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村长女儿帮凛花穿的衣裳,非常适合穿着参加村子里的庆典,却不适合穿着登山。
天虞山的山坡虽然没有白翼山那么陡峭,却不是一座很好爬的山。
凛花用长长的衣袖擦着汗水,漂亮的衣裳上已经沾满了泥土和汗水。穿起来最不舒服的是那双鞋。穿着那双紧紧地裹在脚上、鞋底非常薄、用布纳缝出来的鞋子,凛花极力隐忍着不停地从脚跟和脚底传上来的痛楚。
凛花努力地往一段裸露出白色岩壁的陡坡上爬,山坡上光秃秃地看不到半根杂草,最可恨的是热得令人发昏的大太阳。凛花觉得自己的体力迅速地被夺走了。突然听到——
“啊——好累哟。欸,凛花,休息一下好不好。”
凛花听到背后传来诶声叹气的声音,回过头去,发现白鵺已经一屁股坐在斜坡中途。
凛花狠狠地瞪着白鵺。
“不行!刚刚不是才休息过吗?而且,你不是说希望快一点上山吗?”
“没想到爬山这么辛苦。我实在没有力气继续往上爬,比起凛花来,我真是没用……”
凛花心头火起,看到白鵺满脸沮丧神情,这才没有继续瞪他。凛花发现白鵺紧咬着嘴唇,在地面上画着凛花看不懂得图案。
“……真是受不了你。”
凛花走了回来,伸手把白鵺搀扶了起来。
“接下来的这段路,我在背后推着你走来了。你应该会轻松一点吧。”
“凛花背我的话,我会更高兴。”
“……白鵺不如自己回村子里去好了。”
“我是和你开玩笑的啦!”
不!白鵺说出了真心话。
白鵺真的让凛花推着背,继续往陡坡上爬着。
凛花自己也爬得上气不接下气,双脚更是叫苦连天。不过,叫白鵺自己一个人回村子里去,当然不是凛花的真心话。
因为凛花独自一人绝对找不到水虎,白鵺心里显然很笃定,听说水虎曾经住在七合目附近的山神神域。神域到底在什么地方呢?凛花不得而知。
所以,只能拼命地推着白鵺往山上爬。
凛花满头大汗地终于爬上那一段陡峭的山坡。
这才发现,前面是一大片平坦的草原。白鵺已经脚步轻快地走在前头,把凛花远远地抛在脑后。
白鵺发现凛花远远地落在自己的脑后,竟然回过头来催促着。
“为什么走那么慢啊。”
“因为脚很痛。”
白鵺走了回来,搀扶凛花坐在身旁的岩石上,叫凛花把鞋子脱下来。
“你真的走不动了吗?”
凛花看对方显得很不耐烦似地问着,微微地摇了摇头。这次轮到凛花感到很沮丧。
凛花曾经独自攀登魑魅魍魉猖獗传闻不断的白翼山,曾经发下豪语要蹬上昆仑山脉中的一座山峰。
凛花的确登上过许多高山,却不敢自称是爬山达人,况且,山上潜伏着非常多的危险。现在,眼前若出现一只饥肠辘辘的老虎……别说是一只老虎,只是传闻中的水虎嗅到凛花他们的味道……凛花和白鵺马上就会被他当成早餐吃下肚子里去。
“放心,我还可以走。”
凛花站了起来,又开始跟在白鵺背后走着,拼命地和白鵺闲聊着,深怕想起脚痛的事情。
“白鵺呀,到底还要走多久才到得了神域呐?”
“还早得很呢。”
白鵺轻松地回答着,一步步地往前走去。
“白鵺的姐姐若能平安无事就好了。”
“到底是为什么呢?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起劲呢?”
白鵺没有回头,声音听起来有点不高兴似地,冷冷地说道:
“你是在同情我吗?”
“不是同情。”
“那么,是装好人?”
“你为什么一直把人家往坏的方面想呢?”
“别装了,我认为现在凛花应该心情很糟糕才对。”
“喔,为什么?”
凛花停下了脚步,张大着眼睛看着对方。白鵺也在不远处停下脚来,回头看着凛花。
“因为,凛花必须离开了心爱的人,跑到深山里来。”
“哎呀……”
“像你这种人,我也碰过不少个,都是一些没有搞清楚状况就同情别人,最后,搞得里外不是人的家伙。”
“你这么说就太过分了!”
“苏惠就是这种人。看到我和小青失去亲人、无家可归时,明明可以置之不理,他却伸出了援手。立场上,他或许有不得不出手之苦衷,结果,却牺牲了小青的性命,连我也照顾不了。我和小青只不过是苏惠用来满足伪善之心的道具罢了。”
“对方怎么想又有什么关系呢?”
凛花强烈地反驳者。
“无论对方是因为同情、装好人或真心地伸出援手来,只要救得了自己的就不好了吗?而且,不管苏惠抱持着什么样的心态伸出手来,拉住那只手的可是白鵺你自己。”
白鵺用一对深不可测的眸子紧紧地盯着凛花,然后很不屑地说道:
“总之,我还是非常讨厌你这种人。”
既然讨厌,为什么一定要人家陪着上山呢?
