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装饰用的管理者
我倒底是什么呢,威廉想著。
很久以前,是住在养育院里的。
在那个地方,遇到了师父。被师父养大。为了活下去所需要的一切,都是从师父那学到的。
那位基本上,是很过分的大人。
一般来说,养育院的管理者是集合在那里的孩子们的代理父母之类的东西。可是师父把这一类的责任跟异物全部丢给了别人。正因如此,被孩子们称为「爸爸」的这个任务,被明明同样是孩子的威廉全部担了起来。
酒品也很糟,每次都红著脸说些「以前可是正规勇者喔」之类的大话,真希望他能放过别人。确实,跟其它大人比起来,他体力较高,剑术比较强,又奇妙的博学多闻,但是『不是勇者的品格呢』『脸看起来就是杂鱼反派』这样,是当时养育院孩子们全员的共识。
罪状其它还有很多。不如说,一开始数就没完没了。对著街上女孩子吹下流的口哨之类,让小孩子们读一些其妙的书之类,不管说了几次胡渣都不刮乾净之类,然后。
──重要的时候都不在养育院(家),之类。
所以,威廉的幼小心灵做了决定。自己绝对,不要成为像那样的大人。
不管如何,那样的师父这么说过一句话。
「要慎重对待女性啊。男人是绝对没法从她们那逃掉的。
要珍惜小孩子啊。大人是绝对赢不了他们的。
如果是女性又是孩子的话,就做好觉悟吧。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是绝对无法抵抗她们的。」
想著还真是教了人麻烦的话呢。想著可以的话要反向而行。
然而令人困扰的,跟师父其他说过的话一样,这句话也成为了威廉的血肉存活至今。
虽然拜此之赐被人怀疑过对幼女有兴趣,──算了,关于那件事希望当成是想不起来啊。
†
所谓的什么都不做就好,比想像中还要舒适,但也比预料中来得痛苦呢。
仔细想想的话,至今一年半中一直过著被时间追著跑的生活。毕竟那里会雇用无徵者的全是些低报酬的工作,不多兼几个差的话根本赚不了钱。从大清早到深夜,有时还就这么一路到隔天早上,总之就是工作再工作。睡眠也是不分昼夜,总之一有空闲就零碎的睡一些。
所以呢,在柔软的床铺中熟睡,在清晨的阳光之中醒来,单单只是这种事情,就感觉难以言喻的舒服。
然而,同时。跟清醒时一直被工作追著跑的昨天不同,「总之待在这里就可以」的这个状况,实在很辛苦。所谓的心呢,是只要一余裕起来,就会立刻想起一些不愿想起的回忆,思考一些不想思考的问题。
这个『仓库』本身也是,要说住得舒适还是不舒适的话,有点微妙。
在这里有全部大约三十人左右的孩子。全部都是女孩子。
年龄有大有小,大体而言是在七岁到十五岁左右。
然后,无一例外的,全部都有著透明似的明亮发色。
现实感薄弱,简直像从抽象画里跑出来的颜色,但是奇妙的不会感觉不自然。大概是因为,那颜色既不是染出来的,也不是褪色而成的吧。
还有,看来无论哪个孩子都对大人男性不习惯的样子,几乎所有的孩子都警戒著威廉,不怎么在他面前现身。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吧──威廉这么想著。只是第一天跟进房间来的那几个孩子比较特别罢了,这才是普通小孩的反应。只有她们自己的封闭世界里,忽然闯进来的巨大异物。能够心平气和的接受这点的人没几位才是常态。
在走廊走著时,不经意感到气息而回头一看。小小背影像是被吓到一样全速逃走中。这种事连续发生个几次以后,连离开房间走出去这种事都会让人有罪恶感了。
话虽如此,就算关在房间里也没有事情做。
既没有可以说是兴趣的东西,锻炼身体也──如今做了也没有意义。
坐在窗户旁,望著外面发呆杀时间。虽然觉得这样也很棒,但总不可能往后几个月都这样过吧。
换上便服稍微外出走走,去市区看看。
沿著平缓的斜坡并列著百余栋石造建筑。这就是所谓田园风光吗,虽说是理所当然,但是跟28号岛的风情大大不同。
在路上让人惊讶的是,既没穿罩袍也没戴上兜帽的自己──对一眼就认得出来的无徵者,往来的行人看上去并没有抱著特别的感情。
随便找了家小吃店吃午餐,顺便拿这事问了店主。
「这个嘛,就算那么说也没办法吧。」
有著栗色毛发和狗头的兽人族青年,一边甩著煎锅,一边回头这样回答。
「跟以前的坏人很像什么的,在背后指著别人说这种话根本没道理吧。要做的话一开始就该去指著现在在做坏事的家伙啊。
唉,但是对活在坏人太多,讨厌的事情也太多的地方的家伙们来说,或许那也是没办法的。一定是,如果数算想要指责的事情太过痛苦,只好越过那些去指责『历史上的坏人』了。对整个城市来说,就像传统一样。
看在像我们这样悠闲过活的人眼里,还真是辛苦呢。」
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啊。
「再说了,你是从外地来的所以可能不知道,这附近可是有的啊。古早以前的人族什么的根本没法比,恐怖的无徵者
只要见过那个的笑脸一次,无论是谁,古早以前的事情什么的铁定全都会从脑子里被吹飞。只顾著为了现今还活著这事向星神道谢啊。」
……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啊。
置若罔闻的在桌子前漫然等著上菜时,
「哎呀?你……」
看到了认识的脸。晴朗蓝天发色的少女。
「嗨,克托莉。……跟……」」
在她后面是两位年龄相近的少女。
住在那个仓库里的孩子们之中,较为年长的三人。就算这么说,在怎么大也不过十五左右吧。
「哦唷,这不是大家都在谈论的帅哥嘛。」
褪金色头发的少女,靠过来探出头,
「而且这是怎样,只对克托莉用名字打招呼,什么时候变成这种关系了呢。可以追究下去吗两位的关系。」
「住手啦。」
「好─吧─住手了。」
克托莉的冷淡声音回应后,轻轻的退开了点。
「也不是什么会被人调侃的关系。
那个,怎么说……只是正好比其它的人认识得早,正好有了报上名字的机会而已。就只是这样而已。」
「哼姆。如果你这么说的话,那就这样吧。」
「就是这样啦。」
「了─解,就是这样。
那么,威廉二位咒器技官,要是能顺便记住我们的名字就好了呢。这位烦人的叫做艾赛亚,然后那边的,」
回过头,对著一脸不关我事的第三位少女比了一下,
「感觉像是走在自己的道路上的是涅芙莲。以后请多多指教。」
「…‥真是有独创性的自我介绍啊喂。我不用报上名字了吧?」
「嗯,大致上已经知道了。
食物喜欢辣的肉料理,不挑嘴但接受不了爬虫族的便当,喜欢的对象是有包容力的年长者……是这样吧?」
原来如此,泄漏个资的是那些孩子吗。
「……给我等等艾赛亚。现在说的,是什么啊。我,怎么都不知道。」
「哼哼哼,掌握住情报之人就是掌握住浮游岛。每日脚踏实地的谍报活动,会成为明日的每位饭菜喔─」
「等等,喂,教教我啦!」
似乎快乐的交谈著,两人就这么向著第三人──涅芙莲那边移动。
怎么说,真是有活力呢。
「怎么,你,跟仓库的小姐们是认识的啊。」
犬兽人族靠了过来,把装了午饭套餐的托盘放在桌子上。混入烤马铃薯的蔬菜。厚煎培根和小面包。最后是,装在杯里的汤。
「啊啊。前几天开始住在那仓库里,也在那工作。」
「嘿唉,住在那个仓──库──里──」
覆盖著栗色毛发的青年脸上血色尽褪,原因倒是知道。
「咿咿咿咿!?」
用惊人的气势退后。
背后贴到墙壁,手足无措的慌乱著。
「对对对不起不要杀我不要吃我我的肚子是空的还有五个母亲跟年迈的孙子要养──」
……预料之外的反应。
可是呢,他对自己有什么误解,很容易就猜想的到。
「我不是食人鬼喔。」
「这家店的贷款还没还清肉很硬绝对不好吃──咦?」
动作停止了,睁大的双眼眨了眨。
「所以说,我不是食人鬼啦。虽然知道无徵者从外表很难分,但我不会吃你啦。」
「不,但是……但是那个,跟那个『红色胃袋』住在同个屋檐下什么的,说不是同族让人难以置信啊。」
「难不成,这个市区哩,已经有几个人
被吃掉了?」
看到青年害怕的样子,脑子里浮现了不想去考虑的可能性。
然后,若真的如此的话,可就糟糕了。浮游大陆群虽在各式各样的岛上孕育出了多样的文化,但全体共同依然遵守同一部法律,是个出色的联邦。
然后根据这部法律,不论种族,单方面杀害有智慧的生物是重罪。
就算是食人鬼,或著该说正因为是食人鬼,不能允许自由自在的进食。
「不,也不是那样,只是,」
青年的犬耳贴伏下来。
「不久之前,这里还有一个稍微德性糟糕的豚头族组织的支部。名字叫『Black Fur』的,而那家伙呢──」
「啊─,已经够了。大致上猜得到。」
八成是那个叫什么的组织跟孩子们起了什么问题,奈古菈特就去打爆他们,然后那个时候全身是血的哄笑著还是干了什么的身影被人目击到了吧。
一点都不让人惊讶。很容易就想像得出来。是那家伙的话就会这么干。
可是呢,再怎么说奈古菈特都是恩人之一,少数的熟人,现在更是同个职场里的同伴。想想还是帮她说句话吧。
「呃,奈古菈特不是那种,毫无顾忌到处伤害别人的家伙喔。
因为是那个众所周知的言行所以会被误解……好像没有喔……唉虽是被人怕著,但平常就算看起来是那个样子,她也是个考虑周到的女人。性情急躁之类容易动手之类燃点很低之类一下就想著要吃人之类的地方都睁只眼闭只眼的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再说,那家伙笑著说「让我吃吧?」的时候,有九成只是在开玩笑。是Black Joke。应该不是认真想吃才这么说的。所以完全没有,害怕的必要。
至于剩下的一成是什么,不大想要去想呢。
「真厉害啊,你。」
不知为何被人用尊敬的目光看著。
「就叫你勇者吧。」
甚至说了这种话,「这点请饶了我吧」说著全力婉拒了。
†
最强兵士或最强兵器,其实是女孩子。
