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布林杀手他们从大树洞中冲下下去,几乎与此同时,同伴们也从树根那里跑了上来。远方传来的一阵树木接连倒下的声响,让在森人的城镇之前会合的团队成员们都不由地停下了脚步。
“到底怎么了!?”
“好像是有什么怪物之类的东西在闹腾。”
给焦急地叫喊着的矿人道士说了一句根本算不上解释的话语,哥布林杀手转动着铁盔。
“那两个人如何了?”
“啊,是的。我已经先让她们回到房间里,在那等着了。”
回应他的是,披着一头朦胧、湿润的散发以及肌肤上带着些许水珠的女神官。是刚刚从沐浴场那里慌慌张张地赶来的吧。脸颊上因为运动的热度而染得通红,她仿佛是要把快跳到喉咙口的心脏按回去一般,用手抚着胸口。
“在那里的话,大概是安全的。”
“错过了吗?”
──这样也好。
哥布林杀手没有迟疑,立刻得出了这一结论。
就算是森人的城镇中现在还有安全的地方。但也已经没有什么绝对安全的地方了。尽管待在客室里会有目不可及的缺点,但是要真细数起来的话缺点实在如山一般多。现在再要去在乎这一点也没什么用了。
“M O E E E E E E E N E E ! ! !”
与怪物吼出的尖锐嘶叫声相比起来,森人的气势简直相形见绌。
尽管背上背着箭筒的森人战士──同时也是猎师──已经顺着树干跃上枝头也一样。
“好像不是在发动攻击呢。”
索性摆出一副看起来很悠闲的样子,蜥蜴僧侣摸着下巴,一边嘀咕着。
“虽然有道是森人不怎么擅长战斗,但也应该并不是没有有战斗经验的人呐。”
身处这从神代之时就一直持续争斗至今的四方世界,无论森人多么想守护享受着安宁平和的自然循环,也不可能真正从战争中解脱出来。在混沌势力面前没有执弓相对过的森人,实在是少之又少。
“那就是堰流之主吗?可不要跟我说将其射杀就会让河水泛滥这种话哦。”
妖精弓手知道这个答案。
尽管她也取出箭来、拉起大弓、架起身子,但却也是不作行动。只是用微微颤动着的长耳,细细地探听着周围的声音。
“鲁雷尼昂・海德拉……凡人是这么叫它的吧?”
“……?”
女神官不解地歪了歪头。
“说到海德拉,不应该是有很多个头吗……但这,就只有一个。”
“它还很‘幼小’吧。”
就算如此也是比我小的时候更加之前起就存在于此了呢,妖精弓手带着一副险恶的表情这样低声自语。
“但再怎么说,它是一种很尊贵的生物这点也不会变。要对它做些什么实在是不可能的。”
还有就是也不知道能否击败这个庞然大物。妖精弓手的话,让女神官不由地深深地点头。
“也就是说,总之必须要将它的行动扼制住,让它重新回到森林里去呢。”
虽然这也是个困难的,不,应该说是太过严苛的要求了……。但她还是紧紧地用双手握住了锡杖,带着决意盎然的表情开口。
“一起加油吧。”
到底是谁出声笑了呢。那就像是要突然把沉闷的气氛赶走的、愉悦的笑声。蜥蜴僧侣远远地眺望着那巨大怪兽的身姿,装模作样地、愉快地笑着说道。
“居然有将这令人生畏的龙之末裔吞食殆尽的机会,还真是没想到啊。善哉、善哉!”
“……不要吃啦。”
被妖精弓手半信半疑地这么盯着、蜥蜴僧侣却是摆出一副极为认真的样子张开大口。
“猎兵阁下,请快点爬到那巨兽的头上用箭矢攻击它的眼睛吧!”
“所以不是说了不能杀掉它吗!”
“那把腿或者是足腱什么的射穿不是也挺好吗。”矿人道士说道。
“……生物被射中要害不是单纯受箭伤,而是实际上直接被射死的情况也是有的哦。”
“那家伙的心脏总比跳蚤要大吧。”
“但是。”
哥布林杀手,目不转睛地看向那徐徐逼近的怪兽的方位,低声说道。
“要从哪里爬上去用弓射击才是最重要的。”
终于,那个异样的怪兽之姿从倒下的树木后现身。那以宛如大树一般的四足稳稳地踏着地面,用着巨大的尾巴和脖子将树木劈倒的灰色巨兽映入眼帘。
要说像龙的话也不像龙,要说像蜥蜴的话也不像蜥蜴。
目睹了那与彩虹一并现身的如此雄伟的半神半兽,蜥蜴僧侣会不由得感叹起来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噢噢,腕龙(Brachio)吗,还是雷龙(Bronto),亦或是亚拉摩(Alamo)吗……!”
像是要无比感激地向着身为父祖的骇人之龙祈祷祝词一般,蜥蜴僧侣发出犹如怪鸟的尖锐叫声。
“想不到居然能在有生之年目睹如此惊人之物啊……!”
“看。它的背上。”哥布林杀手冷峻的声音一下子把其他团队成员的视线都给吸引过去。
“呣……!”地惊声而起的,到底是团队中的哪一个人呢。
摩克列 • 姆贝恩贝〈堰流之主〉的身高,差不多要有五十英尺左右(约十五米)了吧。他的背上像是里脊一般的骨板相互交连,每当巨兽发暴的时候就会发出咔哧咔哧的摇动声响。
但不只是这样。
在那背板的间隙里,还有一个呼啦呼啦地随着它身体晃动而不定地摇摆着的黑影在。那黑影紧紧地抓住背板壁,另一只手拼命地来回挥着、似乎像是在叫唤着什么的样子。
“咦……鞍具?”
