在外人无从得知的状况下展开狩猎。自己的做法应该没错才对。
唯一的错误在于他没料到被卷入其中之人也是魔法师。但这是无法事先预测的偶发状况,责任并不在自己身上。
只不过——当已有三名部下遭到杀害之时,他或许就该发现一件事情。那就是至少除了金士顿以外,还有其他累积了丰富战斗经验,能够毫不犹豫地下手杀死敌人的角色存在……
算了,这只是个不足挂齿的小问题。就连身为优秀战士的他都无法巧妙应对,可见这只是不幸的不可抗力事态。除此之外没什么好说的,自己一点都没错。
话虽如此,眼前的现实状况并不会因此而改变。
没有立下任何战功便夹着尾巴逃跑,绝非一名优秀战士应有的表现。
该怎么做?
接下来到底该如何是好?
怎么做才是对的怎么做才是正确答案究竟该如何是好究竟该如何是好究竟该如何是好究竟该如何是好——?
就在他即将遭到焦虑及不安彻底吞没之时——一阵尖锐的女性声音传入『紫水晶』耳中。
「请放开我!」
唯里放声大叫。
「我真的没事了,请你放手……」
十郎默默松手之后,唯里停下脚步,伸直双手撑着树干。她的胸口感到相当难过,不管深呼吸多少次,依然无法减缓心脏跳动的速度。一股承受不了的猛烈恶心感排山倒海而来。
她的理智完全能够理解。
十郎并未做错任何事,他为了保护他们一行人,动手杀了敌人。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没搞清楚状况的反而是我……)
击溃邪恶,成为弱者的同伴。那是一种只存在于唯里的幻想当中,毫无特色可取的概念。
如果可能被杀,那就抢先动手杀人,取走对方性命,让对方变成一团再也发不出声音的肉块。所谓的打败对方、所谓的战斗……指的就是这么一回事。
那个人——对唯里一直心怀憧憬的那名大姊姊而言,八成也抱持着同样的态度。她也曾经历过好几次像刚刚那样的『现实』,并加以超越——
至此,她的感情拒绝再继续思考下去。她感到很不舒服,一股寒意窜上脊梁。好可怕,我好想逃避……
「……不用再硬撑了。」
十郎轻声丢出短短这句话。
「咦?」
唯里不由自主地开口回问。
「我说不用再硬撑了。妳就在这附近找个地方躲起来,别轻易露脸。我会设法处理好剩下的事情。」
唯里无法由他脸上表情汲取到任何情感。
「可、可是……」
她虽然试图抗辩,然而却始终找不到合适的话语。
唯一清楚的一点,就是从这一瞬间开始,在十郎眼中看来,搭挡这个名词——理当可以合力与敌人一战的同伴——已无法再套用于唯里身上。
唯里的双脚使不上力,眼见就快要瘫坐在地主。
十郎皱着眉头,随即向她伸出手臂。
这在一瞬间,绽放冰冷锋芒的匕首,以及一边喷出鲜血、逐渐变为尸体的男子身影再度掠过唯里脑海。
「————!」
唯里反射性地拨开了他的手。
「啊——」
她马上回过神来,心中想着『我得赶紧向前辈道歉不可』,但不知为何,嘴唇却不肯听从自己的意志。
十郎脸上维持着有点不高兴的表情,转眼望向自己那只被她拨开的手掌,随后缓缓开口。
「乖乖待在这里,妳不适合再插手涉入这场战斗。」
「…………」
此时此刻,她已无力再出声反驳。
他说的对,现在的她再也无法处理任何事。自顾自地卯足精神、随便表现出干劲十足的模样——结果到头来,却是什么忙也没帮上。
就在唯里虚弱无力地准备点头——的那一瞬间。
芝麻一郎发出了『叽!』的尖锐警告声,她马上被十郎用力推开。
隔了短短半秒钟,耳边传来一阵沉重的声响。只见身旁树干开出了一个大洞。
「你们很吵喔,就算站在一百公尺远的地方,也能清楚掌握到你们的所在位置呢。」
两名男子缓缓现出身影。
开口发言的是其中一名看起来有点纤细,并露出一副病态目光的黑发男子,至于另一名褐发男子则为了随时都能发动攻击,聚精会神地瞄准了他们俩。
再加上……先前那堆彷佛水蛭的魔法生物也已在不知不觉当中,团团包围住周遭一带。
「别乱动喔。现在我已将《陷阱虫》设定成只要目标物一有动静,就马上主动展开攻击的模式——啊,好像已经来不及了呢。」
黑发男子笑着说道。
