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打听消息的芙琳带着愤愤不平的表情回到我们身边。她的表情可怕到似乎能轻易撕裂两三条手帕。
“这下子麻烦大了。”
“脸色别那么难看啦,小心长眉间纹哟。”
“我说克鲁梭上校,现在状况可是非常严重哟。我们正面临重大危机耶,你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所以才没有趁隙逃跑而在这里等你啊!”
“是啊,谢谢你的合作。”
当芙琳?基尔彼特稍把视线落在悠哉吃草的羊群背景时,不经意地咋了一下舌。当初见面时那位举止优雅的贵妇人,如今已经不复见。
紧抓着羊背或肚子的我们,好不容易逃离了平原组,来到外庄的郊区。当然,那将近三十头左右的羊群也跟我们一起行动。
先前瞄到路标写着往东是大西马隆领,往西是小西马隆本国。这里很明显就是个分界点。
警告我跟村田不许逃跑以后,芙琳独自到杂货店去打听消息。
然而,将我们这两个俘虏就这么丢下不管,完全没派人监视,这样妥当吗?看来接二连发生意料外的事情,已经让她完全乱了阵脚。
“这里跟大西马隆的边境已经被封锁了,就连每个月越境的商人跟牧羊人都无法轻易通过,附近的居民也相当不安,目前所得到的消息应该从是少部分的士兵那儿听来的吧。从这戒备森严的气氛来看,着手搜查一般百姓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毕竟我们是偷羊贼啊——”
村田悠哉地插嘴。一头误以为在叫它的羊抬起它沉稳的灰色眼睛!它的下颚仍旧往斜下方咬动咀嚼中。
“不会吧,有可能只为了羊就这么大张旗鼓吗?”
我抚摸那家伙的头,它淡棕色的脸中央,也是人类所谓的“T字部位”,竟然是白色的。
“你们也未免太会波及旁人了吧!竟然还封锁国界。普通人会对女儿做这种事吗?更何况你们还是有血缘关系的父女耶~”
“父女?是父女又怎样?管他是我父亲或我是他女儿,对方都是觊觎卡罗利亚的男人哟!一旦知道诺曼?基尔彼特无法继续统治下去,就会立刻抢走领主的宝座耶!拜托!叫那坨毛球闪开啦,不然我要怎么坐啊?”
芙琳发飙时,被迁怒的家畜正好在这时候回头。
“嗯咩!”
它生气了。
“什么嘛,你恐吓我也是没用的!都是你们害我的计划泡汤的!哎呀,又肮脏又满是毛球的百分之百劣质品羊毛正在走路呢!”
她这样讲欧巴桑级的冷笑话给动物听,情况也不会好转。
她用手肘撞了羊之后便踉跄地坐在树根处,然后像少女那样抱膝蹲坐着。
我还以为她要放声大哭。
我只看到她背部动得很厉害。
“……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还想问你呢。”
村田健拿回有度数的墨镜之后便确认每一张驼色的脸孔,还开始对这堆羊毛估价。我则是靠在大树干上,低头望着芙琳。
“我们之所以去你的宅邸,是以为你能帮助我们回家。结果你说什么温克特的后裔是操纵什么钥匙的重要人物,遭到你监禁之后还被带到这种地方来。所以真正想说‘事情怎么会这样’的应该不是你,而是我们吧!”
“……说的也是。”
“而且我也不知道你跟父亲的关系不好……那个——策略婚姻?是这么说吗?不过我很难想像你跟你丈夫是那种关系呢。”
“没错,对不起。”
一向高高在上的年长女性竟然会说这么可爱的话。我这个长久以来一直没女人缘的棒球小子,面对这冷不防的攻击也难以招架。
“你、你别误会了!我不是要你道歉才说那种话!况且事到如今……就算道歉也无济于事……不过……”
她依旧把脸埋在膝盖里。
“……不过,我会想道‘自己怎么会被波及?又被卷入什么纷争?’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吧?”
“没错。”
“可否请你告诉我们呢?你为什么要把我们带到大西马隆?本国又为什么想要我们?因为我……“
“因为我是敌国魔族的国王?“虽然我很想这么问,但却说不下去。
照理说芙琳应该还不知道涩谷有利的特殊身份。现在的我是温克特的后裔克鲁梭上校。
除此以外的事都没让她知道。
午后的钟声响了几回。一群默默无言的人从类似教会的建筑物走了出来。
那群人的中央有几名男子扛着纯白的箱子。从那个形状大小来判断,应该是人的棺材。肃静的行列从我们旁边走过,然后转向通往小山丘的路。
我发现自己竟然把大拇指藏到背后,不禁苦笑起来。又不是小学生,而且那么做也无法回去日本。
“那丧礼耶,看来是有人去世了。“
“是小孩子哟。”
“咦?”
