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哇……好臭,都发霉了……”
“因,因为是很古老的建筑了呢……啊,我现在就点火。”
小鬼巢穴的腐臭和遗迹的霉味混杂在一起,妖精弓手捏着鼻子发出厌恶的声音。
“好。”发出可爱的声音,女神官用敲了一下打火石点燃了火把。
遗迹之中被施加了森人的防火加护。况且还是身处要塞正中,亮光非常微弱。
但要照亮团队(Party)里的一行人已经足够了。女神官看了看大家的脸,呼地吐了口气。
通过大门之后,道路变得十分狭窄。
虽不至于匍匐前进,但也不能及时展开队列了。
对小鬼们来说却是非常有利……
“感觉很容易被串刺陷阱一网打尽呢,要是这样,还真讨厌呢。”
“贫僧倒是担心自己能不能没有顾忌的行动呐。”
“会不会被矿人塞住呢。”
说什么蠢话呢,矿人道士反驳着,但也尽量控制着音量。
“走了。”
哥布林杀手低声说道,五人便排成一行前进起来。
斥候为妖精弓手,接下来便是哥布林杀手和蜥蜴僧侣组成的前卫。
后卫则由紧紧握着锡杖的女神官,以及在队伍最后的矿人道士担当。
几乎能令人窒息的沉闷空气,道路蜿蜒曲折,一直延伸到更深的暗处。
咚咚咚,那回响在耳边的声音,应该是被大坝阻住的河川水声吧。
──这种直路,感觉真不好。
她这样想着。要是哥布林从前面来就逃不了了。从后面来也是一样。
潮湿的空气,让人不由得打寒颤的冰冷感触,还有不知道在哪里闻过的臭味。
稍作放松,就会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女神官慌张地甩了甩头,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回来。
“好在不用怎么担心脚步声呢。”
妖精弓手悄悄说了句俏皮话,让她不经意间安心地叹了口气。
感觉,气氛稍微轻松了一点。
“看样子也不用担心它们破墙而出,被从后面偷袭。”
“要是没有暗门的话。”
“或者外面的尸体没被发现的话呐。”
矿人道士半是玩笑地回了一句,哥布林杀手也低声嘟哝,蜥蜴僧侣则是又添上一条。
“要注意……呢。”女神官吞了一口唾液,用颤抖的声音挤出话语,“走吧。”
“啊啊….特别是那个,叫什么……”
“摩克列 • 姆贝恩贝〈堰流之主〉。”妖精弓手一边注意脚下,一边说着,“对吧?”
“就是那个。”哥布林杀手点头,“有能在那样的怪兽身上加鞍的家伙在,不能大意。”
蜥蜴僧侣重新握直龙牙刀,转动着脖子。
“真是小鬼吗?”
“把龙交给哥布林,能是哥布林以外的家伙吗。”
“要说不懂得东西的价值,小鬼可真是数一数二啊。”
矿人道士轻轻触摸着狭窄道路的墙壁,然后又像是放弃了似的摇了摇头。
“看看。这墙壁上本应该有壁画装饰的,那些家伙一来就……”
可能是记载着这个遗迹的来历,或者是对侵入者的警告吧。
在墙壁上刻着色彩丰富的壁画,被小鬼们胡乱地涂抹弄碎。
更令人恼火的是,哥布林们并不是为了亵渎才这么做的。
若它们是作为混沌的一方来蔑视秩序的话,应该会更加彻底的破坏才对。
但像这样把这边弄碎一点,那边涂掉一点,又把一些壁画放着不管,简直……。
“……就像是玩够了的孩子,一样呢。”
女神官觉得身后有些发寒,也不是没有道理。
感到很有意思、很开心。仅仅是因为这样的理由就将前人作出的东西破坏践踏。
这种恶意指向生者的时候会发生什么,女神官早已切身体会过。
“……”
不知是因为恐怖还是紧张而僵硬发颤的右手,重新握紧了锡杖,左手也再次拿稳火把。
她的口中,不断重复着对地母神的祈祷。
所以。
是她最先注意到,混杂在水声中,籍着从遗迹深处吹来的风传过来的“那个”。
“……什么声音?”