妖精弓手一瞬间眨了眨眼睛,然后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能在那里的东西一般瞪大双眼。
“──哥布林!?”
正是如此。
在摩克列 • 姆贝恩贝〈堰流之主〉的背上,有一只紧紧地抓住背板,肮脏的唾沫四处横飞着的拼命叫唤着的哥布林。
妖精弓手的记忆突然清晰了起来。
过去在牧场,然后昨天在河川上袭击自己的丑恶的存在。
“小鬼骑手(Goblin Rider)……”
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几乎不可置信的东西吗,女神官的声音发颤起来。灰色狼之类的,也还可以理解。若是马或者骡子的话,就算有些吃惊,也不至于如此害怕。
但是,然而,啊啊。
“那是小鬼……龙骑兵(Dragon Rider)……吧。”
“像是看到有拿着缰绳之类的东西。”
哥布林杀手,仍是一副单纯淡然地陈述着事实的语调。
蜥蜴僧侣则是“然也、然也”地表达着同意。
“能够驾驭骑兽的家伙,是可以催促骑兽加快速度的呐……应该是如此。”
“怎么看。”
“骑手应该没有什么威胁。尽管如此……”
用手摸着下巴、转动了一下眼球,蜥蜴僧侣谨慎地观察着摩克列 • 姆贝恩贝〈堰流之主〉。
“有云,射人先射马。既然如此,那么射杀不了马,那先射人也是常道定理呐。”
“是吗。”
哥布林杀手往头上瞥了一眼那作为客室的房间的露台。
“不管如何,总之先把那只哥布林给杀了,没有让他活着的必要。”
“那,我来吧!”
最先举起手来的是妖精弓手。
她用着与其轻快的语调截然不同的、锐利的视线瞪着骑在摩克列 • 姆贝恩贝〈堰流之主〉背上的小鬼。
“说实话,真是被恶心到了呢。哥布林。昨天也是今天也是。这里可是我的家乡啊!”
哥布林杀手点了点头。
他点着头,轻轻拍了一下妖精弓手的肩膀。森人的长耳朵跟着摇了一下。
“那就把那个,不知道叫什么的野兽抓住。你们来帮忙。”
“好勒。”
“自不必说,自不必说。”
被拍了拍肩膀后还是这样身体有些僵硬着的妖精弓手暂且另说,蜥蜴僧侣和矿人道士还是一如往常的老样子。
这样的场面就应该如此,是哥布林杀手的判断吗……不。让他“干些什么”,是在这一年的来往后每个人的共识。让这个奇怪的、偏执的、异样的冒险者担任领队,确是有相应的理由。
“那个,我……”
“做应对受伤的准备。”
即使是对着畏畏缩缩地发问的女神官,哥布林杀手也不停下对团队的指示。
“既然杀掉的话不行,那么让其受伤也不好吧。”
计划就这样定下。
妖精弓手拉开大弓伺机寻找着奇袭的机会,矿人道士把手放入装着触媒的挎包。蜥蜴僧侣攥着龙牙时刻准备祈祷,女神官则是握住锡杖向地母神献上诚挚的祷告。
哥布林杀手也整理好自己的装备──……。
“喂!你们,在做什么!?”
突然,像箭矢一般锐利的声音朝这边飞了过来。
是把屋外的妇孺都安排好避难回来了吧。在森人之里来回转了一圈的辉兜的森人的额头上,或是因为紧张、或是因为兴奋,已经渗出了一层薄汗。
“啊啊,大哥啊。放~心,放~心好了。”
然而妖精弓手,却是一点紧张感都没有地笑着看向他。
“这种的情况,我早就习惯了啦。”
“但是……!”
“我的。”哥布林杀手打断了他的话,“这是我的工作。”
低声又添了一句话,哥布林杀手把剑拔了出来,转了转手腕。
对手是哥布林。
哥布林。
那么答案就已确定。
“把哥布林杀掉,就是我的工作。”
§
树丛齐倒、咆哮震天。
露出獠牙、仿佛是要把目之所及尽皆鏖杀般前进着的野兽,连紧紧抱在脊背上的小鬼也不去在意。如果说是以让其狂乱加快速度作为目的的话,那么小鬼的确是起了作用。但是它还以为这是自己的骑乘之功,甩着缰绳。肮脏的唾沫横飞、口中在谩骂着什么。
然而,无论那哥布林再怎么叫唤,什么事也不会有什么变化。摩克列 • 姆贝恩贝〈堰流之主〉,可并不是这样轻易就可驯服的存在。
话虽如此,但不管怎么说,那个存在对森人之里来说是个威胁,这件事却并没有什么改变。穿过密林的巨兽,一步一步地,慢慢拉近和森人之里的距离。
──如果那个就这样直接冲进森人之里的话!
但是一边爬上树丛一边观察着情况的森人们,却也很难轻易地对其出手。顶多只是向土精、木精、还有其它的精灵们请求助力,在其前进的道路上,作出防垒。
即使那对摩克列 • 姆贝恩贝〈堰流之主〉来说轻易就可踏碎,但至少比不做任何事要强。因为几乎不会有向几近于神兽的生物引弓相对的森人。
不会有的,应是如此──……。
“嘿、哟……!”