我又往远离的送葬行列看去,的确是有个看起来像是母亲的女性……
“那棺材是白色的对吧,所以代表男生。大人是棕色的,女生是红棕色。白色棺材是少年兵阵亡的时候,用来赞扬他的勇气与爱国心使用的,应该是只有十二、三岁的男生。”
“可是战争还没开始啊!而且才十二岁……怎么会让那么小的孩子当兵……”
“在这里这算是很正常的事。”
芙琳从膝上抬起头,望着阴暗的天空。一只不知名的小鸟飞过那从云间探出一点点脸的太阳。
“一百多年前,在这大陆还分割成近百个国家的时候,平原组就一直没有所谓可以称之为国家的土地。他们不过能算是一个组织,就是负责把各国送来的人锻炼成独当一面的士兵组织。因此就算拥有一定的土地或财产,顶多也只是被当成训练机关罢了。即使是西马隆侵略大陆全土,平原组也不改其立场,一样收编男人并加以训练而已。他们跟任何国家、任何地方都没有瓜葛,只是负责培养经得起战斗的士兵。在这期间,有许多国家战败,大陆东侧几乎成了西马隆的领地。卡罗利亚也是,基尔彼特家最后也臣服于小西马隆的武力之下。
芙琳还补上一句:“当时我还没嫁过去。”
“从那时候开始,我父亲……平原组的工作开始产生变化,被送过来的人都非常年轻。根据宗主国西马隆的法律,男子过了十二岁就必须服兵役。虽说是十二岁,也还只是个小孩子。其中还有生长在贫困村落、营养不良的瘦弱孩子;也有连拿剑的力量都没有,根本不适合当兵的孩子。但即使如此……我父亲跟哥哥……还是跟以前一样训练他们当士兵,毕竟那是我们家族的工作。只不过在训练中死亡的人数不断增加,毕竟他们还是尚未发育完成的孩子。连怎么用剑,或是人类的致命处都不晓得的孩子… …但最后还是设法完成那些孩子的训练,也把他们送了出去。但这次他们并不是分送到各国的军队,而是全数送往大西马隆的军队… …我就是生长在那样的环境里。生长在每天都听到剑击声跟怒骂声,偶尔还会听到惨叫声的宅邸里。”
村田好像找到最有经济价值的羊。有个小女孩发出稚嫩的声音跑了过来,还紧紧抱住有如重型机车的毛团。紧跟在后面的母亲则边笑边叫住村田。
如果没看到刚刚的送葬行列,这里应该是跟芙琳所说的剑击声、怒骂声及惨叫声无缘的村落。
“当我决定嫁给基尔彼特的时候,我父亲跟哥哥都非常高兴,还认为这是篡夺王位的大好时机。基于姻亲关系,帮忙治理政事也很自然,宗主国应该也不会怪罪下来。只要慢慢掌控的话,要想以摄政的名义得到全部的权力并非不可能……虽然卡罗利亚已经不算是国家了,但是就‘组织’来说,它的地位还是比平原组高上许多。虽说隶属于小西马隆领地,但却是个自治区,在属国之中算是比较容易统治的。而且还拥有大型港口,也有商船在此往来。与其用强硬的手段夺取并造成双方的对立关系,倒不如让懂得如何治国的基尔彼特继续统治,从中获取利益还来得聪明呢。”
“我有去过基尔彼特港哟!那儿充满朝气,还停泊了许多大船。不管是道路及各种设施都很完善,最重要的是银发族都很有精神地工作,的确是一座不错的港口。”
“谢谢你的夸奖。”
浅绿色的眼睛眯了起来。
“啊,不过那是因为那里肯支付日薪,也愿意让陌生人打工!”
“你有在那里工作?为什么?”
除了想要钱还有什么原因呢?只是说她那绿色的眼睛不过是往我这边看而已,我在焦虑个什么劲啊?我不是早就看习惯哈密瓜、泡到无味的茶,甚至是浅绿色的厕所墙壁吗?
“可是你就算丈夫死了也不肯让父亲进入卡罗利亚,还戴了好几年那个闷到透不过气的面具,甚至不惜假扮你丈夫……为什么呢?是你不想放掉到手的权力吗?”
“不是的。”
她慢慢摇头,长发滑落到她膝上。
“我讨厌的是父亲的组织。卡罗利亚每年都有少年被征召到他那里去,
而且全都是超过十二岁的男生。说什么要备战应付随时攻过来的魔族,因此军队就算能多一名士兵也好。既然那么想打仗,怎么不征召自己人呢?大可找那些从没走过泥泞路的贵妇跟从未自己照顾马匹的贵族去战斗啊!要是把卡罗利亚交给父亲跟哥哥,一定会变成全民皆兵的。我丈夫喜欢的并不是那种国家,不是那种整个国家里只看得到士兵到处浪荡的国家。”
原来如此。
所以她才假扮领主继续亡夫的遗志。
“……魔族是不会对人类发动战争的。最起码只要我还活在世上,就绝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
“为什么?”
这个问话让我无言以对。
“为什么克鲁梭上校敢如此断言?从你黑色的眼睛跟头发来看,可以知道你是个身份崇高且力量强大的魔族。我曾经听诺曼说过完美的双黑非常罕见,其可怕的力量也是……”
芙琳的手指抵着嘴唇,没有把话讲下去。话说回来,上次的红茶魔神就是我当着她的面使用的低俗魔术,请原谅我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量。
“……毕竟你是温克特的后裔,一定具有更强大的力量。虽然现在是看不出来啦!但是即使是这样也无法改变国家的决策吧?魔族里有一个掌握绝大权力的国王,从老人到婴儿都对他绝对服从,据说不服从的人就得问斩,还从头把人吃掉。既然统领魔族的是可怕的大王,那可见是没人可以阻止得了他的。”
这谣传到底是谁捏造的啊?又不是诺斯特拉达姆斯(注:Nostradamus,法国伟大的预言家,著有《末世启示录》,预言世界末日即将到来),也不是盐烤香鱼。而且第一阶段不就要砍头了?那从头把人吃掉又是怎么一回事啊?
我突然感到很不安。虽说有关魔族的情报全是胡扯,不过关于我们在现今情势下所扮演的角色,以及有效利用土地的特色等等,芙琳都能了若指掌,而不像我就只能觉得佩服,因为自己统治真魔国的能力根本比不上她,而且我缺乏政治、交涉、战略之类的能力。
……虽然我很不服气。
“你果然是个好领主耶。”
“我?怎么会?才没那回事呢。虽然我丈夫的确是个好领主,也深受人民的爱戴,然而当他迎娶我的当天,却被人民沿路投掷石头,他们口中喊着:‘不要娶平原组的女儿!’这也难怪,毕竟平原组可是靠着把好几代都没有犯下任何罪行的人民送上前线来赚钱的可怕组织。 ”
“但那是你父亲的问题,不能怪在你头上啊。”
“我也一样差劲。”
她语带讽刺地简短回答,然后沉默了一阵子。当她好不容易开口说话的时候,脸上已经完全找不到先前的悲伤神色。
“你忘了吗,克鲁梭上校?我正打算把你送到西马隆本国哟!而且不是宗主国小西马隆,而是跟魔族互相牵制的大西马隆哦。”
“所以你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时田“哇”——地发出奇怪的声音,我则像个机器人般僵硬地回头。只见他豪迈地挥舞右手,对着天空大喊大叫。
“怎、怎么了?村田,不,鲁宾逊!你是被毒虫螫到了吗?”
“天哪,上校的朋友真是神秘耶!像刚才那个瓶子也不晓得之前都藏在哪里,就连‘那个时候’也像变了个人似的……”
“卖——卖——卖——卖— —出去了——羊卖出去了耶!而且新主人是叫玛莉的女孩呢——!玛莉有只小绵羊 ——小绵羊——小绵羊——玛莉有只小绵羊——羊毛白如雪——”
你的语气能不能可爱一点啊!