《陷阱虫》已纵身飞向因为生理厌恶感遭到激发,而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的唯里。
「……别刺激它们,静静站在原地即可。」
然而其中却有数只《陷阱虫》接连在空中蒸发,剩下最后一只则咬中了为了保护她而闪身挡在前面的十郎手臂。
转身吩咐过唯里之后,十郎轻轻挥动被《陷阱虫》紧紧咬住的右手臂。就这么一个小动作,魔法生物便如同沙粒一般缓缓崩解。
「坏咒是吧?还真少见呢。」
男子对十郎投出一道极为狡狯、彷佛打量对方实力的目光。
「你是什么人?」
「…………」
十郎并未回答。他只是维持沉默,换上一副彻底展露出足以令人喘不过气之炽烈情绪的表情,迎接男子的视线。
「看来你是个惯战沙场的好手呢。我总觉得在这个国家应该找不到太多像你这种经过严格训练的强者才对……」
话语方落,男子同时击发《魔弹》,十郎则以一道小小的《障壁》加以化解。
「哼,在这种距离下,你的坏咒就构不着我了吗?你的施咒能力也没啥了不起嘛。这代表你只不过是个二流货色罢了。」
「……你对小鬼们干了什么好事?」
「这个嘛,你觉得我对他们做了什么呢?」
或许是确信自己占尽优势吧,男子彷佛嘲讽似地扭曲了嘴唇。
然而十郎却对他露出同样的嘲笑神情。
「你简直比三流还不如啊。」
「……什么?」
「如果你活捉了那两个小鬼,就必须放话对我说他们已沦为人质,否则捉了也毫无意义可言;而假设你宰了他们俩,那就该直接明讲,或者把尸体丢到我面前,不然根本无法使我心生动摇。如今你虽从容不迫地含糊其词,但结果你们八成让他们逃过一劫了吧?是不是反而还挨了一记回马枪,吃了很大的亏呢?」
看见黑发男子脸色遽变,十郎便得知自己戳中了他的心思。不过他在丑态毕露前夕,还是勉强成功地掩饰住自己的失态。
「——无妨,我待会就好好让你为自己这番瞧不起人的言行感到后悔莫及。你比较希望哪一个部位率先被吃掉呢?是手臂?还是双脚?」
「呆子,妳也太晚发挥实力了吧?干嘛不一开始就动手啊,笨蛋!」
骏介一边持续为亚聂斯特进行治疗,一边露出带刺目光直瞪月子。
「要是妳肯提起干劲应敌,对方早就瞬间被妳收拾掉了,我们也用不着多受这一大堆皮肉伤了。妳懂是不懂啊,蠢蛋!」
「对、对不起……」
月子只能垂头丧气地道歉。
「如果道歉就能了事——」
「哎呀哎呀,话也别说得这么难听嘛。」
亚聂斯特开口介入。
在三人当中,就属他身上的伤势最为严重。由于遭到《陷阱虫》的攻击,导致他全身上下布满了需要缝合处理的伤口。又由于为防被敌人测知而刻意降低出力,因此骏介的医疗魔法也未见生效。
「毕竟要是没有小姐在场的话,咱们早就没命了啊。只是话说回来——」
他轻轻摇了摇头。么惊为天人的宝物呢。老天爷实在太爱开玩笑了啊。」
他很难得撇开说笑的语气,正经八百地说出这句话,随后重重叹了口气。
「小姐,妳知道什么叫做复数施咒吗?」
「呃,是的。那个,就是能够同时启动好几个魔法回路的能力。不过椎叶老师
说这项能力太过危险,所以吩咐我绝对不可使用——」
「危险……吗?就各种不同层面而言,确实是满危险的能力啊。」
亚聂斯特脸上浮现出感觉有点复杂的笑容。
「总之,椎叶的指示并没有错。因为那的确是一项极为不得了的能力。在使用过度强大的力量时,愈是小心谨慎愈妥当,而且这样的态度对小姐也比较有益。」
「……不管理由为何,都改变不了你们因我而身受重伤的事实啊。」
由于听从十郎的吩咐而不动用复数施咒能力,但结果还是因为害怕再也见不到十郎,而使用了复数施咒能力……两者都是为了自我满足而做的决定。
「事情过了就算了。反正俺跟这小子也没挂掉,妳就别放在心上啰——而且话又说回来,那份思念着某人的心意,将能转化成自己的力量喔。」
听见他突然说出这句彷佛看透自己心思的话,月子忍不住眨了眨眼。
「……您、您这话、是、是什么意思呢?」
「难道妳不晓得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
「呃、那个……」
面对满脸通红、连话都讲不太清楚的月子,亚聂斯特脸上浮现出有点坏心眼的笑容,随后又偷偷瞄了不晓得为什么,竟露出比往常更为不快表情的骏介一眼。