用着像是雌豹一样矫健灵活的动作跑着、奔放优游的妖精弓手,却是为数不多的例外之一。
她轻盈地站到树枝上,沿着藤蔓,一边跳向空中,用优美的动作射出了树芽作成的利箭。箭破风而出,但却砰的一声,在摩克列 • 姆贝恩贝〈堰流之主〉的背板上弹开。
“……呣。”
对方的动作比想象的还要快。
哪怕是在先辈们发出的对不逊的年轻人批判声中,妖精弓手也丝毫不显气馁。她舔了舔嘴唇,然后踏着地面和树皮一瞬间加快了速度。轻而易举地把灰色巨兽甩在身后的妖精弓手,一口气爬到树上,抓住生在树皮上的绿苔。
“虽然有点不太礼貌,不过……!”
她一边使劲地保持着单手单脚撑在树枝上的姿势,用余下的一只手搭住大弓,嘴里衔着一支箭。就这样用简直要把牙齿咬碎一般的力气拉满弓弦,然后放开。
“G O O R B ! ?”
惨叫应声而起。
木芽箭就像是要擦过背板一样,从其中的夹缝中穿过,漂亮地射穿了小鬼骑手的眼窝。哥布林抓住插在右眼中的箭矢,一边痛苦的扭动着身子,从巨兽的躯体滚落下来后被无情地踩烂。摩克列 • 姆贝恩贝〈堰流之主〉貌似丝毫没有注意到有踏到什么,仍是继续迈着如同树桩的腿向前行进。从其踏出的脚印中,小鬼的死尸只有四肢还被留存下原型。
“到那边去了喔!”
“嗯呣。”
恶心地皱起整张脸的妖精弓手发出呼声,回应的则是蜥蜴僧侣。
他用双足牢牢地踏着大地,张开双臂,挡在摩克列 • 姆贝恩贝〈堰流之主〉的前方。就算是从密林深处冲出的、处于兴奋状态的巨兽不断迫近,他却连一片鳞、一条尾巴也纹丝不动。
“作为对手来说没有任何不足,就在这里,一决胜负吗。”
蜥蜴人的大颚慢慢地吊了起来,露出了凶猛狰狞的笑容。
获胜就是无上之誉。纵然就是在这里败下阵来战死,也不过是大限已至罢了。无论是如何也都不重要。那就只要做好觉悟前往战场便可。
为了身后的同胞而与应该同为令人生畏的龙之后裔对峙,没有比这更受父祖恩惠的蜥蜴人了。
善哉!
他一边嘶呼地,将湿润的大气吸入肺腑之中,一边舒畅地思索着死亡之意。
正如天底下所有的蜥蜴人一样,没有比在战斗之中马革裹尸更令他们所尊崇的东西了。因为在这回转往复的生命之环中,锤炼出几及龙之领域的勇猛灵魂正是所有蜥蜴人的愿求。
“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
不去借助父祖之力,蜥蜴僧侣自身的“龙吼”就像吐息一般从口中迸出。
自肺腑之底喷吐而出的热风,震撼大气,然后逐渐扩散到整个四方世界。
“M O O O O M M M B E ! !”
摩克列 • 姆贝恩贝〈堰流之主〉仿佛是要回应般的发出吼叫。巨兽像是要挑衅不卑不亢地站在面前的蜥蜴人,将后足踩住地面,前足腾空挥舞。作为高位生物的他,到底还是不会对如同蜥蜴僧侣那样渺小之物害怕的吗?但是不管怎样,在让其对挑战它的不逊之人产生敌意这点上可说是已经成功了。
那抬起的前足,简直就宛如一柄巨大的战槌,向蜥蜴僧侣压过来──……。
“〈畅饮吧歌唱吧,美酒的精灵哟(Spirit),让人做个唱歌跳舞痛饮的好梦吧〉!”
它的体势一下子崩坏,一脚踏了个空。伴随着咚地一声钝音和飞溅的泥浆,那如柱的巨足就这样踩在蜥蜴僧侣的面前。
“哦,嗯呣,这是怎么回事?”
“就算平手,平手好了,这样就好了吧,无所谓啦。”
这便是《酩酊(Drunk)》。
不知不觉间出现在蜥蜴僧侣身旁的矿人道士,已经一手拿着酒瓶放出了法术。哪怕是在森人之里、身处森人的领域,酒精仍是矿人最为熟悉的精灵。
“M O K E E E E E K E K E L E……”
浸浴在大量的酒精之中的摩克列 • 姆贝恩贝〈堰流之主〉,一副晃晃悠悠站立不稳的样子摇着长脖子。
“喂,弄好了哦,啮切丸!”
“很好。”
矿人道士喊出声来,在后方──大树的树根之际等着的哥布林杀手动了起来。他迅速地从杂物袋里取出一个像鸡蛋一样的东西,然后用力地投打过去。
“M O L L L L K E E E E E L!? ! ?”
在脸上炸裂开来的剧痛,让摩克列 • 姆贝恩贝〈堰流之主〉一下子清醒过来,与此同时还有它不停扭动身子时发出的惨叫。辣椒和毒虫碾成的粉末的混合物把眼睛迷住。让这样的粉末尽数入眼的话也难怪会如此。
视野闭塞,意识朦胧,完全不理解发生了什么的摩克列 • 姆贝恩贝〈堰流之主〉开始乱跑乱闹。脖子、角、背板、尾巴不停地反复挥动着的样子,简直就像是一场小型的暴风雨。如果随随便便就接近的话,下一个瞬间就会被不知道甩飞到什么地方去的吧。
“那,要怎么做呢?”