注视着默默地走着的背影,凛花突然觉得白鵺实在是很可恨。
和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单独在一起,世上再也没有比这种事情更荒唐的了,更何况自己的双脚疼痛难耐,痛得连胃都疼了起来。凛花心想,自己一直以有一副健康的内脏而自豪,自己一辈子和胃痛无缘,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
凛花始终追不上白鵺,结果,白鵺回过头来发现凛花距离太远时,就停下来歇歇脚,等着凛花。
等凛花追过自己时,才又迈开大步往前走。凛花也很想休息,心里一想到绮罗和娥瑛,就被一股焦急推着走。
凛花心想,自己绝对不能说丧气话。
因为刚才自己才对白鵺说过大话。
凛花说过,下最后决定的人是自己。
凛花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跑到这种地方来。不过,决定和白鵺一起上山,寻找白鵺的姐姐和绮罗的确实是凛花自己。
绝对不能以脚痛或同行的人是一个无趣的人为借口而不上山去吧!
凛花终于知道,过去的自己是多么的骄纵。
对凛花而言,白翼山中的生活,一种陌生、与危险比邻而居,而且是相当不方便的生活,凛花却能舒舒服服地生活着。
这都是托阿白的福。阿白一开始就非常宠着凛花。凛花拜托他做任何事情,他几乎都会帮凛花完成,非常乐意当凛花的说话对象或陪着凛花玩耍。
寅仙则一直保护着凛花。
无论出现多么可怕的妖魔,只要有寅仙在,凛花就不会感到害怕。
这一次也一样,凛花相信寅仙一定会来上山来救自己。
没想到凛花竟然对寅仙说了那些话。
(寅仙要保护的并不是我。)
一想起当时的寅仙的痛苦表情,凛花的胃就越发地疼痛起来。
凛花心想,走动走动说不定心情会比较好一点。足部的疼痛感觉远超过肚子,几乎让凛花惨叫出声。凛花试着小声地哼着儿歌,疼痛感觉依然丝毫没有减轻。
晌午时分,终于来到那条细细的小溪边,两个人终于可以一起坐下休息休息。凛花的脚趾整个肿起来,脚底的水泡也磨破了,两只脚的小趾和脚跟部位都已经因为磨破皮而渗出血来。
“你为什么不早说呢?”
白鵺看到凛花的脚时,惊讶得不得了。
“早说的话,白鵺会背我吗?”
“不可能,我说不定会把你丢在路旁。”
果然不出所料。
不过,白鵺用溪水帮凛花洗了脚,脸上依然流露出厌烦的神色,但手的动作却非常温柔。
“谢谢你,休息一下就应该没问题了吧!”
“那你就在这里休息好了,我去找点药草来。”
这又让凛花惊讶极了,白鵺满脸不情愿地说道:
“确实很麻烦。不过没办法,谁叫我开口拜托你陪着来。”
凛花觉得白鵺好像在解释什么似地,白鵺的身影很快地消失在茂密的树林尽头。
凛花一边在小溪浸泡着疼痛的双脚,一边等着白鵺回来。泡过冰冷的溪水后,双脚似乎不会那么疼痛了。
凛花望着清澈见底的溪水心想:
现在假使是晚上的话……现在假使有月亮出来的话……
寅仙送给凛花一只名叫水玉环的手环,只要有水和月亮,就可以把思念的人的脸庞映照在水面上。不过,这个时候假使用了水玉环,把寅仙映照在水镜里,凛花到底要对寅仙说什么话呢?
越是分隔两地,果然越思念着对方。
心里同时觉得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凛花甩了甩头,把泡在水里的脚缩了回来。天空开始暗了下来,或许是要下雨了,山里的天气变化莫测……
“为什么去那么久呢?白鵺他……”
到底是找不到药草呢?还是
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凛花穿上鞋子,试着站起身来,双脚依然疼痛难当,还好,并没有痛到不能走路的地步。
凛花转过头去,看了看天空的颜色和背后的树林,心想白鵺确实去太久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呢?
再加上天色渐渐地暗下来,凛花越来越害怕,回头想想,白鵺一定更害怕吧!
凛花想起白鵺那瘦弱的肩膀。因为白鵺表面上看起来比凛花更弱不禁风——
雨开始下了起来。凛花下定决心,迈开脚步往树林里走了进去。
凛花边在树木之间穿梭移动着,边仔细地环顾着四周,发现有一棵树倒下来挡住了自己的去路,好不容易才越过那棵树,走到树的另一头,差一点就一脚踩空,凛花赶忙停下脚步。
仔细看,原来是倒在地上的那棵树的另一边出现了一个大洞,好像在地面上垂直地挖出来的一个大窟窿。
凛花吓得花容失色。
凛花还发现,白鵺扑到在大窟窿底下。右手伸直,手上握着药草似的东西。
“……白鵺!白鵺!”