「结束了啦!」
骏介粗鲁地说出这句话,并用力拍了亚聂斯特的背部一下。虽然身上还轰布满了伤痕及皮肤愈合的结痂疤痕,不过出血已完全止住。
「喔,谢啰。感觉不错、感觉不错。如此一来,俺应该还可以再拚上一段时间才对。」
亚聂斯特边说边转动自己的手腕。
「那么,妳意下如何?也差不多该做个了断了吧?」
「咦?」
无法理解这个问题的月子顿时愣了一下。
「小姐的战力远比俺所想象还要强大,再加上敌人数量已经减少许多。只要妳有心的话,八成可以一鼓作气结束掉这场战斗。」
「…………」_
结束掉这场战斗……月子轻声在嘴里重复这句话,并回想起之前十郎对她说过的话。
不要只顾着追逐,而是要设法让对方回头看着自己。用心看清楚那个人的容貌。试着去理解那个人会对什么感到高兴、对什么感到悲伤,以及对什么感到愤怒。追上之后,想办法让自己能够跟那个人并肩前行。
就目前的状况而言,月子离『与他并肩前行』这个阶段还很远很远。因为对十郎而言,现在的月子大概只是一名应当保护的对象罢了——
一想到这,心底突然有一股强烈的愤怒涌上心头。
满足于受保护者的身分,这样真的好吗?难道自己所追求的,就是这种悲惨的立场吗?
——不对,绝对不是这样。
既然不是,那为何她要看十郎的脸色行事,并尝试要求自己安于现状呢?
希望与他并肩前行,不正是月子当时所立下的心愿吗?
亚聂斯特说过,思念着某人的心意,将能转化成自己的力量。
就这么办吧。
就靠这股力量迫使他回头,好让那个人彻底了解到——我会对什么感到高兴、对什么感到悲伤,以及对什么感到愤怒。
「我愿意配合。」_
月子简短做出回应。她现在只希望能够早一秒钟见到那位待人冷淡的老师。
「我该怎么做才好呢?」
「只要使用大规模的魔法,敌我双方就都会闻风而来——咦?怎么了吗?」
看见月子突然皱起眉头,亚聂斯特不禁露出讶异神情。
因为月子的意识触角感受到一丝魔法回路启动的气息。
「……八成是《魔弹》,虽然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
「双方开始交手了吗?」
亚聂斯特的分析大概没错。
「亚聂斯特先生,我们马上赶过去帮……」
「妳连状况都搞不清楚,就这么糊里糊涂地闯入战场,到头来也只会造成椎叶那家伙的困扰而已吧。」
骏介从旁插嘴,月子气呼呼地吼回去。
「那、那不然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啦!」
「从这边动手吧,由我来充当妳的双眼。」
骏介脸上带着好像有点生气的表情回答。
由于听不懂他这句话的意思,月子只能神情愣怔地盯着他的脸看。
认知是施咒不可或缺的要素。施术者必须利用双眼确认,或是透过某种方法来明确感应到施加魔法的对象或范围。换句话说,要从此处使用魔法帮助十郎等人,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任务。但是——
「那个,你说要充当我的双眼……这句话的意思是?」
「我跟嘉神学的。医疗魔法师可以利用施放微弱魔力的方式,将回音投影至脑中,藉此『观看』病患体内的状况。我记得好像是叫做《精查》啦——在哪边?」
「咦?」
「《魔弹》的气息啦!是从哪个方位传来的啊?」
「啊,呃……是从这边。」
骏介绕到指往气息方向的月子背后,轻轻搭住她的肩头。
「我啊,听说似乎具有能够将力量投射至远方的特性,所以很适合以这种方式来运用魔法——现在我就让妳看见远方的状况。但由于咱们这边的位置也会穿帮,因此妳必须一击搞定对方,相信妳应该办得到才对。」
「你到底想——」
做什么啊?正当她试图开口询问的瞬间——月子立刻理解到他的用意。
骏介所组成的魔法回路施放出呈放射状的魔力波纹。这阵极端微弱的魔力波纹,竟丝毫不见衰减地朝四面八方扩散开来——并将通过之处的影像送进月子脑海当中。
林间大树、草丛及略带湿气的泥土、小花杂草、昆虫飞鸟、岩石及流经其上的小河——
(发现了!)