和他一样也在一旁等候着的女神官,用着稍显僵硬的表情出声询问。应该是很紧张吧。但她那抬起眼睛看过来的如小动物般的视线,哥布林杀手却是丝毫不去留意。
“已经夺去它的判断力了”哥布林杀手淡然地继续说道,“那就开始布置吧。”
这样说着,他仰起脸看向头顶,举起一只手。
“扔下来。”
“那个,可以吗?没关系了吧?”
从那里──大树上的露台边,牧牛妹战战兢兢地探出头来。
“无妨。”
知道了,她一边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一边把手伸向散乱在地板上的那个东西。非常沉重、体积也很大。就算是做着农活一直锻炼,对她一个人来说也是太辛苦了。两个人的话就好了──她对站在眼前的柜台小姐使了个眼色。
“那,我就拿住这里……”
“我就是,这里呢。那,嘿哟,就走吧。”
“嗯。好,嘿哟……!”
两个少女举起来,扔了下去的东西,应该说是绳索块也不为过。这就是到刚才为止,哥布林杀手都一直在编织着的,那个皮绳的绳束。掉在地上的那个大大地起伏,简直就像是生物还是什么一样。
“咿呀!”
女神官不由地往后一缩,哥布林杀手却是一点都不受影响,一把抓住了绳束的一端。
“你在这里等着。”
没事吧~?这样的声音从上
面传来,对着上面挥了一下手,之后他便把粗绳索扛在肩上。蜥蜴僧侣则是“呼呣”一声,以一副十分有兴趣的样子拾起了垂下来的绳索末端。
“这个,要怎么做?”
“扔到。”哥布林杀手说着。“那家伙的脚下。”
“只扔到脚下就行了吗?”
“如果不行的话,就考虑其他办法。”
“有道理,有道理。”
两名战士就这样小心地保持着距离,敏捷地跑了起来。
“唔哦”矿人道士飞身退后,俯视着他们的妖精弓手发出“嘿诶”的感叹声。
一步,二步,三步。
一口气拉近最后一段距离,哥布林杀手毫不费劲地把绳子扔了出去。
当然,对摩克列 • 姆贝恩贝〈堰流之主〉来说却并不是如此。半神的巨兽用巨大的脚踩住绳子。因为那个冲击,绳索反弹了起来。弹起来的绳索便缠在了脚上。从缠绕在一起的绳索里甩出来的绳子又缠在树上。
“嚯哦。”
望着那副情景的蜥蜴僧侣,以一副完全了解了的样子摸着下巴,转了转眼睛。
“还真是个很好的办法呐。”
“还不清楚是否奏效。”
“但是只要放在那里,绳子就会缠在一起呢。”
视野不清、晃动着的地面、龙的咆哮,在这一切之中,那只巨兽在拼命地不停挣扎。但只要一这么做的话,弹起来的绳子就会和树木、枝叶、草丛纠缠在一起。越是想逃,那用绳索连接起来的重物就会把它的动作变得越是笨重……。
“M B E M B E M B E M B E ! ?”
终于到极限了。
四肢都被绳索给捆起来的摩克列 • 姆贝恩贝〈堰流之主〉的巨大躯体,终究是倾斜了下来。
那样的话,它就再也站不住了。倾斜之后的事也就不用多想。
伴随着震动大地的轰鸣声,摩克列 • 姆贝恩贝〈堰流之主〉就像是崩落了一般笔直地倒了下来。
“……倒,倒下来了……”
“就如同字面意思一样呐。”
尘土飞扬,巨兽微弱的鸣叫声响起。哥布林杀手对呆然地站在那里的女神官努了努下巴,她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便一边扶住锡杖、闭起双眼,一边小声地唤着地母神的名讳,祈祷着。为了死去的小鬼。
“……可以吗。”
“是的。”女神官点点头说道“我马上就可以给它治疗了!”
“拜托了。”
“那么,就让我陪你去吧?”
一边摇晃着酒瓶中的酒精,一边拍着肚子,矿人道士把这件任务承包下来。
“要是那家伙又开始闹了,就用《酩酊(Drunk)》让它再睡上一回。”
“不好意思,就拜托您了!”
跟着啪嗒啪嗒地小跑过去的女神官,矿人道士也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虽然那飘散着不稳的气息,喉咙里呼噜呼噜地发出声响的摩克列 • 姆贝恩贝〈堰流之主〉也还在。
“〈慈悲为怀的地母神呀,请以您的御手抚平此人的伤痛〉!”
女神官像这样虔诚地祈求地母神的话,那它所负的伤口就会被慢慢治愈。此处自有神意。如果是比起野兽来更接近神的存在,那也是能理解这个的吧。在这只逐渐变得老实的巨兽的注目之下,哥布林杀手迈着大剌剌的步伐向前走着。
朝着那个被巨兽无情践踏,状貌凄惨、早已发不出叫唤声的哥布林死尸走去。
“……呼呣。”
在那血肉、脏器、骨骼被揉为一体的尸骸中,混杂着像是皮革盔甲的残骸。虽然是支离破碎,但仍可看出那是作为武器随身携带的短剑之类的东西。至少也不是石器。铁器……铁之刃。肯定有为它们提供武器的人不会错。
“……这个陷阱,是在哪里学到的?”