“怎么了。”
小声嘟哝着的女神官停了下来。哥布林杀手像是注意到了。
只是这样,女神官便像安心下来似的松了口气。
他有留意自己这边。其他的人,也一样。
无意识下的与“她们”比较了起来,注意到这点的女神官有些羞耻地低下了头。
“不,那个,有声音……”
“听到什么了吗。”
“……应该,是从前面传过来的。”
“呼呣。”
听着女神官没有自信的回答,哥布林杀手低声沉吟。
“如何。”
“稍微等下,我有点太过专注脚下了呢……”
嘿地抬起脸的妖精弓手,长耳朵一下子绷紧,仔细地凝听起来。
片刻,一抖一抖地,长耳朵便微微颤动起来。看样子是有所收获。
“……嗯,能听到。是人的声音,是男是女就不清楚了。”
“也就是说除了哥布林以外还有其他活着的人吗。”
矿人道士皱紧眉头。
“高兴是值得高兴,但考虑到去救助要费的工夫……”
“还不一定是俘虏呐。”
蜥蜴僧侣转了转眼睛,舌头舔了舔鼻尖。
“……但是,如果有人被抓住了的话。”
女神官用力地举起火把,像是要把胆怯跟迷茫全都驱散一样地说道。
“要帮,他们……!”
“啊啊。”
哥布林杀手的回答中,不含一丝犹豫。
确认左手的盾牌,右手腕转了一圈,将剑握牢。
“要做的事不会变,走了。”
没多久,一行人到达的地方是,从天花板一直通到地下的通风的螺旋回廊。
然后就是自此向四面八方延伸出去的,像网眼一般的无数道路入口。
回响的声音,就从那遥远的下方──无底的深渊中传来。
§
“……哥布林巢穴特有的臭味呢。”
凭着妖精弓手的听觉,团队(Party)慢慢地从通风处走下去。
那是围绕着石造内壁的螺旋状阶梯。立足处很狭窄,也没有扶手。
自然,他们也就不得不用手扶着墙壁,慢慢地、慎重地前进。
“简直就像是蚂蚁的巢穴一样呐。”
“所以嘛,将这里作为据点的确是很不错。”
站在从内壁通往据点内部的几个沟渠前,蜥蜴僧侣和矿人道士的声音漏了出来。
与堤坝组合在一起的河川城塞,至少从古以来就用于战争这点是没错了。
这样的城塞居然要仅靠少数几个人──五个人来攻下,一想到这心情也未免有些沉重起来。
“咿呀。”
风忽的吹过,女神官不由得紧闭起眼睛扶住墙壁。
风的势头自不必说,吹过来的腥臭的空气,更是让人浮想到一些异样之物。
“身,身上要不要绑一条保险绳呢。”
“不行。”
哥布林杀手低声回绝了女神官的提议。
“这是直道。不知道哥布林会从前后哪边来。”
“正因如此,要是妨碍了身体活动,可就危险了呐。”
走在队伍最后的蜥蜴僧侣转了转眼球,用尾巴拍打着地面。
“没什么,若是掉下去的话就抓住贫僧的尾巴便可。”
“可以的话还是不想掉下去呢……嗯,我会努力的。”
为了不让锡杖跟火把掉下,女神官握紧双手,并点了点头。
突然──就在这个时候,妖精弓手的长耳朵颤了一下。
“哥布林吗。”
“也没有其它的了吧。”
她将伸出的手掌压低,所有人便停了下来,拿出各自的武器来。
“因为有光,靠近距离的话一下子就会被发现呢。”
“也没法等它们过去呐。”
“该怎么办呢,哥布林杀手先生?”
“无论下面是否有俘虏,都有必要下去。”
哥布林杀手低沉地嘟囔了一句,接着又像是有所忌讳般地继续说道。
“在那之后也必须回到上面。”
“去时顺利归时难,可是迷宫探索的基本啊。”
矿人道士小声地哼了句打油诗,蜥蜴僧侣则是“呣嗯”地重重点头。
“战斗无法回避,而且,若是暴露了的话……”
──会变成什么样呢。
女神官感觉到自己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脚下也变得虚浮无力。
被撕破的衣服。女武斗家的悲鸣。叫喊声。被囚禁的森人的惨状。被串刺起来的尸骸。
种种诸如此类的记忆不断掠过脑中。呼吸急促起来
,牙齿开始打颤。
用尽全力将其压下,女神官拼命地调整呼吸,给像是灌了铅的膝盖注入力量。
“…….请让我,再用一次《沉默(Silent)》,拜托了。”
宝贵的一次奇迹。
哥布林杀手在头脑中迅速地盘算着。
“顺利地下去的话,或许还可以休息一下。”
矿人道士一边把手伸进放着触媒的挎包里,一边毫不大意地看向阶梯下的暗处。
“毕竟对小鬼来说,这个要塞太大了。”
“从掠夺的规模来判断,敌人的数量……到底有多少呢,小鬼杀手殿的看法是……?”
“有狼。”哥布林杀手回应了蜥蜴僧侣,“规模很大这点毋容置疑。”
“但,却不足以完全维持这个城塞是吗。”
“啊啊。”
“那么,决定了呢。”
妖精弓手莞尔一笑,伸出手来轻轻拍了拍女神官的肩头。
“交给你咯。”
“是的。”
女神官咬紧嘴唇点了下头。不去努力做是如何的下场,她再清楚不过了。
她拼命地摇了摇头,将那些令人不悦的画面甩开。接着又做了个深呼吸。两手一边使劲握住锡杖,一边向端坐天上的地母神进行灵魂的联系。
“尸体如何处理?”
