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左膳带来了一项令人忧心的消息。他神色拘谨地到药铺来露脸,说是想跟猫猫谈谈。还以为他要说什么,没想到竟是关于里树妃的话题。
「后宫的嫔妃假如与其他男人幽会,是不是会被处刑?」
被他突然这样说,「嗄啊?」猫猫不禁轻蔑地叫了一声。这似乎惹恼了左膳,他一屁股坐到了药铺的地板上。
「到底怎样?就是没学问,你告诉我吧。」
左膳的目光像是要把人射穿。猫猫反省了一下,觉得自己态度不好。这名男子原本是为子字一族效力。猫猫虽不认为他对那个家族忠心耿耿,但看来对楼兰似乎另有一份同情。
「如果是私通的话,遭到处刑也是莫可奈何的吧?是宫女也就算了,但你说的可是嫔妃耶。还有,你到底是怎么了,干么忽然问这个?」
左膳噘起嘴唇,调离目光。
「我在市集上听到的,说皇上又要开始肃清另一个家族了。」
「是卯字一族吗?」
「不知道,只听说是才十六岁的上级妃犯了错。」
「……」
猫猫头痛起来了。而且既然连左膳都听说了,可见在京城当中定然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猫猫已经上书证实里树妃无罪了,她本来还努力让自己相信,不管前侍女长说些什么都不会演变成大事。
换作是平常的话,猫猫会寄书信给壬氏等人静候回应,但这回她没那耐性。
「喂,你上哪去啊!」
「麻烦你看著药铺。」
「怎么又来了啊!」
猫猫三步并成两步,赶往京城的北侧。那里除了宫廷之外,还有达官贵人居住的街区。在那一带有著皇上的离宫,也就是前上级妃阿多的居所。
「请问阿多娘娘是否在宫中?」
猫猫对守门卫兵说道,但对方自然不可能这样就轻易放行。
「姑娘有否取得晋见许可?」
对方之所以对一个穿著寒伧的药铺姑娘这样客气说话,想必是因为猫猫之前来过,对方还认得她。但卫兵也无法因此就随意放行。
「没有。可是,小女子想求见阿多娘娘。」
「……抱歉,这是规定。我不能轻易放你进去。」
猫猫也不便趁神情歉疚的卫兵不注意时闯进去。就算真做了,充其量也只会被逮住。
「能否请大人向娘娘通报一声?」
「……很不巧,娘娘外出了。」
猫猫一脸苦涩。但她不愿无功而返。
(那翠苓应该在吧?)
此一念头闪过脑海,但猫猫加以否定。翠苓被当成了不该存在的人,猫猫不能直接去见她,就算见到了,她也没有权力请阿多出来。
「能否让小女子在这里等候?」
猫猫如此说道,决定静待阿多回宫。
后来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一辆马车回到了离宫来。
猫猫正坐在树荫底下等著时,方才那位守门卫兵亲切地过来通知她。猫猫急忙站起来跑过去,就看到阿多从马车车窗探出了脸来。
「真是意外,我还以为你的性情更淡漠些。」
男装丽人神色平静自若地说了。
「小女子原本也这么以为。」
若是换成几年前的猫猫,大概不会热心到跑来找阿多。宫廷有它自理门户的能力,况且皇帝向来关爱里树妃,以前的她必然会认为事情不严重。
只是猫猫的思绪,此时将里树妃与遭到肃清的子字一族的千金重叠在一块。或许是因为这样,使她变得有些感情用事。
「咱们到里头慢慢说话吧。你在这么大的太阳底下等我,一定渴了吧。」
「谢娘娘。」
猫猫深深鞠躬致谢,然后进入了宫殿。
「没想到消息已经传遍了市井,实在太快了。」
阿多翘起二郎腿,双臂抱胸。这本来应该是种高高在上的姿势,但由她来做却莫名地合适,不会令人感到不快。
房间里原本有位备茶的侍女,但不知何时不见了人影。猫猫本以为至少翠苓会过来,但也没看到人。
猫猫战战兢兢地问道:
「照娘娘的神情来看,传闻是真的了?」
「……目前娘娘被命令迁往另一座宫殿,等于是受到了软禁。」
虽不至于被视为罪犯,但同样是被关了起来。
「娘娘与里树妃说过话了吗?」
「说过了。」
然而,里树妃说她没有写过什么情书。只是里树妃又说,纸上那篇文章确实是她写的。
