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译版 转自 百度献给某飞行员的恋歌吧
翻译:ihcinihsdk
很有伊斯拉的感觉,青年迎着风说道。
坂上清显默默地凝视着青年的背影。他那漂亮的发迹,任由飞空岛尖端的风拂动着。
伊斯拉早已消失了,然而他却未曾忘记。
“我看到了天空的尽头。”
青年微微用侧脸对着清显。匀称的鼻梁,滑过面颊的长长的伤痕,还有那宛若烙上了夏日天空之色的深蓝眼眸。在青年内心沉积的某种东西似乎传达给了他,在他的心底荡漾起层层涟漪。
“天空的,尽头。”
清显让那现实气息薄弱的话语留在了风中。充满童话气息的响声完全被大风刮过的声音遮住,然后带到了飞空要塞奥丁地面的远方去了。
无论在圣·沃尔特帝国还是在秋津联邦,都存在着关于“天空的尽头”这一神话,说是在大瀑布的另一端,有着海水汹涌落下,天空迎来尽头的地方。然而至今为止的很多探索舰队虽顺风出港,按说足以发现“天空的尽头”,但有一半都在途中逃了回来,而其余一半则再也没有回来。
那神话世界的情景,谁也未曾得见。
青年却说他见到了。
“有一天,你也一定能见到的。我想等这场战争结束了,全世界的人们都能认知到天空尽头的存在。”
清显依旧沉默,凝视着青年的后背。尽管他想要问的问题堆积如山,但却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
帝纪一三五一年,七月,桑托斯岛海上,飞空要塞奥丁——
从那次起名为第二次谢拉格里德海战的战斗以来,已经经过三周了。
那次连盟军圣·沃尔特帝国军都见死不救的绝望战斗,由于这名为第二次伊斯拉舰队的异邦友军的存在,希尔瓦尼亚王国军收获了奇迹一般的胜利。连清显都未能知晓的是,据说在大约半年前,希尔瓦尼亚王国女王伊丽莎白就已经亲自与伊斯拉舰队提督路易斯·德·阿拉贡在私下里接触,主动提出为他们提供停泊场所。即便是对圣·沃尔特帝国,女王也一直隐瞒着伊斯拉舰队的存在,到了糟糕到绝无仅有的情况下打出了这张王牌,目前呈现出了与乌拉诺斯地方舰队规模相当的舰队结盟的架势。
当然,这样做的危险也是很大的。
在比己方军队强大很多的友军将敌军遣散后不久,进入己方领土内的友军就夺取了权力中枢的事例也是不胜枚举。势力远在希尔瓦尼亚王国军之上的伊斯拉舰队在战斗结束后不久,就顿时化身为在王国领土内比乌拉诺斯还要危险的存在:已登陆的路易斯提督即便要将伊丽莎白与其心腹都杀死,端端正正地坐上王座,也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
因此现在希尔瓦尼亚王国最应该警戒的,既不是乌拉诺斯也不是圣·沃尔特帝国,而是伊斯拉舰队。虽然由于伊丽莎白下的赌注得以暂时驱走乌拉诺斯的侵略,但取而代之的是将不知是敌是友的新的威胁引入了自国境内——这就是希尔瓦尼亚建国不久以来的危险现状。
这样的疑虑也萦绕着清显。
——我可以相信你吗?
清显对着青年的后背传达出了无言的疑问。
——卡路儿·阿巴斯……
完美融合了冲动与文雅的面庞,足以让人感到悲伤和温柔的深蓝眼眸。虽然卡路一眼看上去给人一种从某个童话世界走出来的骑士一样的感觉,但他却的确是如同七面鸟一样单方猎杀着让乌拉诺斯引以为豪的最新锐单座战斗机“艾力斯阿克托斯”的可怖王牌。事后他才知道,伊斯拉舰队的正规战斗机“麦斯特拉”无论在马力上还是回旋性能上都比艾力斯阿克托斯要弱;卡路儿顶着这样的不利状况都能压倒性获胜,其水平一定非同小可。
——真想与他进行模拟战……
清显的内心,这样的愿望冒出了苗头。他希望能驾驶着性能相同的战斗机,与卡路儿一对一单挑。由于现在正处在希尔瓦尼亚王国与伊斯拉舰队调整着关于双方共同协力作战的诸多问题的阶段而无法进行模拟战,但他迫切地祈愿着有朝一日能来一次。
而大概卡路儿也跟他想得一样吧。
“在号称世界最强的希尔瓦尼亚王国战斗机队Walküre担任队长的男人究竟怎么样”,他从卡路儿话语的诸多方面都能感觉到,对方似乎在默默地观察着自己。
由于在三周前的战斗中阿克梅德死亡,拥有第二指挥权的清显担任了后续空战的指挥,再加上伊斯拉舰队的援助,最终获得了胜利;再加上战后女王伊丽莎白的意志,清显继承了阿克梅德,就任了Walküre的队长。
清显丝毫没有迷茫。他要继承阿克梅德粉身碎骨之际留给他的遗志,根本不可能有半点露怯。伊莉雅也就任了Walküre副队长,现在身为一名新任干部,正在统率着队员们的工作上向前不断迈进着。
“那么,还有什么别的地方想看吗?”
“没有了,谢谢,我觉得很有参考价值,可以向路易斯提督好好报告了。那么……差不多该回去了吧,如果太晚的话,我的同伴们可就要等得不耐烦了。”
“是啊,他们说不定都擅自开始了呢。”
“我先给你道个歉,是我们的人太低俗了……”
“啊,没关系的,我们也做得很过分。”
现在时刻为下午两点,他坐上了回程的侦察机,抬头一看,太阳还高高的。清显握住驾驶杆,从奥丁起飞了。
在东方,可以远远望见将世界截成两段的大瀑布,而在那巨大的纵向将空间分成南北的瀑布下落的一侧是南多岛海。在他眼下,宽大的桑托斯岛的岛影在海洋中呈现了出来。沿岸有近三十艘重巡、轻巡组成三列纵阵暂时停泊着,而在谢拉格里德军港码头,还可以看到两艘超弩级战舰以及四艘正规空母的舰影;四个船坞中,已有另外两艘超弩级战舰以及两艘正规空母入坞,修理过后无处可去的伊斯拉舰队的其他近二百艘舰艇和两千艘以上的运输船便分散到海德拉巴群岛全域去,获得岛屿领主的许可后,便可以使用港湾设施。
飞行时间比较短,经过七八分钟以后便降落到了谢拉格里德第一飞机场。这里现在是Walküre作为根据地使用的战斗机专用机场,然后从今天开始,这里将试验性地由他们与卡路儿率领的伊斯拉舰队第一航空队全队队员共同使用。在列线旁,有三十架左右战斗机“麦斯特拉”排列着,那带着红色镶边的纯白色机体,曝露在桑托斯岛的阳光中。
Walküre队员萨娜特拉前来迎接了降落在停机场的两人。她向卡路儿敬过礼之后,对清显爽朗地笑道,
“对不起啊,果不出所料,已经开始了呢。大家都在海岸哟。”
“我就知道会这样。大家相处得还算和睦吧?”