“丢下去。”
对于蜥蜴僧侣的问题,哥布林杀手毫无怜悯、同时也毫无犹豫地答道。
“既然是哥布林,从这里摔下去也是‘很自然的事’。”
“要祈祷了!”
女神官──就这样凭靠着她紧握的锡杖还有火把的亮光──虔诚地念出祝词。
“〈慈悲为怀的地母神啊,请赐予静谧,包容我等万物〉……!”
自此,声音断绝。
从沟渠中走过来的哥布林,瞪大双眼看向籍着微弱的火把亮光冲过来的冒险者团队(Party)。
但小鬼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无论是想唤来同伴的大声呼喊──还是被妖精弓手一箭穿心而发出的临终惨叫。
伸手向空中乱抓着什么的小鬼倒毙下去,哥布林杀手又将其一脚踢飞。
哥布林便坠了下去,消失在暗不见底的深渊之中。
冲下台阶的妖精弓手挥了挥长耳。但这种情况下也不可能再依靠听觉了。
她凝神注目着前方,捕捉到了从稍远处方走过来的哥布林们。
──有了。
眼见她迅速地伸出三根手指,从箭筒中抽出木芽箭,引弓射去。
没有发出一点声响的箭矢,就这样向着手执长枪的哨兵的眼睛飞去,并漂亮地贯穿它的头盔。
用手指着同伴站立不稳摔倒的样子发笑的哥布林,马上就对自己为什么不能发出声音而感到奇怪起来。
紧接着,冲过妖精弓手身旁的哥布林杀手,便将柴刀像劈柴一般砍向它的头颅。
头盖骨被打碎,脑浆四散。哥布林杀手把第二只小鬼踹下深渊,向前走去。
第三只哥布林对这突发的事态感到不知所措,但它还是握紧了手上的枪。
矿人跟凡人少女。在两人之中瞬间就决定袭击女孩的它,但其攻击却被矿人给挡了下来。
他手中抛出的沙石在眼前飞散,小鬼不由得捂住眼睛向后退,接着便被蜥蜴僧侣用尾巴扫倒。
然后就这样,向后坠去。
螺旋的回廊还在不断地延伸下去。令人目眩的距离。
声音被消除,能感觉到的东西就只有手上的亮光,还有打旋的水流与自己的汗水的气味。
一阵晕眩感袭向女神官,身体突然一倾。
啊地反应过来时,开始向下倒的身体已经被蜥蜴僧侣用尾巴卷起拉了回来。
慌慌张张地看向后方,蜥蜴人(Lizardman)转了一下眼球,用舌头舔舔鼻尖。
──无需在意,是这样的意思吧。
女神官甩了甩头,重新把锡杖和火把向前伸出,紧紧地追赶着前面的身影。
矿人道士像是注意到了的样子,稍微放慢了脚步。但哥布林杀手和妖精弓手的警戒却没有放松。
──祈祷,不能断…!
一边驱散杂念,哈、哈地大口换气。女神官一边继续向地母神献上祈祷。
仅仅只是在同伴身后祈祷着,这到底有无用处呢,她不免心生迷惘。
但这份犹豫有时便会通向死亡。
更不用说是在向神献上祈祷的时候。
──大家都在,我就在团队之中。所以我要守护大家,一定能……!