这本身无论在古今中外,都是常常听到的事。
唉,这也是当然的吧。要提振男人的士气,最快的手段就是女人,从远古以前就是如此。
男人的虚荣心,意外的不可小看。在战场这种一切事情都变得乱七八糟的地方,不停面对生死关头,把胜利什么的荣耀什么的尊严什么的全部都忘掉的士兵,对了最后的最后,也只有那个忘不掉。
在女人面前,不能露出丢脸的样子。
只是这样的念头,就能为等死的弱兵,注入最强的活力。
强大的军队都很清楚这种效果。所以会特意将女性引入满是男人的战场。
就算只是补给部队或后方救护班也可以,但越接近前线效果就越大。像使用卓越的剑技奔驰在战场上的少女骑士之类的,被圣剑选上的无双少女勇者之类的,在纤细的身躯内藏著强大秘术的悲剧少女咒迹师之类的。
这样的东西「存在」于战场的某处,光只是这样的谣言,就能简单得让单纯的男人们发奋起来。
就是让人想说声「哪来的小说啊」一般没有现实感的设定也,在现实感早就消失已久的战场上,只不过为这故事增添一点滋味罢了。
威廉认识一位,像这样被周围捧成英雄的少女。
那家伙很强。但是,因为周遭的男人们,被要求比实际上更强。
因为当事人对这状况挺乐在其中得,所以算是还有得救吧。看著捡来的战地报纸上,不知何时增加的自己的丰功伟业,笑得像是别人的事一样。
『不需要想得太难啊。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喔。我们就是,你在说的,话题的兵器。』
但是看起来,现在在这里的少女们,跟那个情况不同。
如果是为了提振士气而创造出来的英雄,当然,是越出名越好。不是无徵者什么的,而是更被人欢迎的种族才对
然后──呃,说得比较下流一点,能引来邋遢男人们恋心的外表年龄,也是必要的吧。这里的孩子们,要做为这种角色的话,有点太年轻了。
所以,有些什么不对劲。
自己所知道的少女兵器们,和这次的少女们的事情,感觉有些地方对不上。
不过,话说回来──
这里的兵器是什么,少女们的真相又是什么,不是自己该在意的事。那种事情不在工作范围里。
因为自己是不需负任何责任的管理者。
因为自己的立场是,在工作期间里,不造成麻烦的存在于此即可。
……这么说给自己听,结果只撑了三天。
以为自己是加把劲就忍得住的类型。可是,看来到极限了。
孩子们在害怕这事,以及元凶不是别人正是自己这事,这两者的合体技,实在没办法继续忍下去了。
「咦?啊,好,是没关系啦……」
「多谢,帮大忙了。」
拜托那天负责下厨的人,借了厨房的角落。
鸡蛋,砂糖,用牛奶做的奶油。莓果少量。为了煮出明胶的鸡骨。在流理台备好要用的材料后,翻开脑袋中「给小孩子的简单易做甜点食谱」确认一下步骤。开始作业。围上自己的围裙,给晶石焜炉点上火。
小小间谍们,「到底开始在做些什么了啊」的,躲在暗处挤成一团窥视著厨房的样子。这个宿舍的规则是,除了当天下厨的人以外都不准进厨房。所以只能像这样从远方偷看。
脖子周围感到刺刺的视线,威廉持续作业。
这几天的结论之一。看来她们的味觉,和威廉没有太大差别。
当然因为性别跟年龄不同,喜好也有所不同。但那不是什么大问题。种族的不同,也就是生理构造的不同所造成的味觉上的断绝,可是更加激烈又悲剧性的东西。
以前有一次,跟绿鬼族的朋友(就格里克啦)一起吃饭。那时可真是凄惨。
威廉说好吃的东西对格里克来说是有如地狱一般的味道,格里克觉得好吃的东西对威廉而言是有如恶梦一般的味道。
如果这时认命的话就好了,格里克却说了「就是赌一口气也要找到两人都觉得美味的东西」,于是就这么过了地狱与恶梦的一日。最后两人「好好喝好好喝」的边流泪边牛饮开水的场面,是那日的最高潮。
话说回来。
既然在同样的食堂里吃同样的餐点,想来自己与少女们的味觉并没有那么极端的差异。
作业途中,招手要下厨的孩子过来,让她试试味道。用像在路边看到奇怪生物的表情瞪著汤匙中的焦糖,这女孩最后做好觉悟,紧闭双眼的把汤匙送进嘴里。就这么沉默了几秒钟。战战竞竞的,慢慢睁开眼睛。「……好好出」汤匙掉了下去。
从间谍们中间,既不是欢声也不是悲鸣,发出了无声的尖叫。
结果呢,算成功吧。
点了临时加注在菜单上的「特别甜点」的少女们,用刚刚才看过的拼命表情把第一口送进口中,僵硬了几秒,下个瞬间眼睛闪闪发起光来。
转眼之间,食堂就被闪闪发亮的光芒充满了。
「很好!」
这次轮到自己躲在暗处偷窥情况,威廉摆出小小的胜利姿势。果然小孩的胃袋,就是要用砂糖抓住。
「……在做什么啊你。」
从背后传来奈古菈特愕然的声音。
「那可是师父直传的食谱啊。虽然不甘心,但对小孩的效果绝佳,验证过好多次。以前的我也被那个击败不知多少次。」
「不,没在说这个。自己增加的业务外工作,当然薪水不会跟著加喔?」
「不是那个问题啦。」
搔搔脸颊。
「就那么让她们露骨的害怕下去,不是不太好吗。
如果说这里是兵器仓库,她们是兵器的话,给那个兵器不必要的压力使其状态恶化什么的,对管理者而言是不能做的事吧。所以这个是,该怎么说呢,那个……」
找不到合适的说法。自己讲出来的到底有没有道理这点也没自信。但是,总之能说多少算多少。
「也不是想讨她们欢心什么的。我的存在对这里算负分,只是把这点变成零而已。那么,也算是『什么影响都没有的装饰品』的正常业务范围里对吧?」
「……你要这么说的话,就当成是那样也无所谓啦。」
奈古菈特完全是半眼状态。
「说话速度奇妙的快,又是罪恶感全开的找藉口语气。自己骗自己的干劲多过了头让看得人都不好意思了。既使如此,要是真的认真这么说的话,我也没有什么可以说的就是─?」
似乎一眼就被看穿了。
「对不起请不要追究了拜托了真的。」
「你啊,见面那时应该是更加的,又冷静又颓废又破灭的角色吧。」
「这个嘛,怎么说呢。」
这么说也有点那个,但我自己也是做那样的打算的。
决定做为那样的角色,不
跟周围有太多牵扯的活下去。
所以,实际上,现在的自己不大妙。
「我失了分寸。以后会注意的。」
「唔─,其实就那样也没关系的。那些孩子们高兴的话是再好不过了,再说……」
「再说?」
「染上砂糖味道的你,感觉超美味的。」
「以后,会超级注意的。」
以后下厨完,要立刻洗个彻底的澡。在心里如此决定。
2. 仓库中的少女们
克托莉‧诺塔‧赛琉理斯是妖精。
发生至今已有十五年。既是成体妖精兵,也是现在妖精仓库里最年长的一人。遗迹兵装的启动适性经过确认,所以将分配到的剑,赛琉理斯放在名字后面。
头发是淡苍色,眼睛比那稍微深一点的苍色。自己不太喜欢这颜色。理由有两个。典型的妖精头发在街上太过显眼是一个。冷色系的配色,跟明亮颜色的衣服不搭是另一个。
「……是什么呢。」
日间的图书室。坐在窗边的位子看著外面,这么咕哝著。
视线的前方,是森林里的广场。然后在那里快乐的追著球的,是年少的妖精们与高个儿的青年。
明明体格跟种族跟性别都不一样,不知何时,自然的溶入了这里。
契机是几天前食堂的特别甜点吧。据说是他亲手做的那个,让单纯的年少组一下就对他解除警戒了。然后注意到的时候,就像那样子,完全黏过去了。
「是怎样的人啊,说真的。」
第一次见面那时候,要怎么说呢……谜一般的,温柔的,某些地方有著不可思议的阴霾的人。明明是无徵者却住在兽人街里,对给他添了很多麻烦的自己到最后都很温柔。
再次遇到的时候,被帕妮芭尔──年少组的一人给推倒在地。这么说来初见面那时他也被自己坐在屁股下面。该不会是有那种兴趣吧,瞬间考虑了一下但马上慌张的打消念头。那不可能,再怎么样也不可能。
然后……对了,一直都对孩子们很温柔。
被那个,喧杂的厚脸皮的吵人的麻烦的让人郁闷的年少组闯进房间,一个厌烦的表情都不摆的陪她们说话,对在那之后出现得自己也是同样的态度,
……同样的?
在自己的思考中发现了引人注意的词,思考停止了。
难不成,在他心中,把我们全部都看成是同样的东西吗。
把那个,发生至今不过仅仅十年,未熟体的小鬼们,跟姑且活了十五年成为成体,自己觉得已经有相当的大人样的这个克托莉‧诺塔‧赛琉理斯,看做是同样的东西吗。
怎么可能,不会那样的。想这么相信。
毕竟,他──威廉‧克梅修第二位咒器技官──跟自己,年纪应该没有差很多才是。
因为捉摸不定的氛围而有点搞不清楚,但应该还差一点才到二十吧。那样的话就不过差个三四岁。不是完全在误差的范围里吗。不该被当成小孩的。
或著说难不成,是身高差的关系吗。如果是的话问题就严重了。这个克托莉‧诺塔‧赛琉理斯,在这里的妖精之中算高的,有著这样的自负。但是,在高出一截的威廉眼里看起来,我们确实是相似的小鬼们吧。跟奈古菈特这样大只的比较对象就在附近也有关系。
这样的话──
「──很在意吗?」
「呀唔!?」
忽然从背后被抱住,发出了奇怪的悲鸣。
「喔─,反应不错。」
「等,等等,不要吓人啦!」
「喵哈哈,抱歉抱歉。从刚才开始就完全没在动,不由自主的─」
「什么理由啊,真是。」
把绕住自己头的手解开。
转身一看,艾赛亚带著一直以来的笑脸站在那里。
艾赛亚‧麦捷‧瓦古流士,也果然是妖精。
发生至今十四年。成体妖精兵,跟遗迹兵装的适性也已经确认完毕。带著瓦古流士这个名号,就是因为这样。
癖性很强,颜色有如结实稻穗的头发。朽木似的颜色的眼睛。稍微上吊像猫的眼神,容易亲近的笑容。
「很受欢迎喔─,他。像是已经在这待了好几年似的风格呢。知道吗,现在那些孩子们在玩的球戏,好像是他教的呢。很多人一起玩的话,就算对运动不拿人的孩子也偶尔碰的到球这样。」
「哼……这样啊。」
「果然很在意吧,对他?」
「那是」
不可能不在意。那是,住在这个妖精宿舍的人不管是谁都一样的。异物的他,实际上,不论在哪都很显眼。
「新帽子。」
喀碰喀碰。差一点,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很宝贝呢─,那个。藏在壁橱里面,根本没在戴不是。」