任何人只要荷包满满,就会觉得不管什么事都能实现。
卖掉三十头羊所得的成捆钞票让芙琳?基尔彼特稍微振作起来。如此一来,就算要她豁出性命也会把克鲁梭上校跟东京魔术鲁宾逊送到大西马隆吧,应该啦。
“……只是克鲁梭上校怎么会跟东京漫画浪漫家扯在一块呢……”
“你说错了哦!涩谷。东京浪漫家(注:昭和40年代的歌谣团体)是鹤?雅义。”
我已经没力气问他几岁了,已经无力到不行。
“不过女人真是坚强。”
“就是说啊。”
“刚刚她还一脸好像世界末日来临的表情说。”
“就是说啊。”
芙琳很快就做好准备,完全不像是身份崇高的贵妇具备的本领。由于从Door to
door到府接送的尽善尽美马车之旅,转变为躲避临检的逃亡行程,因此有必要把衣服跟装备准备齐全才行。不过她也没花什么时间,一下子就弄到了三套简朴的男装。
“不过她却在店里的厕所换衣服,这不是欧巴桑才有的行为吗?”
“就是说啊。”
为了表明她的决心而绑起来的淡金黄色头发,此时又恢复它原有的光亮。只是基于不能太引人注目的原因,因此她戴上我建议的异世界战斗帽棒球帽,而且把帽沿压得低低的。虽然看不到她的脸多多少少扣了些分数,但是在我心目中的得分却相当高。不,应该说还加了5分呢。毕竟戴上棒球帽又绑马尾巴的金发美女,可是只有在美国大联盟的卫星转播才看得到呢。
惨了,冷静点!十六岁的我!我不断地提醒自己,对方可是把我们监禁起来,还打算把我们带到西马隆的可怕女人呢。
“从以前我就觉得涩谷对女性的偏好很极端呢。”
“啊?哪里极端?”
“因为不是大姐姐型的,就是萝莉型的。”
“啥——!什么跟什么啊!”
在眼镜爱用者特有的眯眯眼注视下,我的心志开始动摇,深怕会被他识破。
“才……才没那回事呢!只要我看上的都是我喜欢的类型!身为消灭男人的全民公敌兼努力脱离不受女人欢迎的会员,任何女孩都是我的好球区,而且大喊:‘欢迎爱的环球!’!”
“没关系、没关系,不必这么害羞。因为你不是从来不曾跟看起来像同年纪的对象传过绯闻吗?就连毕业前跟你交往的低年级短发学妹,脸蛋跟身体看起来都很娇小,感觉很像是小学生呢。”
“你说的那个是男的啦!是棒球队的人!他还理了大光头呢!况且我们哪有在交往啊!”
所谓近视眼的幸福日常生活,还真是蛮可怕的,我瞬间就体会到谣言是如何产生的。
“虽然感觉很老气,不过你脖子的发际还真不是盖的,对吧,鲁宾逊?想不到你毛发长得真茂盛,还软绵绵的……哇~这啥米东东啊!”
“嗯咩!”
正当我准备拍村田的肩膀而伸出了手,结果碰到的却是已经摸习惯的家畜背部。淡棕色的脸孔中央有着白色的T字部位。
“你这T字部位!你怎么会在这里?”
“咦——有一头跟过来了啊?不愧是玛莉的小绵羊呢!”
“这时候应该不是说‘跟过来了啊?’,而要说‘怎么跟过来了?’吧?这下子该怎么办?会有人发飙哦!”
果然没错,去购买御寒用品的芙琳一看到T字部位就发出惨叫声:
“哇——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卖掉的家畜还在这里?带着它是没办法上船的!”
“船?这里不像是沿海地区啊?”
穿着皮衣、上身鼓鼓的导游手插着腰,口气狂妄地说道:
“既然平原组严守大西马隆的国界,那我们就从西方的边境进入小西马隆。再从隆卡巴河口北上,混进从海岸开始的北巡的船只,这么一来就会通过好几座大西马隆的商港。虽然要绕一大段路,但这条路线是最安全的。”
“要搭船啊?”
虽然我对搭船旅行并不完全是坏印象,但我曾有过搭乘豪华客船遭海盗攻击的经验。果然搭乘交通工具要配合身高,像无法区分Cruising(游艇巡航)跟Crooming(养马)的家伙,大概只适合坐天鹅船吧。
要是再遇到那种事情,倒不如降低船舶的等级。
然而——
“……要、要搭这艘船?“
看来我是白操心了。
首先是我们打算北上的河川大得不像话。就一般日本人的认知来说,无论多雄伟的河川,至少都还能看得到对岸。
“隆卡巴……湖?”
“不对,是河哟!而且比走陆路轻松且更快。”
我只能发出惊叹声。
在黄昏的夕阳照耀下,水面映出可怕的紫色。
“话说回来,真的要搭这艘船吗?我们是无所谓,芙琳小姐也要吗?”
“那当然,没办法呀!谁叫我们是带着家畜的怪怪三人组,一般客船是不可能让我们上船的。”
冒出枯草的栈桥前方,停了一艘不如预期的交通工具。
虽然船身规模约稻根的观光船那么大,不过构造却非常简陋。感觉就像是把救生艇放大,并在某一部分装上屋顶而已。大半的甲板堆满了木箱,而人们就全挤在勉强可以躲雨的场所。
这对不久前还过着豪宅生活的女性来说,未免太简陋了点。
“
哇塞!感觉好像尼罗河哦!要是发生谋杀案的话不晓得会怎么样呢?到时候我就是福尔摩斯,你就是科摩斯(注:原文为????、“COMSN”,是日本知名的24小时看护服务公司,并设有安养中心)。”
“……我怎么变成安养中心了?”
虽然村田一副干劲十足的样子,但谋杀案如果发生在这没有隔间的大屋子里,那么全体乘客就是目击者,而你这个名侦探也会当得很空虚吧。
“你说不接受是什么意思?这可是小西马隆的货币哟,我可不准你说它是伪钞!”
在窗口的芙琳情绪显得好激动。对方的男性挑了挑眉,就是不肯收下纸币。
“怎么了?需要上校出马吗?”
“我不晓得你们是打哪儿来的军人或夫妻啦!但现在战争就快开打了,有哪个笨蛋会拿西马隆货币交易?毕竟我们又不只是在国内做生意,只有外行人才会明知会贬值还收这种钱。”
问题是我们全都是外行人啊。
“况且你们来历不明,也不是事先预约好的乘客,所以我们只收金银或宝石。“
刹那间紧闭着嘴不说话的芙琳马上把手伸向左耳。我不知不觉把视线撇开,因为我觉得女人拿下耳环的那一瞬间好像很痛,因此不敢直视。
“这样可以了吗?”