“我只能说刚刚还好,现在怎么样就不得而知了。可是吧,语言也畅通无阻,总会有办法的嘛。我送你们过去,上来吧。”
这位二十七岁独身、在Walküre中大姐地位的人握着军用车辆的车把,让那两人坐在后座上。
为第二次伊斯拉舰队第一航空队队员举办的欢迎派对的会场,正是离机场挺近的海水浴场。
他们在在一旁看到当地居民快乐地游泳,而近三十名Walküre队员以及人数与之相近的伊斯拉舰队第一航空战队的飞行员早已经人头攒动地痛饮了起来。两个精英航空队的队员完全没有注意到清显与卡路儿已经回来,到处掀起了哄笑与大骂以及悲鸣交错的喧闹声。在沙滩的某个地方已经开始打起了群架,可队员们非但不制止,还在周围围着吹着指笛带着欢声起哄。
“啊……果然成这样了……”
对着卡路这样的叹息,清显苦笑着回答道,
“他们只是在一起打闹哟,看样子有了新的玩伴,都异常兴奋呢。”
“看来哪个国家都是这样啊,这种精神,真希望他们能多留在乌拉诺斯的对手身上……”
士兵之间这样的打架着实是司空见惯的事,而且,比起用语言交谈,互相打架反而能更迅速理解对方,这一点不论人种、国籍,都是常有的事。由于这也算是他们独有的沟通手段,他也就置之不理,与卡路儿干杯。
环顾四周,发现也并不全是兵员,四处都有本地居民的小摊,还有很多觊觎着飞行员们的普通女性混杂其中,当然还有数不尽的换好泳装来游泳的男男女女。还能零零散散地看到一些身着露出度很高的服装,明显是以卖淫为业的妓女,一大群人便充满了活力。
七月的天空湛蓝无垠。即便是吹过沙滩的海风,也无法彻底吹走沙滩的热气。卡路儿将装了一纸杯的啤酒一口气喝干以后,环视着伊斯拉飞行员们的样子,露出了很有少年感觉的笑容。
“这小岛真不错,住民也待人亲切,每个人都这么快活,真是久违的感觉啊。”
“伊斯拉舰队是多岛海的救世主嘛,岛上人人都在感谢你们呢。这座岛曾经有一段时间被乌拉诺斯支配,吃过很多苦……”
仰望着不断泛起
红晕的天空,清显想起了过去的每一日。从海德拉巴战役开始,已经快过去四年了,桑托斯岛真可谓伤痕累累,疲敝不堪。
卡路恳切地听清显说着,道,
“我是从心里希望能和王国建立良好的关系。到目前为止的航海中,有很多让我们所料未及的事情发生。对于乘组人员来说,也需要稍稍休息一下了。”
听别人说,入坞了谢拉格里德军港的四艘军舰受到的损伤格外严重,要修复至少需要四个月。王国和舰队现在正商讨着补充与更换负伤乘组人员、消耗部件与装备的修理与更换,还有补充弹药的问题,以及今后关于舰队运营的琐碎事宜。疲于战争这一点,看样子是彼此彼此。
说来,刚刚在打架的那拨人,现在已重新分组,又开始打了起来。他们有人拳脚相加,有人开始聚赌,真是好不热闹。即便说他已经习惯了下士官飞行员的粗鲁,如此这般打架的发生频率也总觉得高了些。
正当他正惊异于此的时候,Walküre队员康达塔跟着伊莉雅·克莱施密特像是逃开一般地飞奔到了清显的身旁。
“有什么问题吗?”
康达塔浮现出了有些困惑的笑容,用与他那粗壮的身体极其不配的温柔口吻说道,
“啊不——怎么说呢,好像是在关于副队长的问题上起了纠纷。副队长,请呆在队长身边吧,在这里的话那些总爱胡来的人也不会过来了吧。”
听到康达塔对她晓以道理,伊莉雅露出一本正经地表情。
“……是我待人接物哪里有所不周吗?”
“啊——不是……伊莉……副队长你没有任何不是。嘛,怎么说呢……该说是无论哪个国家的飞行员考虑的事情都相同吧……”
“考虑的事情是指?”
“那——个。我该怎么说才好呢。那个……我是说想要超出必要限度地接近副队长之流果然在伊斯拉舰队也是有的,然后Walküre的一些人觉得他们无聊至极,结果就打起来了。就是这么回事。”
“超出必要限度是指?”
“那——个……队长,接下来拜托你了。”
看样子是觉得解释太麻烦了,康达塔便将伊莉雅塞给了清显,便慌慌张张离开了现场。
伊莉雅一副无法接受的神情盯着清显看。
“为什么把我赶了过来啊,我添麻烦了吗?”
“呒——嘛,不要想得太多啦,我知道伊莉雅你一点儿问题也没有的。”
大概是伊斯拉飞行员想要与伊莉雅搭讪,而惹怒了Walküre队员吧。从康达塔那口气去推测,现在两队之间展开的打架圈子,原因看来是伊莉雅。伊斯拉飞行员大概万万不会想到这么可爱的女性,竟然是击坠数超过二百架的大王牌吧。
此时,卡路面带微笑,颇不文雅地戳了戳清显的侧腹。
“不给我介绍介绍吗?”
看样子卡路儿也对伊莉雅兴味盎然。不会他想要出手吧,虽说不无这样的警惕,但清显还是简单地介绍道,
“伊莉雅,这位是卡路儿·阿巴斯上尉,根据他本人所愿,他希望别人直呼他的名字哟。卡路,这位是伊莉雅·克莱施密特上尉。”
卡路儿露出王子一般的笑容,对伊莉雅伸出了右手。
“可以叫你伊莉雅吗?”
伊莉雅回握着他的右手,毅然回答道。
“如果是上尉您所愿的话。”
“太好了。请多关照,伊莉雅。”
“我才是,上尉。”
“可以叫我卡路哟,清显他都这么叫了。”
伊莉雅瞥了清显一眼,而清显以微笑回应。虽说初次见面的人就相互直呼姓名这点在秋津联邦简直不成体统,而即便在圣·沃尔特也不见得会如此坦率,这大概一定是卡路儿的祖国巴雷特洛斯共和国的做法吧。虽说这也有可能不是巴雷特洛斯,而是卡路个人的作风,但这样的作风的确能更加迅速地去掉礼仪的外壁,尽快打成一片。
“我明白了……卡路儿。”
伊莉雅有些生硬地带着僵硬的表情回应了对方的请求。卡路儿露出落落大方地笑容,同时就举起了自己的纸杯,
“伊莉雅,喝酒吗?”
“啊,不了,我……”
“不能喝吗?”
“……不是的……不是这样……”
伊莉雅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地躲开了视线。明明只要撒谎说“不能喝”回绝掉就好了,但她太过认真,不会说谎。然而恐怕连Walküre队员都不知道的是,伊莉雅她有些酒后乱性。只要酒进了腹中,就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每每有这样的派对,清显总是格外小心,瞪大了眼睛留心着伊莉雅没有让人灌酒,这已经成他的一种习惯了。
卡路儿并没有强行劝酒的意思,便继续说道,
“我们,应该见过一面吧。在之前那次海战,你也应该在空中吧。”
“是的,当我就要被敌机击落的时候,是你救了我。”
“啊,真的吗?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在我记忆中,在那次战斗结束后,我好像看见你和清显在一起。”
“正是。那次在地面上,正是你我初次见面。”
“你们两个,是两口子?”
“……诶?”
“那时候,你们拥抱在一起了吧?”
没有任何前奏,卡路儿突然这么问道,清显和伊莉雅不知该作何反应。
“……………………”
“啊,不是吗?那么还只是恋人?当时是想要接吻来着吧?可好像因为我来了便作罢了吧。我那时候心里就寻思啊,啊——打扰他们了坏了事儿了啊——十分后悔呢。我破坏了你们当时的好气氛,抱歉啦。”
带着毫无恶意的目光,保持着无邪的笑容,卡路儿饶有兴致地刺探着清显和伊莉雅的关系。
“嗯?清显你怎么面色通红,而伊莉雅你则面色铁青?什么呀那是,交通信号灯?那么,我自己就变黄吧?”(译者注+吐槽:我特意查了一下交通灯的历史,第一盏名副其实的有红、绿、黄三种颜色构成的交通灯可追溯到1918年,在美国纽约市使用,早于飞行员系列事件原型的时间。话说,我不禁要问,卡路何时有了这种天然黑属性)
啊哈哈,卡路儿一边因为自己那冷冷的黑色幽默而爽朗地笑着,一边继续对他们穷追不舍。
“你们二位啊,仅仅这么站在一起,那幸福的氛围都让人身临其境啊,都可以说分外闪亮了吧?即便不说话,二位的感情之深从这种氛围也传达给我了,嗯嗯,真不赖啊!请永远幸福!”
在自己那猛然竖起的大拇指正前方,清显和伊莉雅从头顶到脚跟都完全凝固了。
“诶?”
卡路儿依旧一副thumbs up的架势,对一脸不可思议、宛若在地上扎根的二人露着笑容(译者注:thumbs up,就是竖起拇指的样子,可引申为点赞之类的)。
清显和伊莉雅连眼睛都眨不了一下,就像是用不可见的桩子钉在了地面上一样,两人站在一起一动也不动。
“莫非我又搞错了?难道不要说是夫妻,连恋人都不是?啊咧——?太失败啦!”
卡路儿眨巴了一下眼睛挠了挠后脑勺,然后优哉游哉地仰视着天空,“哈哈哈哈”地高声笑了起来。
清显完全无法理解这有什么可乐的。
话说这个叫卡路儿的,说不定是个既暴力又天然,又有些不长眼色的男人吧。一边露出爽朗的笑容,一边仅凭臆测连连说出雷人的事情,察觉到不对以后却又想再用笑容搪塞……!