她又深吸一口气。
就算是在这昏暗的地底深处,但是,有友人在身边,与端坐天上的地母神联结着灵魂。
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
漂浮在水面上的哥布林的尸体有五六具。
深渊的尽头是一条水道。
听不到小鬼掉下去的水声,也不知道是距离的原因还是《沉默(Silent)》的效果。
被大坝堰塞、蓄积,之后还有剩下的河水,就这样流向下游。
“小鬼们,兴许在想着下毒也说不定。”
在这声音恢复过来的世界里,蜥蜴僧侣低声自语着。
既然控制住了上游,那么这样考虑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更不用说下游那里有着森人之里,和更远处的水之都。
“也可能是哥布林们的头目想出来的吧。”
“就算再去考虑哥布林在想什么,也没什么用呀。”
妖精弓手露出一副很是麻烦的表情,用手指敲了敲哥布林杀手的铁盔。
“可不要都变成这副样子了哦。”
“你啊,应该要多上点心才好。”
这是你故乡的事吧,矿人道士这样絮絮叨叨地发着牢骚。妖精弓手则是“你说什么啊”地呛回声去。
蜥蜴僧侣虽觉得自己不需要怎么介入其中,但他们也该明白自己有多大声吧。
哥布林杀手却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从腰间的杂物袋取出水袋,拔开木栓。从头盔的间隙中喝了一口,然后朝着蹲坐在地的女神官递过去。
脸色发青、拼命地调整着呼吸的女神官,呆呆地把水袋接了过来。
“喝了它。”
“啊,不、不好意思。”
“不。”哥布林杀手摇了摇头,“帮大忙了。”
女神官两手拿着水袋,有点害羞地将其贴到嘴边喝了一口。
她笑了笑,脸颊微微放松下来。紧张也消解了些,感觉不坏。
这样就算克服了一个难关。暂时告一段落了。
她动着喉咙又喝了两、三口。然后呼地吐了一口气,塞上水袋的栓子。
“十分感谢。”女神官就这样说着把水袋还了回去,他无言地接过放入杂物袋。
哥布林杀手用柴刀把漂浮在近处的哥布林尸体拉过来,从其腰带上夺过一把剑。然后把它硬塞进剑鞘,将柴刀插到哥布林的腰带里,把它踢远。
“声音断了。”
“是呢。”妖精弓手抬起脸来,点着头回了一句。
“下来的途中不太清楚,但现在的确是听不到了。”
“没赶上啊。”
察觉到了哥布林杀手低沉话语中的意思,妖精弓手皱紧眉头。
她快速地确认着弓弦的状况,检视了下箭筒的里面,然后站了起来。
“……就算没赶上也不意味着不用抓紧了吧?”
“诚然、诚然。”
蜥蜴僧侣点头肯定着她的说法,空挥了几次龙牙刀给自己重新注入气势。
“贫僧等本就是为战而来,更何况那边已经松懈下来,没有不趁这个时候发动袭击的理由。”
来,蜥蜴僧侣向着女神官伸出他那长满鳞片、坚硬的手。
女神官说着“不了”,坚强地微笑着用锡杖支撑自己慢慢站起来。
“啊,火把…”
“……呼呣。”
哥布林杀手低声沉吟着,然后终于还是慢慢地左右晃了晃头盔。
“交给你了。”
看着他一如既往地走在前方的身影,女神官悄悄地叹了一口气。
然而她又马上想起被他托付了的事情,用力地点了点头。
“请稍微拿一下。”女神官这样说着将火把交给矿人道士。
然后从自己的行李中取出提灯,把火移到上面。
“嚯,准备得真周全呢。”
“冒险的时候可不能忘带哦。”
带着些许的骄傲之意,女神官挺起了薄薄的胸脯这样说道。
冒险者套装──像是有用却意外地派不上用场的东西。但这次便不同了。
为了不让火源熄灭而把灯窗拉上后,女神官便将火把浸到水里。
火把发出嘶的声音飘起白烟,它的任务便就此结束。
“……那么,出发吧。”
团队(Party)成员互相点了点头,注意不发出脚步声地朝着哥布林杀手追了上去。
幸运的是水道中的流水声,多少能
够将气息掩盖起来。
在一片昏暗之中,哥布林杀手静静地向妖精弓手出声。
“前面,如何。”
“有哦。”
妖精弓手像是一只野兔一样沉下腰,轻捷地移动到他身边。
“那是个很大的石臼吗?反正在很像那个的东西旁边,有五、六只……啧,似乎玩的正开心呢。”
“别用法术。”
哥布林杀手,握紧了右手中的剑。
“收拾掉它们。”
“不过呐……”蜥蜴僧侣用舌头舔了下鼻尖,“要如何进攻呢。”
“再用一次刚才的《沉默(Silent)》?”
我的话那样也行。这样说着,妖精弓手慢慢地从箭筒中抽出一支箭。
哥布林杀手瞥了一眼脸色苍白的女神官,摇了摇头。
“用别的手段。”
“我,我的话……!”
“只是不想连续用同样的方法罢了。”
把逞强着的女神官的声音打断,哥布林杀手把手伸进杂物袋。
“有‘胶液’吗?”