「并,并没有别的意思啊!?因为你看,那个除了在岛外变装以外就没有用处不是,在这岛上藏起头的必要完全没有啊!说来是怎样,是哪种转换话题的方法啊那个!?」
「喔──」
被摆出了极上的灿烂笑脸。
「什么啊那个脸!」
「不不什么都没有喔─。只是啊,果然反应不错呢─,这样。」
「反应是什么啊,被吓到的话谁都会想要抱怨个几句吧!」
「嗯─吶,其实也不全是那样啦─?」
说著意味深远的话,艾赛亚搔了搔下巴附近。
然后,从她头上,卷起来的纸筒敲了下来。
「图书室里要安静。」
涅芙莲一如往常面无表情,站在那里。
涅芙莲‧卢克‧英莎尼亚,当然也是妖精。
发生至今十三年。变成成体是在今年夏天,跟遗迹兵装的适性也才刚确认完。
褪灰色的头发,木炭色的眼睛。要是混在小鬼们中间的话会被埋没般的矮个子。一直都毫无变化一样的面无表情,至少克托莉没见她笑过也没见她生气过。
转头看看四周,图书室里没有别的妖精。在这个房间里所有人都聚到这个窗边来了。
「对,对不起……」
涅芙莲在老实低头道歉的克托莉旁边的空位上坐下,
「结果是怎样的人呢,他。」
那样说了。克托莉的肩膀垮了下来。
「你刚才,不是说要安静吗?」
「不要大声说话就行了。」
「话题本身可以继续呢……莲也对他有兴趣?」
「倒也不是那样就是。」
瞄了窗外一眼,
「只是觉得是,感觉不可思议的人呢。」
啊啊,果然,从她看来也是这样吗。
知道不是只有自己是这样,克托莉有点高兴。
如果只是个温柔的人的话,或著只是个开朗的人的话,应该就不会这么在意了吧。
明明是那样亲近的,却在某处有条界线。
明明是那样快乐的,却在某处感觉寂寞。
明明看起来,是这么的熟悉了这个地方……
却在不经意的瞬间,用看著远方的眼神,想著某个遥远的场所。
所以引人注目。让人在意。
「……克托莉,还剩下几天?」
被问了模糊的问题。
被用这种方式询问的时候,就已经明白想问什么了。然后,因为每天都看著自己房间里的日历数日子,不回答不行的数字也是记得的。
「嗯,十几天。」
「嗯啊─,好像够又好像不够呢。」
「什么东西?」
「当然是,成就克托莉的春天啦!」
碰。
头撞到了桌子。
「克托莉。在图书室要安静。」
「抱,抱歉……不对!忽然之间说些什么啊艾赛亚!」
「喵哈哈哈,别害羞别害羞。在思春期前就逝去的妖精也很多的这世代,光是抱有恋心就已经是胜利组了喔?做为雌性体而生真是太好了呢。」
「我,我又不是有那种意思──」
「原来如此……也许能做为参考,异类婚姻谭,找个几本吧。」
「莲!?等一下啦,才不要呢那种东西!」
「克托莉。在图书室要安静。」
「让人家大声起来的是谁啊!?」
窗外,被高高投出的球,在苍穹中画出一道大大的弧线。
「……真的不需要。所以住手吧。
明明好不容易才对许多事情放弃了,不想又做出什么牵挂。」
用沉静的声音,克托莉这么说。
「这样啊。」
艾赛亚寂寞的笑了笑,不再说话,看向窗外。
「……嗯。」
涅芙莲轻轻点头,果然也不再说话,打开手上的书。
†
又过了一周。
再怎么样,也开始觉得有什么地方很奇怪了。
自
己从事的工作是什么呢。是装饰用的兵器管理者。军事上的那个,跟政治上的那个。是钢与锈,火药与硝烟的世界。欸,在被说是装饰品时就已经明白不是离战场那么近的职场了,但是方向性上应该是靠近那边的吧,曾经这么想过。
结果,谜题揭晓时是怎样呢。
达达达达达达,活力十足奔跑于走廊上的声音。
「威雷─!」
经过充足助跑后两脚飞踢,气势十足的刺在威廉背上。
「哦呜!?」
体格差跟体重差都吹飞,实在是漂亮的一击。趁不由自主向前扑倒时,巧妙驱使短短的手脚使出关节技。
「很好,抓到了!」
「呀啊啊,不对不对,不是这样啦!说了抓住但不是这个意思啊!」
「结果好就一切都好。」
「说得对,没让他跑掉的话就没问题。」
「结果一点都不好啦!是拜托人的立场喔,我们!」
「提出要求前展示力量乃是战略的基本。」
「那是只在杀气腾腾的人之间才会做的事!」
「杀气腾腾─杀气腾腾─」
「那不是什么可以高兴的重复的话!」
「……啊─」
肩关节叽哩叽哩的被扭向了愉快的方向,威廉掌握住状况。
一直以来的,那个像活力十足的小动物似的孩子们。
「是你们啊,有事吗?」
「对对,就是这样。」
「要读书,来吧!」
「所─以─说,拜托人的时候不可以攻击关节啦。」
真的是。你那句话有我全面支持,所以多说一点。
「……帮忙读难懂的书吗?不好意思啊,我也对读书不拿手喔。」
「咦?但你是技官吧?头脑很好吧?」
「啊啊,超好的喔。如果是五百年前的古文书之类的,也多少都读给你听。」
「啊哈哈,什么啊那个。」
一边笑,一边拉著衣角。
「读书我们可以自己读。只是希望你在旁边。」
「就,就是那样,以前的事情,只有我们读的话很恐怖。」
「我其实不会怕,是这些孩子们说无论如何都要。」
「等,等等,只有你不会太狡猾了!?」
像一直以来那样,嘴上讲的只顾自己的话,动作却协调一致的拉著威廉走。
「以前的事?」
「人类(Emnetwiht)的事!」
人类的事。
稍微晕眩了一下。
强烈的既视感。记忆自动开始回想。
第68浮游岛的仓库的景色,扭曲了,被古老养育院的景色替换。
这是,自己曾经居处之处的景色。
然后,做为在那里最年长的人,照顾著年少者的回忆。
『威雷─!』
『什么啊爸爸,又做了什么啦?』
『哈哈哈,是有精神的证据呢!』
溃堤了。至今努力不去想的怀念的声音,一个接一个的在脑子里面播放起来。
忘记了重要的事情。为什么自己一直,待在那个脏乱的第28浮游岛呢。那里既不安适,也不方便。谁也不会接受,抱著无徵者这样简单易懂的瑕疵的自己。没有可容身之处。
那样就好。
所以才待在那里。
自己已经没有容身之处了。就算祈愿著想要回到哪里,也绝对不会实现。只要待在那个地方,自己一直都会想起这件事。不会忘掉。
但是,这里。
跟那个怀念的场所太像了,这里。
──不对。
对自己说。这里不是自己的容身之处。
好好看著自己穿著的衣服。一点都不适合的黑色军服。只为虚张声势而贴在肩膀上的,夸张的阶级章。
就几个月的任期间会待在这里。
所以没问题的。自己没有忘掉,也没有背叛那个地方。
只有一瞬,眼花的样子。
「威廉?」
被喊著,
「──不,没事。今天有点睡眠不足。
然后,人类怎么样了?」
「啊,嗯。很久以前,那个,说是存在地上!」
用笨拙的语句,少女们努力的说著。
根据以前看过的绘本上写的,地上原本,被人类这种恐怖生物占据了。
似乎是因为那些家伙,当时的豚头族被赶进贫乏的土地,古灵族的森林被烧掉,爬虫族被赶出水域,兽人族失去了平稳生活,就连龙都被夺走财宝。后来,为了制裁他们而诞生的新星神降下天罚,但他们连这都挡下来,发动的反击一下子就把那位神杀掉了。
最后,不知从哪里叫来了〈十七种之兽〉自灭了。可是那时候,把地上的一切都卷进去所以更过分。
「吶,很可怕吧?」
这个嘛,确实,用这种方式说的话,确实很恐怖。到底是多穷凶极恶的侵略者啊。
「──因为是绘本,说不定是假的喔?」
「但是,写了说是真的。」
「虚构故事都是这样写的啦。」
少女们面面相觑。
「这样的话,故事里的勇者也是假的吗?」紫发这么咕哝著,
「咦,那,那样很困扰。」剩下的全员都动摇起来。
「这个嘛,说不定也是有混进真正的事吧。
……为什么勇者是假的话,你们会困扰?」
「为什么的……」
少女们再次面面相觑。
「因为我们也是勇者,吧?」
哈啊。
搞不懂意思。不是说人类很恐怖吗,那么为什么不能不成为那个像是人类威胁的象徵的东西啊。
欸,确实。勇者对于当时的人类而言,也许像是一种兵器吧。然后现在,这些孩子们也说了是兵器,产生某种亲近感也不是什么好奇怪的事。
感到的违和感,就这样吞下肚。
「话说回来,那个,威廉先生。」
战战兢兢的问著。
「不会痛吗,那个……」
从刚才开始关节就一直在极限状态下这点,总算想起来了。
3. 妖精仓库
克托莉其实,不怎么喜欢她。
大概,对方并非如此吧。
她说了,克托莉就像是她的妹妹一样,实际上也是那么对待的。
当然,对于不靠母胎而生的妖精来说,姊妹什么是不存在的。发生在同一座浮游岛的同一个森林里之类的,她早了五年发生之类的,就因为这种随便的理由擅自抱著亲近感,说老实话实在是麻烦。
看来她似乎是位优秀的遗迹兵装使用者,而这一点也是让克托莉不爽之处。提著大剑飞向战场。帅气的回来露出得意的笑容。大喇喇的进了食堂,狼吞虎咽的吃著当时菜单还有的牛油蛋糕,『吃到这个,才有活著回来的感觉呢』这么说著,摆出至福的脸。
跟出击一起重复的那个,像是在讽刺当时还小不知道战场的自己一样,这么想著。
『……喂,』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一时兴起,克托莉主动对她搭话。
『虽然你一直都戴著那个别针,但跟你根本不搭喔?』
『啊哈哈哈哈难以启齿的事情脱口就说出来了呢这孩子。姊姊要哭了喔。』
『谁是姊姊啊谁。』
『咦─,可是再怎么样我当妹妹也太不可能了啊。』
『没说要把关系反过来。』
像这样一如往常的拌嘴后,她放缓笑容。
『以前,我也有个像姊姊一样的人啊。是从那个人那里抢来的。』
『……抢来的?不是送的?』
『因为是那个人的宝物嘛。一直都很宝贝的戴在身上。说了好几次给我,欸,从来不听呢。』
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硬是抢了过来吗,到底是有多鬼畜啊。
呆掉的小妹的视线,她照往常那样视而不见,
『被拒绝的次数多了,不知怎得我也乐了起来。我要是赢了的话就给我,这么说著跟她比了很多事呢。像是训练课程的成绩啦,大胃王比赛啦,还有卡牌游戏之类的。但是全部都没赢。因为没赢,所以再次挑战。很快乐呢。』