突然间,有人向哥布林杀手出声。
“那是用来捕获大型野兽的老办法。”
仿佛是乘着凛然吹过来的风一样,不知不觉间辉兜的森人便已在身旁。他把森人的大弓放到肩上,胁下则是抱着装入了用藤蔓编起来的绳束的竹筐。
“绳子扔到脚边的话,绳索就会自己缠绕在一起让他倒下。但也不至于事先就能做好准备的吧。”
“因为我听说过象的事情。”
“……什么?”
对着弯下腰来站在自己身旁的他,哥布林杀手却也不去理会(他的问题),只是淡淡地说着。
“这里面,有其他的乡里吗?森人以外的种族也没关系。”
“不,没有其他的乡里。从街上来的药师们,也都只是在森林外面停留。最近也不多……”
辉兜的森人,把手放在下巴上思索着。
“还有,偶尔有冒险者为了寻找秘药的材料或者是兽皮潜入到里面去……嘛,也没有回来的就是了。”
“是吗。”哥布林杀手,把手里的铁刃插进腰带。“……是这样吗。”
“那你可以回答我刚刚的问题了吧。”
“父亲,是村子里的猎师。”
哥布林杀手也没看他一眼,只是摇了摇头。
“只是这样罢了。”
不久,西沉的太阳的最后的阳光从地平线上消失了。
朦胧的双月之光洒满密林。
§
会议开始了。
本就是有着悠久寿命的森人的会议。那岂有不拖长的道理。
年长者聚集起来,围坐在一起,在萤火虫的光亮之下谈论着森人之里的将来。
神兽摩克列 • 姆贝恩贝〈堰流之主〉的暴走。以及将它捕捉了的不逊行径。也有在附近出现的哥布林群的事。哥布林变多不是世上常事吗。但是它们已经袭击了船只、冒险家也的确是事实。说到底让凡人在森林里乱闹实在是不太合适吧。那么哥布林骑在神兽身上又怎么解释呢。小鬼能有那么大的勇气吗。
议题、和与其相对的反论互相碰撞,这样做如何,那样又怎样地,话题不断地堆叠变多、变杂。
但也不要误解这种表达方式。
这并不是在说森人是愚钝的。
森人可谓是聪明至极的种族,即使是在四方世界里,也不见得有多少与其在智慧上相提并论的种族。
正因为如此,他们更喜欢先排出所有的可能性和意见。所有人都朝同一个方向一个劲地前进无疑是极其愚蠢的,对此他们心如明镜。
一方面要警戒着小鬼的阴谋诡计,另一方面,也有着一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忧虑。很明显,哥布林会抢走资源,并引起一些不端之事。那会是遭受其它不祈祷者(Nonprayer)的袭击吗,或者是变成与凡人之间的纠纷吗。
这个答案,有时也会变成一个前所未有的威胁。凡人只能看到石子投到水面上荡起的波纹,但森人却能看到那遥远的彼岸。比起连十年后的事也无法想象的凡人,森人早已在回思百年、千年之前了。
如此这般的话,嘲笑森人不爱动弹、胆小、愚昧什么的,才正是凡人的傲慢吧。
这场各方都绞尽脑汁(Brain Storm)的会议就这样继续下去。
妖精弓手实在是对这类东西不太感冒,早早地就溜了出来。
她沐浴着夜风,库哈地,打了一个哈欠。
这里是可以从客室的露台跳过去的、大树的一根树枝之上。
耳朵欣赏着沙沙作响的叶片摩擦声汇聚而成的交响乐,脑中想象着苍茫流云,双眸眺望着双月群星的光辉。要说到仰躺着去享受世间万物的话,这里绝对是一个最棒的地方吧。
──反正那家伙肯定已经得出结论了吧,再去讨论也只是在浪费时间吧。
哪怕是森人的会议又如何呢?