随后确认到四名人类的身影。
十郎与唯里就在其中。
尖锐的利牙刺穿了十郎的左脚踝,十郎慢了一步才消灭掉咬中自己的《陷阱虫》。
「你的坏咒似乎开始跟不上节拍了呢。」
黑发男子开心地笑着。
十郎只是微微皱起眉头,并未做出任何回应。
他确实无法否认眼前的不利状况。首先,《陷阱虫》的数量实在太多。对于擅用抵消对方第一波攻势,随后一鼓作气欺近敌人并加以制服之战法的十郎而言,这种敌人刚好是令他感到最为棘手的类型。
对方有两名成员,但十郎却必须保护躲在背后、不成战力的唯里……这也成了他另一个相当吃力的不利因素。
如果解放剩下这一只天竺鼠,也就是芝麻一郎的力量,便可发动《暴食鼠》,将有可能一次将敌方的所有魔法回路扫荡殆尽。
该在这个节骨眼使用吗?十郎问着自己。
不过当《暴食鼠》忙着吞噬其中一人之魔法回路的期间,另一人大概还能从容不迫地发射《魔弹》展开攻击吧。届时我方将被迫毫无防备地承受这一击。
再加上自己也只剩下《暴食鼠》这个手段,用来破坏那道《噬人活墙》。假设没能成功解决掉施术者,将会导致我方丧失安全撤离此地的机会。
(此时用不得啊……)
至少在找到月子他们之前,绝不能轻易使用。
自己果然应该打一开始就采用彻底回避战斗的方针才对。欠缺冷静的决策,事后只会换来更要命的苦果。十郎相当懊恼地责备自己。
「不小心将魔法师卷入此事当中,对我们而言也是出乎意料之外的状况啊。不过呢,只要你们肯乖乖认命,我倒也是可以赏你们个痛快喔。」
意思就是不管怎么样,都一定要杀了他们。
十郎虽然不予回应,只当成是耳边风听过就算,但背后的唯里却倒抽了一口气。
玛那产生流动。恐惧感竟驱使她采取了准备使用魔法的行动。
(——住手啊!)
十郎一边与《陷阱虫》大军对峙,一边在内心大喊。
不可以受到对方挑衅,现在乃是尽可能拖延时间,思考下一步对策的时候。欠缺冷静思考的施咒,对经历过大阵仗的这两人根本起不了作用。只会换来讪笑及致命一击罢了。
「唷,背后那个小女娃希望来场魔法对决吗?——那么『萤石』,你就陪她玩玩吧?瞴
黑发男子以英文说出后半段的指示。
「了解,『紫水晶』。」
褐发男子面露狞笑,摆出了使用魔法的架势。
十郎动弹不得。因为一旦做出支援唯里的行动,《陷阱虫》便会同时蜂拥而上。
眼见这场胜负早已分明的绝望魔法战斗即将展开,难道……难道就没有什么方法可以逆转战局了吗——
就在十郎被混乱思绪逼得咬牙切齿之际……
「这是——怎么一回事?」
十郎忍不住皱起眉头。飘浮于现场的玛那突然全数消失。
在场所有人都停止动作,黑发及褐发男子大概无法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状况吧
,脸上均浮现出惊愕的表情。
魔法师只会占用行使魔法所需用的玛那,进一步组成魔法回路。而每个地点的玛那能量均有一定限度,流动性也很低。因此当拥有压倒性能力的魔法师进行施咒之际,有时会不经意地引发独占所有中立玛那能量的少见事态。