“可以,有这个就够了,不过我没办法找你钱哦。”
男人露出满意的笑容后收下了这个贵重金属,想必应该值不少钱吧?那应该是她的丈夫送给她的礼物才对,然而芙琳?基尔彼特有必要牺牲到这种程度吗?
结果派不上用场的上校跟鲁宾逊牵着反刍的T字部位走过舷梯。在我们上船没多久船就离岸了,缓缓随着河水摆荡着。
这时夕阳就快沉到水平线底下,还把水面染成橘红色。
虽说身上穿了御寒衣物,但夜晚还是蛮冷的,在河面上的我们就更不用说了,实在很想窝在能够挡风的墙壁内侧。
而我们待在同一个地方的少数乘客,则全部在甲板上停歇,然后躲在木箱后面避风,并拉起衣领互相靠在一块。
“……为什么不去屋檐下呢?”
不一会儿答案出现了。
当我们打开通往唯一一处的船舱房门时,发现在那温暖的室内聚集了一百多名老老少少的男性。他们给人的感觉阴阳怪气的,而且还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这些身穿浅粉红色衣物的人看到有外人闯进,全都沉默不语地往门口看。
放眼望去有二百零四只眼睛(充血中)。
在这么热情的眼神注视下,不禁让我想缩进箱子后方的阴影处。当下我很想立刻关门走人,不过背对他们的感觉也很可怕。
“呃——请问各位属于什么集团啊?”
“鲁宾你这个白痴!”
“可是你看,他们制服的颜色好可爱哦。”
我连忙小声制止,但仍然封不住村田健的嘴巴。毕竟他从来都不会认真看人家的表情,而且还是可怕的大近视眼。
虽说他们的服装相同,但每个人都不像运动员。就算穿一样的制服,也不像是同事。搞不好他们是超爱粉红色,又很合得来的飙车族,不过好像也……
这时他们一起露出可怕的牙齿,而且还发出咯咯的笑声。
“我们是要杀掉你们的集团哟——!”
“只要集合一百个人,就有办法干掉一、两千人哟——!”
“天哪,杀手集团出现了!”
我战战兢兢地往地上看,发现他们的脚全都系了锁链跟铁球。
“天哪……这是移送囚犯的船耶……”
现在就算想回头也离岸已远,而芙琳露出难得的苍白脸色说:
“……其实,我的生理需求已经快达到极限了……”
而厕所就在这房间的另一头。
所谓史上最烂的海上之旅,指的应该就是这种状况吧。
冯比雷费鲁特卿沃尔夫拉姆拔剑往船尾的方向冲去。从天而降的并不是雨水,而是海水。船体剧烈往左倾,来不及逃离湿滑甲板的乘客纷纷滑倒。
“快点!没有武器的人快到船舱找个稳固的物体抓紧!”
过去的海上之旅也曾遇过灾难。一次是船被海盗占领之后还被当成奴隶,还有一次是被误以为是虐待幼儿的暴力夫妇。
“但是巨型乌贼却是第一次遇见哪!”
沃尔夫拉姆挥着细心保养的剑,朝缠住船尾的灰色乌贼脚砍去。它粗大的脚就好像百年古木一般,一个吸盘也比城保里的马桶还大。
周遭的众人纷纷使用各种刀械跟巨大的海鲜格斗。有使用二刀流的旅行佣兵、擅用斧头的冒险者、挥舞大菜刀的主厨、负责拿牛刀切菜跟烤串烧的厨师,以及使用斩铁剑的沉默男子。
“从冷冻食品到活乌贼都有!从冷冻食品到活乌贼都有!”
至于用气势吆喝加油的,是喜欢电视购物的老板娘们。只剩下还在学做菜的年轻太太还在犹豫该不该用刻有名字的菜刀。
“各位,还差一点点!请再加把劲——!虽说大家受到乌贼的威胁,但它同时也是我们重要的食物呢——!”
过去曾看过好几次“危险,这里是乌贼出没的海域!”、“目前正在拼命钓巨型乌贼!”等标示,但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实际遇到活乌贼。
其实它只用一根脚缠住,大船就面临仿佛即将沉没般的剧烈摇晃了,要是它的身躯再贴上来的话,人类应该就输定了。
“成功了!好高兴哦!老师,我第一次杀乌贼耶!”
还沉浸在感激情绪中的年轻太太大叫的同时,怪物已潜到深海里。而在船桅遭到折断以及浸水的甲板上,则残留着乌贼被砍断的第七条脚。
人们互相称赞对方英勇的行为,随即拿着刚砍下的新鲜海产走进船舱。看来今晚会以乌贼当下酒菜小酌一番吧。
“轻伤的人请自行走到这里来。至于头部撞到的人则待在原地,在我过去诊疗以前请不要乱动——!”
战场天使冯克莱斯特卿吉赛拉在好不容易渡过危机的船内对伤患喊话。至于跟她同行的那些男人,则为了掌握伤患人数跟位置而忙得团团转。
完成一项工作的冯比雷费鲁特卿擦拭额头上的汗水,正准备叫喊年长的同伴——
“吉赛……”
“你们几个!慢吞吞地在干什么!伤患可没那么多时间可以等耶!”
吉、吉赛拉?
沃尔夫拉姆的手停在半空中,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的旧识。
“喂,那边的!你受的训练是怎么教你的?你的脚是用来干嘛的?”
“是,上士大人!是用来搬运患者的!”
“有时间回答的话,还不快去做事!别慢吞吞的,你们这群慢鬼!好了小姐,让我看看你的额头吧。放心,一定不会留下疤痕的……哎呀,阁下。”
终于发现沃尔夫的吉赛拉连声音都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脸上还带着微笑。
“您刚刚真是活跃,还有部分吸盘黏在您脸上呢。”
“对不起,我想问你一件事。吉赛拉……你的阶级是上士啊……?”
“不,你误会了。虽然我并不是很派得上用场,但因为长期服役的关系,很荣幸被授予士官的位阶……那个,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什么,没事。”
“其实上士大人是吉赛拉大人的绰号哟!阁下。”
从船舱跑过来的大光头——达卡斯克斯气喘吁吁地说明。
“阁下您或许不知道,她都是那样对待我们这些部下的。”
我还真的不知道。
思虑周密的深绿色眼睛,充满慈爱的眼神与治愈之手。想不手指苍白又冰冷的优秀治愈者,有时候会变身为魔鬼上士。虽然两人从小就认识了,但在这之前他完全不知道这回事。总觉得好像背叛似的,心情十分复杂。
“可、可是这连有利都不知道。”
“达卡斯克斯,现在不是废话的时候吧?下面没有伤患吗?”