凛花大叫了好几声,白鵺都没有回答。凛花抬起头来,开始寻找走下大窟窿的方法。
这时候,凛花突然发现到——
另一侧的山崖上站着一只野兽。
是野狼,是一只灰色的大野狼。凛花吓得屏住呼吸,发现野狼正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
野狼慢慢地动了起来。野狼背后的树木剧烈地晃动着,突然,凛花发现树林子里又出现了两、三只野狼的身影。
不只是一只。
凛花的眼睛扫视四周,心想,到底该往哪里逃好呢?自己无论怎么逃都会被追到。
凛花的眼尾余光突然扫视到,倒下的树枝上缠着一条往下垂挂着的蔓藤,心底估量着,抓住那条蔓藤应该可以滑到大窟窿底下,大野狼们总不致于会追到底下去吧!
凛花朝着蔓藤,迅速地移动着脚步,野狼们也开始移动,还好跑在前头那只体型较大、灰色毛的大野狼绊到了倒下来的树枝。大野狼们或许是想要来个双面夹攻吧!相反方向的另外两只大野狼也跑了过来。
凛花四肢着地,往伸向大窟窿顶端的树枝爬了过去,突然发现野兽已经紧跟在自己的背后,却不敢回过头去。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
凛花把手伸向蔓藤,手指尖碰触到湿漉漉的藤条。凛花发现刚才看起来非常粗壮的树枝,突然变得非常细,树枝相互摩擦并发出怪声响,凛花拼命地抱住蔓藤,想继续往前爬却事与愿违。凛花心惊胆战地回过头去,发现大野狼已经踩在自己的裙摆上。
“……!”
凛花吓得不敢动弹,另一方面,野狼竟然流露出天真无邪的表情,好像在问“你到底是怎么了”似地看着凛花。
大野狼当然不可能那么天真无邪。
凛花用力地抓着蔓藤,确定过强度,却不知道够不够支撑自己的体重。凛花已经被野狼逼得走投无路了,身体一挺就从树枝上滑了下去。
耳边立即传来丝质衣裳的撕裂声。
凛花的身体垂挂在半空中,在昏暗的空间里摆荡着。
(……成功了!)
念头刚闪过脑际,耳边就传来了凛花最不想听到的声音,费劲千辛万苦才找到的蔓藤应声断裂。
凛花的身体被抛出去后掉入大窟窿之中,摔得遍体鳞伤。
凛花发现,狼群们依然虎视眈眈地在大窟窿顶上往下看。它们为什么忧心忡忡地看着自己呢?凛花脑中闪过这样的念头后就昏了过去。
2
寅仙发现背后的树丛微微地晃动着,因此,向阿白使了个眼色。
已经变身为野兽姿态的阿白,若无其事似地抬头看着天空,不停地抽动着鼻子。
两个人还在天虞山山脚下的树林里。
发出声音的树丛位于下风处,依然无法瞒过阿白的嗅觉。
“是狐狸精。”
“娥瑛吗?”
“不像,年纪没有姥姥那么大,而且,不是狸,应该是狐。”
寅仙停下脚步,阿白以寅仙的动作为暗号,立即扑进树丛中。哇~~大叫声传来,阿白马上叼着一个男人的脖子走了出来。
确实很像狐狸精,身上没有显著的特征,脸上有一对酷似狐狸、看起来很狡猾的小眼睛。
“西陵城中接触过凛花的狐狸精吗?”
男人依然仰躺在地,嘴里嘿嘿嘿地笑着。
“初次见面,小的叫做银耶。”
“何事一直跟踪着我俩?”
“小的岂敢跟踪两位,小的只是在找拜见您的机会罢了。突然有事情需要再通知您。”
“再通知……?”
朝着紧皱着眉头的寅仙,银耶赶忙拿出浅褐色的果实。
“神域的龙眼?”
“正是。皇子殿下,您怎可漠视人家?不,应该说是漠视狐狸精的一片好意呢。上次献给您的龙眼,想必都被您给丢弃了吧!”
“来路不明之物岂可贸然食之。”
“行事谨慎小心固然好,但却难免出差错。诚如您的推断,此龙眼确实采自山神神域,的确非常特别。山神等同于天虞山这块大地和水,因此,说此果是以山神之血肉做成也不为过。”
“你不用再多费唇舌了!”
阿白歪着头看着对方。寅仙马上就听出银耶话中的意思,开口问道:
“值多少银两?”
阿白惊讶得张大着嘴巴。
“寅仙,你真要付钱?”
“狐狸精多为守财奴。加上前日之龙眼,一并开个价吧!你说值多少?”
银耶轻轻地掐着鼻心,嘿嘿嘿地笑着。
“很想要个……十两,不过,即以说过是前次之附赠品,就免费送给您好了。”
寅仙淡淡地笑了笑。
“这就怪了,不收银两,那显然是另有目的。”
“当然。”
银耶用力地点点头。
“小的想恳求您早日收服那水虎。”
“你是以这座山为根据地对吧!”
银耶搔着后脑苦笑着。
“呵~~果然瞒不了您。”
“你的行动受命于何人?白泽帝吗?”
“不不。他老人家不会做出这么麻烦的事情。他是一个非常讨厌麻烦的人。”
“那……?”