——而十郎察觉到……如今确实有一名可能引发此事态的人物在场。
三十只巨大的《无形之手》同时启动。
其中二十五只无形之手同时拔起二十五棵大树,开出一条道路。
剩下的五只无形之手则猛然挥动,粉碎了在场所有《陷阱虫》。
「这——」
黑发男子大概是反射性地想筑起《障壁》进行防御吧。不过现场既然缺乏玛那,他当然也无法施展魔法,只能乖乖接下《无形之手》的一记直击,整个人凌空飞起。
十郎猛蹴地表,快速袭向褐发男子。不过却有一道速度极为惊人的黑影从刚落成的新路另一端飞冲而出,抢先一步挥出手刀打断了男子的颈项。
「看样子俺的时机似乎抓得刚刚好呢。」
亚聂斯特转身对他露出笑容。
随后又有一道娇小身影推开了亚聂斯特的庞大身躯,纵身扑向十郎怀中。
「——椎叶老师!」
曾有一段时期,他对自己的能力拥有绝对的自信。
他认为这世上没有任何人比得上他。
然而,他终究还是尝到了苦头,并清楚体会到原来自己的想法大错特错。
数个月前﹒就在他有生以来首度得知『恐怖』这个字眼意义为何的那一天。
当时的自己只能乖乖躲在她的背后。
吓得差点尿裤子的自己,只能躲在她勇敢面对可怕敌人的背后,乖乖等待事态告一段落。
同时,他也彻底得到了教训,知道这世上当真存在着压倒性的天资差异。
那我现在到底又在干什么啊?骏介如此心想。
不管我再怎么努力练习,一辈子也抵达不了那种境界。明明很清楚这一点,我为什么还抱持着希望能够尽可能更接近她一点的想法呢?
她的能力明明远远凌驾于自己之上,为什么自己心中还会萌生出『希望助她一臂之力』这种既滑稽又本末倒置的念头呢?
「……呸!」
注视着紧紧勾住十郎颈项的月子,骏介轻轻发出不屑的声音。这幅光景明明在他预料之中,却令他感到十分无趣。
就在他准备转身掉头就走,一只巨大手掌竟伸过来使劲搓揉自己的头发。
「……干嘛啊,大叔?」
「没有啦,俺刚刚不是对那个小姐说过『思念着某人的心意,将能转化成自己的力量』这样一句话吗?其实呢,那并不单只是适用于她,而是一句可以套用在任何人身上的话喔。」
「那又怎样?」
「意思就是叫你好好加油啦!」
「……我听不懂你在说啥屁话啦!」
心头浮现一股原因不明的焦躁情绪,骏介粗鲁地拨开了头上这只手掌。
亚聂斯特脸上原本露出既开心,又夹带一丝温柔的笑容,此时却彷佛察觉到什么事情一般,环视了周遭一圈,脸色凝重地询问:
「对了,刚刚另一个被打飞的家伙跑哪去啦?」
话语方落的瞬间,众人随即听见一阵微弱却尖锐的悲鸣声。
唯里整个人瘫坐在地面上
一切都——结束了吗?
她的思考还无法立即跟上眼前状况的变化。
唯一确定的是自己什么也帮不上忙,而且仍维持着什么也帮不上的状态。
她心不在焉地环视着周遭,然后发现一个人横躺在离她有一小段距离的树荫底下。
(——那个人。)
是操纵《陷阱虫》的黑发男子。他已经死了吗?