“没有,上士大人。在下面的人都只轻微擦伤,不过,那个——我并没看到奇南耶。”
“你说什么?他什么时候见的?难不成被乌贼脚卷进海里……但实在很难想像他会发生那种事……”
也难怪吉赛拉讲话会这么吞吞吐吐的。这个叫奇南的就是那个长相凶恶的三白眼男人。
沃尔夫拉姆也自行认定他是四人之中最有本领的。
“那是因为那个——他床铺上的行李都不见了。不管是奇南的衣服、弓跟剑,就连他最宝贝的箭筒也没看到。”
听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他那看起来又粗又耐用的箭筒总是不离身的。
“救生艇呢?”
达卡斯克斯反射性地回答突然插话的沃尔夫拉姆。
“可是也不晓得原本配备有几艘这种船……咦?不会吧?这里距离陆地有多远啊!这不是一个人就划得到的距离吧!”
“只有一个人应该是办不到吧?”
“等一下,沃尔夫拉姆。可是他为什么要逃走?我完全想不到合理的理由耶。”
可能性很多。
但是目的就不知道了。
“聆听报告后做出批示,已经把他搞得筋疲力尽。
虽然接二连三地收到许多情报,但没有一则是有用的,指令也都是“继续搜索下去”。
目前先遣部队好不容易进入了西马隆,但那儿却是面积有真魔国十倍之大的广阔土地。如果用乱枪打鸟的方式搜索,追到的可能性根本是微乎其微。最起码也要锁定的地点,这样才能提高成功的机率。
冯波尔特鲁卿古恩达把白色骨牌丢进暖炉,看着它瞬间燃烧殆尽的样子。他跷起修长的脚,把手伸向熊熊燃烧的火边,然而全身上下却毫无暖和的感觉。
西马隆那儿应该就快冬天了,不晓得有利是否有做好御寒的准备。
不过他这个人根本没有所谓的种族歧视,也幸亏是生长在平民百姓家。这样就算跟着市井小民一起生活也不会感到痛苦,也算是他唯一的优势。
像其他一直过着贵族生活的人,大多会被无意义的自尊心左右。要是把他们安置在敌阵之中,即使对方展现善意,肯定还是会断然拒绝的。
至于有利跟人类之间的交往就从不会犹豫。以他的个性来说,只要肯坦率接受人家的好意,应该是不会挨饿受冻的。不过从过去的行动来看,反倒是别人受他的帮助比较多。
古恩达在确认执勤室里没半个人之后,就开始焦躁不安喃喃地说道:
“……你究竟在哪里?”
他知不知道双黑的价值跟危险性?是否有把发色跟眼珠的颜色好好隐藏起来?对我们真魔国跟两西马隆之间的关系是否了若指掌?教育官究竟让他了解多少?
一想到事情竟然会演变成这样,就很后悔把辅佐跟教育有利的工作交给冯克莱斯特卿。
早知道自己应该插一下手,或许完全让自己来还比较好呢。
这时候走廓响起全速奔跑的皮靴声,但是到了执勤室附近就放慢了。所有士兵都不敢浪费一分一秒,都希望能尽快找到国王。
“我们这样没关系吗,阁下?”
“我说过可以在走廊上奔跑,你们大可不必假装冷静。”
“……是。”
从胸章的颜色来看,他们是隶属王城警备队的,但不是之前的那批人,可能负责的区域不同吧。身材较瘦的男子走近办公桌,头低低地递出两张纸。
“报告。今天下午在非属于我们据点的民间通讯商营业所里收到这种东西。”
“民间通讯商?”
“是的!那是一个叫做‘白鸽飞啊飞传书’的通讯组织。是利用鸽子寄送文件,再以距离计算金额的便利企业。”
“那个我知道。”
跟各国所独自使用军事情报网比起来,不管是速度跟准确性都有显著的差距,然而‘白鸽飞啊飞传书’的优势就在于它在全世界都有据点。再加上是民间贸易组织,因此并没有牵扯到任何敌我关系。他们主要是跟地主签约,只要双方在金钱上觉得满意就在那儿建立据点。这几年因应市场需求及营业额的成长,各国的主要城市都一定有他们的营业窗口。
他们熟知鸽子的飞行路线,在经过许多中继站之后再把文件送往全世界各大城市。基本上他们不会挑客人,因此不管是魔族或人类都是他们重要的客户。
“这份发自小西马隆,其中还在八个地方换过飞鸽。至于这份是从卡罗利亚寄来的……卡罗利亚?”
两份文件的其中一份可能是被风雨淋湿的关系,上面的文字有点模糊不清。虽然还没到无法辨识的程度,不过签名栏的墨水却渲染得很严重。内容是发现陛下跟他的伙伴在小西马隆领地卡罗利亚自治区,这反而是一查询的信件。
“话说回来,陛下还是跟以前一样可爱。不过他怎么没有带护卫旅行呢?希望您能说明一下。”
另一份是从小西马隆本国寄来的。这份比另一份晚一天寄出,而且字也写得潦草。
“……只有两个小孩出外旅行,不会有点危险吗?”
虽然上面没有清楚记载姓名,但他对右下方的暗号有印象。
是那个抛弃国家、背叛魔族的冯古兰兹阿达尔贝鲁特的。
“有利跟阿达尔贝鲁特接触!”
“咦!那不是危险吗?”
收件人是肯拉特?伟拉,这是人类的叫法。想必这两名寄件人都还不知道肯拉特的悲惨境遇吧。
不过除了寄件人,更令他在意的是上面写的“两个小孩”。有利是跟同年龄的少年在一起吗?或者身边带了年纪比他小的伙伴?以有利的个性,他很可能会保护弱小的人类,而且还会继续照顾下去。这早有前例可循。
虽然情报量的不足反而让人感到不安,但是根据第一封信件判断,至少它传送的过程有经过卡罗利亚。
既然这两份文件都是来自卡罗利亚自治区,这样就能够锁定搜索的范围。只要小西马隆是宗主国,应该很难传送到西马隆本国吧。
冯波尔特鲁卿响着皮靴声站了起来,用力把地图在桌上摊开。记载了许多地方的某块大陆中央,有着卡罗利亚自治区。只有那个地方没有标示,就好像被大家遗忘似的。
“传令给所有前往小西马隆的部队,哪一支部队先抵达,就先监视所有跟卡罗利亚连系的道路!而只要以平原组为首的区域,不管任何琐碎的情报都不要过!”