“有喔。这种东西,不管要几瓶都有。”
矿人道士说着“稍微等等噢”,在自己装满了触媒的挎包里翻找起来。
终于他嗯地点了点头,用手指夹出几个密封住的小瓶。
“好。”
哥布林杀手毫不犹豫地说道。
“所有人,把袜子褪下来。”
女神官一下子红着脸压住自己的大腿,妖精弓手则是感到不可思议般的歪了歪头。
“干什么呀,拿那种东西。”
“要用。”
蜥蜴僧侣意味深长地点着头。
“贫僧的也要吗。”
“如果有的话。”
§
工作告一段落的这个小鬼,就哥布林的角度来说实在是心情大好。
虽然它并不是喝醉了酒,但却处于一种像是喝醉了的心境。
战利品中的酒类,想当然的,会在拿回这种地底深处之前就被全部喝光。
也许上面的城塞的确是好好地分配了下来。但那是哥布林,根本不会考虑后面的同伴,尽可能地让自己享受才是优先的,像酒这种奢侈品更是转眼间就没了。
不过,地下的这些哥布林可没有宽大到打算原谅这样的行为。
当然,如果自己在其他阶层的话也会做同样的事情──决不是基于这样的理由。
它们自然也会控诉这种行为,对那些可恶的家伙感到怒火中烧。
但就算如此还会产生原谅这种想法,则是因为也有在最下层工作的好处。
它用着夸张的动作,调整了下从脖子歪下来的穿着链条的饰物。
然后朝着围坐在一起的同伴们之中一屁股坐下去,向放在当中的食物伸出手。
从腐烂到一半的手上把一根手指撕扯下来放入嘴里,嚼碎吞下,故作姿态地叹了口气。
“在这样的地下工作真是苦”,它装得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发起牢骚。
接着趁着同伴们也“是啊是啊”地纷纷赞同的时候,从食物那里强行地割下一条腿。
看不下去的一只小鬼抱怨着争抢过来,将那条腿齐膝切开夺过一半。
小鬼们一边说着“那些头领是不会懂的”之类的闹情绪的话,一边咀嚼着肉片。
不知道是谁从食物那把漂亮的金色眼珠挖了出来,嚷着“就是就是”,边把眼珠整个吞下。
哥布林们的牢骚就这样持续下去,声音也越来越响。当然,这实际上并不是什么很艰苦的工作。
但有着“其他的家伙比我们更能享乐”这样的想法的,除了哥布林外再无其他。
过了好一阵子,哥布林们终于结束了它们的宴席,懒懒散散地站了起来。
不过不管怎么说,比起圃人和森人,还是凡人更好吃啊。
肚子也填饱了,在下件工作分下来之前,就适当地睡上一觉吧。
它这样想着大大地伸了个懒腰,然后──……。
“────?”
它的脚边,滚来一个火已经熄灭了的火把。
这是什么玩意?哥布林摆出一脸呆傻的蠢相。
“!?”
下个瞬间,突然有一个湿润沉重的东西飞砸到它脸上。
正想出声,又砸来一个,飞进口中。
想用手扒拉下来,结果手也莫名其妙地被粘在了上面。
“G R O B B!!”
“G R B!G B B B O R!”
同伴们纷纷用手指着不由自已地摔倒的它发笑。
相对于从上面下来的同胞来,它们今天格外喜欢嘲笑愚蠢的同伴。
“G B O R O B!?”
这次又是正在哄笑着的哥布林脸上,有什么东西狠狠地砸了过来。
慌慌张张地想去用手扯下来却和前面被嘲笑的家伙一样变得闷苦不堪的哥布林又多了两只。
一共三只。
总算发觉现在不是嘲笑的时候的剩下的两只小鬼,接连把掠夺得来的剑拔了出来。
其中一只马上把哨子衔到口中──
“一只。”
──打算要呼叫同伴的时候,却被从暗处飞来的一柄短剑准确地刺穿了喉咙。
红黑的血液猛烈地喷出,那宛如笛音的声响随风传向远处。
“G O B B R B!?”
紧接着,像是要把这声音劈开似的,穿着简陋脏污的盔甲的冒险者从水道深处冲了出来。
右手握剑,左手持盾。哥布林瞪圆了眼睛。冒险者!仇敌!就是他!
“G B R O!G G B O R R O B!!”
呼喊同伴也好,请求救援也罢,把这些都抛在脑后,哥布林也跳了过去。
它的剑是从冒险者手里抢过来没多久的锋利逸品。根本不是生锈的短剑能与之相比的。
“哼。”
但是这一剑却被哥布林杀手轻易地用盾防了下来。不,是打落了下来。
对于小鬼从上而下的冲击,他用盾把剑锋给架了起来,向后一拉将它扫倒。
“G O B B!?”
掉在地上的哥布林连受身也没做,就这样难看地挣扎着爬起来。
随后一个沉闷的声音响起,哥布林便不知缘由地倒了下去。
自己的后脑被木芽箭射穿,它直到最后也没能想到。
脸朝下就此毙命的哥布林,眼瞳中映照出同伴们临终的惨状。
“G O B B!!G R R B!?”
“G R O B B R!?”