哥布林、哥布林、哥布林、哥布林。欧尔克博格要去哪里、要干什么,实在是再清楚不过了。原本自己就是个随随便便就跑出森林的野丫头,是个向神兽放箭的、不规矩的年轻人罢了。不去参加那些老头子们的会议也并非是不合情理──吧,也许吧,大概吧。
一边逗弄照料着昨晚不知从何处飞来的小鸟,妖精弓手一边这样想着笑了起来。
然后──……。
“……你〈阿塔娜〉”
连一根枝头,一片叶子都没有摇动,与乐器的音色极其相仿的嗓音响起。虽然没怎么受到责备,但妖精弓手还是慌慌张张地将绑在脚边的小鸟放了出去。
啪嗒啪嗒地拍着翅膀的小鸟,唧的一声钻进了会议场──也就是大厅的窗户里。
“又爬到这种地方来,真是太不文雅了。〈艾托博尼诺洛塔索诺卡塔姆,伊阿那齐萨夫〉”
“啊啦,姐姐不是也爬上来了吗?〈伊阿娜尤吉雷特博内塔达瑟恩〉”
像是要突然将脸抬起来一样把头向后倒过去,妖精弓手像一只猫一样眯起眼睛。映入颠倒过来的视界里的,是包裹着丰满肢体的银线礼服。确认着静穆地沿着树枝走过来的姐姐的身
姿,妖精弓手也用着轻柔的动作起身。
“这样好吗,不参加会议?〈欧尼伊,埃索加内迪基阿库〉”
“有祖父大人在,我就交由他了。〈阿夫其塞加莫,伊那塔伽玛希〉”
露出些许阴郁表情的花冠的森姬,缓缓地摇了摇头。
很明显地,她也是偷偷地出了会场。族长的长女,说起来也算是名正言顺的森人公主,但要在会议上发言年岁却还不够。
对于森人来说,年序功列才是永不动摇的真理。
正因为如此,只有在判断固定寿命者时,才会正视他们的行为。
“……你打算去吗?〈伊洛姆兹基〉”
“不能置之不理吧?〈奥瑟迪阿内克埃兹〉”
也不知道这到底指的是哥布林,还是哥布林杀手。就算是姐姐去明确地问出来,她大概也只会暧昧地笑着搪塞过去吧。
也许,连妖精弓手自己也不知道她真正指的是什么。
“……你知道的吧?〈欧梅埃塔加〉”
之所以这样,花冠的森姫才会发问。她完全不了解妹妹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成了冒险者。即使身为上森人,也无法看穿别人的内心。
“凡人之命,朝夕之间。〈希托尼欧梅姆乌亚,欧尤尼阿基吉姆〉”
她就如同自身即为大树的一部分一样,走在树枝上的步伐丝毫没有动摇。宛如她自己,就是在这棵树上盛开的花朵。
“灿之如星,陨之亦然。〈乌阿弥瑟缇伊库,伊梅欧尤加塔塔玛吉索夫〉”
如此说着,花冠的森姬把手伸向了夜空中闪耀着的明星。而那一闪、一闪的辉光却是遥不可及。但又会带着可燃之风(Phlogiston)如雨滴般划落。看着姐姐像是握住了这本应无法触及的东西的样子,妹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也将自己的手向天伸出。
“我知道的喔,姐姐。〈欧梅埃塔加,阿玛瑟恩〉”
妖精弓手,用纤细白皙的手指在空中画着圆。
“所以,我是这么想的。”
那是像歌唱一般语调婉转的共通语(Common)。
是因为身为森人才会如此典雅、如此优美的吗?
不,还是因为这是一个不羁于一族条框而跑出森林的少女吗?
“那家伙的寿命,也不清楚是有五十年、还是六十年、还是七十年。但就算明天就结束。”
皎月之下,妖精弓手露出带着一丝天真烂漫的无瑕微笑。
“是那样的话,就这样陪伴在他身边也挺好。”
如果要打个比方,就像喝醉了酒一样。
就像迷迷糊糊地做了一个宛如泡沫的梦一样。
正是作为不死的上森人。
注定寿命的人生,才会是一切都无法比拟的、如闪耀繁星一般的宝物。
无法伸手去抓。是因为一旦抓住了,这份炽热就会将其烧得体无完肤。
“朋友什么的,就是这样的吧?”
“……分手时,会很痛苦的喔。”
花冠的森姬向微笑着的妹妹挥了挥仿佛是要甩落抓到的星星的手。
“没什么。”
妖精弓手微微地移开了视线。
“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淡淡地说了一句,下个瞬间,突然将脚猛地踢向空中,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身子已置于半空──……。
“矿人是这么说的喔。”
一息之间,她就用着巧妙的手法拉过树枝,利用反作用力画出一条弧线。当这翻着跟头像是舞蹈一般的动作结束时,亲爱的姐姐也已接近过来。
“就算是第二天会宿醉,也要好好享受当下的美酒。”
“……再说什么,也都没用了呢。”
哈,从花冠的森姫轻启的朱唇之中,传来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她就像是看着月亮的夜莺一样,眯缝起双眸看向自己重要的妹妹。
“你从很久以前开始,对。不管我怎么说,都绝对不会听进去。”
“哎呀,那姐姐不也是这样吗?随随便便就溜出会场什么的?”
噗噗。妖精弓手发出了连小鸟都不及的细微笑声。她像猫一样眯细眼睛,笑眯眯地抬眼向上看着姐姐。
“老实说,像你这种顽固、认真到无趣的森人到底有哪里好啊。我可是很坦率的喔。”
“……你在说什么啊?”
花冠的森姬像是在训诫她似的,手上稍稍加了点力气,敲了一下妹妹的额头。
小时候──几千年之前,也像是有这样互相嬉闹、开玩笑过。妖精弓手叫了一声“好痛”,装出一副仿佛很痛的样子,然后突然想到。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姐姐和自己,这样的身高差就已经没有再变过了呢。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注意到姐姐和表哥之间,有着如此这般的想法了呢。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已经不是姐姐和妹妹,而是想要成为一个森人了呢。
姐姐会结婚。马上就要不是自己的姐姐了,而是会成为妻子、成为王妃的、这个人。
明明离追寻着顺流飘荡的树叶的下落而开始的旅途,应该还没过多久呢。
而这离别的日子却像是比千年前的回忆更加遥远。
“要好好地回来。……我就在这里等着你。”
“……嗯。”
妖精弓手轻轻点了点头。
§
“……那么,这是什么意思?”