完全找不到应对的话语,而仅仅是崩溃了一半的思考正要恢复的时候。
“可即便不是恋人,你们互相喜欢着这一点总能确定了吧?我想我自己的臆测也不会错得离谱到这种程度吧?”
卡路儿带着充满自信的口吻,继续执拗地扔着炸弹。
清显大张着嘴巴,凝视着面前的男人。
——怎么回事啊这怂?!(译者注:抱歉,请允许我使用一句家乡话,翻译成“怂”的地方,理解成“家伙”就好)
他在内心禁不住都喊出“这怂”了。虽说在沃尔迪克航空队的时候,也曾经好几次被露露和菈菈她们以自己和伊莉雅的关系捉弄不休,可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从正面执拗地几次三番发问的情况。这是巴雷特洛斯人的民族性决定的吗?不对,应该不是的。在这三周内,他也和其他伊斯拉舰队乘组人员交流过,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神经如此大条这肯定不是民族性什么的,而只是卡路儿个性的可能性很高。
如果对方稍稍有些恶意的话,他也可以警告他或者发火,可只要看到对方那如星星般闪亮毫无污秽的眼睛,就觉得大概对方只是纯粹地想知道自己和伊莉雅的关系,想知道得无法忍耐了吧。虽然这事根本不是说知道了就能怎么样的那种,但对方大概早把权衡得失什么的踢到了一边,总感觉他在得知问题的答案之前是不会收敛的吧。
“啊咧,伊莉雅,你还好吧?你脸真红啊,太热了吗?可以
喝点这个哦。”
完全不带恶意,卡路儿有些诧异地歪着头,将装着啤酒的纸杯递给了伊莉雅。
“已经冰好了,一口气‘咕’地干了吧!我也一起喝哟,一、二,咕——”
伴随着奇怪的助威声,卡路儿将手插在腰上,一口气就喝干了。灵魂已经被抽干只剩空壳的伊莉雅宛若提线木偶,眼见就要像卡路儿一样将纸杯中的东西一口饮净了。
“哈哈哈,伊莉雅,那喝酒的架势不错哟!那么,大口大口喝吧!”
这能把人杀死的天然黑莫非一瞬间就看出伊莉雅的弱点正是酒精了吗?一边爽快地笑着,一边接连不断地给伊莉雅倒着啤酒。不管怎么说,照这样下去的话伊莉雅一定会酩酊大醉,那可就不好办了。
正当他要施予援手的时候,自身已经喝得大醉的萨娜特拉围了上来。
“啊咧?伊莉雅你不是挺能喝的嘛!来,把我的也喝了吧!”
她给伊莉雅的酒杯中倒上了颜色总感觉有点儿可疑的酒,搭上了她的肩膀。
“嗯?伊莉雅,好烫啊,感觉浑身都冒着热气呢。”
“……你这么一说……我是感觉有点发烧。”
稍稍抿了口萨娜特拉的酒,伊莉雅这么回答道。萨娜特拉摆出一副非常夸张的惊异表情,
“那怎么行呢!得给身体降降温啊!好的伊莉雅,到这边来,我告诉你给身体降温的方法。去去就回,伊莉雅先借我一用啊!”
她搂着伊莉雅的肩,将她带到了沙滩内的一间小屋里。
是让她在小屋里睡下了吧,清显这样想着,继续搪塞着卡路儿的穷追不舍,过了大概三十分钟,萨娜特拉和伊莉雅裹着浴巾,向这边走了过来。
“…………嗯?”
伊莉雅红着脸,让大大的浴巾裹着,仅仅露出脸来,她那样子活脱脱一个晴天娃娃。她膝盖下方一双脚是光着的,好像酒还没有醒,带着踉踉跄跄步伐走了过来。不,她摇晃得似乎比进入小屋之前还要厉害得多。
夏天,海滩,在海中游泳的男女的娇声。伊莉雅不知为什么似乎比刚刚醉得还厉害了。一种绝对不能说好的预感顿时涌上了清显的鬓角。
萨娜特拉所说的给身体降温的方法,莫非就是……
“久等啦。那么,伊莉雅,快过来吧!”(译者注:最后一个分句原文「バーンといこう!」,「バーン」可能有道路和坡的意思,这里不确定萨娜特拉究竟指的什么)
萨娜特拉这么颇有气势地说着,扔掉了自己穿着的毛巾。
萨娜特拉仅仅拼命掩藏着胸部的顶点,腿修长,身体苗条,而屁股可以说完全露了出来,这正是传说中的V字泳装。周围的Walküre队员们察觉到以后,便立马又吹口哨又拍手地起着哄。而在她一旁,伊莉雅只是裹着浴巾,摇摇晃晃。她面孔比起刚刚还要红许多,莫非在小屋中又被灌酒了吧。
“啊咧?伊莉雅,你也来点儿‘一、二’这样的感觉嘛。”(译者注:萨娜特拉的意思就是,像她自己的一样,“一、二”两声就……)
“……我好像……还觉得在发烧。”
“啊,这样啊。那么,我自己来。一、二。”
萨娜特拉这么说着,就剥掉了伊莉雅的浴巾。
伊莉雅便使出浑身解数用单薄的几片布遮住浴巾里面的内容,挡住隐秘的部位。
一刹那——
清显鼻血四溅。
周围的士兵,有的发出欢声,有的跪倒在地,有的蹲着,双手捂着两腿之间,只要是你能想到的反应应有尽有。
仅仅用些碎布裹着的伊莉雅,拿着威士忌的瓶子大口喝着,看样子周围的反应根本没有入目。
“伊莉雅,这、这个,披上这个……”
清显一边流着鼻血,一边给半裸的伊莉雅披上了浴巾,然后威吓着周围的士兵们。
“不准看……!!散了,给我散了……!!”
简直就像是要遮住自己身体那重要的部分一样,清显单手抱着从头到腰部用浴巾裹着的伊莉雅后背,护着伊莉雅以免队员们看到。
对那些扑面而来的喝彩声,清显眼梢上吊,大喝起来,
“这是命令,散开!!把路让开!!违者关小黑屋,我是认真的!!”(译者注:翻译成“小黑屋”的地方,原文「懲罰房」,一般指的是,在监狱中的服役人员若有小规模的打架之类的没有必要通知上面的事情发生,将涉及人员关进去而采取的惩戒手段。)
清显一边护着伊莉雅的身体,让她免遭猥亵的视线,一边下了队长命令将围上前来的人群分成两半,总算将伊莉雅带到了小屋。
“穿、穿上吧伊莉雅。我去门口守着……!!”
竭力驱动着理性不去看伊莉雅,清显在小屋的门前站定挡住。
果如他所料,丧失理性的队员们在小屋前形成了人墙。
“散了!!不许靠近!!你们什么也别看,给我忘掉,忘掉!!”
清显下着这些粗暴的命令,但刚刚看到的伊莉雅露出的肢体却一直浮现在他自己的眼前,无法消散……——
虽说女人这种物质基本就是惹人抑郁的存在,但我总觉得跟我的工作扯上关系的让人郁闷的女的却多得出奇,这难道是错觉吗。
圣·沃尔特帝国军综合作战司令本部参谋将校兼希尔瓦尼亚王国军事顾问,巴尔塔扎尔·格林上校硬是将绝不能说出口的台词咽进了喉咙里,观察着站在眼前的女性将校的表情。
根本没有表情。
到现在为止,巴尔塔扎尔见过的女性中要说无表情的,应该就是伊莉雅了,但这位女性将校比起伊莉雅尤甚。就连发言的时候也只是动动嘴角,其他部分则像腹语人偶一样一动不动,他凝视着她,不禁开始怀疑她嘴里是不是长了溃疡。
——阿梅里亚·塞万提斯。
虽然他对女性的美丑没有什么兴趣,但若已世俗的价值基准来说,她的外貌大概处在相当高的水准吧,从刚刚开始就将视线纷纷集中到这里的高级将校们,毫无疑问都是为眼前这位女性所吸引。可是说到他们的谈话内容啊,不要说有什么情调了,简直和他的工作都毫不相干,这一点巴尔塔扎尔可算是完全估计错误了。
“谢拉格里德证券市场,理应成为国际金融交易中心。”
巴尔塔扎尔嘴一歪呈へ状,没有回答。
——为什么偏偏要对我说这些啊。
尽管他感觉有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非常不好的预感在脑中拂着,巴尔塔扎尔还是不断观察着阿梅里亚的表情,希望能看出她的思绪。
在王立迎宾馆举办的立餐宴会会场里,有很多从多岛海前来聚集于此的政治家、资本家和军人们与伊斯拉舰队要人热热闹闹地谈笑风生。明明这里挤满了著名的银行家与个人投资者,为什么不是对他们而偏偏是对我提出国际证券交易的问题啊。
要说这其中的可能性,只有一点。
万万没想到这三周前才降落到桑托斯岛上的这个女人,竟然窥探到了我个人的秘密。
“在塞尔福斯特市场落入乌拉诺斯之手的现阶段,要说可能实现公正的国际交易的场所,无论从地理还是从政治上来说,我判断都没有比谢拉格里德市场更得天独厚的国际交易所了。格林上校,您是怎么考虑的呢?”