猫猫闻言,偏头不解。
「这岂不是矛盾了吗?」
「不矛盾。她说那是在抄写话本。」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宫女们喜爱的话本多为烟粉传奇。只要取出其中一段写下,看起来倒也有几分像情书。
「娘娘似乎也大受打击,因为她抄写话本,是为了帮助最近渐渐熟识的一名宫女。」
「……」
猫猫目光悄悄低垂。
她还以为里树妃慢慢有了些自己人。
既然是不会写字的宫女,那必定是低阶宫女了。假设里树妃是笨拙地想试著与对方交好,而努力抄写了话本好了。别以为不过就是抄写几个字,其实可是费时费力的。当然,猫猫猜想她应该是不求回报,可见能与那宫女交好让她有多高兴。
(换句话说,她是被背叛了。)
或者对方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接近她?无论怎样,都是极其阴险的手段。
「那么,只要呈上原本抄写的话本……」
「关于这点,后宫的书籍都会经过检阅,因此会留一本作为备品,但在那些话本当中没找到相同的文章。」
「所以那本没经过检阅?」
「是啊,想必是混过了检阅夹带进来的。」
这种东西进入后宫可是一大问题。但是,有一点令猫猫在意。
「让娘娘抄写那种话本的宫女到哪里去了?再说,既然她不识字,又怎能弄到逃过检阅的书籍?」
「如果我说那个宫女已经离宫了呢?」
正好就在里树妃出宫远行时,约莫有一百名宫女期满退宫。阿多说那人便是其中之一。
「离开后宫之后呢?」
「当然有派人去找。但是,找不到。娘娘说那人并非她的贴身侍女,是在请那宫女做些杂事时渐渐变得会闲聊几句。就算找到了,对方只要矢口否认就结束了。说不定原本就是考虑到她的服役期间,才会找上她的。」
倘若这事早有预谋,整件事很难由那一个宫女完成。猫猫一一整理线索。最大的疑点是,一个打杂侍女如果与上级妃说话,最爱挑这种毛病的前侍女长不可能不讲话。她默许这种情况就是可疑。
为了捏造出里树妃的亲笔情书,一个即将期满退宫的宫女接近她。
宫女带著溜过检阅的书籍,请娘娘抄写。
照理来想,能拥有这种书籍的宫女,不可能是目不识丁的下级宫女。
「……小女子以为是另外有人利用那宫女让娘娘写信,阿多娘娘的看法是?」
猫猫不喜欢只凭自己的臆测判断事情。她向阿多做确认。
「我也持相同的意见。」
阿多对猫猫的推测表示赞同。然后,她再补充一点:
「里树妃的侍女,似乎说是在里树妃的房间里找到了那份抄写的文章,但是在其他地方也找到了别的文章,而且是在后宫之外。」
「……也就是说她把信送给了某个男人?」
如果文章都在她手边的话,只要说是送给皇上的就没事了。但若是送给了其他男人,就算被当成私通也怪不得人。
「是啊。这个问题就严重了,所以她如今受到软禁。对方是佣人的儿子,自幼就与娘娘见过几次面。本人虽然矢口否认,但据说在那男子的家里找到了书信。」
即使本人否认,一旦找到了书信就会被视同有罪。前侍女长的说法是,从娘娘出家到返回后宫之际,两人之间就有些可疑之处。所以她才会激动地要求查个清楚。
完全把里树妃给出卖了。
(不不不,这是不可能的吧。最重要的是……)
「娘娘能怎么送信?女子以为一般来说,即使是送给娘家的书信,多少也都会经过检阅吧。」
所以之前曾经有人用过一招,就是以药水浸泡木简,作为一种暗号。玉叶后寄给娘家的书信里也暗藏了各种消息,但全都是用近似于暗号的委婉措辞写成。
「找到的书信被折成细条。说是会夹在寄给娘家的物品里,由那个儿子第一个收取后将信抽出。」
这倒不是办不到。可是,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猫猫之所以头脑一片混乱,可能是因为都是听阿多转述。猫猫希望能实际上听听当事人的说法。
「能否让小女子见见谁,例如里树妃……不,至少能见到那个佣人的儿子也好。」
正好就在这个时候……