摆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的辉兜的森人,以优雅的动作坐下了来。那如同神话中的雕像般的美貌却不由自主地抽了一下,同时又像是打心底感到腻烦般地拂了一下随夜风飘动的青丝。连这种表达不耐烦的动作都极尽优雅,这便是是森人这个种族与生俱来的东西吧。
在他的眼前──月下的露台,却是摆着几瓶酒,和装着炸芋头的盘子。
“什么什么意思。”
然后在那围坐着的几人当中,矿人道士捋着胡须像是理所当然的一般说道。
“独身的最后一个晚上男人们聚在一起开个酒会什么的再正常不过了吧。”
“婚礼的仪典还要推迟几天,因为现在正是会议最高潮的时候啊。”
“森人的话几天的误差也无所谓的吧,你不也是从那会议中脱身出来了吗。”
“真是的,矿人就不能别这么粗枝大叶吗。”
“所以说森人什么的啊,就连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去在意。”
寿命会缩短的哦。听到矿人道士的玩笑话,辉兜的森人像是很扫兴似的哼了一声。一副把几乎都要把不快说出口般的眉头紧皱的面孔,蜥蜴僧侣则像是要打圆场似的转了转眼睛。
“嘛,不是也有要在战前喝酒的吗,把这当作是我们的壮行会也可以嘛。”
还是说森人没有这样的风俗呢?被问到的辉兜的森人“有”地如此回答。
“所以意思就是,……打算去吗?”
“当然。”
毫不犹豫地作此回答的,自不必说,正是哥布林杀手。那个戴着廉价的铁盔,穿着脏污的皮革铠甲,武器盾牌片刻不离手的的冒险者,决然地点了点头。
“是哥布林,就没有不全杀光的道理。”
“那么,你们打算怎么进攻?”
辉兜的森人一边颇有兴趣地抛出问题,同时像是要润湿似的用舌头舔着嘴角。
“哥布林的巢穴是在密林之中的话……”
“呼呣,应该要分陆路和水路。”
哥布林杀手抱起胳膊沉吟起来。
“怎么看。”
“只有水道一途,别无他择。先不管猎兵阁下如何,神官小姐怕是撑不过这个密林的暑气。”
蜥蜴僧人对哥布林杀手的询问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地利在敌人一边。与其在密林中跋涉,不如缘河而进。”
“问题是木筏。”
哥布林杀手回想起了来路时的情况,说道。
“箭盾也没有。要沉就像说起来一样简单。”
“要加筑的话时间就会不够了吗。”
“哥布林已经知道了我们的存在。要是给它们时间想出更多计策来,那就麻烦了。”
“速攻胜于迟策。然也、然也。”
哥布林杀手就这样和蜥蜴僧侣谈着,快速地交换着战略。呼呣,这样念叨着的蜥蜴僧侣,也一如既往地将他的长脖子向矿人道士转去。
“术师殿有什么手段吗?”
“这样啊。”
舔舔手指,刚把一把炸芋头吞下肚的矿人道士,将手放进装着触媒的挎包里。乍一看像是一堆破烂一般的物品,竟是许多咒具。即闻所未闻,也无法想象。矿人道士就好比是在确认他自己的手牌一样搅动翻弄着挎包,慢慢地点了点头。
“如果有掌握风精的避箭之术的话还能勉强支持。但是很不巧,我的相性实在是太差了。”
要锻铁炼钢,自然要会役使地水火风四大元素,但要是专精于风之元素的话又是另当别论。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让我来拜托风精好了。”
辉兜的森人这样请负着,对此矿人道士拍打着腹部说着“还真是太感谢了”。
但是与心情变好的矿人相对的,森人则是“无法理解”地小声嘀咕着,然后看向哥布林杀手。
“……说实话,我还是无法相信。”
“什么。”
是已经拿定主意要参加这个酒会了吗,即将要成为新郎的森人从酒瓶里把酒倒进鹿角杯里自斟自酌起来。
“这里可是森人之里喔?在这附近,在这密林中真的会有小鬼们作巢吗?”
但实际情况则是,小鬼骑手被讨伐,神兽摩克列 • 姆贝恩贝〈堰流之主〉的暴走仍历历在目。
“无论怎么也无法想象哥布林会做出这种无谋的事啊”,森人这样沉吟着。
“啊啊。”
哥布林杀手说着。
“我也这么想。”
“嗯……”
“哥布林虽然蠢,但并不傻。它们的确很会明哲保身。但是……”
嚯嘞,给。矿人道士把一个杯子倒满酒递了过去。
哥布林杀手接过来,一口气将其全部喝干。
“哥布林将森人视为威胁什么的,你觉得这真的是正确的吗?”
结果,就只限于此罢了。
要么是不去考虑后果──只是拼命地咬住眼前的东西。
袭击森人,袭击冒险者,不管是抵抗还是试图逃跑都继续袭击。
如果不是这样,那对他们来说真相就只有一个了。
“因为愚蠢的森人一直都是悠闲度日,所以就袭击掠夺侵犯杀掉他们吧。”
就只有这样了。
要说为什么的话就是他们平时经常被森人所嫌恶蔑视。
当然要杀了他们。
当然要侵犯他们。
既然自己身为弱者,那为了更好的地位自然是要竭尽全力的吧。
“等察觉到的时候就已经在村子的附近作了巢穴,家畜、作物、还有工具被盗。接下来就是掳走人,最后就是村子遭殃。”
“虽然我完全没有夸奖小鬼的打算。”
蜥蜴僧侣从自己的行李里,拿出一块放在其中的奶酪,像是很美味地咬了一口。他动着大嘴咀嚼着,喉咙里发出响声将其咽下,然后再一口气把葡萄酒喝干。
“它们的行动力和欲望本身就是会令人刮目相看的东西呐。”
“褒扬欲望吗?”