其余的小鬼们,终于把粘在脸上和嘴巴里的粘着物给弄掉了。
但下一瞬间,它们便或被蜥蜴僧侣用龙牙刀拦腰斩断,或被哥布林杀手用短剑刺穿喉头。
直到五只哥布林全部被杀光,仅仅只花了数十秒。真可说是行云流水。
“三。……四,五只吗。”
哥布林杀手数了数哥布林的尸体,然后向着暗处回过头来。
“不过,还是顺利地打中了啊。”
“因为,我有在练习。”
从黑暗深处,女神官双手握着锡杖现身出来。
听着哥布林杀手淡然的声音,她露出了有点害羞、又有点得意的表情。
就算哥布林们是被火把的余烬吸引了注意力,能够准确地投中也还是自己的成果。
被他表扬这件事,可不是那么常见的──虽是这么说。
“……真是的,这个已经用不了了吧……”
她一脸厌腻的表情,把被哥布林硬扯下来丢在一旁的、预备用的袜子用手提起来。
上面沾满了胶液、血液、口水、鼻涕。说心里话就算洗干净也不想再穿了。
“把石头塞进袜子里涂上胶液然后扔过去?”
同样地把自己的替换袜子给提供出来的妖精弓手摇着长耳朵,从小鬼的尸体上把箭矢拔出来。
“这想法就跟恶作剧的小孩子一样呢。”
“但有效果。”
哥布林杀手简短地说了一句,接着把眼睛转向被吃得七零八散的尸骸。
他从已经区分不出男女的血肉堆里,捡起一块青色的识别牌。是男的。
“有家人吗?”
从旁瞟了这边一眼的矿人道士,把那块被血污染得赤黑的蓝宝石板子捏起来。
“或者说,是一个团队(Party)……还是一个人(Solo)来的吗。”
“恐怕是。”
他转着铁盔,朝着哥布林们的“工作道具”看过去。
那是什么啊,这样说着凑过来的妖精弓手,注意到那个的真面目后一下子跳开了。
“……噫!?”
这是,石臼──不,该说是压榨机之类的东西吗。
只要转动车轮状的把手装置就会启动,里面的东西就会被挤压、榨碎。
从阿列布(Olive)①的果实中榨油,或是用葡萄榨取果汁。
那么,哥布
林们到底是拿来榨什么呢。
答案,一目了然。
“呜、啊……”
女神官不由自主地从喉咙里漏出一丝声音,艰难地把快要掉下去的锡杖重新握紧。
从装置的间隙里,还能称得上是生命的残渣的纤细的手足在一抖、一抖地颤动着。
还有用着玻璃球一般的眼珠看向空中,舌头垂下来的──少女的头颅。
哥布林们在压榨什么,已毋需多言。
说是拷问,也实在太乱来。要说是处刑,又过分恶趣味。
──呜嗯。
女神官她,马上就明白了这意味着什么。
堆在角落的,被粗暴地扯碎撕裂的女款皮甲。
哥布林杀手从哥布林那抢过来的,磨得十分锋利的短剑。
在毙命的小鬼胸前挂着的,绿宝石的识别牌。
失去力量垂了下来的饱经锻炼的手臂。
她们毫无疑问是冒险者。
这样导出的答案就是──“单纯的娱乐”。
“……”
站在这着实令人欲吐的光景面前,铁青着脸的女神官把嘴中的苦水咽下。
是渐渐习惯了吗,还是早就已经习惯了吗,又或是不得不去习惯吗。她并不清楚。
只是低声地向地母神祈祷,在脚边吧唧吧唧地溅起的黏糊糊的液体,弄脏了她白色的长靴。
被装置压榨出来的红黑汁液粘稠地流向地板上的沟渠,滴落到水道中去。
“呼呣。”蜥蜴僧侣转了转眼球,“既然流向河川的话,其中也许有毒物一类的东西呐。”
“应该,有毒。”
哥布林杀手弯下腰去,用指尖蘸取了些流向水道的粘液,摩擦了一下。
对于大河里面的水来说微乎其微、但对于一个人来说却是致命的量。
“你们都是在用混入了这些人的粪尿和血肉的水来饮用、来清洗身体、来生活的啊。”
“诶?”
妖精弓手大吃了一惊。
对女神官递过来的水袋,她说了句“没事”,有所顾忌地婉拒了下来。
“若是如此,这应当是一种诅咒呐。”
“果然没错吗。”哥布林杀手咕哝道,“就是,那个……”
“摩克列 • 姆贝恩贝〈堰流之主〉是吗?”
“对。”哥布林杀手点头,“将它捕获的,应该咒术师一类的。”
“哥布林……”
女神官喉头发颤。
昏暗的洞穴。倒在地上的女人们。还有坐在王座上的哥布林萨满。
烙印在脑海里的种种记忆。
她一下握紧了锡杖。
“……萨满?”