我是希尔瓦尼亚王国的军事顾问,对证券交易所要设置在哪里根本没有兴趣,即使有兴趣,也根本没有对此说三道四的权限……虽说他也可以如是斩断话头,但这样的话就会被对方认为是疏于经济问题的笨蛋军事迷,很不甘心,我就将自己那宛若沧海一般的教养之一粟流露出来,来压倒这个不知深浅的女人吧。
“正如您所言,市场机能转移,要是在中世纪的话应该是比较困难的,但在会计与电信发达的现在却并不是不可能的。现在的证券公司由于都有清算机构,证券收付都在账簿上进行,也可以进行电报交易。说起在中世纪,金融关联公司之所以会在很小的区域内密集而形成金融街,就是因为交易对象离得近更加方便。塞尔福斯特市场的起源,正是渴望着交易对手的中间商聚集在一起的咖啡店。可是在远距离通信技术发达的现在,决定市场兴衰的不再是交易主体之间在物理上的距离,而仅仅是主要角色是否集中在市场中。在塞而福斯特市场失去公正性的现在,如果著名投资者都能聚集在谢拉格里德市场的话,这里就会成为世界的金融中心吧;而这个守护着伊斯拉舰队的市场,可以说是现在世界上最为安全的市场。”
他夹杂着一些琐屑之事说了这些,可这女的表情丝毫没有改变,依旧直直地盯着他。
也不是——在说到“著名投资者”的时候,可以看出她的目光深处微微闪光。看样子这女的果然已经探出了我究竟是何许人也。(译者注:这句话强调的不是巴尔塔究竟有多大能耐,而是说他有个多么厉害的爷爷)
“我们现在正打算在谢拉格里德市场发行吾伊斯拉舰队的祖国之一巴雷特洛斯共和国的战时公债。”
像腹语人偶一样的阿梅里亚缓缓地这
么说道。
“原来如此,想必谢拉格里德市场一定能呈现出一派兴旺景象吧。”
谁知道呢,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说出谄媚的话。国际市场上放出战时公债,这就意味着借债获得外币以充战费。然而只要他们无法确定巴雷特洛斯共和国究竟有多大的还款能力,他觉得投资者们根本不可能一下子吃进这些不知何时就会暴跌的公债。由于多岛海的先进国家已基本上都采取黄金本位制了,那么如果那些国家并不持有能将那些发行的纸币兑换成能与黄金兑换的本位货币的话,他们就无法被当作正儿八经的交易对象。
恐怕伊斯拉舰队的资金周转相当严峻吧。虽说能为他们在海德拉巴群岛提供一些船坞,但更新用的机械零件、炮弹、弹药、装备品的补给、乘务员的食材与工资都要他们自掏腰包;再加上他们已经出港两年,所持有的武装也越来越落后于时代了。伊斯拉舰队主力单座战斗机麦斯特拉比起多岛海列强的最新锐战斗机,性能就差了一截子。要与现在的乌拉诺斯打仗,武装必须彻底地更新,但这是要消耗大量资金的。
还可以想到的是,由于航海出乎意料地长期化了,伊斯拉舰队的股份下滑,祖国的投资者们有可能会转入为抛。开始与好不容易抵达的异国证券市场进行交易获得外币,然后再打开国际贸易的端倪,然后再让伊斯拉舰队的股份上升——他们打的就是这样的算盘吗。
——这帮家伙,现在正是处于这样一种有多少黄金都不够的状态。
这件事姑且让我在心里记上一笔。
古今中外,战争都是需要黄金的。
甚至可以说决定胜败的正是黄金的持有量。
现在从密特朗大陆被赶出境的圣·沃尔特帝国军之所以还能继续战争,就是因为持有黄金。发觉难以阻止哈尔蒙迪亚进击的财务省在首都攻陷很久以前,就将帝国在中央银行地下留有的所有金块都运到了Air Hunt岛中央银行的地下。由于那些可以装满一栋二层民居的金块,借由名为银行的信用增幅装置,摇身一变成为数百万倍面额的纸币,这些纸币现在养活着帝国军全军,让武器群得以持续发展,这真的可被称为金融魔术。
然而问题是,著名的大佬们会不会聚集在谢拉格里德市场。就算克服艰难险阻开始了公债募集,如果市场信赖薄弱的话,也不会有人来的。所谓市场信赖,也就是“黄金的持有量”与“无法靠军事力量攻略”这两点。在那种有相当于国家预算规模的数额进行交易的场所,是绝对不能有枪与大炮的威胁而丧失公正性的。正如刚刚阿梅里亚所言,谢拉格里德市场在这一点上,可谓有着在地政与军事力两方面都得天独厚的条件,原本对于投资家来说应该是相当有魅力的场所。
可无奈的是,此地位于穷乡僻壤,根本没有大规模国际交易的实绩,究竟该怎么将那些国际上享有声望的大佬们吸引到这偏僻的市场好呢?
腹语人偶的嘴又动了。
“必须要有权威金融家的人脉。”
果然提及这点了吗。
“要有的话自然最好。”
尽管巴尔塔扎尔读出了阿梅里亚的思虑,但坚决作佯装不知状。
“比如说,如果雷尼奥尔·贝尔纳可以在谢拉格里德市场加入巴雷特洛斯公债的话,其他投资者也一定会争相加入的吧。”
刚一听到那个男人的名字,巴尔塔扎尔的憎恶之情就沁满了五脏六腑。他竭力提醒着自己不要将那段灰暗的淤积着的感情表现出来,佯装不知地回答道。
“要做这样的梦也是您个人的自由。”
“难道说不可能吗?”
“我想他不会因为他人的意志所动。”
“即便是他家人的请求也不行?”
巴尔塔扎尔不禁冷笑了一下。虽然还不知道她究竟探听没探听到我是雷尼奥尔的孙子,但这个女的根本就不明白那老头是个怎样的人。
雷尼奥尔·贝尔纳。
他是巴尔塔扎尔的亲祖父,是支配着密特朗大陆、威斯特朗大陆以及秋津大陆甚至整个多岛海地区经济的贝尔纳财阀总帅。
在所有那些拥有可与国家预算匹敌财力的国际金融市场的星级大佬中,位居顶点君临天下的正是雷尼奥尔,只要动一动手指头,区区公债价格,他可以随性操作。
如果正像阿梅里亚所希望的那样,雷尼奥尔买下巴雷特洛斯公债,仅此一事就能让其他投资者也争相效仿吧。获得了外币,在本国的舰队股不断上涨,无论是今后十年还是二十年,伊斯拉舰队都能够继续他们的旅途。这简直就像是梦一般的话。然而,也只是个梦。
“如果要是他亲人请求的话,那雷尼奥尔一定会断绝与该亲人的关系吧;而其罪名就是,区区凡人,竟敢对他本人有意见。他正是属于这种类型的人。”
阿梅里亚只是带着毫无感情的视线盯着巴尔塔扎尔。
“雷尼奥尔周围的那些人,都只不过是忠实执行他命令的齿轮而已。那些稍稍对他有些微词的所有人,都被剥了个精光,遭到了流放,且根本不问取得的业绩与血缘。雷尼奥尔他所需要的只是自己动一动指头,就能向自己所指的方向全力突进的自动人偶。”
尽管他尽可能地抑制自己的感情,但却并不顺利:仅仅是嘴上提起雷尼奥尔的名字,构成他肉体的所有细胞就开始奏响憎恶的合唱。
——我正是为了破坏那老头子的“帝国”现在才会在这里。
——如果在这个过程中借助那老头子的力量的话,不就本末倒置了吗。
内心大骂着阿梅里亚,巴尔塔扎尔准备打断话头。
“您不是要找一流的中间商么?应该也有与贝尔纳财阀有关联的财界人来到这个会场了吧。我只是一介作战参谋,并不是金融专家,没能帮上您,我深表遗憾。”
对着正要转身离开的巴尔塔扎尔,阿梅里亚一如既往冷淡地说道,
“没想到被称为圣·沃尔特帝国军头脑的阁下,竟然意外地感情用事呢。”
巴尔塔扎尔停住了已经转过去的脚踵。
阿梅里亚一口气甩出的这一句话,贯穿了巴尔塔扎尔的灵魂中心。
“明明生而持有最强力的卡牌,却对其花色不满意而放回了牌堆,就是这么回事吗?”(译者注:原文「最高のカードを生まれ持ちながら、絵柄が気に入らないから山に戻す、というわけですか」。本句以及之后一小段巴尔塔与阿梅里亚二人的针锋相对有些晦涩,我有些地方不太确定自己翻译的是对的。)
“唧”的一声在脑中响起,他吊起了眼梢。
他感到了杀意——这已经是久违了。
他慢慢地将苍冰色的目光转回了阿梅里亚。
“最强力的卡牌?”