辉兜的森人 这样问到,“当然、当然。”蜥蜴僧侣大大地点了点头,盘坐着的他,就像是要说法讲经一样双手大大地展开。
“说到底,欲望究竟是什么呢?”
“长鳞片的,那不就这几个吗,想要吃美味的东西啊、想要抱女人啊、想要钱啊之类的。”
“嗯呣,食即欲、友即欲、爱即欲、梦即欲。事物的善恶之分只是其次,甚至是再次呐。”
弱肉强食、盛者必衰、适者生存,一切都是不得已而为之罢了。蜥蜴僧侣就这样张开大嘴笑了起来。
“倒不如说活着即是欲望,就算是草叶虫蠹,生命力也是欣欣向荣,不可小觑。”
“……”
辉兜的森人,“嗯呣”,钦佩地叹了一口气。
“要说森人这个种族欠缺了什么的话,那就是这个啊。”
“没错哦,你们这些森人,实在是太不爱活动了。怎么样,要变得有肉一点吗?投胎做矿人如何啊?嗯?”
“寿命一定的话实在是太匆忙了啊。”
“这么说的话,你娶个新娘难道还要花个上百年的时间吗。”
“呣……别说那个了。”
辉兜的森人作出一副苦闷的表情,蜥蜴僧侣则是愉快地吐着舌头给他倒酒。
“好了,贫僧先敬一杯。”
“……请。”
把鹿角杯里的就喝完,森人的脸颊已经现出朱砂之色。
“这么说来,你们都知道我义妹的事吧?”
“啊啊”,哥布林杀手点了点头。“来往了有一年……一年半的时间了。”
“是那个姐姐哦?”
辉兜的森人颇显焦躁地把手伸向盘子里,拈起一个炸芋头放进嘴巴里,皱起了眉头。
“……又辣又咸啊,这个。”
“贫僧还挺喜欢这个味道的呐。”
蜥蜴僧侣却是毫不在意,抓起一把芋头丢进大嘴,咔嚓咔嚓地吃起来。
再看辉兜的森人,也是一副早把先前所抱的尊敬和矜持给完全抛掉了的样子,把手肘拄在膝盖上,手掌托腮。
“妹妹如此,姐姐也一样。我操心劳神就没断过,再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吧。”
“呼,呼呼”,蜥蜴僧侣漏出笑声。
“那么作为弟弟的小鬼杀手殿,有什么想法吗?”
“嚯?”辉兜的森人的脸上露出了亲切的笑容。“他有姐姐吗?”
“记得以前有听他说过。”
“……该怎么说呢。”
哥布林杀手低声说道,喝了一大口酒。
“只有我给姐姐添麻烦就是了。”
“小鬼头给长辈添麻烦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嘛!”
矿人道士给空了的酒杯又满满地倒上葡萄酒。满是胡须的脸上露出柔和的微笑。
“别~在意啦。”
“并不是这样。”
哥布林杀手又喝了一口酒,缓缓地摇了摇头。
“大概,如果没有我的话,姐姐就可以出村子了吧?”
要是这样就好了。他沉声低语着。然后喝干了酒杯。矿人道士又满满地倒上一杯葡萄酒,哥布林杀手仍是一饮而尽。
“把姐姐困在村子里的,是我。”
“你说什么傻话呢?”
辉兜的森人,像是无可奈何般的哼了一下鼻子。
“要去判断一年就枯萎的花的价值吗?要去探寻落在沙漠里的种子的意义吗?要去衡量龙与鼠的生命吗?”
“那是什么啊?”
“森人的格言。”
对着痛饮着美酒的矿人道士,辉兜的森人像是要告诉他什么秘密似的这样说到。
“无论在哪里、怎么生、怎么死,都是一样的、可贵的东西。”
嗖的一下竖起的食指,在空中画着圆。
典雅,优美的动作。
“芸芸众生,一生都只有一次。充其量只是场所改变的程度而已,难道就能改变幸福什么的东西吗?”
“是吗”,哥布林杀手点了点头。“……是这样吗。”
“是这样的。”
辉兜的森人,这样说着,然后深深地吸了口气。
将充斥着这个夜晚的森之气息尽数收入胸膛。
爱即命数 命数即死
即便是守护少女的骑士 也终会落入死亡之渊
就算是为友天龙的王子 也留下意中之人独尽
纵然是爱上圣女的佣兵 也战死沙场野望未济
哪怕是相恋巫女的国王 也改变不了离别之时
英雄传说的落幕 并非人生的终点
名为生存的冒险 一直会贯穿始终
恋也好爱也罢 生也好死也罢
逃避这份命运 究竟可否做到
那就没有什么可惧怕了吧
爱即命数 命数即死
噢噢,矿人道士拍着手。蜥蜴僧侣则是颇有兴味地转了转眼球。
以嘹亮的歌喉吟唱了这首动人歌谣的辉兜的森人,是有点不好意思了吗,低头喝了一口酒。
“所以我结婚了。”
“……但是,我给姐姐添麻烦了。”
哥布林杀手淡淡地说道。
“所以,我大概也不会被自己允许结婚吧。”
“那样的话,就至少要回报她对你的恩情呐!”
“啊啊。”
蜥蜴僧侣拍了拍他的肩膀,哥布林杀手点了点头。
要考虑的事情很多,要去做的事也很多。
“我就是那么打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