她们听见有人敲门,佣人怯怯地露脸。
「
何事?」
阿多一问之下,佣人神情不知所措地看著猫猫。
「一位名唤马闪的大人来访,说是要见猫猫。」
简直像算准了时机登场似的。
马闪一来只跟阿多匆匆致过意,就把猫猫带了出来。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猫猫姑且问了一下。马闪没乘马车而是骑马过来。像这样让猫猫坐在背后急驱的模样,在街上颇为引人注目。猫猫拿块布盖在头上遮脸。
「里树妃的事你听说了吗?」
「听说了。」
「那你应该明白吧?能不能想想办法,证明她是无辜的?」
猫猫听懂了马闪的意思。只是,有一点令她在意。
「我无法与娘娘见面。对方要我找人代替。」
既然是因为私通嫌疑受到软禁,要与男人见面想必很难。
虽然如此正合猫猫的意,但有件事令她挂念。猫猫试著坏心眼地问了一下这个勇猛鲁莽的男子:
「这是壬总管的命令吗?」
「……是我的判断。」
「这样呀。」
猫猫觉得果然事有蹊跷。只是在骑马时不便惹恼对方,所以目前先保持沉默。
里树妃已从日前那座宫殿迁到了别处。相较于之前还是当成嫔妃看待,住在邻近后宫的宫殿,如今则被移往西侧。那里与其说是宫殿,倒比较像是一座塔。虽然类似寺院宝塔,但规模相当大。六角形的建物上有著层层重叠的屋顶。尽管色彩比较黯淡,但因此增添了浑厚感。围绕四周的大树也加深了此一印象。
以一栋建物而论是过度气派了,但供嫔妃起居的话却给人极其朴素的印象。
最重要的是,入口处还有些粗野的男子监视著。
「在女皇时代,违逆她的权贵显要都被带到了这里来,假称他们患了不治之症,需要接受最新的医术治疗。先帝的哥哥们罹患时疫之时,据说也被带到了这里。所有人都在这塔里殂落了。」
(原来是个不祥之地。)
猫猫差点说出口,但憋住了。一听到这种轶闻,严肃庄重的气氛顿时荡然无存,变成了一座普通的阴暗牢狱。
(是皇上这么下令的吗?)
她还以为皇上总是用他的方式在关心里树妃。
「只要推翻现有证据,里树妃就能出来了。」
换言之他是希望猫猫去听听里树妃的说法,以找出真相。
这点与猫猫的意见不谋而合。
但是只有一件事,她必须确认清楚。
猫猫拿掉盖在头上的手巾,目光坚定地看著马闪。
「小女子会照马侍卫说的做。即使是我,也觉得里树妃受到这种对待太不公平。」
猫猫多少也有一点感情。起初她以为里树妃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小公主,但目睹过好几次她的桃花薄命后,实在无法不同情她。
猫猫多少帮著里树妃一点,应该不会有问题。她以前在后宫当差时,碍于玉叶后的面子而不能插嘴管太多,但如今不同了。
可是马闪又是如何?
「这不是壬总管的命令,而是马侍卫的独断对吧?」
「正是。」
「侍卫有理由这么做吗?」
猫猫会这么问是理所当然。由于太过理所当然,即使她一直挂心,却没能问出口。
「一位无辜的嫔妃落入囹圄,想救她不是必然的吗?」
「侍卫何以知道她是无辜的?」
猫猫清楚明白地说出来。
里树妃与马闪,应该是上回旅途中才初次见面。也许在游园会之际见过对方,但不曾说上话。
两人于旅途之中没打过几次照面,只有在被狮子袭击的那次才正面看到对方。他们俩也没交谈过,马闪都还得向猫猫问里树妃的事情。
为了这样的她,马闪未接受命令就擅自采取行动,能是为了什么?
(拜托别这样好吗?)
世上有些人,就是会做出一见钟情这种麻烦透顶的事来。他们不管双方是什么性情或身分,就只看长相,而且是近乎出于直觉地爱上对方。
猫猫敢断言,马闪现在正是受到这种给人找麻烦的感情所推动。换作是平素的马闪,即使多少有些感情用事,但应该还懂得身为壬氏随从的分寸。独断专行地主张里树妃无罪,已经超出了他的职守。
而且猫猫另外忠告他一件事:
「纵然查出娘娘无辜,她还是得回后宫的。」
「……我明白。」
她是马闪绝对碰不得的高岭之花。马闪真能仅仅暗自思慕就结束了吗?