男子小跑步退下之后,古恩达又把那些文件看过一遍。这次他没有丢进暖炉里,而是悄悄藏进自己怀里。
冯古兰兹?阿达尔贝鲁特虽然是个危险的男人,但他这次还特地回报这件事,可见近期内还不会对有利下手吧。既然这样就干脆找个藉口把那儿包围起来,如果在我军抵达以前能成功保护有利的话,就算帮了很大的忙了。
“……这样会不会太自私了?”
冯卡贝尼可夫卿艾妮西娜的特设研究室位于血盟城的地下室。
由于是临时筹备的场所,因此有许多部分都是临时完工。只是如果隔音设备没做好的话,从这里发出的惨叫声可是会让城里的居民夜晚做恶梦的。因此这里的门做得又重又厚。
一旦打开它,噪音就会像越过防波堤的海浪似的迎面袭来。
“不要!我一定会被杀的——!”
怎么这么吵?
古恩达把背后的门关上,开始寻找惨叫声的主人。
有个陌生的孩正巴在年迈的女性膝盖上大哭大叫。只见奶妈慌得不知所措,因为她既不能违背冯卡贝尼可夫卿的吩咐,又不忍让小主人尝到什么苦头。
这时古蕾塔走到小孩旁边,露出纯真无邪的笑脸对他说话。已经好久没看到她的笑容了。看到这里来了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幼童,想必会燃起她大姐姐的本能。
“你好小哦——小弟弟几岁?三岁吗?”
“……十二岁。”
“咦~不会吧!十二岁!你比古蕾塔还大?”
“魔族的成长速度因人而异,他这样算是标准的呢!啊!你来得正好,古恩达。”
看到实验老手的青梅竹马,艾妮西娜响着鞋跟喀喀地走过来,绑得高高的红发今天依旧红艳似火,而她那会让人联想到夏季天空的水蓝色眼睛,看起来好清澈。
“我来帮你介绍,总之他是为实验而来的。是冯温克特下下任的继续人霖塞。就辈份来说,他算是苏珊娜?茱莉亚的外甥。就目前还存活的冯温克特家族里,就属他的血缘最浓,所以他来实验应该能解开温克特之毒的秘密!啊,虽说他的血缘很浓,但可不是因为他肉吃得多哟! ”
听艾妮西娜滔滔不绝说着的古恩达,不知该如何跟她提起‘白鸽飞啊飞传书’的事。不过算了,要是在这里告诉她的话,她铁定会跟你扯一些鸽子回巢的本能。
只要等一下偷偷拿给古蕾塔看就好了。毕竟她是个关心父亲的女儿,就算只得知他的一点消息,应该也会比较有精神吧。
阿菊云特虽然在地下室,不过却被摆在向阳处的窗边,他双眼半开地沉默不语。仔细聆听的话,还会听到他发出“哎哟——噗哟——”的独特呼吸声。
“他这是在干嘛?”
“是在睡觉哟!阿菊都是站着睡觉的。”
古蕾塔坐在向阳处说道。真要说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的话,倒不是娃娃的姿势,而是那仿佛在睡梦中的半开眼皮吧。不论如何,这可是为了回到自己肉体所做的实验,女主角(阿菊)睡得像死猪怎么行?
当艾妮西娜走近,冯温克特?霖塞立刻哭得更厉害。他那长如少女的淡棕色头发因为泪水而黏在脸颊上。当他一发出超高频的哭声,奶妈就连忙抚摸他的背。
“哇啊——是毒女艾妮西娜——!”
“……怎么样你?都十二岁了还在害怕毒女艾妮西娜?”
“可是你会把小孩的内脏挖出来吃掉啊!”
想不到身为童书主角的自己,竟然会这么惹小孩子讨厌。古恩达看着精力旺盛的青梅竹马的背影,看来她今天也干劲十足呢。
小孩子把她当成毒女艾妮西娜而深感害怕的模样,让她打从
心底乐此不疲。
艾妮西娜小姐手插着腰用命令的语气说:
“闭嘴,否则我真是剃光你的头发,把你的头皮剥光哟!”
“哇——!好可怕哦!”
霖塞把头埋在奶妈的膝盖里抽抽噎噎地哭个不停,艾妮西娜又立刻连珠炮似的说:
“你不想知道接着会发生什么事吗?”
小孩顿时停止哭泣。霖塞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来,用眼神看着艾妮西娜问:
“会、会怎么样?”
“我要用锯子把你的头盖骨锯下来!”
“哇——!好痛啊——!”
就因为此话是从她的嘴巴说出来的,看起来似乎很有可能会付诸实行,所以更显可怕。虽然她没有对活人那么做过,不过却曾用魔动锯对尸体那么做。
小孩径自想像那种痛楚之后,这次自行抬头询问:
“……然后呢?”
“我会把锯开的头盖骨啪地打开,再把里面的大脑用盐巴腌起来!”
“哇——!好酸——!……然后呢?”
她还真是个不错的说故事高手。
听了毒女艾妮西娜第三弹的故事大纲后,冯温克特?霖塞的眼泪总算停止了。虽然在人类的眼里他只是个三岁小孩,但因为身为魔族,因此他的年龄已经超过十二岁。而他正是人类寻找已久的温克特后裔,不过毕竟还是个小孩子,不能进行过度极端的实验。
那么,就先从最简单的确认开始吧。直接把霖塞带到雪云特前面,检查温克特之毒的效果是否认真如毒杀便览所记载的。
由于雪云特只被一半的毒所侵害,并非完璧之毒,所以应该会听从小孩的命令才是。
被奶妈往前推的霖塞,无意识地朝雪云特伸出手。
“哇!”
这时候雪云特像装了弹簧似地弹坐起来。可能是力量太大了,还因为反作用力而前后摇摆呢。
“请?下?命?令。”
“哇——”
小孩此时早已泪如雨下。高大的超级美形男突然站起来,还用略语开始说话,这才叫人惊讶吧。更糟糕的是他还是全裸的,站在小孩后面的奶妈也是泪流满面,只不过她是喜极而泣。
“这表示他会听我的命令吗?”
“好像是哦,真的太了不起了!看来《毒杀便览》的记载是正确的。中了温克特之毒而半死不活的人会效忠同是温克特家的人。”
“喂——该下什么命令好呢?”