听到这里,克托莉已经明白故事的结尾了。
克托莉不知道被这个自称姊当成姊姊的妖精。
不知道,也就是说,自己来到这里时,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说不定问了不该问的事。在心中这么想著,但似乎是表现在脸上了。她拍了拍克托利的背,
『欸,最后是我不战而胜。真不刺激的故事对吧。
只有那天,不知为何那个人没有戴著别针上战场。而是放在自己房间桌子上面。就这样,这是我的东西了。』
是现在讲的话之中有什么快乐的要素吗,啊哈哈哈哈哈的笑著。
『我自己也觉得不搭啦,但总觉得我也不一直戴著就不行。想脱都脱不下了呢,这个。』
再说一次。克托莉,其实不
怎么喜欢她。
但是──后来回想起来──也没那么讨厌。
所以。在她没有从战场回来的那一天,去了她的房间。
房门没有上锁。在开放的房间里面乱七八糟,脱了就丢的内衣,没有收拾的卡牌游戏,总之是丢得到处都是。
这样的房间中,只有书桌上是乾净的。
在一点灰尘都没有的桌面中央,银色的别针,很寂寞似的被留在那里。
†
这几天,没看到几位妖精。
克托莉,艾赛亚,和涅芙莲。在满是少女的这个妖精仓库中,年纪比较大的孩子们一起,消失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
有些事情吧,只考虑到这个程度,就不去在意了。
不去深入思考,只是接受状况。
这天从早上就开始下雨,地面变得有些湿滑了。
比赛前半一直被压倒的红队,好不容易取回攻击权。队伍全员士气大振,像是要把球砸在白队大将脸上似的气势汹汹。
之后,在将球打向高空后马上,刮起大风。
被风吹偏的球的落点,是浓密的树丛。
追著球到最后的少女既不服输,又是看著上面就会忽略脚下的类型。条件准备得如此齐全,只会有一种结果。少女豪爽的滑了一跤,一头撞进树丛里。
「喂!?」
就算受重伤也没什么不可思议的,那样的事故。
「痛痛痛……失败,失败。」
所以,当少女轻松的笑著站起来时,有一瞬间安心下来。
然后在下个瞬间,战栗了。左大腿有很深的裂伤。右上臂被细树枝贯穿。从出血量来看,没有伤到动脉是不幸中的大幸。至少不是说句失败就没事了的轻伤。
威廉很快的确认了伤口的样子,
「伤口都很深。要马上处理。」
「咦─,这没关系啦─」若无其事的声音。
──怀疑了自己的耳朵。
「比起那种事,继续啦继续!再一下就逆转了!」
难道,伤口没有看起来那么严重吗。不自觉得看向伤口──但是,无论确认几次,那都毫无疑问,是不立刻治疗就会有生命危险的重伤。
「不痛……吗?」
「很痛喔?但是你看,现在正好在精彩的地方!」
真的很高兴似的,满脸笑容。
额头上,一点一点的,冒著冷汗。
威廉终于明白状况了。就像本人说的一样,并不是感觉不到痛。这孩子──以及对这孩子的发言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周围其他孩子们也是──单纯只是,不觉得受伤这事有什么大不了的。
毛骨悚然。
像是被不知底细的谜生物包围似的错觉。或著,那并非错觉,只是至今都没注意到而已──
「比赛中止了。」
威廉单方面的这么宣告,抱起少女。
咦咦咦─,不情愿的声音从四处响起。
「所以,为什么不是受伤的人,而是陪著来的人在沮丧啊?」
在平时的服装上披了件白大衣的奈古菈特,咕哝著说。
治疗结束了。手脚包著绷带的少女,现在在床上叽咕叽咕的对比赛中断发牢骚。
坐在椅子上抱著头的威廉,保持那个姿势,
「至今都没注意到。那些孩子们,对自己的生命,一点都不执著啊?」
向恐怕知道些什么的奈古菈特问了。
「是呢。确实是有这种倾向。」
「这不正常。她们到底是什么?」
「哼嗯」
有什么意思吗,奈苦拉特的鼻子小小哼了一声。
「真的想知道吗?」
被反问了。
威廉抬起头。
「就算是只有头衔,你也是这里的管理者。要求提供情报的话,立场上,我不能拒绝。」
像是觉得有趣似的,但却又非常认真的,暧昧的声音。
「说老实话,不太想教你呢。你知道了以后,对那些孩子的态度一定会变的吧。大概,无法维持住至今的关系。
这几天你的好青年表现,虽然最初觉得恶心,但我可是相当感谢的。
可以的话希望可以再保持这样一会啊。」
「……教我吧。」
「这样啊。没办法呢。」
奈古菈特耸耸肩,
「那些孩子们严格说起来『不算活著』。
因为没有活著,那些孩子们的身体不会怕死。心理上可能不是如此,但在那个幼小的年纪,会被身体的感觉牵著走,容易变得毫无顾忌。」
「……抱歉。你在说什么,完全听不懂。」
不算活著?这个,是什么开玩笑啊。
她们明明每天,都那样顽强的耀眼的喧杂的生活著的说。
「欸,也是呢。我一开始也不想相信呢,这种理论。」
奈古菈特小小低语著,走出房间向他招手。
「跟我来吧,给你看个好东西。」
威廉慢吞吞的站了起来,跟著她出了房间。
「人族的事,你当然很清楚吧?」
奈古菈特边在走廊里走著,边如此问道。
「……跟一般人一样。」
「说什么没意义的谦虚话啊。」
轻笑一声,
「至今超过五百年以前,几乎支配了地上的传说种族。
他们绝对,没有什么了不起的能力。」
据说。
没有巨人族那样压倒性的体格。
没有古灵族那样精练出强大的魔力。
没有土龙族那样洗练的工艺技术。
没有豚头族那样爆发性的繁殖力。
然后当然,没有龙那样压倒性的总合能力。
无论哪种能力都是半吊子,全体来看是弱小存在。即使如此他们,即使几乎与所有其他种族为敌,依然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地上的霸者。
「……啊啊,好像是这样的一族呢。」
「再加一个。只有味道比起无论哪个种族都是压倒性的美味,我这一族是这么传说的。」
给我中断吧,那种传承。
「那个强大的要素之一,是现今称为遗迹兵装的一套技术体系,以及其结晶的兵器群。」
「……有听说过。之前阿那拉说过。
记得是,要是找到一把还能用的遗迹兵装的话,做为一次寻荒的收获是有十足的盈余,之类的……」」
「也是呢,商会会用那样程度的金额买下来的吧。最低二十万普拉戴尔,最高的话应该是八百万左右吧?」
八百万。
威廉那金额绝不算少的剩余借款,还个五十次都还有剩。
「像那样──商会收集起来的遗迹兵装,」
奈古菈特停在一扇门前面。
很大,而且坚固无比的门。
整体是厚重的金属制,周围钉著铆钉,上了五道锁,门把也是相当厚重的把手。
在弥漫著日常生活感的这个『仓库』里,只有这扇门格格不入的,主张这里是军方设施。
「都集中在这里面。」
奈古菈特熟门熟路的开了锁,推开大门。
铿────
让下腹震动的低音。
混著霉和灰尘,有点潮湿的空气搔著鼻子。
像是坟墓一样,威廉想著。
祭祀著千年前的王族,塞满了做为陪葬品的金银财宝,但被那吸引而去盗墓的蠢蛋,会被诅咒。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这类型的笑话倒是听了很多。不过,现在在那个大地上这种东西还有没有留下来就不知道了。
房间里没有灯。在黑暗的另一边,微微有著什么东西这点是知道的,可那是什么就看不出来了。
「相当严密呢。」
不经心的低语著,「因为是危险物品集中的场所啊」身旁传来这样的回答。
「制造方法与修理方法与使用方法都失传了的,古代超兵器群。
远久往昔,没有什么像样力量的无力种族,为了对抗强大的龙跟星神之类而制造出来的。
抵抗意志,挑战之力的象徵。
虽是个人用的武器,却拥有扭转战争趋势的影响力。做为对付有著压倒性战力差的对手的王牌,在这个世界的长久历史中也是最顶级的可信赖之物──」
慢慢的,眼睛习惯了黑暗。
仓库里的东西,慢慢看的到了。
「──哈哈。」
威廉小小的笑了。
仓库里,几十把像是剑的东西,斜靠在一面墙上。
至少,从外型上看来是剑。
大部分比起一般的仪式用‧对人战用的长剑,明显大上不少。虽然长度不一,但大致上都有一个人高,或再短一些。剑柄也很长,明显是设计为双手使用的。
异样的是,剑身的构造。
随便靠近一把好好观察,就会看到剑身上布满像是缝隙的东西。再看得仔细一点的话,就会明白缝隙两侧的剑身颜色有著细微的不同。
也就是说,那不是缝隙。是接缝
。
一般所谓的剑,是用一整块的金属锻、打、削、磨出来的。但是这个不一样。拳头大小的钢片,集合几十个连系接合起来,像是立体拼图那样,做成剑的形状。
「圣剑,吗……」
「以前,好像是这么叫的吧?」
奈古菈特耸耸肩。
再次环视房间,胸口像被抓住一样痛了起来。
好几把剑都是看过的。
关于量产型的圣剑帕西瓦尔系列,那是不用说的。成为准勇者但没有专用剑那个时期,用得相当多。虽然没有赋予独特的特笔能力,但是基本性能高与扩充性,更重要的是,因为是标准化的构成,就算是在战场正中间也能应急修理的这一型,非常好用。它的发展型汀朵兰系列虽然威廉是怎样也用不惯,不过是因为安定性增加了吗,其他准勇者们倒是相当好评。
在里面的是,洛克斯‧索尔斯。是那个名字叫什么来著,在南方和紫龙战斗时,并肩作战的那位巨汉准勇者的爱剑。虽然有肌力强化的特笔能力,但却会损坏治愈能力,挥剑后的隔天总是肌肉痛得要死──记得听过这样的抱怨。
在它旁边是,姆鲁斯姆阿瓦雷亚。眩都里斯提尔攻防战时,做为援军而来的准勇者用的就是它。虽然没见过特笔能力发动的样子,但听说是能限定的实现不死。
「……哈哈。」
真凄惨的同学会呢,这样想著。
啪一声的,就算会弄脏军服也不在意,一屁股坐在地板上。
轻轻炽烧魔力,对两眼注入咒脉视觉的力量。脑袋角落开始强烈的痛了起来,但是不去在意。
啊啊,果然。无论哪一把剑,都已经破破烂烂的了。咒力线被解开,被扯下,被搞乱,总之没有一个正常的。
就算变成这个样子,你们还是,持续战斗著吗?