「……那就好。」
猫猫还有很多话想说,不过就先点到为止吧。猫猫也不想趟浑水。
偶尔有些客人也是如此。他们会对娼妓一见钟情,为此赔上了积蓄整日流连。钱断情也断,有些男人不懂此一道理,会恶骂变得冷淡的娼妓,或者是恼羞成怒地要杀人。把闺房弄得血迹斑斑惨笑的男人看了十分骇人。
如果真爱上她们为了接客而睡眠不足,用化妆掩饰黑眼圈的容颜的话,猫猫希望他们可以贯彻始终。那些因为没看清真相而来批评对方的人,猫猫倒觉得要怪就得怪他们滥情。
猫猫看向马闪,希望他万万别做出那种傻事。
「我明白。」
马闪语气沉重地重复一遍,像在劝说自己。
猫猫一面以冷淡的视线看著马闪,一面前往那座牢笼。
「娘娘心情还好吗?」
会好才有鬼。猫猫一面作如此想,一面看了看里树妃。卫兵放猫猫进塔,并给了她写著时辰的木简。对方说可以与娘娘交谈到下次钟响为止,就放行了。
塔内的构造很有意思,沿著外侧有一圈圈的楼梯与走廊,内侧是房间。里树妃的房间大约位于三楼。猫猫本以为她会被关在更高的地方,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脸色苍白的里树妃点了个头。她身旁只有那位侍女长,住的是两房相通的朴素房间。其他就没有任何像是侍女的人了。
虽然以罪人的房间而言够气派了,但被关进这里的权贵显要想必只觉得受辱。
(不知有多少人发疯死在这房里。)
假如把这种话讲出来,里树妃想必会变得更面无血色。
「娘娘月信来了吗?」
「总算来了。」
里树妃显得有些羞赧,脸庞微微下俯地说。但这并不代表她身体恢复了健康。只是总比一些人硬要辩称猫猫诊断不公,再派别人来查验要好。最起码娘娘已经没了怀孕的嫌疑。
「查出持有书信的男子,与娘娘是何种关系?」
「那不是书信,只是抄本而已。」
语气虽然弱怯怯的,仍听得出在否定与对方男子有任何关系。
「那人是佣人的儿子,只不过是小时候照顾过我几次罢了。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出家结束回府的时候。奶娘跟我说过他是个认真的人。」
听起来不像在说谎,猫猫认为大概都是事实。
「我没寄过什么信,更何况我寄那些东西,都是皇上的赏赐,也是皇上要我寄一些给家里的,我自己不会常常寄东西给家里。就算有寄过信,那也是父亲透过奶娘联系我时才会回信。」
讽刺的是,也许因为眼下情况特殊,里树妃比平素多话了些。只是,她一跟猫猫眼睛对上就别开目光。这点是一如常态,猫猫不介意。
「听说书信是夹藏在包裹里送去的,这有可能办得到吗?」
「这很难说。」
侍女长代替里树妃回答了。
「里树娘娘送往娘家的物品,大多是皇上的赏赐。因此,在后宫办完手续之后,就会安排直接由家人去取。」
在这过程中不会指定由谁来取。只是,那个佣人的儿子似乎也来取过。
虽然称不上罪证确凿,但也不能说全无可能。那个前侍女长若想诬陷里树妃,这点事情就算调查过了也不奇怪。
「有没有那个前侍女长送过包裹的形迹?」
里树妃与侍女长摇摇头。
「至少在我抄了那话本之后,应该什么也没送过才是。」
只要那个高高在上的前侍女长没送过东西,其他跟班也什么都送不了。这种东西会留下纪录,到后宫一查便知。
既然这样,里树妃的抄本是怎么送去的?
「她说是夹藏在包裹里的,但能用什么形式混进去呢?」
当成包装纸恐怕有困难。难道是做成了防止东西散落的填充物?
「据说是拧成了细纸绳。找到的书信满是皱痕,纸张破破烂烂的。」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若是如此,要伪装想必很容易。就算让别人取了包裹,不同于包裹内容,没人会小心对待一条纸绳,被丢掉或是怎样之后要捡回来很容易。反过来说,就表示里树妃娘家的任何人都办得到。
「娘娘在抄写话本之前与之后,有没有发生什么怪事?」
娘娘与侍女长面面相觑。她们偏著头,觉得好像有又好像没有,看来一时很难想起来。
猫猫认为几乎可断定是前侍女长所为,假设她正是诬陷娘娘的犯人好了,可是这事很难独自完成,所以表示后宫外面有共犯。那么他们是如何取得联系的?