“不管怎么说,能做到这种程度的,是个好手啊。”
看着两人的样子,矿人道士嘟囔着。
“真亏你们能这么冷静啊……”
“因为玩弄生者不是我等的作风,杀戮才是我等的生业呐。”
蜥蜴僧侣以只有他才能做出的阴沉表情,缓缓地摇了摇头。
“贫僧等认为,刨开优秀战士的内脏喰其心脏,是一种尊重。”
“呜哇,怕是有段时间吃不下肉了。”
“所以说矿人啊。”妖精弓手说着要强地笑了起来。
哥布林杀手看向矿人道士,点了点头。
然后和平时一样迈着粗鲁的步伐走到女神官的身边,看向她的脸庞。
“哥布林杀手先生,这些……”
“就在这里休息。”
哥布林杀手,缓缓地开口。
“凭吊好之后,稍微休息一下。”
§
被碾碎绞烂的冒险者的遗骸,最后决定水葬。
用布卷起,遮盖住那悲惨的样子,就这样放入通向河川的水道中。
“慈悲为怀的地母神啊,请用您的御手,指引离开大地的灵魂吧……”
女神官的祈祷是让灵魂回还天上,而蜥蜴僧侣的祈祷,则是让其重归天地轮回吧。
不会有哨兵──说来小鬼也不会如此勤勉──到这城址的最下层来巡逻。
一行人找到一个多少干净点的地方,便各随己愿地用毛毯包裹着自己入睡。
休息…就算这样休息个几小时,又能恢复多少体力呢。
但是,总之先要回复施法者们消耗的精神力,这比什么都重要。
“……”
哥布林杀手抱着从拷问房的墙壁上回收下来的剑,就这么坐着。
虽有森人的结界带来的削弱,但考虑到会有烟也不能随便生火。
如此,便以关上挡板减低亮度的提灯为中心,一行人各自以自己的方式休息着。
打坐着手指结印,像是在冥想一般闭着眼睛的蜥蜴僧侣。
喝了点酒,毫不客气地用手枕头横躺着酣睡的矿人道士。
然后,还有在角落里用毛毯裹着自己、把娇小的身体整个蜷缩起来的女神官。
就算从远处看过去,那个少女的脸上还是血气尽失,面色铁青。
“……为什么不睡?”
“我在休息。”
对着不意间飞来的声音,哥布林杀手淡淡的回答道。
担当前半段警戒工作的妖精弓手,很不高兴似地站在他面前。
哥布林杀手慢慢地抬起头盔,仰视着她。
“以闭着一只眼睛的方式。”
“我可不清楚喔,因为你戴着头盔。”
一副真是服了他的口气。
手叉在腰上、哼了哼鼻子摇着长耳朵的她,嘿咻一声在旁边坐了下去。
完全没有向哥布林杀手征得同意、就像是理所当然似的举动。
“那孩子,真能忍耐呢。”
“那是,当然的吧。”
妖精弓手松了松弓弦,瞥到他点了点头。
“只看行动的话,和哥布林没有什么区别啊。”
从将同胞的尸体放入河川中的这一行为来看的话,的确如此。
不管是数分、数时、还是数日,他们都是来晚了。
如果赶上了的话,被俘虏的冒险者中的说不定还会有一两个人活着。
不管怎样,不论何时,不可能像那个神殿的修道女们一样总是赶得上。
“让他们死去,丢到河里。没什么两样。”
哥布林杀手,得出了如此极端的结论。
妖精弓手咬紧嘴唇摇了摇头,挤出语句。
“……才不一样。”
呣,哥布林杀手低声沉吟。
“和哥布林才不一样。你要是再说这样的话我要生气了哦?”
妖精弓手的眼瞳紧紧地盯着哥布林杀手。
或者是踹你哦。听她的念叨着的口气,应该是认真的。
以前在某个遗迹的时候被她狠狠地踢过,哥布林杀手还记得。
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有点怀念啊。
但对于森人来说,这究竟是何种程度的时光呢。
“是吗。”
哥布林杀手点了点头。点着头,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也是。”
“就是说嘛。”
此后,两人没再开口。
潺潺的水声,不合时宜地清脆流响。
但不时从头上的高处传来的哥布林的嗤笑声,却无情地将人拉回现实。
妖精弓手的长耳,忽然摇动了一下。
注意到哥布林杀手瞥过来的目光,她摇摇头表示什么都没发生。
“是吗。”吐了口气的哥布林杀手,再一次闭上了嘴。
妖精弓手“嗯?”地歪了歪头,他微微动了下头盔,
“抱歉。”
低声自语了一句。
妖精弓手惊讶地眨了眨眼睛。
──欧尔克博格居然会道歉什么的。
这可不是常有的事情。
藏起脸上的微微笑意,她故意摆出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语气生硬地说道。
“……什么。”
“……结果,还是哥布林。”
真傻呢。妖精弓手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和水流一样,不合氛围的清脆笑声。
“什么呀?你还在介意着这种事情吗?”