“是小的独断独行。”
银耶突然一本正经地说道:
“白泽帝为此山山主多年,不知为何弃山林移往凡人杂居之处,约莫一年多前,银露山那令人厌恶的水虎来到此山并占据了神域。白泽帝亲自出马应可轻易地撵走水虎,没想到他竟然置之不理。令小的最难以忍受的是此山之灵气渐失,水越来越难喝,空气越来越不好闻。山主不回山来显然是不行的!”
“因此,想利用我吗?你是怎么拿到绮罗的飞镖和头发呢?”
“是大姥姥……娥瑛给的。”
“什么……?”
阿白怒目以对。
“姥姥也轧上一角?这么说来,绮罗和姥姥并未遭囚禁于此地?”
“当然,二位早已前往兰城。水虎之事的确很想前去解决,惟因其他事情羁绊无法抽身,就请皇子殿下帮忙……离去前还如此建言。”
“确实像娥瑛的说法。”
寅仙满脸不高兴地继续说道:
“当初接触凛花也是娥瑛献策?”
“是的。姥姥说……皇子殿下请不动。不过,请动凛花姑娘,皇子自然动身。”
平时,娥瑛就经常说寅仙懒得到处走动。离开白翼山后,看来娥瑛还不打算让寅仙闲下来。
“喔~~果然是一个可怕的老太婆……”
阿白嘴里这么说,心里却对娥瑛感到佩服不已。
寅仙从银耶手上接过三颗龙眼。
“这就是……以山神的血肉种出来的果实……”
银耶的眼眸中闪耀着诡异的光芒。
“那东西已经将妖力增加到一个非常适当的程度,妖力绝对不会输给您的宝玉。您认为,水虎程度的妖魔为什么会跑到别的山上布下结界呢?完全是拜那些果实之赐。”
终于解开其中一个谜,前几天看到从溪底爬出来的水虎时,就一直存在心中的谜团终于解开。水虎的长相看起来确实残暴,却不像具备布下结界或和村民们谈交易等能力的妖魔。
不过,吃了生长于神域的龙眼后,也许就会做出这等事来。
然后,银耶也叫寅仙吃下神域的龙眼。
吃下生长于神域的果实者,或许就可以进入天虞山的深山里吧!
“只是……”
小的就此别过……银耶语气郑重地边向寅仙告退边说道:
“那是白泽帝——貘之树长出来的果实,心无旁骛者食之,只会增加妖力,不过,若心思不定之人食之,必将为噩梦所苦,不可不慎。”
“为噩梦所苦?”
阿白满脸讶异地看着寅仙。寅仙却平静地反问道:
“已经噩梦连连者食之又将如何?”
银耶把那对小眼睛眯得更小,对寅仙投以同情的眼光。
“噩梦加剧,噩梦缠身,无所遁逃。皇子殿下甚且连最期望、最钟爱之物都会弃之……”
“别、别胡言乱语!”
阿白受到影响似地露出牙来。银耶赶忙往后退,躲进茂密的树丛里,树丛剧烈地晃动了两、三下后就静了下来。
银耶或许是运用土遁之术遁走了吧!
“阿白。”
寅仙把手上的龙眼拿给阿白看。
“包括阿白的份,有何打算?”
“……咱心无半点置疑。咱内心里平静极了。”
“是吗?”
这些年来,阿白就是因为这样才能继续做寅仙的好朋友。
“你……?”
阿白小心翼翼地问着。
“寅仙……那你呢?”
*****
咬下果肉的那一刹那间,寅仙就意识朦胧失去知觉。
耳边传来轻快的歌声,眼前出现随风飞舞着的白色花瓣。
看到凛花笑盈盈地站着。
在凛花身边缤纷绽放的应该是孔雀草吧!在夕阳的映照下,闪耀着淡金色的光芒。
凛花站在花田里,笑嘻嘻地说道。
(寅仙,我……已经怀了你的孩子。)
寅仙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怎么可能发生如此荒唐之事呢?
寅仙的记忆里,连抱都没有抱过凛花,为什么会怀了孩子呢?
(笑一下呀,寅仙。你难道不高兴吗?我们的孩子就在这里哟!)
凛花牵起寅仙的手,把手摆在还没有明显鼓起来的肚子上。
寅仙困惑地告诉凛花。
你不能怀孕生子。
怀龙之子的女人必——
(别担心,别为我担心。)
凛花一点也不在意地笑着。
(我……已经吞服过龙丹,绝对不会死去。)
吞服过龙丹?寅仙不可能为凛花开立死亡几率那么高、那么危险的丹药呀!过去,凛花误吞过假的龙丹,到底是谁让凛花吞服真正的龙丹呢?
(寅仙,我觉得自己很幸福,能够活到一百岁就很满足了,不过……这么一来,我就可以和寅仙活一样久对吧!)
凛花边笑边迈开脚步在花田里跑了起来。等等我~~寅仙叫着凛花,追了过去。
风呼啸而过,把花瓣刮的四处飞扬,形成一个白金色花瓣龙卷风,凛花跌倒在其中。
皮肤颜色转变成紫黑色,凛花抱着肚子倒在龙卷风之中,下腹部流出血来,染红了衣裳。
寅仙发现自己看到了一个奇妙的光景。
那是什么人?