“随便,只要不超过他的能力范围即可。”
冯温克特?霖塞首先单纯地命令对方“唱歌”。结果雪云特开始念起超前卫的曲调,只是那个歌声却暴露出他一直是个音痴这件事。
得意忘形的霖塞开心得自以为是国王,于是对他下了大胆的命令。
“雪云特,打倒毒女艾妮西娜!”
“了解!”
当古恩达心想“不妙”的时候却为时已晚。身体有艾妮西娜好几倍大的超级美形男已经紧紧抓住动也不动的娇小女性。就跟不久前为了保持他的鲜度而将肉体结冻的速度那么快。
古恩达为了保护自己的青梅竹马,于是闯进两人中间。只可惜他慢了一步,受温克特之毒操纵的躯壳早就一把抓住艾妮西娜的胸口。受到体格跟力道都差距都甚大的对手袭击,就算是红色恶魔?艾妮西娜也……
“我可是不会手下留情的哟!”
只见她双手交叉用力一挣,就把雪云特的手拨了开来。然后发挥她身材娇小的优势,跳跃到他跟前,由下往上殴打他的下巴;接着再从高处来个猛烈的回旋踢,踢他那已经向后仰的肉体上的脖子。
这下子对方远远飞到房间的角落。
“厉害,真是太厉害了!毒女艾妮西娜!艾妮西娜果然是最强的!”
还不知晓什么伦理观念的小孩,天真无邪地开怀大笑着。
这是什么世界啊,想上个厕所竟然必须穿过杀人集团聚集的房间,才能顺利到对面去。
喜欢改造住宅的我,当下希望有建筑师能帮忙解决一下。
“……真的没办法忍耐吗?”
“就算现在忍得住,下一秒也会冻未条的……喂,干嘛让我一个女生讲这种话啊?”
“旅行会拉近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甚至会变成连生理现象都能聊开的好伙伴呢。”
这时我们旅行三人组把脸凑近谈论起来。
“芙琳小姐,要不要趁这个时候在河里解决生理需要?如果你觉得一个人会不好意思,我们可以奉陪哦!”
“啊,这个注意不错哦!一定很舒服吧——?”
“不要,打死我也不要!”
我非常了解她抗拒的理由。
即使这对男人而言是理所当然的行为,但对女性来说应该是很羞耻吧?问题是现在的情况一眼就能看出羞耻心跟性命危险哪个重要。
“既然盥洗室无法使用,倒不如叫我死了吧!你设法帮我开路好不好?就用那个‘东京漫画秀’来着的魔术。”
我们两个男生大吃一惊。吃惊的并不是她讲出正确的名称,而是要我们去跟百余名囚犯交涉这件事。
“不行,办不到、办不到!对方如果是犯下轻罪的犯人那还有话说,但他们可是杀人犯耶!而且全体至少杀了一千多人!这如果是在美国,可会被判三百年的徒刑。面对那种人,我能派上什么用场啊……”
“你们吱吱喳喳地在讨论什么啊?小羊儿呀!”
身穿粉红色服装的囚犯们发出下流的笑声。叫我们小羊儿未免太没礼貌了吧!虽说只是代理领主,好歹也统治了三年耶!要是芙琳听到你们这么叫,想必会发飙吧。
“嗯咩?”
只见T字部位开始往前走。原来如此,它的确是只小羊。
“想上厕所的话就快点去啊!咯咯咯。”
“如果是因为我们挡住路而无法沟通的话,大可飞过去啊咯咯咯。”
“……嗯咩呼——!”
小羊开始在我左腹侧剧烈喘息,背部还微微颤抖着。
“怎、怎么了,T字部位?”
我根本来不及拉住绳子阻止它。原以为它只是竖毛作势威吓,想不到下一秒就已经冲进市内了。刹那间50CC机车大小的身体突然发出重型机车的马力,还用它的羊蹄当作武器踹踢那些男人。
只见号称千人斩的囚犯们一面惨叫,一面在屋内四处逃窜,但因为脚上系了锁链跟铁球,所以动作明显慢了很多。其中有人的脚被铁球砸到,边哭边蹲坐到地上。由于船身摇晃得太过剧烈,因此连掌舵的船员都连忙过来查看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T字部位会……”
“想不到这家伙是披着羊皮的狼呢。”
村田你……我已经懒得吐你的槽了。看到强悍又健壮的囚犯们四处逃窜的模样,连前来关心的船员都笑了起来。
“有句话说‘别当着羊的面笑,否则羊会作乱’,现在还只是一头就搞成这样,如果是一大群的话铁定很恐怖吧——”
原来是异文化的谚语。
狠狠发完飙后,T字部位悠哉地走了回来,它的呼吸听起来十分满足。趁那段时间跑去上厕所的芙琳也一脸轻松的回来了。双方的样子仿佛在诉说着:“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既然这样,继续待在这男子沙龙也没用,因此我们打算回到渐渐变冷的甲板上。虽说已经建立了打赢他们的自信,但是这间房间的密集度根本无法安心入睡。就算面前挤在角落,但每个人分配到的顶多是抱膝蹲坐的空间。这样还不如望着冬天的星座唱歌,然后窝在寒空下的睡袋里呢。
“站住!”
这时有个类似时代剧的强调把我们叫住,我们三个都吓了一跳并停下脚步,然后小心翼翼地回头。只见有个看似老大的男子正面对着我们,坐镇在最里面的场所,中间还笔直地开出一条路。由于他是坐着的,因此无法正确判断他的身高,但应该是超过两公尺的壮汉。可能是监狱的伙食还不错吧,他的肩膀跟胸部都相当健壮。如果要替他取绰号的话,不如就直接叫他“人类山脉”。
他刚剔光的头部有着X型的伤疤。
“队长大人有话要跟你们说——!靠过来!”
当我们三人还在犹豫不前的时候,T字部位已经用威吓的眼神往前走去。虽然它的肉体性别属于女性,然而却非常有男子气概。山脉队长以壮硕的双脚盘腿而坐,并且抱了一个圆形物体摆在膝盖中间,还不断用手抚摸那个被磨成蜜糖色的光亮球体。嗯?正中央的部分怎么有个空洞?刚好就在灵长类的眼窝位置 ……
“我头盖骨!那不是人骨吗?”