「──有一个疑问。」
「什么?」
「圣剑是人类为了人类而做出来的人造奇迹。除了同族,而且还是拥有勇者资格的人以外都不能用。如今应该只是什么力量都没有的古董而已。
那么,为什么要收集。
是怎样使用它们战斗的。」」
「你已经注意到了吧?」
『因为我们也是勇者,吧?』
无视脑海中浮现的声音,
「教我吧」
「诡辩与牵强附会乃是咒术的基本。
人类不存在的话,只要准备代替品就好。
那些孩子是,黄金妖精(Leprechaun)。与人类使用同样的道具,唯一能够代替人类完成工作的种族──
这是你刚才问的,『那些孩子是什么』这个问题的答案。」
「这样啊。」
果然,是这样吗。
站起身子,拍拍屁股的灰尘。看著并排的圣剑,
「她们是,你们现在的搭挡吗。」
像是寂寞,像是自豪,像是悲伤。
用这样微妙的心情,低声说。
†
我倒底是什么呢,威廉想著。
脑中浮现了数个答案。
曾经以正规勇者为志向的人。
曾经做为准勇者,与圣剑一同战斗的人
然后,战斗的结果是失去那个资格,像空壳一般活在今天的人。
要成为正规勇者,是需要合适的背景的。
说服力,要这么说也可以。
像继承神的血脉啦,过去勇者的后代啦,诞生于预言中的星星落下之夜啦,故乡被龙毁灭啦,继承了一子单传的秘剑技啦,在身体里封印了强大恶魔之类的。
真正的勇者们,不论是谁都有像是这样的背景。『是这家伙的话拥有超越人类的力量也能够理解』这样,只有有这种无论是谁都会点头的背景的人,才能得到真正超越人类的强大。
所以威廉没能成为正规勇者。
无论有多希望,都碰不到那个资格。
亲生父母是普通的棉花商人。在养育院长大。有点不幸又有点幸福的半生。像这种不上不下的背景,当然只能得到不上不下的力量。只有这个没有办法。无法可想。
至少,如果附近有简单就能精通的秘剑技流派的道场的话就好了,但世上果然没有那么刚好的事。
『你没有才能吶。』
那个时候的师父,斩钉截铁的这么说了。
『勇者这个救世系统,打一开始就是精英专用的。
是为了让传说等级的英雄、半神半人的血脉诞生下来的那些家伙,可以处理掉位阶更在他们之上的神还是什么的威胁,而编成的系统。跟我们的战斗技术这样,在狭小范围内追求胜利的东西根本是不同次元。像是一人背负整个世界一样,要有超乎常理的业或命运才能站在起跑点上的产物。』
摇著头,
『这个奥义也是同样的。正常人类就连发动都做不到,就算硬是发动了也承受不住反作用力……马上就会把身体搞坏到不可能战斗的地步。
然后威廉,虽然很遗憾,但你也是某种程度的正常人。』
短短沉默。
然后呼─,的大大叹了口气。
『别摆那个表情,我也不是喜欢才做这种像是死刑宣告一样的事。
这是我不能不说的事实,也是你不能不理解的现实。只是如此而已。』
那个时候的自己,拒绝了这句话。
对于放弃,持续著摇头。
现在想想,说不定是孩子闹脾气。然而当时得自己是认真的。认真的,直到最后,都选择反抗师父。
想起了被赞光教会认定的第二十代正规勇者。
有著让人想要叹息的了不起经历。
有著初代勇者的血缘,做为某个骑士国的继承者而诞生。诞生后的第九个秋天,那个骑士国受到昏古灵族的军队袭击。重要的东西──双亲,朋友,故乡,全部都被烧成了灰。那时,独自一人被忠臣从焚烧殆尽的城中带出来的那家伙,投靠隐居在遥远边境村落里的老将军,又继承了各种失传的秘剑技。
第一次听到这种经历的时候,喔这样啊,只做得出这种感想。
原来如此,只有这种所谓被选上了的家伙才能成为正规勇者啊,这样,变成了莫名奇妙冷静的心情。
世上仅有的五把极位古圣剑之一『赛琉理斯』──曾是第十八代勇者爱剑的那个,决定由那家伙继承时也是,恭喜的心情跟忌妒的心情都没有。
全部都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拿自己比只会越比越悲惨,连想都不去想了。
一直到后来,才注意到了。
对那家伙来说,有能战的理由,也有去战的理由。不能不战的理由也有。所以包括那家伙自己在内,谁也没注意到。以为是当然的事,连想像都没有。
那个家伙。第二十代正规勇者。
带著能打倒各样恶鬼的力量而生,抱著双亲与故乡被夺走的悲伤,用身体继承发生在遥远过去的神秘之业,携带著连星神都能碰触到的光辉圣刃的,那个家伙。
一次也没有,想要战斗,这么希望过。
仅仅是顺著不这么做就不行的趋势,投身于复仇的战斗中。只因为周围如此期望,就去挑战龙或神之类的。那家伙只是个,被自己的能力与周围的要求操纵的,没有意志的人偶罢了。
注意到这点的瞬间,威廉变得非常讨厌那家伙了。
只有这个家伙绝对不能原谅,这么想著。
然后,说实话……如今虽然减弱了些,但那心情依然存在。
†
太阳快下山了。
点点滴滴的下著毛毛雨。
「伞,要是有带就好了呢……」
虽然嘴上是这么说,但既不想随便找个地方躲雨,也不想回房间去。
第68浮游岛,港口区。
设置了飞空艇起降所需的设备,可称为浮游岛大门的地方。
站在那个外围部分,任凭雨滴打在自己身上。
往下看,浮著许多像是被切碎的棉花一样的云。然后在那些更加遥远的下方,看得到过去曾经是大地的地方。无论是树木的绿色,河和海的苍色,还是沙和岩的黄色,都不存在。眺望著只有令人不舒服的浊灰色细沙覆盖著一切的景像。
想看这样的景像,才来这里。想要确认自己失去的东西,再也拿不回来的东西。
可是就连那个灰色,也像是被徐徐下沉的太阳赶走一般,溶入夜晚的黑暗中。
──能理解的地方,有好几个。
譬如说。关于魔力的使用。
魔力跟热很像。
将魔这种火焰唤入自己心赃内侧,使其燃烧旺盛,再把那个力量拿到外部来运用。可是那股热量会对使用者造成负担。就算能够得到一定程度以上的强大热量,术者自己的生命力却也会受到同等程度的削减。各个种族能运用的魔力上限,是由这个决定的。
所以。若是身体对生存没有执著的扭曲生命的话,就能使用其他种族不能用的强大魔力吧。
恐怕是控制不了的那
股力量,很快就会失控,引发大爆炸。是用爆炸把使用者跟对手都吹飞,在战场上开个大洞,在那爆炸中心点只留下一把圣剑这样的计画吧。
「──确实,做为兵器很优秀呢──」
完全是用过就丢的,炸弹。
也许不是什么性价比优秀的使用方法,可是,光是选项中存在这种使用方式,就有相当大的意义跟价值。
理解的事情,还有一个。
听了话后,「啊啊这些家伙是很强的吧」这么想著,就是那个。
为了战斗而特化的种族。将命运的全部都花在胜利上的生命。
无懈可击的说服力。要背负了那种程度的业的话,谁都不会有意见的。
所以,是她们的话,做为正规勇者的继承者是再合适不过了。
自己成为不了的东西,是她们的话,就成为得了吧。
太棒了。恭喜啦。她们也是如此希望的吧。那么自己也该高兴。该给予祝福吧。
呀呼─,好厉害啊!
剩下的事全部拜托了,加油喔!
「──想去死了。」
当然,是知道的。这个连牢骚都算不上。
只是膨胀起来的乖僻脾性,在自己里面打空转而已。
就是一个人待在这种地方才会想些奇怪的事。乾脆,对那些少女们──该说是妖精们,把这心情全部发泄出来,还比较爽快一点也说不定。
但是那种事做不出来。做好觉悟的勇者之战,怎能让无关的局外人去泼冷水。
「──嗯?」
破开头上的云海,光芒飞进视线之中。
飞空艇再靠近。
强烈背光所以看不清楚轮廓。但,不是巡回飞空艇或接驳艇这点还是看得出来的。
虽然小型,但那恐怕是军用的输送艇。
沉闷的金属音。飞空艇在港口区著陆了。
冲击吸收板发出小小的悲鸣升起来。从后往前照著顺序,固定住三对锚臂。两对回转翼的动作也停了下来。轰然作响的咒燃炉,慢慢降低了音量。
随著压缩空气的声音,升降口的门打开了。
从艇内出现了两个人影。
「你们──」
两个人影是认识的少女……或说妖精。
克托莉,和艾赛亚。
两人都穿著没见过的服装。女兵用的略式军服。
样子怪怪的。一脸严肃的艾赛亚,搀扶著筋疲力尽得克托莉走了出来。
「……呀。威廉第二位咒器技官,晚安。」
只有语气一如往常,艾赛亚看著这边。
「在奇妙的地方碰面了呢,雨中散步吗?」
答对了。对方与其说是想开玩笑,倒不如说是想要掩饰她们的状况而故意顾左右而言他吧。
但是,那种事怎样都好,现在可不能老老实实的让她混过去。
「你们,到底是,」
「这个吗,我们也差不多喔。稍微到岛外去散步了一下……不能理解成这样子吗?」
「哪做得到啊。这个,就是说。」
停了下来。
继续问下去好吗,迷惘著。但是,
「今天,发生战斗了吗。与〈十七种之兽〉。」
「啊哈哈,知道了吗。这可真不好意思呢。」
克托莉没有反应。受了那么重的伤吗,正打算跑过去时,
「啊─,这边没关系的。技官能做的事是一件都没有。
要说想做些什么的话,那边的,就拜托了。」
艾赛亚用眼神比了一下后面。
那里有座山。
全身覆盖著乳白色鳞片的山。穿著军服。慢慢的缩著身子,从艇上下来。
在山的顶点附近的眼睛张开来,瞪著威廉。
──曾经见过一次的,那个爬虫族。
「那件制服。就是你吗,威廉。」
嘶嘶作响的,像蛇的威吓声一样的声音。
爬虫族的喉咙构造与其他种族大不相同,因此就算是群岛公用语,发音也很独特。
「……啊啊。这么说来你是?」
无视了这边的问题,
「拿去。」
把两个细长物体轻轻丢了过来。
因为那态度太过自然,想也不想就反射的伸手去接。但对爬虫族的体格来说不是什么大东西的那个,以人类的体格来说大过头了。对爬虫族的怪力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个,以人类的力气来说也重过头了。
没能接住,掉到地上了。刺耳的金属音。
「……这是。」
那是被白布牢牢包起来的,两把大剑。
「这两人的东西,放回保管库就好。」
只留下这句话,爬虫族就回飞空艇去了。
「喂,喂!?」
「要对你说的话一句都没有。属于战士的地方,不是战士的人别进来。」
吞下像岩石一般的背影,门关上了。
「啊─,请不要在意喔。那个就是这样的人,或说蜥蜴啊。」
艾赛亚轻浮的说。
「不在意之后,那个剑,愿意拿的话就帮大忙了。我呢就像你看到得一样,光是抱克托莉就忙不过来了。」
「……受伤了吗?」
「不不,稍微干劲过了头,只是脑充血而已。
放进医务室去,过一回就会醒来了吧。」
「这样啊。」
抱起一把掉在脚下的剑。
就算隔著厚厚一层布也认得出来,让人怀念的触感。就算光线不够,也不可能认错的造型。
「赛琉理斯……吗……?」
「喔呦。你还真认得出呢。」
当然认得出来。生在那个时代的准勇者,没有不知道这个名号的。
挥向右边就斩杀龙,挥向左边则切断神。在许多圣剑中也是最初期组成的其中之一。赤铜龙杀手。神韵破碎者。白鞘的秘刃。随便把大小别名列出来的话搞不好能做成一本册子,历史与实绩兼备的圣剑中的圣剑。