凛花不会死去。
凛花必须永远健康、开朗地待在我身边,无忧无虑地笑着。
可是,为什么张不开眼睛呢?
(自作自受,寅仙。)
寅仙回过神来,发现花田消失了,朦胧的光影中站着一个留着一头青绿色头发的年轻人,瞪大着浅灰色的眸子,目不转睛地看着寅仙。
(这下知道了吧!因为龙丹而失去心爱姑娘的痛苦和悲伤。阿苏拉死后,我也尝过这样的苦头。)
那是寅仙的兄长仁方说的话。同为龙王之子的兄长,娶了凡人姑娘阿苏拉为妻,后来,因为妻子怀孕而失去了爱妻。仁方因寅仙为阿苏拉炼制龙丹而对寅仙怀恨在心。
(小龙,这一切都是你害的。)
背后又传来另一个声音。回过头去,看到了一个留着白金发的青年。有别于仁方,青年用怜悯的眼神看着寅仙。
天帝最宠爱的水德星君。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忽视天界戒律,爱上了凡人女子而起。玉皇上帝勃然大怒,除监禁龙王外,命小人速速将龙王之子的你带回天界——)
水德手上抱着凛花。凛花依然紧闭着眼睛。
水德的身影渐行渐远,准备带走凛花。
寅仙边大骂着水德,骂着天帝,拼命地追赶着。水德却幻化成一道光,像吸入空中似地消失了身影。
水德带走了凛花。
变身为龙就可以追上天界向水德要回凛花。
寅仙并没有这么做。
小小的浪花往脚边涌了过来,寅仙站在昏暗的海岸边。眼眸、肌肤都已经变了颜色,就是无法变身为龙的姿态。
寅仙不知道怎么处理既不是凡人,又不是龙的自己,一直站在海浪不停地拍打着的沙滩上。
两颗眼睛在远远的地方注视着这种状况下的寅仙。
少年——他像个旁观者似地,平静地站在远远的地方看着寅仙的一举一动。
“上来吧!”
阿白大叫着,寅仙这才回过神来。
“现在可是大白天耶!”
寅仙站在溪边,而不是站在海边。
站在昨天白鵺站的地方,意思是寅仙已经越过了结界。
寅仙擦掉额头上的冷汗。
“阿白,感觉如何?”
“喔~~觉得精力特别旺盛。现在咱说不定也有能力布上结界。”
阿白气喘吁吁地说着。
阿白的眼神特别闪亮,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的关系,觉得毛发也特别闪亮。
然后,阿白抛给寅仙一个写满疑问的眼神,寅仙不予理会,迈开步伐往山里走去。
(噩梦加剧,噩梦缠身,无所遁逃——)
狐狸精一本正经地说出来的那句话,浮现寅仙脑中,寅仙心情无比沉重。
(然后,甚至连最期望、最钟爱之物都会弃之……)
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寅仙明白,恐怕连阿白心里都很清楚。
3
寅仙越过了结界,进入山区的时候——凛花正在做一个幸福的梦。
梦见自己回到嘉州那个生养自己的家里。
厨房里传来母亲做饭的声音,庭院里传来祖母修剪花木的声音。
小小的屋子里随处散发着美好的味道,凛花兴高采烈地往厨房走去。
厨房里看不到半个人影。
凛花担心地张大着眼睛四处张望着。
看到炉灶上有两个锅盖喀哒喀哒地响着,不停地冒出蒸汽来。砧板上摆着刚切好的菜,青菜渣散落在地板上。饭桌上摆着已经煮好的菜肴,每道菜都装在漂亮的盘子里。
还摆了三份碗筷。角落上摆着茶具,茶杯已经温好了。
凛花就是找不到应该在屋里的人。
“娘?姥姥?”
凛花找遍了整座屋子,就是看不到她们的身影,来到庭院里,还隐约感受得到刚才还有人待过的气息。竹篓里摆着看起来好像是刚刚剪下来的树枝,剪刀掉落在竹篓旁。
祖母最爱戴的草帽挂在树干上。
凛花走回厨房。
放眼看着厨房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然后拿起茶壶,把茶汤倒进三个茶杯里,再把茶杯摆在桌子上。
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用手撑着下巴,闭上眼睛。
结果,声音又传了过来。
凛花听到娘边哼着歌儿,边切菜的声音,听到姥姥修剪花木的声音。
凛花终于发现。
原来自己在做梦,做一个既美丽又幸福,一个已然过去,回想起来令人感到心如刀割的梦。
凛花梦到自己在这座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住起来非常舒服的乡下小屋里,过着靠都城的父亲接济度日的生活,母亲还没有生病,祖母依然健朗。
桌子上放的都是母亲最拿手的菜肴,每一道菜都是刚煮好的,还煮了一大锅,水准备用来泡茶。因为,饭后三个女人总是边喝茶边天南地北地聊着。
现在,凛花连碰都没碰过桌上的菜肴,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椅子上。
——想着。
“凛花,快吃,饭菜总不能一直摆着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母亲已经来到自己的身边。
凛花哽咽地叫了声:
“娘……”
“你看,这是木耳炒鸡丝,凛花最喜欢吃的菜。从邻居那里买来的肉。噢~~这边的蒸猪肝你一定要吃下去。你呀,不能像平常一样总是把菜给留了下来。”
“……因为太苦了嘛!”