他不在话语中夹杂任何感情地如是告知。
“您莫不是想说‘诅咒’吧。”(译者注:这里巴尔塔所说的诅咒是针对外长前面说的“王牌”。机长的意思是说,那可不是王牌,而是诅咒吧;后面外长则反戈一击)
浓重的敌意蕴含在他眼中而非话语中,几乎都要溢出了眼眶,猛刺着阿梅里亚。
“要是能放回牌堆我也想放回牌堆,要是能扔掉的话我也早就扔掉了,可在你的祖国,难道有消除额头上烙印的方法吗?”
阿梅里亚将冷澈得让对手丝毫感觉不到其生命的瞳孔对准了巴尔塔扎尔。
“烙印?”
她一秒不停地以此回道,对巴尔塔扎尔反唇相讥。
“您莫不是想说‘福音’吧。”
巴尔塔扎尔再也不加掩饰,嗤笑着阿梅里亚的话语。
——有朝一日,绝对要让你哭出来。
——要让你也常常我孩提时所尝到的滋味,看你还把那叫福音不。
正当他将从记忆深处涌上来的憎恶全部化作冷笑堆到嘴角流露出来,正要离去的时候。
"很热闹嘛,外务长,已经好久没见到你这么高兴了呢。"
伴随着宛如演戏一般的台词,满头黑长发的男性将校在阿梅里亚旁边出现抛着媚眼,巴尔塔扎尔便又站定了脚步。他知道这颇有些娘、海风味儿十足、浑身浅黑色的粗糙皮肤、身躯瘦长的人究竟是谁。
——伊斯拉舰队提督,路易斯·德·阿拉贡。
在此之前虽然远远看到过他,但没有机会觐见。尽管这个女的让人不快,但有掌握伊斯拉舰队全权的人作她的对手,她应该也得礼让三分吧。
“非常感谢您能取悦外务长,能让她如此生气勃勃,可真不是寻常人啊。我是伊斯拉舰队提督路易斯·德·阿拉贡。请问尊姓大名?”
巴尔塔扎尔完全不能理解刚刚阿梅里亚究竟哪里生气勃勃了,他正对着路易斯,报上名来。
“我是圣·沃尔特帝国军综合作战司令司令本部参谋将校兼希尔瓦尼亚王国军事顾问巴尔塔扎尔上校,希望今后我能入您法眼,路易斯提督。”
“哦,你就是那个传说中的‘阿喀琉斯作战参谋’巴尔塔扎尔上校啊。Oh man我有幸得见光荣之至啊。
”(译者注:稍稍回忆一下,这个阿喀琉斯不是那个传说中的希腊战神,而是乌拉诺斯的那个参谋总长。后面翻译成“oh man”的地方,原文「これはこれは」,直译为“这可真是(不得了)”)
路易斯提督带着这极其夸张的口吻,宛若宫廷贵族一般拖回右脚,垂下了视线。尽管这什么时候都像是在演戏的提督甚是让他扫兴,但他还是谦虚道,
“这都是祖国的报刊记者们为了赚大众眼球而给我起的诨号,让人觉得不知何时这第二次谢拉格里德海战胜利的功臣竟然成了我似的。”
由于巴尔塔扎尔好几次在事前就看破了乌拉诺斯参谋总长阿喀琉斯·卡拉玛奇翁的作战计划,他在军队内的地位比起原来要好了许多。他不仅事先料到了克克亚纳线会被对方用飞空要塞的形式攻破,还巧借第二次伊斯拉舰队的援助漂亮地拯救了连圣·沃尔特参谋总长拉斐尔·多诺尔都舍弃的桑托斯岛——现在,在作战司令本部,大家都已经承认巴尔塔扎尔发言有相当的分量了。
路易斯一副因与“阿喀琉斯的作战参谋”不期而遇而满心欢喜的样子,语调更加柔和了。
“你真是不错啊,能如此处世而崭露头角,这对于吾等来说也是一生夙愿。今后不仅是海德拉巴群岛,要是我们能有幸得到圣·沃尔特帝国鼎力相助的话,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我们才是,能与伊斯拉舰队携手共同迎战乌拉诺斯,这正是圣·沃尔特帝所希冀的。”
虽说借他人之手,其后会有些令人忌惮,但姑且值此圣·沃尔特帝国危急存亡之秋,要是能与伊斯拉舰队携手并进也算是谢天谢地。问题是,他们究竟会对这边开诚布公到何种程度。
也不知道他究竟懂还是不懂巴尔塔扎尔的内心,路易斯表情愈发缓和,提出了与国际形势毫无关系的话。
“说实话,我真的有点嫉妒你啊,我百般搭讪都无动于衷的外务长,竟然对初次见面的你露出了如此这般各式各样的表情。”
虽说他根本就不懂究竟哪有表情变化,但姑且还是作些无伤大雅的回答。
“可能我的一些见解与外务长有所不同吧。”
“我们非常欢迎您毫无顾虑地提出有活力的论点。不管怎么说,吾伊斯拉舰队四十万乘组人员是突然间来到了宝地,要说不起摩擦那才叫奇怪。毫无忌惮地进行交换意见,才能加速理解嘛。”
“您宽宏大量,在下惶恐之至。”
这番话究竟有几分可信啊,如果按文字面照单全收而将自己所持情报喋喋不休说出来的话,等在后面的说不定会是惨痛的报复;不能敞开心扉,而应该将不能让他们知道的情报事先精心筛选出去,然后在去见路易斯和阿梅里亚。即便在这样的非正式场合,也是严禁疏忽的;重要的是要深深地戴着诚实的假面,绝不能将真心从表情中流露出来,一方面要靠华丽的社交辞令对可能对己方不利的话题充耳不闻并且及时切换,一方面还要积极地挑起能让双方意气相投的话题。
以上的思考仅仅在零点二秒就完成了,巴尔塔扎尔开始说起了应该最让路易斯与阿梅里亚痛心疾首憎恶不已的敌方罪魁祸首的坏话。
“现在如果不尽早将妮娜·维恩特从宝座上拉下来送上断头台的话,这个世界大概会毁灭吧。即使为了让那‘灾难女王’亲自尝尝她自己的把戏,吾等也有密切合作的必要。”
他嘴里一说出妮娜·维恩特的名字,路易斯刚刚一直很缓和的表情一瞬间就僵硬了。看来尽管给人以远离尘世的印象如路易斯,果然妮娜的名字一出来,也难以隐藏敌意吧。
也难怪啊,从故乡启程一直至此的旅程中一直与乌拉诺斯战斗,应该有很多乘组人员死去了吧;而杀死他那些同伴的妮娜·维恩特,对于路易斯来说一定是怎么恨都不为过的仇敌吧。
——将对妮娜的憎恨作为支点煽动共鸣,去讨好路易斯。
内心浮现出了会心的笑容,巴尔塔扎尔决定了谈话的方针。
——在这种情况下,毁谤是最好的能引起共鸣的工具。
——利用说妮娜的坏话,回避不利的谈话内容,而一味地对路易斯献媚……!