她一边用尚未恢复运作的脑子思考着此事,一边缓缓爬向他身边。就在她打算测测他还有没有脉搏之时——男子突然睁开双眼。
「不准动!」
确认这阵怒吼声,以及唯里沦为人质的身影时,月子这才察觉到自己所犯下的失误。
她以为一开始的《无形之手》那一击,便已彻底击昏了那名黑发男子,如今看来,他似乎只是佯装成失去意识的模样,以等待反击的机会到来。
「连魔法都不准使用。现在《陷阱虫》的启动条件已被我设定成『启动魔法回路』。不管是规模多么小的魔法,在你们施咒的瞬间,这小妮子的脖子就会马上被《陷阱虫》咬断!」
男子露出显然已失去冷静判断力的凶狠目光,开口大声宣告。
而众人确实也看见一只宛如水蛭的恶心软体动物搭在唯里的肩头上,那个位置刚好可以让它一口咬断颈动脉。
月子抬头仰望着身旁的十郎容貌。
「老师,那个——」
在她开口说出『对不起』这几个字之前,已感觉到一只手掌轻轻放在自己头上。
「……接下来就是我的工作了。」
十郎带着一张每次在开始上课之前,总是会展露于脸上的不耐烦表情,并简短丢出这句话。随后漫不经心地走向男子所在的位置。
他的视线余光看见亚聂斯特为了随时冲向前提供援助,而摆出微微压低腰杆的姿势。月子却伸手制止了他。由于亚聂斯特对她投出一道狐疑的目光,于是月子只是再三摇了摇头。
没这个必要。因为在这种一对一的决斗场面下,那个人是绝对不会落败的。
不仅什么忙都帮不上——最后甚至还落得成为人质,给前辈带来麻烦的可笑下场。
唯里怀着绝望的心情,注视着站在正对面的十郎。
「你应该就是最后一个了吧?难道你不觉得放弃无谓的抵抗,对你我双方都是比较有利的决定吗?」
「不准靠过来!」
男子发出失去从容态度的怒吼,十郎闻言停下脚步。既然对方知道自己擅用坏咒,八成就不会轻易任由自己进入坏咒的射程范围当中吧。
(『启动魔法回路』就是诱发的扳机吗……)
那我干脆试着击发《魔弹》好了。要是能跟这名男子打成两败俱伤的局面,或许还能换来前辈一句『妳总算派上用场了』的称赞也说不定。而且现在这名男子应该也对自己失去了戒心才对。
然而当她准备集中精神之际,十郎却彷佛洞察了她的想法一般,抢先对男子喊话:
「《陷阱虫》是吧……还真是一项有趣的魔法呢。说穿了就是为拟态生物设定攻击条件,再给予它们自律行动的能力,对不对?」
他以感觉有点悠闲轻松的语调继续说道:
「我也会使用类似的魔法喔,只不过我所用魔法的吞噬对象并不是人类——而是魔法回路就是了。」
此时,唯里感觉到她的肩头——也就是依附着一只《陷阱虫》的肩头上,又出现了另一种东西的气息。当她发现原来那是十郎带在身边的黑色天竺鼠之瞬间,《陷阱虫》已经不见了。
不对——应该是说被天竺鼠咬了一口之后,《陷阱虫》的魔法回路便彻底遭到消灭。
「《暴食鼠》。」
十郎静静说出这三个字。
芝麻一郎瞬间分裂成好几只,吃光了现场还有活动迹象的《陷阱虫》,又持续分裂扩散,爬到《噬人活墙》上面。这个巨大的魔法回路集合体,就这么逐渐被天竺鼠大军啃咬破坏殆尽。
「这————」
男子顿时瞠目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你露出太多空隙啰。」
十郎以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往前冲刺,挥拳猛然击向男子下颚。男子浑身一震,双膝瘫软跪倒在地,终于完全失去了意识。
十郎脱掉男子上衣,拿匕首加以割裂,做出应急用的眼罩及绳索,手法熟练地绑住他的眼睛与双手。由于认知能力是施咒时绝对不可或缺的要素,因此只要夺取其视力,几乎就能完全封锁住对方的魔法。如此一来,即便待会恢复意识,他也只不过是一介软弱无力的常人。
「哎呀,精彩精彩。」
亚聂斯特送出一阵掌声。
「还有其他敌人的气息吗?」
「放心吧,应该是全灭了。辛苦你啰。」
「……虽然我有很多话想好好跟你聊上一聊,不过此事暂时先放下。马上给我带小鬼头们回到巴士那边去。」
亚聂斯特及骏介、月子——不晓得为什么,她还面露担心的神色,回头眺望了好几次——起身离开现场之后,十郎这才走到维持着跌坐在地上的姿势,依然动弹不得的唯里面前
「……啊,哈哈,哈……」
她口中流泄出一阵干笑声。除了笑之外,她也不晓得该做何反应。