“快吃下去,因为这些东西对身体好。”
一双温柔无比的手,把冒着热气的汤装进碗里,轻轻地摆在凛花面前,凛花擦掉眼角上的泪水,伸手拿起筷子。
“吃法啰!”
母亲眯着眼睛,注视着凛花那高高兴兴吃饭的样子。
“肚子很饿了对吧!”
呵呵呵地笑着,坐在凛花对面的椅子上。
“凛花正在长大,应该多吃一些东西。”
“姥姥……”
凛花的外婆将一块纯白的布摆在膝盖上,用金色的线在上面绣着花。
“你看,我在帮你缝制嫁妆。”
的确,凛花生长的地方有一种风俗习惯,新娘的嫁裳都是由亲族中的女性帮忙缝制。
这时候就缝制嫁裳——
“姥姥是不是在开玩笑,凛花才八岁
,现在就帮她缝制嫁裳不会太早吗?”
母亲惊讶地问着。一点也不早,姥姥说了后摇摇头。
“凛花已经不小啰~~对不对呀?凛花。”
凛花颤抖着。凛花发现藏在皱纹底下的那对眸子,流露出暖暖的神色,母亲也怀着温婉神情望着凛花。
“是的。”
凛花回答着。
“凛花不再是小女孩了。”
凛花发现,姥姥和娘已经消失了踪影,姥姥缝制的丝质白衣裳,摆在圆桌上的那些母亲最拿手的菜肴,小小的茶杯也都消失了。
凛花很想哭。
不过,凛花没有哭出来。
凛花站起身来,朝着玄关走了过去。一踏出屋外,就发现四周非常明亮,好像刚刚下过一场雨似地,沉浸在无数个闪闪发光似的光点中。凛花突然回过头去,看到屋子里的暗处站着一位少年。
他——像个旁观者似地,神情异常平静地站着,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的表情异常平静,不过,凛花却清楚地看出对方那茫然不知所措的神情。
凛花朝着对方伸出手去,说了声:
“一起走吧?”
(真坚强。)
不知道谁说了这句话,声音清澈、低沉。
凛花微微地张开眼睛。
看到一只白色的野兽。
体型大如牛,身上覆盖着长长的白毛,有一对浅褐色的眼睛。
“——阿白吗?”
不是,阿白的眼神比较温柔,颜色也不一样,阿白的眸子是金色的,而且,而且——鼻子没有这么长。
凛花张大着眼睛。
“早呀!”
白鵺向凛花打着招呼。白鵺双手抱着膝盖,坐在凛花的身旁。凛花想爬起来,因为后脑隐隐作痛而作罢。
“好痛……我到底是怎么了?”
“你跌了下来,从那个地方。”
白鵺指着空中,凛花朝着白鵺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了倒下的树枝和已经断成好几段的蔓藤。
由下往上看依然高度吓人,凛花吓得咕噜地吞了一大口口水。
“幸好平安无事……”
还好只是头上肿了一两个包,没有骨折。
突然听到身旁有人小声地说道:
“那是因为掉在我的身上……”
“咦!”
凛花赶紧抓着白鵺的双手,上上下下地查看着。
“你、你没事吧?背脊、腰椎没有断掉……”
“受了那么严重的伤的话,你以为我还能这么坐着吗?”
那是当然的。
“那……真的没事?真的没有受伤?”
“嗯,顶多只是擦伤。”
白鵺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凛花终于放下心来,不过,疑问又马上涌上心头。
“白鵺,你从那么高的地方跌下来竟然都没事吗?只是受了点轻伤……?”
“我又不像你倒栽葱地从半空中跌下来。你看,崖边上不是有一个缓坡吗?我是从那里滑下来的。”
“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
凛花嘴里叨叨絮絮地念个不停。真是太好了。
“反而是你,让我吓了一大跳,你竟然选了一个最危险的方式跌下来,别人肯定学不来。”
凛花被白鵺说得心里很不高兴。
“没办法呀!哪有时间去选择方法啊,大野狼……”
说到这里,凛花还屏住了呼吸,慌慌张张地再次探出头去看着山崖上。
“别担心,早就走掉了。”
“白鵺也被野狼攻击吗?因为被攻击而滑下山崖……?”
“没有,我是……”
白鵺欲言又止,突然撇过头去。
白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仔细看,衣服已经被扯得支离破碎,两边的衣袖都不见了,露出了瘦弱的肩膀和两条细细的手臂。
你到底是怎么了?凛花正想开口问,这才终于发现到——
凛花身上穿的漂亮衣裳和白鵺一样,已经破到惨不忍睹的地步,衣袖虽然存在,膝盖以下部位也早被扯得破烂不堪。不,问题不在衣服上。
凛花脚上没有穿鞋。
相对地,小腿肚以下部分,已经被缠上了布条。
那些布显然是白鵺的衣袖。
“因为我找到了适用的草药,所以就捣碎帮你涂在脚上。里面已经塞上树叶,走起路来应该不会像穿鞋子那么疼痛吧!”