要在社交场上说话,重要的是幽默感。正是为了这一刻,他近日以来收集了些流行的笑话,在自己想要巴结之人身上使用。利用那些以妮娜为梗的很巧妙的笑话来宽路易斯的心,留给他以外向的印象吧。
“要说这妮娜·维恩特啊,也算是天才了。据说她呀,五岁的时候就有和她现在一样的智慧了。”
到现在为止,分寸掌握得还算OK吧。虽然路易斯愣了一瞬,但现在脸颊上还是露出了少许应该说是笑容的东西;然而可能还是无法忘记死去的同胞们吧,那笑容比较僵硬。那样的话,我这么说又如何。
“圣·沃尔特正在制作妮娜的传记电影,然而听说身为主演的阿拉伯狒狒却根本不听话,制作人员都相当困扰啊。但其他和妮娜相似的女演员又确实没有了……虽然又由红毛猩猩来代演,可听说除了扔自己的大便以外,就没什么相似之处了。”
他哎呀哎呀地耸耸肩,一只眼睛窥视着路易斯的表情。尽管表情中还是浮现着僵硬的笑容,可他背后的悲伤看来还是难以掩饰。看样子用毒不够啊,那样的话,之后还有这一手。
“据说妮娜的儿子如是问道,‘妈妈,处女受孕是什么意思呀?’‘就是指我将你生下来这千古奇迹哟。’儿子便对着他八个兄弟说,‘喂,我们一点儿都不像的原因好像就是处女受孕啊。’”
这也是明摆着的吧:要诋毁妮娜,卖淫桥段是最佳选择。路易斯早已经整个脸露出苦笑,然后发出干咳,点点头。
“……啊,也是啊。圣·沃尔特的人们,都是像这样想妮娜·维恩特的呀。”
难道是笑话对他不太管用吗,声调比起刚刚要低沉了。尽管在旁边的阿梅里亚一直是她那一如既往的扑克脸,可难道是错觉吗,总感觉她眼睛深处一直在浮现出敌意:大概是对女性说这些卖淫桥段,她难以接受吧。
正当他生出一阵不安的时候,显得十分诧异的声音从一旁插了进来。
“路易斯提督,您怎么了?是不是格林上校有什么怠慢之处?”
希尔瓦尼亚王国女王伊丽莎白那橘色的眼眸中充满了狐疑,站定在巴尔塔扎尔与路易斯之间,交互看着两人的表情。
伊斯拉一行人连忙将右脚撤后一步,默默地行礼之后抬起头来。回答她问题的是路易斯。
“这个,陛下,说怠慢真是折煞吾等——只不过是我们在向格林上校请教圣·沃尔特帝国幽默的相关问题。”
路易斯嘴里说着没有问题,同时从他的表情里浮现出了非常亲切的笑容。
那笑容是从遭到巴尔塔扎尔笑话的接连攻击中陡然一转,自然而然流露的和蔼笑容。
“是格林上校讲的笑话吗……怎么样的笑话?”
伊丽莎白的表情一下就阴沉了下来,她将出离不安的眼神转向了巴尔塔扎尔。
虽然他有种不好的预感,但应该还没有说错什么,便挺起胸膛回答道。
“我发表了几个在帝国流行的关于妮娜·维恩特的笑话。”
他这么回答的一瞬间,伊丽莎白的脸色立马变得铁青。
她带着责难的目光盯着巴尔塔扎尔,突然就转身背对路易斯,来到了巴尔塔扎尔跟前正对着他,小声问道,
(机长,莫不是,那个,阿拉伯狒狒什么的笑话吧?)
她不是以伊丽莎白的身份,而是恢复成普通的小姑娘塞西尔·豪尔这么问着他,他便诚实地回答道,
(正是如此。当然还有五岁小孩智慧那个梗,以及处女受孕那个梗。)
伊丽莎白睁圆了两只大大的眼睛,说了声,
(笨蛋……!)
说什么你这个混蛋,巴尔塔扎尔强忍着想要掐住她脖子的冲动,忍耐着没有当面辱骂出来。
(您这是何用意?)
她用竭力挤出来的些许理性抑制住愤怒的心情,假装冷静小声回答道。
(你为什么偏偏要对提督说那些啊……)
伊丽莎白几乎都要哭了出来,如是哀叹道。
伊丽莎白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完全不懂。在他背后,阿梅里亚替陷入混乱的巴尔塔扎尔打了圆场。
“格林上校,看样子您对妮娜·维恩特曾在我伊斯拉飞空岛上与吾等共同旅行一事有所不知吧。”
刹那间,一道闪电划过了巴尔塔扎尔的脑髓。
我才疏学浅。
第一次听说。
“………………”
他脚下摇了起来,以为是地震了,可真正摇动的只是他自己的双脚而已。
——妮娜·维恩特曾和路易斯他们同行?
伊丽莎白带着满脸歉意,代巴尔塔扎尔回答了阿梅里亚。
“由于担心会引来不必要的反感,我便未曾对圣·沃尔特帝国的诸位言及此事,因为我怕会给共同战线带来障碍……”
路易斯慌忙在面前摆着双手,让她不要谢罪
。
“这点我们当然明白。对圣·沃尔特的人们来说,乌拉诺斯是恨之入骨的仇敌嘛,有恶意的笑话会流行起来,也是很正常的事。”
“可是……也根本没有必要在路易斯提督面前说吧。”
伊丽莎白用极其严厉的视线盯着巴尔塔扎尔,责难着他。
“……非常抱歉……我不知道提督您竟然认识妮娜……”
他如此找着借口,伊丽莎白终于发怒了。
“岂止是认识!提督组织起第二次伊斯拉舰队再次踏上旅途,正是为了夺回妮娜·维恩特呀?!妮娜女王可是为了拯救飞空岛伊斯拉,才自愿只身质于乌拉诺斯,来到王都普雷阿迪斯;而伊斯拉舰队正是为了回报妮娜女王的心情,经过无数艰难险阻才来到了多岛海……!”
巴尔塔扎尔脑内顿时波澜万丈。看样子这些妮娜的玩笑是彻彻底底把自己玩脱了(译者注:原文「完膚なきまでに、ニナのジョークネタは失敗だったらしい」,就是说讲这些笑话失败到极点失败到体无完肤的意思)。本来这些都应该是为了回避不利话题并且收买路易斯而讲的坏话,可这就是所谓精准地踩上了绝对不能踩的地雷吗……
“路易斯提督,我真的非常抱歉。这个人他并没有恶意,只是……该怎么说呢,虽然身为参谋将校他非常优秀,可人情世故懂得太少……”
对着不断道歉的伊丽莎白,路易斯再次“哪里哪里哪里”地夸张地摆着手,快活地笑了。虽然那表情刚刚还在巴尔塔扎尔接连不断的笑话攻势之下愈发阴沉,但现在已经转晴,重新变得开朗了起来。
“两位在学生时代是故交吧。格林上校是学长,而陛下则是学妹呢。格林上校想必也和陛下关系很不错吧。今天我也得以窥视陛下的真性情,可谓光荣之至。”
路易斯那颇有些玩笑意味的话,让伊丽莎白的脸变得通红:她意识到刚刚她忘记了自我,而恢复了自己的天性——身为塞西尔的天性。
“……抱歉,一不小心就回到学生时代的样子了。果然上校在身边还是不行啊,就像一下子时间回卷了一样。”
“哪里哪里,二位都还年轻着呢。会吵架也是理所当然,能忘记身份去尽情争论想争论话题的朋友,可是非常珍贵的哟;等到了我这个年龄,连吵架的机会都没有了呢。”
路易斯好像不仅没有被伤感情,反而更加敞开了心扉的样子。不愧是率领了大舰队的提督,宽宏大量。巴尔塔扎尔十分恭谨地道歉,
“……我非常抱歉。由于在王国军与我军的协作体制上还有诸多分歧……确实无法充分地交流信息。”
“啊,嗯,不用在意嘛,我也非常理解圣·沃尔特的人们憎恨妮娜·维恩特的心情:乌拉诺斯的确在以她的名义组织着巨大攻势;再者,由于妮娜加冕时间不长,吾等也预见到她要撼动宫廷,仍然需要一定的时间。在她个人的主张可以代表乌拉诺斯的主张之时,战争应该就会立即结束,但那究竟要到什么时候就不得而知了。而且……”
路易斯正要继续说下去,可他的台词却被其他声音覆盖了。
“那一天不会来的。”
那声音非常嘶哑,就像是生锈的金属管嵌进了喉咙一样。
“如果妮娜稍一有觊觎实权的举动的话,应该就命不久矣了吧。”
有一个男子不知什么时候在巴尔塔扎尔的身旁,嘴抵着玻璃杯。
“…………?”