第十八代与第二十代正规勇者的搭挡,其英雄性的象徵。
「这个,你的吗?」
「不,那是克托莉的。适合我的是另一把。」」
这么说来,像想起来了一样捡起第二把。
「瓦古流士。」
「是喔─。什么,不知道什么时候知道得相当详细了嘛,读过我们的备品清单了?」
「不是啦。」
微微摇了头,
「只是正好,我清楚的剑比较多而已。」
「哈啊,搞不懂那是不是谦逊呢。」
艾赛亚歪过脑袋。
「那边的行李也交过来吧。」
「哈?不,等等。」
一把抢过无力的克托莉,背了起来。
背后,传来尖锐的金属音,飞空艇离开了。
「……意外的有力气呢。」
没了负担的艾赛亚,挥著两手轻声说。
「支持你们是我现在的工作。」
「喔。乱帅一把的台词呢。」
威廉先开始走了起来。迟了半步,艾赛亚跟在旁边。
「然后。知道多少了呢,我们的事。」
「……什么都不知道。妖精的事,圣剑……不,遗迹兵装,使用那个为了保护浮游岛而战的事。就这样。」
「啊─,感觉都有抓到重点呢─」
漫不经心的声音。艾赛亚看向天空。
「不觉得不快吗。是用了就丢的命喔。用的是不祥的人类的遗产喔。这话自己来说也有点那个,还真是凑齐了让人恶心的设定呢。」*
*.译注:不太确定ゲロゲロもの是什么意思
「别说什么设定啊。」
啊啊,是啊。真是的,说得没错。
勇者所需要的,一言以蔽之,就是那样的设定。能有多悲情就有多悲情。能有多凄惨就有多凄惨。业啊宿命啊命运啊这类东西,能靠著累积那样的设定得到强化。然后,那个资质,成为操纵人类遗产的力量而还原回去。
跟本人的希望与否,没有半点关系。
「──以前,有个跟你们很像的熟人。」
「喔。要讲以前的故事吗?我受到追求了吗?」
「这话没长到算故事啦。
我呢,欠了那家伙很多。所以听了你们的事后就觉得没法放著不管了。就这样。」
「呜哇,真的超短!」
「我是这么说的啊。」
确实是这样说没错啦─,无聊似的边这么说边踢著脚下的石头。
「该怎么说,不是应该在这里对我敞开心胸把全部说出来然后建立起爱之类的发展吗。难得在没有无人的地方之处两人独处耶。」
「你不是忘了在我背上的家伙吧。」
「克托莉是那个,在事情途中醒来见证了一切的角色喔。从那里开始的,是忌妒与爱恨交错,让人眼花撩乱的三角关系。」
「你啊,最近都看些什么书啊?」
「『破绽的三角形』喔。」
是听过的标题。以架空的浮游岛为舞台的小说。确实是,
以追求真实的爱做为名义,登场人物超过一半都在反覆著花心和不伦之类的,这样的故事。
原来如此。几乎是一直关在森林里面,过著只有女孩子(和奈古菈特)的生活,本来还想著是怎样知道世间常识的,是靠这样得到外部的(虽然多少有些偏掉了)情报的吗。
「特别是第三卷。超名作喔。」
「待会要没收。那个可不是给小孩看的东西。」
「太霸道啦!?谁是小孩子啊!?是说,光听标题就知道了喔!?」
在风气颇为颓废的28号岛上,会从其他岛上流入各种各样的娱乐。然后,打过各种各样零工的威廉耳里,也会一点一滴的流入这类的情报。也听过这样的事。
总之,艾赛亚的抗议与疑问全部听而不闻,
「别大声嚷嚷,这家伙会起来的。」
轻轻摇著背后,「唔─」这样,听到了小小的声音。
4. 勇猛之人与继承者们
我倒底是什么呢,威廉想著。
早已不是勇者,既没有为了保护这个变得十分狭小的世界而战的理由,也没有那种力量。
所以,在这里的单单只是个装饰用的兵器管理者。
只要待在那里什么都不做就好,挂名的责任者
无论何时都能消失。不会伤害任何人。那样的透明亡灵。
──十分钟后,医务室。
「你,为什么会这种地方啊。」
取回意识的克托莉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病人的旁边有人在不好吗。」
「谁是病人啊,谁。」
红著脸,只有声音有力气的撅起嘴。
「当然是你啊。
知道吗?你们仿效的过去的勇者们,对在任务中容易得到的特定伤病建立起一套治疗准则。在那个清单最上面的是急性魔力中毒,就是现在你这个状况。」
「……你,有时候,会开些听不懂的玩笑呢。」
哼的一声撇过头去。
虽说不是在开玩笑,哎,不相信其实也没关系。
「欸,头转过来。额头上的毛巾这样没法焕。」
「不需要。」
「那不是由病人决定的事。过来。」
「不要紧的,这点程度。一直都是这样,稍微休息一下马上就会好的。」
「别说傻话了。」
轻轻拍了下额头。
「魔力中毒要是不每次都好好解掉的话,可是会成习惯的。老是用那种随便方式处理的话,一下就会到极限的。」
「说─什么,像专家一样的话啊。」
「就是专家。因为是咒器技官嘛。」
「哼。」
克托莉的眼神说著,说什么啊这家伙,然后又转过头去。
本来所谓的咒器技官,就如字面上的一样,是对战场上使用的咒术器械进行锻造、调整的职位。要是做到二位的话,会有可匹敌上位武官的权利和责任。然后当然,照正规方法要到达那个地位,需要高度的教育、训练、跟经验。
可是威廉当然没有身为军人的过去经历。他的头衔只是个幌子,没有相应的实际能力──这在妖精之中也是众所周知之事。
「我是管理者啊。担心之类的,就让我做吧。」
「又不……担心什么的,跟管理者又没关系,又不需要。」
克托莉没有面向这里。看不到她的表情。
看得到的耳朵是红的,不过那是因为体温还没降下来吧。
「再说。极限什么的,已经无所谓了。反正已经没多少时间了。」
「时间?在说什么啊?」
对这问题没有回答,
「吶。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丢了个问题回来。
「什么事?」
「如果。如果唷?
我再过五天就会死掉的话,能对人家再温柔一点吗?」
……沉默。
「啥?」
搞不懂她什么意思,想也不想就反问。
「假如的话也好,回答啦。最后的心愿之类的,会听吗?」
「等等。从哪来的啊,五天这数字。不说清楚一点,可回答不了。」
「从今天开始五天后呢,15号浮游岛,会受到大块的〈第六之兽〉的袭击。」
再次,沉默。
「所有的〈十七种之兽〉都不会飞。所以在它们毁灭地上之后,浮游大陆群还是像这样浮在空中。
但是,只有〈深潜的第六之兽〉,就算自己留在地上,还是能攻击浮游大陆群。
那东西的能力是『分裂生殖』和『高速成长』。
本体留在地上,将自己的身体分成数万个细小碎片,随风飘流。等待偶然的飘到某座浮游岛。一到达就立刻在那里成长,大约六至八个小时后就能攻下整座岛。」
沉默。
「当然,浮游大陆群也有对策。像〈兽〉这样干涉力强大的存在要到达浮游岛,必定在那之前会引起战术预知。
越是强力,就越能够提早预知。
然后当然,也能够做出准备和对策。用这个做法,浮游大陆群重覆击退了〈第六之兽〉的袭击。数百年来,一直喔。」
沉默。
「大约在半年以前,预知到了特大碎片的抵达。
对手的规模,也有相当正确程度的了解。能够配置在当地的通常战力,无论如何都不是对手。
但是,如果是使用遗迹兵装的妖精的话──」
「舍命的话就打得倒,吗?」
「──正是如此。
好像是由我跟赛琉理斯的组合进行自爆特攻的话,刚刚好足以打倒的对手。」
运气不错呢,克托莉说著在床上耸耸肩。
牺牲一人能够结束的话,就不需更多的牺牲。要是战力在小一点的话,就不得不失去第二个以上的妖精了。恐怕那是,艾赛亚或涅芙莲之间的某一位──这样。
「当然,这只是,假如的话啦。」
慢慢的,克托莉把脸转向了这边。
像是恶作剧一般的笑脸。但是,只有眼睛,没有在笑。
「如何?如果事情变成这样的话,最后的心愿之类的,会听吗?」
「──依内容而定。」
「那么,那个,比如说,像……」
吞吞吐吐,支吾其词。
「……吻我,的话会怎么做?」
这家伙也是吗。
这里呢,表现出困惑之类害羞之类的想来是惯例吧。但是威廉完全不在意,用像在呻吟的声音,
「拿只剩五天性命做藉口,想说的任性就那个吗?」
「不,不行吗?」
用右手的拇指跟中指做个环。在中指蓄力。移近克托莉的额头,
「痛!?」
弹下去。
「那可不是小孩子该说的话。就是只读恋爱小说才这样。」
「才,才没那种事,其他也读了很多啊!?」
看来是不否定有读恋爱小说的样子。
是发烧的关系吗,还是因为慌张起来的关系呢,说出口的话变得有些怪怪的。而且当事人自己似乎没有自觉。
「再,再说,想要留下回忆,有什么不可以的啊。」
大概,是在无意识之中吧。用力的握著胸口那个曾经见过的别针。
「自己就要不在了,所以至少,不想要消失掉不是吗。不是会希望有谁能记得自己吗。想要有著羁绊不是吗。」
眼角渐渐的溢出泪珠。
「那样的事有什么不对啊。」
「我没那样说。真要说哪边不好的话,是那太过简单的思考。」
威廉把手放上她的额头。好热。
「谁都可以什么的,自暴自弃把自己便宜卖掉这种事别干啊。这种事要是随便来的话,可不是好事喔。」
「不是好事也没关系了,趁著便宜的时候全部买下来啦!聪明购物的基本就是不放过买下的时机对吧!?」
「又不是菜市场买菜,真是的。
还有呢。想哭的时候,就趁有人在旁边时哭个够吧。一个人哭,是自己知道何时停下来的高手专用技。新手不推荐喔。」
「吵死了。不吻的话就闭嘴。我才没哭。」
「声音带哭腔喔?」
「没哭啦。」
倔强的宣告著。
──我倒底是什么呢,威廉想著。
不知几次的再确认。想要保护的东西全部失去,勇者的空壳。
空壳对什么都不希望。非得如此不可。
「……真是的。」
搔了搔头,
「稍微趴著一下。」
「听不到。」
哼的一声撇过头去。
「好了乖乖听话。」
「听不到。」
「啊啊真是的,有够顽固的。」
抓住克托莉的肩膀,硬是把她转过来。
接著凑上脸去,把嘴唇轻轻贴上少女的额头。
「咦。」
克托莉全身硬住了。
过大的惊讶,让大脑反射性的加
上限制。克托莉无法认识到自己的额头发生了什么事。忽然自己全身被什么吓到动弹不得,只能接收到这样的结果。
现在自己额头感觉到的触感,完全没进到脑子里。
「这样就愿意听话了吧。快点趴下来。」
「咦。等一下。刚那什么。搞不懂。」
「快点啦」
威廉让两手手指咯咯作响起来。
抓著克托莉的肩膀,强硬的转过去。
「呀啊!?」
「稍微有点粗暴,但能退烧。保险起见,把嘴巴闭紧喔。」
「嘴,嘴巴?咦?什么意思?」
把手放在克托莉的背上,用指尖探查肌肉和血流的状况。
魔力中毒者的特徵之一,如果身体组织有激昂状态的魔力积在里面,机能会降低。举例来说,让人误以为是什么疑难杂症一样的全身发高烧,之类的症状。
可是这反过来说,如果能正确的判断出身体的状况,就能看穿魔力沉淀的位置。
「这边跟……这里吗。」
「唔咕!?」
用力按下指尖。
如果那么久的时期里都在当准勇者的话,自己或是同伴得到魔力中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然后,不得不在战场上当场做些什么,来缓和症状好继续战斗下去的状况也很多。