“这是小陶罐先生哦。”
看起来像是亲信或智囊团的老人替他回答,还留了一目了然的山羊胡。
“是队长大人从被杀掉的尸骸中带过来的。不过老实说……当时就已经白骨化了,这表示他很可能是在更早以前就被杀害了。”
最后那几句是他悄悄跟我说的。那么站在小陶罐先生的立场,他不就是充满怨恨的骨髓了?虽然实际上也只剩
下“骨头”啦。
山脉队长用足以令人血液冻结的黄色眼睛盯着我们看,但不一会儿又把视线转回膝上的骷髅先生,然后用低沉威胁的声音跟我们说话:
“小陶罐有事想问这些家伙。”
……头盖骨要问问题?
“……还叫、叫它小陶罐?”
而且还叫得这么亲密。那种话如果出自他那充满魅力的声音,就像是叫和田秋子(注:日本歌谣界女王,外表非常男性化)唱松浦亚弥的歌那么怪。但这毕竟是个人的嗜好,我实在是没有立场说什么。
“尤其是这个女人。我们好像在哪儿见过这个人吧,小陶罐?所以小陶罐很想知道这个人是谁吧?”
“我?我不记得自己曾跟头盖骨讲过话啊?”
二百零二只眼睛提出严重的抗议。
“不准瞧不起队长!”
“对我们老说队长跟陶罐仔都很重要——!”
“别用哀怨的眼神看它——!”
“不准说它恶心——!”
我们什么话都没说啊!话说回来,陶罐仔是谁啊?什么陶罐仔?
可能是因为有羊(披着羊皮的狼)壮胆的关系,芙琳完全用女性的语气回应,还下巴往前突地露出猪木脸。
“在问别的名字以前,应该先报上自己的名字吧……”
“嗨~安安啊。我叫鲁宾逊,然后他是克鲁梭上校。”
“晚安安——”
“拜托,人家问的是我耶!是问我啦!”
眼见自己被忽略而慌乱起来的芙琳真的很好笑。而她不断看着我跟村田,还指着自己的模样更是可爱。不过称赞一个比自己年长的女性可爱,似乎不是很有礼貌。
“我的名字是芙琳。芙琳……姓什么就不说了。”
山脉队长可怕的脸突然豁然开朗。
“果然很像小姐吧,小陶罐!瞧她那头白金色的头发跟倔强的个性,而且名字还叫芙琳,果然是平原组的芙琳小姐!”
“噢——小姐!”
“小姐——!小姐——!”
“什、什么啊?”
这次换我们被排除在外,山脉队长不断热情喊着小姐口号。
“当初小姐年幼的笑脸抚慰了我的心灵。”、“如果没有小姐,我根本无法从平原组毕业?! ”、“当初年幼的小姐用来包我骨折手臂的手帕,到现在还是我珍藏的宝贝!”、“虽然你没有特别派上什么用处”、“经过严厉训练之后累得半死的我们还喝了小姐从来的泥汤,隔天我还拉了应该不存在于这世界的东西… …这叫我忘也忘不了。”
“你们到底是喜欢我还是恨我?把话讲清楚好不好?”
芙琳少女时代的功过被一一列举出来,我则逮到时机偷偷询问山羊胡老人。
“这么说,大部分的囚犯都是在平原组受训的毕业生啰?”
“没错,就连我也是。”
“这么说你们以前都是士兵吗?那又怎会杀人呢?连幼稚园的小孩都知道杀人是很严重的罪耶!”
“你在说什么啊?我们从未在战场跟酒吧之外的地方伤害任何人啊!”
“那你们怎么会在移送囚犯的船里呢?还铐着锁链跟铁球。”
“因为我们战败了。”
山脉队长一面划圆圈地抚摸小陶罐,一面深情认真地说道。这样的他又变回跟骷髅自言自语的人,而头部的X伤疤也显得凄凉。至于他那些部下还沉浸在芙琳?平原组的回忆中,而单方面的HIGH到最高点。
此时T字部位开始低声鸣叫。它感觉到自己认定的敌人集团似乎十分亢奋,因此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具威吓感,它拼命的竖起羊毛。看到它这么努力表现出斗争心,可以看出距离这家伙脱掉羊皮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不过他们越是喧闹,对我来说不过是在虚张声势而已。
虽说他们已经没有一丝战斗的心,但因为可以集体行动,所以还能勉强表现出自己的气势……我一直是这么认为啦。
“我们大家都输给西马隆。虽然大家都尽全力打仗,但最后还是寡不敌众。后来的八年我们在聂玛韦亚岛受到很严重的致命伤,好不容易才被移往大陆北侧的凯普。”
山羊胡抡动颈部跟肩膀的关节,伸伸略弯的懒腰。
“听说凯普是养老的好地方。虽然位处北端,却没那么寒冷,劳动工作也不会很辛苦,还能在隆卡巴河口附近的肥沃土地种植农作物。那对战败后无法再打仗的士兵来说,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天堂了。”
“小陶罐也很想住在凯普,当然队长也一样——”
“……你们所谓众人合力杀死二千人,指的是在战场阵亡的人数吗……”
身穿浅红色衣服的集团,过去曾经待过战场。那并不是我祖父母的时代,而是距今短短几年前的事。他们虽然不想死,然而却被迫上战场打仗,也有许多生命在自己眼前慢慢消失。其中有许多是自己的同胞,也有许多是敌军,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们夺去了好几条性命。他们杀了跟自己一样的人类
我越想越觉得不舒服,拼命想把浮现在脑里的景象挥去。那些沉痛的纪录片根本不是一般人承受得了的。如果我不知道真相的话,就不会一直想像了。
“……涩谷。”
“嗯,什么事?”
“刚才看你好像一副要吐要吐的样子,去外面吹吹风或许会好些哦。”
“或许吧……不过,对了!芙琳!芙琳小姐呢!虽然她是个寡妇,但还是很年轻貌美。总不能把她一个女生留在这种男性的巢穴吧?”
一想到芙琳?基尔彼特的事,胃部的不适感就会稍微缓和。这是为什么呢?她明明把我们害得那么惨,还想拿我们作为她跟大西马隆交易的筹码。
“我说芙琳小姐,现在你已经上完厕所了。纵使你有很多话想跟他们聊,不过还是等明天再说吧。外面虽然冷,但还是勉强到睡袋里窝一下吧。”
她可能也有同样的打算吧,所以在做过简短的告别之后,就往出口走去。
“这怎么成?不能让小姐待在寒冷的地方!”
“没错、没错,请小姐务必待在室内。”
“请您跟我们一起吧!”
“……咦?”
这时候芙琳?基尔彼特欲言又止的眼神也变得犹豫不决。她明明是不是个优柔寡断的女人。可能是对温暖室内恋恋不舍,才会露出这么傍徨的举止。
“你们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