“涌了出来”,他的登场与这个表达方式十分贴切,简直就如烟一般。他一边冷笑着一边吐出那危险的台词,带着惹人不快的表情呡了一口葡萄酒。
“这不是殿下嘛,真是稀客啊。您不是挺讨厌这样的派对吗?”
路易斯满脸堆着笑意,迎接那个男子,看样子他是某地的王族。他身材矮小而消瘦,在脸部呈现浅黑色的皮肤上,泛着银光的眼神显露出十足的颓废之色。宽大的翻领衫,上了些年头的胸饰与肩章,以及夸张的衣服下摆和位于袖口的金色刺绣。男子用鼻子对路易斯的话语哼了一下,看都不看巴尔塔扎尔,而极其自然地将零碎的目光朝伊丽莎白送去。
那男子的氛围让巴尔塔扎尔在脑中形成的印象,一语概括就是“腐朽的蔷薇”,那在弃置的花坛中开放,在无人注目的地方依然站立但枯萎腐朽的蔷薇——
路易斯介绍了下男子。
“这位正是作为乌拉诺斯那方的亲善大使来到我们舰队的乌拉诺斯第二王子马纽斯·西德斯殿下。殿下,这位是伊丽莎白·希尔瓦尼亚女王陛下;在她旁边的是圣·沃尔特帝国军作战参谋巴尔塔扎尔·格林上校。”
伊丽莎白与巴尔塔扎尔都行着注目礼,但马纽斯却只将自己目光的焦点朝向伊丽莎白的脸对面的墙壁。
“初次见面,马纽斯王子。您刚刚的一番话让我感到兴致勃勃呢。都说您对乌拉诺斯王宫非常熟悉,果然是空穴来风啊。”(译者注:译为“果然是空穴来风”的地方,原文「やはり根拠がおありになるのですか」,意思就是“是有根据的”。注意“空穴来风”这个词的用法,原本是说有根据的事;但后来被误用了很久,到了现在竟然两种用法都可以了——即“有根据”和“没有根据”)
对马纽斯那不逊的态度丝毫不惧,伊丽莎白敦促他继续说着。马纽斯视线的焦点移到了伊丽莎白腰部对面的地板,歪了歪嘴唇的右端。
“看来是和不知深浅的舰队勾结到一起了啊。”
他没有回答问题,而是再次用那宛若金属管的声音突然将话题改变了。伊丽莎白看起来也没有露出特别不快的神情,开朗地回答道,
“我非常感谢提督的英明决断。”
马纽斯的视线稍稍抬起了一些,这次将焦点堆在了伊丽莎白胸部对面的墙壁上。
我对世界的一切都讨厌透顶,也鄙视在存在于世界上的所有人类。
马纽斯那充满嘲讽的视线、撇着嘴唇的样子,以及时常总是喊着嗤笑的话语之声响等等,总之就是这个男人身上一切的氛围都似乎在流露出这样的话语。
——我讨厌这家伙。
巴尔塔扎尔对马纽斯产生了这样的印象,而且他的直觉告诉他,自己大概今后也绝对不会改变这个印象了。
“孤如果是这个人的话,”
马纽斯仅仅用指尖指了指旁边的路易斯,发出讽刺与无趣混杂的声音。
“就会将手里的棋子送入这个国家的立法府,声称要战时立法以取得租税,来刷新伊斯拉的装备。”
这对于女王来说是大不敬的发言。如果王国军的将官在现场的话,应该连军刀都拔出来了。然而伊丽莎白却出人意料地有胆识,对马纽斯的话语,她露出了佯装不知的笑容。
“您能教我乌拉诺斯的传统异民族统治法,在下感激不尽。乌拉诺斯也是这样子让哈尔蒙迪亚皇国给他们纳贡的吧。”
对着毫不变色的伊丽莎白,马纽斯将他那扭曲的视线射了过去。
“没有上佳军备的统治者必定走向灭亡;竟将军备大事交予不知自何许来的其他国家,真是愚蠢之至。”
马纽斯早已对自己的轻蔑不加掩饰,嘴唇两侧都堆满了嘲笑。
“如果您对败北如此希冀,就尽管将援军领进自己的国家吧。”
伊丽莎白嘴唇依旧充满笑意,睁开了好胜的眼睛。
“能与一国王子攀谈,在下真是愉悦之至,简直就像是时空穿梭到了中世纪一般。”
与马纽斯的声音截然不同,语调中全然不带嘲讽的感觉,却无比快乐地挖苦着对方。
“您说的这些那可是在舆论主要以口口相传以及看板的形式这一时期的重要思想。过去,在圣·沃尔特帝国有一位叫马齐纳贝里的思想家,便将王子所述的内容写成了一本名为《君主概论》的书;而现在就感觉是马齐纳贝里本人来到了面前,在下感到无上光荣。”
巴尔塔扎尔不禁在喉咙深处笑了:对于这个蠢女人来说,这回击还真是不赖。尽管马纽斯的看法是正确的,但却仅仅是军备朴素的中世纪时的观点。在行使军事力量需要议会的承认以及需要花费海量金钱的近代战,与他国联手共同作战倒不能一概归为愚蠢之策。甚至如果国家之间经济原理、战争目的以及政体均相同的话,毋宁说积极地取得密切联系,还有可能充分促进双方的国家利益。
“不知您还愿意给在下讲授讲授一千年前执政者的思考方式吗?”
伊丽莎白有些可爱地歪着脑袋,缠着马纽斯继续讲述。
——出乎意料地能干嘛,这个女人。
心中不断对伊丽莎白刮目相看,巴尔塔扎尔带着无上愉悦的心情等待着马纽斯的反应。
是不服输地再次进行批判呢,还是出离愤怒而吐出粗口呢,抑或是无言以对当场离去呢,他本以为反应无外乎这几种,然马纽斯的反应却出乎他的意料。
“这难以下咽的葡萄酒,要我再勉为其难地喝一杯也可以哟。”
他这么说着,便从侍者手中接下了新的玻璃杯。尽管讽刺以及嘲笑都没有从他的表情中消失
,但不知为何,他应该是到兴头上了。好像这事态也的确是罕见,路易斯与阿梅里亚都有些意外地面面相觑着。
“听说要在这岛屿的证券交易所放出巴雷特洛斯公债,你是认真的吗?”
马纽斯将话题甩向了和之前完全没有关系的方向。伊丽莎白好像也全然不介意,回答道,
“这对谢拉格里德股市来说,完全没有不利之处。”
“谢拉格里德市场,要实绩没实绩,要信用没信用,要集中一流的投资者是不可能的。”
“在下也并未如是思虑。”
马纽斯呡了一口葡萄酒,“真难喝”,如是低语了出来,之后继续说道。
“你能理解为什么塞尔福斯特市场会是过去多岛海世界的金融中心吗?”
伊丽莎白立即作答。
“这是因为那里有能将纸币立即兑换成黄金的能力。由于多岛海世界的列强全部都是黄金本位制,而塞尔福斯特市场正是因为存有黄金,才得以在此集中金融的星级大佬。如果在塞尔福斯特交易的话,最终一定可以将纸币兑换成黄金。正是这样的安心感将投资者千里迢迢唤来此地。”
虽然自己一直将这女人当笨蛋来看,但难道说并非如此。
在这个时候,巴尔塔扎尔第一次这么想道。
虽说她原来在士官室的行止实在是太过愚蠢,他的确是非常轻视她,然而转念一想,她有着与最年少得以乘进埃利亚多尔飞艇所对应的好成绩,而且他也听说,无论在Air Hunt士官学校也好,在塞尔福斯特士官学校也好,一次也没有将年级头把交椅让出去。(译者注:还是稍稍回顾一下第一卷的叙述——虽说圣·沃尔特官方没安好心,这次亲善飞行动机不纯,但得以登上埃利亚多尔飞艇的人,的确都是佼佼者。)
——仅论在学校的成绩的话,伊丽莎白的头脑还是可与我比肩的——
再仔细冷静回想一下,在圣·沃尔特帝国丝毫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希尔瓦尼亚王国得以与第二次伊斯拉舰队结盟,双方站在对等的立场上对话,这也可以说是伊丽莎白的手腕,她利用了帝国正在致力于密特朗战线,耳目无法涉及多岛海地区的微小间隙,真是令人叫绝的对外防谍——积极谍报。要从秘密战的观点来看的话,这的确是令人惊叹的成果……
在他带着诧异的心情流露出惊奇目光的前方,伊丽莎白爽朗而有条不紊地说着,
“因此,假如谢拉格里德时常能够展示自己有充足的黄金储备的话,投资者们就能够聚集过来了吧。目前万幸的就是,多亏了路易斯提督,本岛可以靠强大的军事力守住。”
马纽斯饶有兴致地,
“然而最关键的黄金,却没有。”
伊丽莎白带着少女的微笑,
“为什么这么想呢?”