草药确实散落了一地。凛花还发现,山崖边也长着相同的草药。
白鵺难道是要采那些草药而跌落下来的吗?
“白、白鵺你……”
凛花激动地从背后抱住了白鵺。
“谢谢你!”
“不用谢我。”
“可是……”
“为什么要哭。”
“因为太高兴了。”
“……我先声明,你可别会错意,我最讨厌你了。帮你敷药只是因为一份责任感。”
“嗯,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要谢谢你。”
“……”
耳边传来白鵺的心跳声,凛花觉得很奇怪。
白鵺的感觉很像阿白。
因此,刚才凛花误认为是阿白。
凛花放开白鵺,白鵺回过头来,注视着凛花。
身高差不多,面对面站着,视线自然地交会在一起。
凛花皱着眉头,觉得气氛紧张了起来。
“白鵺?”
白鵺咧嘴笑着。
“既然想谢我,那就让我亲一下好了?”
“不行。”
“哼!果然不行,那像昨天一样,再让我抱一下好了?”
凛花视线飘忽不定。
“……就抱一下好了。”
白鵺点点头,面对面紧紧地搂住凛花。
像怕碰坏东西似的温柔的拥抱。
和寅仙不一样,寅仙拥抱凛花时,一开始非常温柔,后来,手臂越来越用力。在几乎喘不过气来的怀中,凛花一半是高兴,一半是惊恐。
白鵺无论拥抱多久都是那么的温柔。手臂轻轻地环抱着凛花,有时候用手摸摸凛花的头发,有时候摸摸凛花的脖子。
好像在寻找什么似地。
白鵺的拥抱中感觉不到对凛花的爱。
“不是。”
白鵺又喃喃自语着,放开了凛花,凛花再次正面看着白鵺的脸。
“你是在找……什么人吗?”
在凛花身上,在温柔的拥抱中,白鵺显然是在寻找着某个人。
“白鵺,假使我猜错的话……那就抱歉了。不过,我总觉得,白鵺入山来……并不是为了找姐姐,好像是要找另外一个人。”
白鵺没有回答,捡起地上的皮囊,斜斜地背在肩上。
“走吧!”
“可是……怎么离开这里呢?”
“那里有一条看起来挺管用的蔓藤。看起来比你先前用的粗一点。”
白鵺手指的方向,确实看得到从山崖上垂了下来的另一条蔓藤。
怎么这么巧呢?
凛花在山崖上的时候,为什么没有看到那一条蔓藤呢?在被逼得走投无路的状况下,当然可能疏忽掉。
“我先爬上去,确认一下野狼还在不在上头,等我确认过安全后,凛花再上来。”
“我一个人不知道爬不爬地上去?”
“你没有信心吗?”
“爬树的话,我倒是挺在行的。”
“既然这样,我先上去,待会儿就露一手让我瞧瞧吧!”
白鵺挖苦着凛花似地说着,接着就朝光秃秃的岩壁爬了上去。蔓藤嘎嘎作响的声音,确实让凛花吓出一身冷汗。没想到白鵺轻而易举地就到达山崖的顶端,看他还探头探脑地朝着树林张望着。
“怎么样?”
“看起来应该没问题。”
凛花心想,接下来轮到自己了,双手沾了口水,跃跃欲试地伸手准备抓住蔓藤。
没想到——
“……奇怪?”
凛花眼睁睁地看着蔓藤逃开自己的掌握,西里呼噜地往山崖顶上缩了回去,转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白鵺!?”
白鵺没有回应。凛花心乱如麻,茫然地抬头看着山崖顶上。
“辛苦了!”
白鵺朝着守候在山崖顶上的三只大野狼说着,野狼的嘴上分别叼着蔓藤的尾端,三只野狼合力把白鵺从大窟窿底下救了出来。
野狼们来到白鵺的脚边,嘴里发出撒娇似的叫声。
“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在你们看来,说不定会觉得我实在是太没用了,事实上,凡人就是这样,采个草药都会打滑跌下去,就是这么笨手笨脚地,跌下去也就罢了,竟然没有办法自己爬上来,真是让人受不了。”
野狼们歪着头听着,用那小小的眼睛,像在问“您为什么要这么做?”似地看着白鵺。
背后传来凛花拼命呼喊白鵺的声音。白鵺向野狼们挥挥手。
“去吧!免得那个孩子再看到你们,又造成一场骚动。”
野狼们流露出依依不舍眼神,消
失在树林里。它们是因为太担心不小心跌进大窟窿里的白鵺,特地跑过来查看。
没想到凛花正好跑到树林里来找白鵺,原本期待凛花救出白鵺,没想到连凛花自己都掉进大窟窿里。舍命陪君子也总该有个分寸吧!
呼喊白鵺的声音渐渐地转变成哭泣声。
“真是麻烦……”
白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走回大窟窿附近。
“我知道你就在上头!你、你不会自己离开,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对吧?白鵺!”