「我真是……太不中用了啊。我到底在搞什么啊?为何我会抱着想考进特别对策局的理想呢?」
「…………」
十郎始终开口不语。
现场的沉默气息压得她心好痛。她很希望他能开口说些什么。她期望他能搬出『妳果然如我内心所料一般,是个既不中
用又碍手碍脚的货色』之类的话来责骂她一顿,这样她的心灵也会感到舒坦一些。
不过他脱口而出的竟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一句话。
「抱歉,都是我的错。」
「咦——?」
「当时明明可以采用其他更好的方案,我却做出错误的选择。妳用不着为此感到愧疚。」
跟方才冷酷地击败敌人之时比较起来,如今眼前的他简直判若两人——是的,他看起来宛如心灵受到重创,神情显得格外沮丧一般。十郎原本打算伸手扶起面露困惑神色,仍然无法即时作出回应的唯里,然而却又略显犹豫地将手缩了回去,接着开口询问她:
「——站得起来吗?」
「啊,是。」
唯里从地上起身,拍掉黏在衣服上头的泥土。
总而言之,一切都已经落幕了。她也彻底认清了自己的程度。凭自己这一连串三脚猫的表现,想也知道根本没希望考进特别对策局。自己终究当不了英雄,这担子实在太过沉重了。
(实习……大概也会被迫中止吧……)
以实习教官身分跟在十郎身边学习的日子,也将正式告一段落。自己还是回到中等培训学校,走上成为一名平凡特殊执行官的道路好了。
唯里脑中浮现出这些想法,准备离开现场,却因十郎的声音而停下脚步。
「卯泷。」
她回头一看?刚好正面对上他的目光。
「不管妳想要选择什么样的未来道路,我都不打算出手加以干涉——我只送妳一句话。不要因为输给无力感而转身逃避,因为那只会在妳心中留下无法弥补的后悔。」
十郎的表情如往常般的冷淡。然而,虽然很难察觉到,但其中确实包含着真挚的温柔与体贴之心。
或许这是一段出于他个人经验的感触。跟唯里比较起来,天资不佳的十郎应该面对过更多次感叹自身能力不足的场面。不过如今的他,却以特别对策局精英成员的身分站在她的面前。
他的容貌突然跟记忆中『那个人』的长相重迭在一起,使得唯里忍不住猛眨双眼。
现在回想起来,自己为何会对那名大姊姊心生憧憬呢?是因为她是一名实力高强的魔法师吗?还是由于她击溃坏蛋的身影相当帅气呢?
——不对。
是因为当大姊姊救了自己一命之时,她的眼神看起来极其温柔。
因为大姊姊彷佛身历其境地去感受、接受,并体谅自己差点遭到杀害的恐惧、愤怒等情绪。
那令她感到相当开心,所以她才会许下心愿,希望自己将来也能成为一个像大姊姊一样的人。
她由衷恳切地许下心愿。
「——卯泷?」
唯里被十郎这阵颇感讶异的声音喊得回过神来之后,这才猛然发现。
他的眼神,看起来居然跟那个人如此相似。
她莫名其妙地感到双颊发烫。
此时此刻或许该说些什么才对,但唯里却因为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只能默默转身背对十郎,逃也似地快步离开了现场。
目送唯里离开之后,十郎轻轻叹了口气。
这是他的罪过、他应负的责任。虽然连一句道歉也说不出口,但日后自己至少必须心甘情愿地接受她所表现出来的厌恶情绪不可吧。
十郎转换心情,将视线移至昏厥倒卧在脚边的男子身上。
年纪虽然大了一些,不过那确实是自己过去曾在照片上看过的容貌。错不了,他就是跟一花隶属于同一支小队?已被政府认定在五年前不幸身亡的其中一名特殊执行官。
十郎强忍着濒临极限的疲劳与痛楚,揪住衣襟将他从地上给拖了起来,男子口中冒出了轻微的呻吟声。
必须把这家伙交给适当的相关单位处理,如此一来应可查明他当初保住一命的经过,以及潜藏于其背后的庞大势力才对。
不过在那之前,十郎得叫醒他,先来一场个人侦讯才行。非得从他口中套出关于姊姊——一花的所有情报不可。
就在此时,十郎像是感受到一股杀气的刺激一般,猛然抬起头来。他急忙放开男子的身体,纵身往后跳开。
一道由头上直落而下的身影——其右脚夹带明显杀意直踹而下,踩碎了失去意识的男子颈椎。男子口吐夹带着鲜血的气泡,全身痉挛抖动,随即失去生命迹象。
「你这混账……」
「哎呀呀,别露出那么可怕的表情嘛。俺可是没有跟你杠上的意思喔。」