“如果有的话,老早以前谢拉格里德市场就会呈现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了。”
是啊,伊丽莎白点了点头,突然就转过头来重新面对巴尔塔扎尔,出人意料地问道,
“格林上校,您可对希尔瓦尼亚王家的隐藏资金有所耳闻?”
当然知道。大概是距今两年前,在桑托斯岛与维克多·卡恩准将进行兵棋演习回去的路上。他透过马车窗看到桑托斯岛到处都有重型机出没,地面上打了一个又一个的大坑。他有着亲眼目睹相信了时价总额高达五百亿佩塞斯的王家隐藏资产就在本岛某处沉睡着这种无厘头的传言,被欲望驱动的这些人们睁大血眼在将地面翻了个底朝天这番场景的记忆。
莫非,那种东西,真的有吗?
“这流言相当有名,当然,我并不知其详。”
他这么假装平静地回答以后,伊丽莎白浮现出了谜一样的微笑。
“真的,可以有吗?”(译者注:原文「存在、するのですか?」)
为了不让别人看出自己的动摇,他这么问道。如果真的有五百亿佩塞斯的金块在这地底下埋藏着的话,一定会给多岛海世界的战争经济带来重大影响的吧,至少希尔瓦尼亚王国会毫无疑问地,一口气成为可与多岛海列强相媲美的富裕国。
然而伊丽莎白并没有回答,只是甩出了一句像是某种思虑孕育而生的笑容,
“真的有就好了呢。”
“……那是,当然。”
“然而如果真有那种东西的话,这座岛将再次遭受战乱。”
她这说法弯弯绕,但感觉应该最接近那种“尽管有,但不能说”这种意思吧。不对,说不定目的是想让别人这么以为,她莫不是打着让别人以为从来不存在的东西是“有”的,然后便能一步一步引导到有利地位这样的算盘吧。
无法解读。
伊丽莎白这个人,深不可测。
聪明,腹黑,以及相信人类善意的那份直率和无邪都完美自洽地共同存在于她这小小的身躯里,高深莫测。
马纽斯再次仅仅是嘴角露出那颓废的笑容,盯着伊丽莎白,一言不发。
妖怪与妖怪相亲的话说不定就是这种感觉吧。他将这不怎么打粮食的思虑深深埋在肚子里,仅仅是微笑着,表情中丝毫没有露出那样的意思……
与伊丽莎白的发言针锋相对的是另一只妖怪。
“如果有所谓隐藏资金的话,为什么王国并未使用之而被乌拉诺斯消灭了呢?要说金块存在的根据薄弱,这个事实也是其中一个原因吧。”
尽管巴尔塔扎尔也想到了这一点,但要让他当着女王的面去问,自然还是敬谢不敏;然而外务长阿梅里亚竟然脸不变色心不跳地直接说出了那疑问。
但伊丽莎白丝毫不见为之所动,自言自语般地回答道,
“即便知道其存在,但由于周边诸多缘由还未能挖掘出来……我想应该有这方面的原因吧,比方说,那埋藏的地点已经落到了敌国手里,之类的……”
这个女人,自己把话题甩开,看样子是打算一直装糊涂下去。
然而,冷静地参考一下王国一直以来的状况,应该是“没有”吧。正如阿梅里亚所言,希尔瓦尼亚王国对乌拉诺斯曾经毫无回天之术,一度陷入灭亡的困境,在三周前那绝望的战斗之际,伊丽莎白也从来没有提及过有什么价值五百亿佩塞斯的军资存在。假如存在,没有在老早就已经使用这点就很奇怪了。
一扫妖怪们所酝酿出的阴湿氛围的是路易斯那豪爽的笑声。
“充满梦想的话题,这真是再好不过了。在现在的多岛海啊,人们最渴望的就是希望了。由陛下您打头提供让人感到明快的话题,这一点再重要不过。”
“最为明快的话题,莫过于伊斯拉舰队在本地停泊这一点,这对于海德拉巴群岛的经济来说,也是十足的幸事。”
“不仅仅是希尔瓦尼亚王国,我们也希望能和群岛的每个人交好。正如陛下所言,我们并非生于中世纪,我们也痛切地明白,动用倾国之力所进行的现代战,对敌我双方都只能带来损害,现在已早不是靠战争来使国家繁荣的时代了。我们的目的是与乌拉诺斯建立邦交,让他们坐上国际协调的谈判桌,仅此而已。我们绝对没有侵略群岛的兴趣,如果靠武力威胁占领了群岛,招致岛民反感,今后的航海将毫无出路。与素昧平生的人们进行交流,共同摸索繁荣之道,这才是活在现代的我们的要务。”
路易斯痛快地叙述着这样的理想。尽管此人太过雄辩,十分可疑,但所说之言却不无道理。
的确,已经早就不是靠战争来使国家繁荣的时代了。虽说靠剑弩弓张的战场上,痛击他国的确能掠夺些好处,但用战车、空母以及飞机打仗的现代战,着实是太消耗金钱了。
在过去,圣·沃尔特帝国的确依靠战争就得以使经济蓬勃发展,的确有过这样的神话。其原理是,发动战争,生产大量兵器,消费炮弹使得工厂活性化,实现完全雇佣,促进经济增长。然而这样的神话却被最新的经济理论完全驳倒了。依靠利率下调以及恰如其分地分配公共事业,即使在平时也可能实现完全雇佣;再者,如果说消费炮弹和兵器可以扩大内需的话,去投资工厂设备、都市公共设施、社会福利以及教育,从长远来看能更大程度地让经济往上走。
因此从现代经济学的观点来看,战争丝毫没有益处。
尽管这点了然于心,可为什么第二次多岛海战争还会爆发呢?
——因为愚蠢。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其他答案吗?因为蠢才打仗。正是由于这种玩笑般的原因,成千上万的人或死或伤;而且那数字,今后还会不断增长。
正当他察觉到思绪已经从现场的话题稍稍有所偏离之时,马纽斯甩出了冷冷的声音。
“乌拉诺斯不会停止这场战争的,因为战争的理由并不是经济问题。乌拉诺斯的教义是——天地领有。这与小鬼乱涂鸦同种程度的梦想,经过两千年在空中漂泊的过程,简直就成了乌拉诺斯本地人的地方病一样,只要不治好这种病,战争就不会终结。”
他这么一口气说着,嘴角堆满了讽刺。
“也就是说,要想阻止战争是不可能的。乌拉诺斯也好
,地上国家也好,到哪一方灭亡为止,天与地的战争都将持续。”
面对带着用近乎嘲笑的表情对着在场诸位的马纽斯,伊丽莎白微笑道。
“在下甚是意外,王子对乌拉诺斯的存在价值竟然持批判态度呢。”
哼?马纽斯用鼻腔笑道。
“只是在说出病人的病名而已。”
“那也并无必要大加指摘,而且您还身为王族。”
马纽斯今日第一次将目光焦点对着伊丽莎白,脸的下半部分非常不愉快地扭曲着。
“让我们干杯吧。能聆听殿下的话,便觉能跟乌拉诺斯的诸位都无所忌惮的交谈,在下甚是喜悦。”
伊丽莎白依旧带着笑脸,一只眼睛看着举起的盛着香槟的杯子,马纽斯则鼻子哼了一下,一边眺望着不知什么方向,一边举起了自己的酒杯,一声清脆的声音之后,用嘴对着酒杯边缘,“真难喝”,又如是低语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