以长期的战略来看,防止战力消耗的意义非常大。所以威廉抓著忙得要死的军医,硬是学了对应方法。
「好痛,那里好痛!」
「因为魔力让肌肉硬化了啊。弄开就会轻松了。」
「就算你那么说,呀,那里,会痒……!」
「别乱动,老老实实的趴好。」
「所以说,就算,你,那么说……嗯,嗯咕,嗯呜呜……」
目标是挟著脊椎左右对称的十个位置。
全部都用指尖照著顺序按压。
魔力的沉淀被健康的血流冲散的印象。
不加修饰的说,这跟用按摩解开僵硬的肌肉有点像。倒不如说,除了得先刺激几个经穴的事前准备以外,做的几乎是一样的。
「呜啊……」
找到小小的魔力沉淀处,压散掉。
换个位置,重复同样的事。
大概持续了十分钟左右吧。
施术结束,威廉放开少女的身体。魔力瘤已经充分的散掉了。接下来随著肌肉和血流回复力气,身体自己会让魔力镇静下来。
「很好,这样就好了。」
被有如暴风一般刺激的时间翻弄过后,体力耗尽的克托莉头昏眼花。在她背上盖上被子,
「接著就保持安静。睡个一晚的话,就能回复得差不多了。」
「呀咿……」
是意识不清了吗,回答的声音跟语调都不俐落。这样的话就算放著不管,一会儿后也会自己失去意识吧。总之,这不是问题。
留下气喘呼呼的克托莉一人,离开医务室。
†
我倒底是什么呢,威廉想著。
因为很麻烦,马上不想了。现在该考虑的是别的事。
†
纸。纸。纸。
一进那个房间,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个。
接下来看到的,跟再接下来看到的,也还是那个。
退后半步,确认一下房间的牌子。雕刻在青铜板上的文字毫无疑问是读做『资料室』。
再次踏入房间。应该绝对不小的这房间,被大量的纸淹没了。而且种类还相当丰富。妖精仓库厕所的修理申请书,对〈十七种之兽〉战线上与其他种族部队的合作指示书,大袋萝卜和马铃薯的订单,夜间哨戒任务的报告书,跟少女杂志的剪报等等,全部杂乱无章的叠在一起。
滴答,滴答,滴答。墙上时钟的声音,听来特别刺耳。
「……真惨啊,这个。」
清条路来走进去,找出桌子跟椅子。总之先把椅子上的分挪开,坐下,扫视房内。
「真惨啊,这个。」
再次低语。
该从哪里开始著手呢,双手交叉著想了一会。
得到了再怎么想也不会有结论的结论。
对附近的纸山伸手,从下面抽一张出来看看。约十年前的装备检查报告书。
──原来如此,十年分的堆积物吗,这个。
有点变成了考古学者的感觉。
接著嘛,就这么被吓倒也只是白白浪费时间而已。总之,先从分类开始吧──正要向附近的纸塔伸出手时,注意到了。房门的另一边,有谁在看著。
灰色头发的妖精少女。读不出感情的双眼,直直的看著这边。
想著是不是有事要来这房间呢,等看看。但是没有反应。简直就算是雕像一般,贴著门,少女一动也不动的持续看著这里。
「有什么事吗,涅芙莲?」
「没有。」
用淡淡的声音立刻回答,涅芙莲转过身连离开。
「──什么啊?」
歪过脑袋,然后从新面对房间。
有想知道的知识。然后恐怕那个,沉在这广大纸海的某处。
墙上时钟连续敲响了十二声。
过午夜了。
用了那么多的时间,只把桌子上的纸张整理好而已。
这下可确定得彻夜作业了。而且就算一路努力到早上,能不能有个结果出来也说不准。
「……累了。」
这么说来,没想到吃饭的事。
最后进食是上午的事,所以算来有半日以上的时间没有营养补给一路暴走。
注意到的瞬间,肚子就叫了。
「这可服了……」
至少要是能早一点注意到的话,说不定还能拜托食堂随便做些什么……事到如今才来后悔也没法填饱肚子。
总之,趴在桌上。
闭上眼睛。
空腹姑且不论,无视疲劳埋头苦干下去也只是让集中力不足而已。稍微休息一下再继续吧,这样想著。对,在直到时钟下次敲钟得短短时间内,闭著眼睛。
──搔著鼻子的,咖啡的味道。
「叩」的,在桌上放下杯子的声音。
有人进来了,这么想著。这么说来房门没关上。
「啊啊,谢了──」
奈古菈特,在说出这名字之前,见到了在那里的人。淡灰色的头发,给人发呆的印象,不知在看哪里的炭色眼睛。
「──涅芙莲?」
「叫莲就好。」
「啊,啊啊。谢了,莲。」
回头看看桌上,咖啡的旁边用盘子装著简单的三明治。真得非常感谢。
「没什么。并没做什么值得被感谢的事。」
呆呆的眼神四处看了一下。
「因为有些在意,所以过来看看而已。在做甚么呢?」
「嗯─,这个嘛。调查事情跟找东西。」
「在这地方?」
「在这地方。适合藏匿宝箱的地方是地下迷宫的深处嘛。为了找到有价值的东西,不做好花些劳力的觉悟可不成啊。」
「……哼─」
喝了口咖啡。
「好甜啊。」
感觉连舌头都要化掉一般,溶入了大量砂糖。
「想说你累了。甜的,讨厌吗?」
「不,挺喜欢的喔。」
就这样一饮而尽。涅芙莲的眼睛,像是有点惊讶一样,小小的动摇著。
把三明治送进嘴里。有点乾的面包,烤鸽肉,和有点乾瘪的莴苣。虽然觉得芥末的味道有点太重,但要为疲劳的身体注入活力,不如说这样刚好。
「呼─」
呼了口气。
真是有够现实的呢,这样小小的营养补充,身体立刻就回复了力气。
「然后呢?」
两手放上桌子,用逼迫的姿势与无表情的脸,涅芙莲问著。
「找到这个时间,是在找什么?」
「啊─……算了,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你们的出击记录。」
「姆?」
歪过脑袋。
「为什么?」
「我是外人,又是装饰用的技官,而且还跟不上时代。
太过不知世事啦。
要问奈古菈特也是可以啦。可她不是军人,不保证那是从能参考的观点来的知识。这样的话,用自己的眼精确认军方的资料还比较快。」
「用装饰用的军人的观点?」
「那个嘛,用以前的经验总有办法的。」
「……姆?」
往反方向歪过脑袋。
「别想那么多。人是有所谓的历史的啦。」
「知道了。」
老实的点头后,
「有什么,希望我做的吗?」
「可以拜托你吗?那么,找一下能明白〈第六之兽〉出现频率的文件,和过去十年的出击时机和敌我投入战力,最后战损情况的记录。然后,可以的话圣……遗迹兵装的修复或调整的尝试记录也要。为了达成什么而做了什么,结果变成怎样,能了解那些的文件是最好的。」
「姆,好细。」
「详细检查我来做。你把像是那样的东西找出来挑给我就好。」
「了解。」
那么,也填过肚子了,继续作业吧。威莲卷起袖子。慢了一个呼吸,涅芙莲也用同样的动作卷起袖子。
向著宛如大海一班满溢而出的纸山,两位航海员出航了。
──日出了。
两位航海员,在纸海之中,漂亮的遇难了。
†
早上了。
在一如往常的时间里醒来的克托莉‧诺塔‧赛琉理斯,慢吞吞的爬下床,转了一圈四处看看后注意到这里不是自己房间,看来这里似乎是医务室的样子──了解了这个事实,然后思考著为什么自己会在这种地方,最后想起了昨夜发生了什么事情。
想起来了。
澎的一声,脑袋瞬间沸腾起来。
「什,什什什什什什,」
是因为发烧。是因为心情变消极。是失去了正常的判断力。那种事,如果在正常的精神状态下绝不会说,也不会去做。
想到的藉口有一大堆。可是就算把那些罗列出来,已经发生的事情也不会改变。
『我再过五天就会死掉的话,能对人家再温柔一点吗?』
「什什说了些什么啊我────!?」
对著背后,刚刚才爬下来的床钻了回去。
滚来滚去拳打脚踢,抓狂了。床铺发出了叽呀叽呀的声音,但那种事才不管。
『……吻我,的话会怎么做?』
「呜呀啊啊啊啊啊────!?」
抱住枕头,用全身力量扭紧。用拳头打。往墙上摔过去。
为什么自己会说出那种话呢。理由完全搞不懂。不,确实是不讨厌他,也有正面评价,要说是哪边的话是抱有好感这事还是有自觉的,可该说这跟那是两回事还是,对人的好意和对异性的好意是完全不同的不可以混在一起那样简直像是自己从以前就一直想著他藉口发烧趁势告白一样呜─呀─啊─不行不能在想下去了。
而且,那个。虽说中途开始记忆就模糊起来,但在那之后感觉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确实是,说著要退烧还是什么的──
「克托莉有精神吗─!」
「哈嘿啦!?」
突然听到这么一声,急忙的把脸藏进棉被中。
「喔喔,有精神呢。」
「那,那个。昨天,听说是非常疲累的回来,没事吗?早饭,吃得下吗?」
从声音和气息来看,访客只有两位。
「可伦……和拉琪修……?」
战战兢兢的从棉被中露出脸,用眼睛确认。
没错。樱色和橙色,只见到发色相当显眼的这两人
「嗯?脸,好红喔。」樱发的可伦,把脸凑了过来。
「是,是吗?是你的错觉吧?」
转开视线。
「但是,身体好像是没问题的样子呢。因为前辈们战斗回来时总是很辛苦的样子,今天有精神真是太好了。」这边是,橙发的拉琪修。
「──啊咧?」
这么说来,身体奇妙的轻松。
自己昨晚确实是,过度炽烧魔力而昏过去了。经验上,做到那程度的话第二天,应该会为了严重的倦怠感而苦恼才对。
下了床,蹦蹦,轻快的跳了跳。
别说倦怠感了,根本是状态绝佳。简直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样的完全回复。
「真的,身体好轻。」
「气势,和毅力!」
大概不是那个问题。
「自己没注意到吗?」
「嗯,这是……」
怎么回事呢,想著。总不可能是那个──脑袋好像又要沸腾起来所以放弃具体的回想──奇妙按摩的结果吧。
「……对了。他去哪里了,知道吗?」
「他,的话。」
拉琪修有点欲言又止,
「威廉先生的话,刚刚看到的时候,在资料室里。」
「资料室……是说,那个文件堆积场?」
在那种地方有什么事吗。
正如字面上的意思,把杂乱的文件不管三七二时一全部堆进去的地方。至少,完全不是会去找资料的地方。结果,因为变成了谁都不会靠近的地方,想要翘掉清扫工作的妖精们就用那里来躲了。
「跟涅芙莲,一起在里面。」
「……咦?」
「可伦!」
拉琪修发出了责怪的声音,但可伦毫不在意,
「在沙发上,一起睡觉。」
继续说著。说出来了。
「…………嘿─。」
克托莉轻轻的歪过脑袋。
「这样啊。哼─。」
「那,那个,前辈?」
「正好想到有些事情要做,稍微出去一下。谢谢你们的担心,就像看到的一样我已经没事了所以安心吧。」
「啊,是,明白了,可是,」
战战兢兢的,拉琪修眼睛往上看著,
「……拜托了,请手下留情,喔?」
「什么事情呢?」
露出灿烂的微笑,走出医务室。
†
作业中途挖掘出沙发来真是走运。威廉在那上面重重坐下,累垮的涅芙莲则是把头放上了他的膝盖。
「……哎,算是有收获吧。」
为了不吵醒小帮手,小声的说著。在他手中的是,数十张纸片。虽然分量没有想要的那么多,而且还混进不少预想之外的东西,威廉还是从这里面找出了几成想要的情报。