凛花大声嚷嚷了好一阵子后,终于听到一个平静的声音传了下来。
“我确实还在这里呀!”
凛花松了一口气,全身虚脱似地,眼睛依然瞪着上方,看不到白鵺的身影,只听到他的声音。
“你到底想怎样?”
“我才想问你到底想怎样?明明发现到我的真实身份,为什么还打算要跟着我走呢?”
凛花惊讶得目瞪口呆。
“……真实身份?”
“别装了。你已经注意到了,对吧?”
凛花沉默着,只注视着山崖上,许久后才老实地回答道:
“……我确实觉得白鵺和一般人不太一样,既像人又像野兽……也很像妖魔。”
“还有呢?”
“只是这样,我并不知道什么真实身份。”
只知道白鵺很像白色的野兽。
凛花以为刚才醒来时看到野兽是一场梦,现在终于了解到,白鵺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就表示那并不是自己在做梦。
白鵺继续问道:
“什么时候?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呢?”
“……昨天,在天虞山山上,第一次醒来,被白鵺紧紧地拥抱着的时候……不过,当时,只是有这样的感觉罢了!白鵺,拜托你,让我看看你的脸。”
“喔,原来是那个时候呀!既然发现为何又答应跟我上山来呢?到底是为什么?你难道不害怕吗?”
凛花紧紧地咬着唇。
“你或许不知道,我非常习惯面对非凡人之人,习惯得令人难以置信。”
“因为你本来就和非凡人之人一起远行。”
“……你是指阿白吗?”
“两个都是。”
变身为少年姿态时依然很像狗的阿白另当别论,凛花万万没想到白鵺连寅仙的真实身份都发现了,或许是因为白鵺本身也不是凡人吧!
凛花心想,白鵺是什么人都没关系。
白鵺嘴里说讨厌凛花,却看不出想伤害凛花之意。
“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了!”
白鵺像在告诉别人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似地,非常孩子气地说道:
“你的朋友并没有上山来,无论银露山山主或狐狸精姥姥都没有上山来。因为村民们拼命地隐瞒了水虎的事情,她们直接走上西边的街道,离开了这个村子。”
凛花的眼神中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哀求的神情,看着山崖上。
“真的……?”
“当然是真的。这下总该放心了吧?”
“是的……”
泪水不听使唤地流了出来,凛花低下头去,用手指拭着泪。相信绮罗平安无事却拭不掉万一绮罗……的心情,希望能早一点见到绮罗们。
“你已经没有理由继续跟着我了,就在这里分手吧!”
凛花惊讶地抬起头来。
“你真的想把我留在这里?”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听说,你的方士阁下很快就会赶来救你。”
“未免太不负责任了吧!而且,事到如今,你怎么可以自己一个人去呢?至少让我陪着白鵺一起到神域吧!”
许久之后——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当然是为了看白鵺到底在找什么人?”
“别开玩笑了。”
声音中透露着焦急。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像苏惠那样的同情或装好人的话……”
“不一样。”
凛花急忙打断白鵺的话。
“我想跟着白鵺去,那是因为白鵺出现在我的梦中。”
又过了好一会儿后。
充满困惑的声音才传入凛花耳中。
“……你说什么?”
“我……方才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回到了故乡的家里。白鵺你不是坐在饭厅的角落上吗?也曾站在玄关里。还有,一直看着我。是这样没错吧?”
是的。白鵺确实出现在那里,凛花绝对不只是在做梦。白鵺在凛花的梦中,表情非常怪异地坐着。
凛花觉得什么地方都不能去。
流露出旁观者似的冷静表情——不过,眼神非常空虚,好像渴望着什么似地,脸色非常难看。
“跑到人家的梦中,流露出那样的神情,却又说要离开人家,我当然不可能眼睁睁地看你离去。就这么让你离去的话,以后,我如何能安心地做梦呢?”
“……放心好了,我不会再偷窥你的梦了。”
“你不是说自己一个人去的话太无聊吗?绮罗不在这里的话,我更要去,水虎的事情绝对不能置之不理。”
凛花去的话,说不定一点也发挥不了作用。
“白鵺,你到底有没有在听?你想看我的梦,想看几次我都会让你看。不管你说我是同情或装好人,我不想走到一半就和你道别,不管是用走的还是用爬的,我一定会跟着白鵺,直到白鵺找到想找的人为止。听清楚了吗?听清楚了的话,现在就把蔓藤放下来吧!”
山崖上陷入一片死寂。
好久好久都听不到任何声音,凛花真的担心得不得了。
白鵺难道是不再理会凛花,一个人悄悄地离开了吗?
不一会儿,蔓藤缓缓地降了下来。
比起爬树,凛花陷入了苦战,拼命地往潮湿的岩壁上攀登,白鵺则抱着膝盖静静地坐着。
望着神情极为复杂的白鵺,凛花劈头就问道:
“……快快说出你的真实身份?”
“是貘。”
白鵺尴尬地回答着。
“白泽帝。传说中住在这座山上,会吃掉噩梦的野兽,百余年前曾经死去,无意中醒了过来,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变成这么小。”
凛花不发一语,张大着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