几秒前才刚杀了一人的亚聂斯特,动作相当夸张地挥了挥双手。
「毕竟这家伙是冲着俺而来,看见他们其中任何一人保住生命,俺总是会感到有点不安啊。」
「我们有权拘留这个家伙。虽然我对你的个人私事没有兴趣,但你若真的害怕的话,我们倒也可以设法保护你的生命安全。你根本没有痛下杀手的必要嘛!」
「俺实在无法说服自己全面相信日本政府啊。或者该说俺可是打从心里相信幕后黑手大人所具备的压倒性影响力,整个人被吓死了——这种说法比较正确一点吧。俺并不打算把自己的安全交给别人全权负责,歹势啦。」
「所以你才利用了我们,并试图拿小鬼们当肉盾,掩护你的逃亡行动吗?」
「啊,你果然生气啦?」
亚聂斯特露出了颇感困扰的笑容。
「俺的预测出了点差错。如果他们袭击载送日本学生的巴士,导致相当多人死亡——那就会形成一起重大案件,所以俺猜测他们在俺与你们分道扬镳之前,应该是不敢轻举妄动才对。俺原以为他们还满懂得克制自己的行为。俺承认这次俺真的判断错误,也愿意为此向你们道歉。特别是那位司机先生还无端死于非命,真的很对不起。」
「你以为这样就能了事吗?」
「俺并没有这种想法,所以俺才会想说必须尽可能地补偿你们,而挺身保护了那两个小孩子。只不过——有那名小姐在场,俺实在觉得有够幸运呢。」
瞬间,半开玩笑的表情转变为身经百战之魔法师的严肃神情。
「她真是厉害啊,那就是所谓超越一般规格的怪物啦。」
_「……她并不是怪物,她是我的学生。」
「哎呀,歹势。就说过拜访你别露出那么可怕的表情嘛。」
亚聂斯特再度换回往常的开朗笑容,继续开口说道
「你打算就此隐藏住那个小女孩的能力,慢慢培养她长大成人对不对?俺认为这是正确的作法,也没有到处向人告密的打算。别看俺这样,俺可是个相当疼爱小孩子的大叔喔。」
「一个疼爱小孩子的人,哪会为了自己而利用小鬼啊?」
「呃,这个吗……嗯。这是因为俺还不能死。」
亚聂斯特的笑容突然消失。不对,他脸上依然维持着笑容,只不过双眼当中蕴含着一道令人毛骨悚然的认真目光。
「虽然相当短暂,但跟你们相处的这段时间实在很快乐。俺敢发誓这句话绝非谎言。如果那群孩子当中有任何一人不幸牺牲生命的话,俺一定会感到非常伤心。往后的数年或数十年光阴当中,俺八成会不断责备自己所犯下的过错——不过呢,俺不会死,俺现在还死不得。为了活下去,俺说什么也不能停止付出努力,绝对不能。」
「…………」
「如果牺牲某人能够让自己避开死劫,俺会毫不犹豫地动手实行。纵使日后自己会感到多么后悔莫及,即便会换来某人多么强烈的憎恨也一样。」
两人的视线交缠在一起。
到了最后,亚聂斯特突然放松眼神所蕴含的力道。
「——好啦,你想怎么做呢?俺打算独自从这里走下山,你要阻止俺吗?撇开奉承的话不说,你看起来真的十分厉害,俺着实不想跟你杠上啊。」
话一说完,亚聂斯特彷佛将决定权交到十郎手上一般,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
十郎不发一语地缓缓踏向前,猛然挥动右拳。亚聂斯特不避不闪。现场响起一阵沉重声音,他巨大的身躯随之晃动。
「……快点给我滚吧。」
「谢啦,这一拳很够劲喔。」
亚聂斯特八成早已看穿十郎目前正处于连站立都感到很勉强的吃力状态吧。然而他还是没有加以拆穿,只是一边摸着左脸颊,一边缓步由十郎身旁经过,随后突然停下脚步,回头对他说了一句话:
「对了,这算是俺的道歉兼回礼。俺就代替躺在那边的死人,提供一项情报给你。针对麦斯威尔计画公司进行调查,搞不好能挖到一些有趣的内幕喔,弟弟先生。」
「什么……」
十郎瞬间愣了一下,然后不由自主地大声回问。
「啊,喂,给我站住!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用你自己的眼睛及耳朵去确认,靠你自己的脑袋思考一番吧——还有,俺再补上一句话。如果你打算割舍掉如今拥有的一切,转而追求其他事物的话,必须抱持着相当程度的觉悟才行。别让自己后悔就是了,拜啦。」
亚聂斯特无视于再三呼喊要求他停步的
十郎,动作灵敏地冲下斜坡,举此消失于树丛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