在那之中的一张。妖精(Fairy)到底是什么呢,眼睛随意扫过关于那个的记述。
那个有著,各式各样的姿态。迷惑在森林中迷路之人的,模糊的鬼火。被光芒包围的,长著翅膀的小孩。或是,身高连膝盖都不到的小人。
无论哪个都是神出鬼没,喜欢恶作剧,能使用各种不可思议的《魔法》,住在森林或是它们的王国里……然后大半的情况下,对人很感兴趣,被什么吸引住就跑了出来。
005
(嗯……说的也是。我所知道的妖精,也是这样的东西。)
有著违和感。除了发色以外,不论怎么看都是人类少女的这些孩子们被称为黄金妖精的理由,相当在意。但是,比起这些更该优先知道的事情太多了,所以先放到一边去。
(要是过了五百年的话也说不定会有这种变化,虽然是这么想的……)
漫然的想著,继续读下去。
写上了死灵术的基础理论。以灵魂的存在为前提,当然是相当神秘学感觉的理论。据说,魂这种东西的初期状态是纯白的存在,在诞生之后随著经过的时间被染上这个世界的颜色。也就是说,魂做为生命的一部分,构造完成的时间比肉体要晚。婴儿或是小孩,就算有著肉体,魂的存在方式与大人有著相当的不同。
所以,在染上这个世界的颜色之前就失去肉体的魂,会抱著「在诞生完成之前就死去」这种矛盾。本来的话会照著这个世界的法则前往死后的世界(如果真有那种地方的话)去的魂,找不到该去的地方,就这么留在原地徘徊著。
那就是,被称为妖精的存在。
在幼小到连自己的死亡都无法认识之时就死去的,迷失之魂。
所以,那些的行动跟婴儿或小孩的行动是一样的。只带著好奇心,不分善恶,有时天真有时残酷,不停恶作剧的接近人。
「既使如此,这世界也绝对不存在那些的归宿……吗……」
瞄了自己膝上的少女一眼。
再度将目光转回文件上。
那之后的记载,实在是让人不舒服的东西。也就是,为了用人工手段让妖精发生并使役的具体方法。看到写著要用活祭品怎样怎样的,威廉就放弃往下看了。又不是想要会用死灵术。
第二份文件。约五年前的,威廉不认识的妖精的出击记录。携带的圣剑是英莎尼亚。以三只〈第六之兽〉为对手,苦战到差一点魔力失控的地步,总算是生还了。连续翻了几页读下去。类似的报告一直继续著。偶尔有「打开妖精乡之门」这种记载,恐怕是故意让魔力失控的自爆吧。
妖精(Fairy),还有身为妖精之一种的她们黄金妖精(Leprechaun),严格上说来不是生命。是死灵(Ghost)的一种。所以属于军方却不被视为军人。就算在战斗中被打倒死去,也不会被算进战死者的数量里。
「所以,不是士兵而是兵器……吗。」
低声咕哝著,轻轻抚摸膝盖上的灰色头发。「呜嗯」小小的呻吟声。起来了吗,一瞬间这么想著,但是很快听见了安静的呼吸声。
我倒底是什么呢,威廉想著。
对这问题曾经给出的答案,一定不论哪个都只是幌子。
如今在此,不得不做出决定了。现在在这里的自己到底是什么。
是在这时代没有归宿的,单纯的空壳子吗。是梦想破灭失去一切,跟不上时代的准勇者吗。是
随便过日子就能领薪水,装饰用的二位技官吗。或者是。
──从窗户滑进来的,一道光线。
天空依然被雨云覆盖。
从那缝隙之中,晨曦钻了进来。
那道光是如此耀眼,威廉不由得眯起眼睛。
在光芒的另一侧,好像看见了怀念的某人的身影。
「……本来想说欠款什么的快点还完后,我也早些过去那边的啊。」
一边苦笑,一边这么低语著。
『啰嗦啦─,够了,快点去做你该做的事啦。』
光芒另一边的某人,这么回答……有这种感觉。
啊啊,可恶。那浑球。别开玩笑了。
到底以为我是抱著怎样的想法,活过至今为止的这一年半的啊。
用力的搔著脑袋。
「……威廉?」
从膝盖上面,传来叫名字的声音。
「哦,起来了吗。谢了,多亏了你有不少发现。」
「没什么。……值得被感谢的事什么都没做。」
在沙发上,灵巧的轻轻翻过身来。
「因为看上去像是放著不管的话就会乾枯掉,所以稍微出了手而已。」
「既使如此,还是谢谢。」
一把握住那个小脑袋,粗暴的抚摸灰色头发。
「嗯呜。」
虽然脸上露出了厌烦的表情,涅芙莲却没有拨开那只手。
「好,接著差不多该起来了。有客人来了。」
半开的门背后,传来「什─」这样惊讶的声音。
小小的门绞链声。不知为何似乎不高兴,睁著半眼的克托莉出现了。
「……那个,早安。」
「早安。身体状况如何?」
「咦?啊,呃,嗯。非常好,大概。」
「那真是太好了。仔细想想可没对小孩试过那个,所以要是有效过头怎么办,稍微有点担心。」
「小孩……」
不知受到什么打击,身子向后仰去。
「然后嘛,也是呢……刚好,现在确认一下吧。
好啦,莲,头抬起来,已经早上了。」
「嗯啊。」
把涅芙莲的头放到沙发上,威廉站了起来。
「那么,克托莉。对病刚好的你有点不好意思,但陪我做下晨间运动吧。」
「……咦?」
露出睁大眼睛的表情,不停眨眼著。
†
性情不定的天空,不知何时放晴了。
「……咦?」
克托莉站在操场的正中间。
稍微过去一点,是穿著易于活动的便服,做著热身运动的威廉。
然后现在,克托莉的面前,是递出细长布包──里面毫无疑问是遗迹兵装吧──的涅芙莲。
交互确认了下布包和涅芙莲的眼睛,接了下来。
熟悉的触感。重量。剥开布,里面是自己熟悉的白银剑身。现在的浮游大陆群中,有著最强的魔力共振效率的遗迹兵装,赛琉理斯。
为什么,现在,要给我,这种东西呢。
「克托莉,你啊,喜欢这里的小鬼们吗?」
「咦?」
「做好死去的觉悟,是为了守住她们的未来吗?」
「那……那种事,怎样都好吧。」
大体而言,正如威廉所言。可是不想老实的承认。在达到如今的觉悟前自己怀抱的感情漩涡不是能够一语道尽的单纯之物,而且也不想拿后辈们做为自己死亡的藉口。
「这样啊。哎,说的也是。」
威廉也把包著自己手上遗迹兵装的布解开。
里面的,记得是……量产型的遗迹兵装。至今同样规格的东西多次发掘出来,其性能也比其它的低下一个等级。
「让我看看传闻中的本事吧。放马过来。」
「哈……啥!?」
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持有遗迹兵装的自己们,是这浮游大陆群的最高防卫战力之一。也就是说,非常强。就是跟完全武装了火药兵器的爬虫种正面对干也不会输。
明明如此,为何。
「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要是以为自己也拿著遗迹兵装所以是对等的,那可就大错特错了。因为那个除了黄金妖精之外都启动不了喔。」。
「这个吗,怎么样呢。试试看的话说不定会有意外的结果喔?」
「这不是开玩笑的。想变成碎肉吗?」
「那可就讨厌了呢,奈古菈特大概会高兴吧。」
那个嘛,确实。
「但是,以我为对手要操那个心还早了五百年。别管那些了放马过来吧。」
「……是吗。既然说到这个分上。」
克托莉的脑中,有什么变冷了。
这么说来,威廉说些不明就里的话,也不是现在才开始的。再说,自己不逼问他跟涅芙莲之间的事可不行。这里总之,就一次,让他看看自己的厉害再开始讲话也不错。
悄悄的,炽烧魔力。
查觉到适合者进入战斗状态的赛琉理斯,叽叽的响了起来。穿过刀身一面的无数缝隙微微张开,成为凹槽。从里面淡淡发出了魔力显现的光芒。
遗迹兵装到底是怎样的构造,以什么理论而运作的,以如今的技术解析不出来。知道的只有,威力会根据灌注进去的魔力压而变化这件事。以及,若是黄金妖精的全力灌注的话,就连〈第六之兽〉也抵抗不住这件事。然后,这样就足够了。
「因为是自己说出来的,可不要后──」
打断了后面的「悔啊」。
克托莉蹬地。
被魔力增幅的集中力,将视界中的一切全部改写。周边的景色中色彩消失了。像在微温的水中游泳一般,令人不耐烦的感觉。一般走路的话要二十步左右的距离,现在这个状态的自己只需两步就能越过。锐利的脚步会在操场留下浅坑吧,才不在乎。
完全的奇袭。威廉还连架势都没做出来。瞄准像是随意伸出的右手前方的,量产型遗迹兵装。只要把那个打飞的话胜负就决定了。在他受伤之前就结束一切吧。
距离逼近。威廉的右手,进入了赛琉理斯的射程。这个速度下的黄金妖精谁也跟不上。更别说威廉,在这个距离,从这个姿势,无论回避或反击都应该做不到。
──被砍了。
(……咦?)
从左肋下,刀刃咬了进去。就这样向斜上方,右肩的方向移动。切断数根肋骨。撕破肺脏。银色的刀锋咬住心脏,就那样毫无停滞的咬破。
被提高到感觉时间变慢的集中力,正确的指出了伤口的状况
红色的血液慢慢的喷了出去,以青空为背景描绘鲜艳的弧线。
让人不禁颤抖的丧失感,还有同时彻底把心掩埋住的,死的实感。
(怎么,会)
(骗人,的吧)
(为什,么)
断断续续的句子,在脑海中浮现又消失。已做好了死的觉悟,但是没预料到会是在这种地方。偷袭而来的虚无,甜美又冰冷,同时又无与伦比的恐怖。
因惊愕而张大的眼睛前方,只有青空无论哪里都一样的深邃苍蓝,
从背落地摔在操场上。
「呜嘎呀!?」
从肺里挤出像是被压到的猫一样的声音。
「…………咦?」
双手双脚豪放的张开,仰面倒下。
就这么几秒钟,忘我的呆住了。恐怕剩下几秒不到死前缓期,就这么茫然的过去了。
然后,注意到。有什么很奇怪。
战战兢兢的动动手,摸了摸自己的侧身。没有伤口。也没有流血。也不会痛。刚刚袭向自己的暴虐,如今一个证据都没有留在这个身体上。
「怎么……回事……?」
慢慢的,坐起上半身。
是不知何时放手了吧,赛琉理斯掉在有段距离的地方。
「你们呢,搞错了圣剑的基本能力。」
听到威廉的声音,慌张的回头。
「这东西呢,跟你们想的那种『根据使用者的魔力压而改变威力的方便咒术武器』不一样。
身为压倒性弱者的人类,为了打倒身为压倒性强者的古灵种或是龙,而打造出的武器,怎么可能只有『把弱者力量提高一些』这种程度呢。所谓的压倒性,就是因为这种小手段填补不了差距才叫压倒性。」
滔滔不绝的不知在讲些什么。看到那个样子,火气就上来了。
为什么呢,就连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的,火大。
直觉到,不可以把这个人的话听到最后。
集中心神。视界再度改写。
全力跳跃出去捡起赛琉理斯后,就这么压低姿势向威廉突击。
虽然没看见刚才受到的攻击是怎样的东西,但能想像的到。恐怕,是利用了克托莉的冲势的反击技吧。启动遗迹兵装,用魔力加速五感和判断力,这些优势让克托莉的思考中完全消去了「威廉能够反应」这种可能性。这个大意产生的死角,被正确的命中了。突击变得单调,力量就这么反被利用。刚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