(总之这事晚点再想。)
时间宝贵,先问其他想问的事情要紧。
「那么,小女子另有一问。」
猫猫从怀里掏出纸张与携带用笔墨。
「能否请娘娘将那个下女请您抄写的话本,就您记得的部分尽量写下来呢?
说完,猫猫开始磨墨。
○●○
「里树娘娘,喝点茶吧?」
侍女长河南已经不知是第几次请她喝茶了,里树摇摇头。虽然没有其他事情可做,但再喝下去,肚子都要喝胀了。
这个房间里只有她一名侍女。其实一人也够了,不过人家并没有叫里树不准多带侍女。
换言之,只有她一个人愿意跟随里树。
里树还以为自己最近渐渐跟其他侍女消弭了嫌隙,看来是她误会了。最明显的一点就是,里树如今被视为罪人,正是为了那个说自己不识字,让里树抄写话本送她的下女。
她好想哭,但就算哭了,也只会害身旁的河南困扰。
这里没什么东西可供消遣,也没有窗户,没办法打发时间,只能吃饭或睡觉。由于光线几乎照不进来,即使在白天也得点灯,昏暗的房间让人心情更郁闷。
来看里树的除了方才那个开药铺的前任后宫宫女,父亲卯柳也来过一次。由于她被关进这座塔里之前阿多才刚来过,短期间内恐怕不会再来看她。父亲来的时候只问了里树一句:「你真的没有做吗?」
里树除了软弱地回答「没有」之外,什么也做不到。
那个药铺姑娘已经为她证明,父亲确实是她的亲生父亲。然而,现实可没像唱戏那么简单,心结说解开就解开。
父亲即使得知里树的确是亲生女儿,但他另有儿女。既然过去与里树的母亲疏远,那么就算现在知道里树是自己的骨肉,态度也不会有多大改变。
虽然是早就知道的事,但被迫面对现实仍然让她满心伤悲。
「里树娘娘,奴婢把这些收拾乾净就回来。」
河南把茶器收走,离开了房间。由于此处没有地方可取水,东西必须拿到楼下去洗。侍女长可以于两处来回,但里树只能在同一层楼走动。想要下楼,必须求得楼梯看守的许可。
里树叹一口气趴到了桌上。可能因为建物老旧的关系,听得见地板的挤压声。她感觉似乎楼层越高就越是缺乏整修,总担心天花板迟早会塌下来。
这座塔除了里树之外,似乎还关著其他人。由于楼梯位于塔的外围,要前往楼上时必须经过楼下房间的门前。每天总有数次,有里树她们以外的人到楼上去。她问过侍女长,说是有人带著饭菜或替换衣物上楼,所以应该是有人与里树际遇相同。
里树无法追问那人是谁,问了说不定还会后悔。
她无事可做,正想索性上床睡觉时,楼上传来了某种声音。
里树吓得抖了一下,望向了天花板。这是栋老旧的建物,有几只老鼠并不奇怪。但是独自待在阴暗的房间里,让她心里很不踏实。她害怕起来,考虑著是否该离开房间。
声音咚咚咚地响,以老鼠的脚步声来说很怪。里树虽然害怕,但又莫名地好奇起来。声音似乎来自于隔壁的天花板,里树从床上拿起被子,盖在头上探头偷看那个房间。
「是、是老鼠吧?还不快给我吱吱叫两声!」
蠢笨的威胁言词冲口而出。以前,当里树尚未发现自己被侍女们蔑视的时候,她都对来宫的下女摆出高高在上的态度。里树想起自己当时,常常说些幼稚的威胁话。人家跟她说对方是下人,娘娘必须表现出身分的高低差别才能保持威严,她竟信以为真。难怪会被下女讨厌,明明什么都不会,却只会虚张声势地吓唬他人。
咚咚的声响消失了。里树安心地呼了口气,但就在此时,好大的「匡当」一声响起。接著是一阵折断东西的啪叽啪叽声,吓得她不禁一屁股跌坐在地。
继而──
『欸,有人在那儿吗?』
从天花板上传来了说话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