没有回答。
两人之间的交情虽只有一年多,但,用来看清为人已经足够了。
──正中靶心呢。
妖精弓手发出犹如银铃般的笑声,笑得前仰后合。
终于,笑够了的她把大弓轻轻地放在了旁边的地板上。然后抱起自己的膝盖,把头靠在了哥布林杀手的肩上。
“那是……的确挺讨厌治退哥布林,的啦。”
这不是当然的嘛。
在与欧尔克博格相遇之前,还是白瓷的时候就有剿灭过哥布林。
自从跟他一起行动之后,这种样子的委托的次数就飞涨起来。
探索洞穴还好、与怪物战斗也行、拯救被拐走的人质也不坏。
──但是,果然还是有点不一样呢。
和欧尔克博格一起的哥布林治退,和其他的冒险总是哪里有点不一样。
完全没
有成就感。在妖精弓手看来,那根本就不能称作为冒险。
但是。
“毕竟是故乡的事啊。”
这不明摆着嘛。妖精弓手这么说道。
发梢感觉到哥布林杀手微微动了动铁盔。
妖精弓手一瞬间闭上了眼睛。油和血的气味。真的是,非常的难闻。
“姐姐大人就要结婚了,附近有小鬼就困扰了呢。”
“……是吗。”
“倒不如说平时我就已经有得抱怨了呢──……啊,不,也没觉得多不好啦。”
“不。”
哥布林杀手摇了摇头。
“我没在意。”
“是吗?”
妖精弓手,颇为意外地歪了歪头。长耳朵摇动起来。
“啊啊。”哥布林杀手短短地说了一句,“因为我不知道冒险的方法啊。”
是嘛。妖精弓手小声地嘟哝着。哥布林杀手则是“就是如此”地低声回应。
“那么啊。”
突然间,妖精弓手像是歌唱一般地说着,刷的一下竖起食指在空中慢悠悠地转着。
“就当还清了,怎么样?”
“我……”
哥布林杀手,是想要说些什么吗,突然有点吞吞吐吐起来。
但看来最终还是没有找到什么合适的说法。他又跟往常一样,淡漠地开口。
“无妨。”
“那就好。”
妖精弓手听后,一下子像是被弹起来一般站起身。又一边嗯嗯地漏出声音,一边像猫一样大大地伸了个懒腰。让柔软的身体放松了一下。
“那,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她呼了一口气,像是要转换话题似的问了一句。哥布林杀手即刻答道。
“设置机关,向上前进。”
“机关?”
妖精弓手好奇地两眼发光,长耳直摇。
“你马上就能明白了。”
哥布林杀手像是麻烦至极地如此说道。妖精弓手有点不满地哼了哼鼻子。嘛,算了。
“但是……这次是上去吗?”
“占据这样的建筑物作为巢穴的哥布林。在想什么大致都想象得到。”
“──?”
“最了不起的家伙,肯定不是在最下面就是在最上面。”
“啊。”
妖精弓手心领神会地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坏家伙总是很喜欢高处呢。
“问题是那个…….”
“摩克列 • 姆贝恩贝〈堰流之主〉?”妖精弓手叹了口气,“你也倒是该记住了啊。”
“……操纵那个的,恐怕是咒术师之类的家伙。”
“咒术师呢……呼呣。”
妖精弓手摆出一副若有其事的样子抱起手臂烦恼着,但马上又放弃了思考。
现在拼命地去想也得不了答案。
反正是要对决的话,到那时候再去考虑就好了。
──管它是哥布林萨满,还是什么其它的,又不是不能射穿。
“船到桥头自然直呗。”
“这可不行。”
对着干脆地摇头的哥布林杀手,妖精弓手说着真拿他没办法呢,也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行也得行。现在对欧尔克博格来说好好睡觉就是最优先的。毕竟你可是唯一的专业前卫哦。”
“……啊啊。”
“把两只眼睛都闭上。”
“…….我尽量。”
“过一会我会叫醒你的。”
“抱歉了。”
“不如说,不这样的话我可就不能睡了啊。”
“拜托了。”
妖精弓手像是叫他不用在意似的挥了挥手,用脚尖掂起大弓,用手拿住。
接着她又轻快地在大家的周围走了一圈,然后总算在房间的角落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了下去。
轻轻地敲了敲裹住在旁边睡觉的女神官的毛毯。
毛毯微微一震,抖动了几下,不久又变得安静下来。
不过在森人的耳朵跟前,无论怎么拉住毛毯,也无法藏住其中的情绪。
§
“为什么不做个升降机(Elevator)啊古代人……!”
几小时后,设置好几个“小把戏”的一行人,又开始向上走去。
妖精弓手之所以会这么抱怨,是因为昨天才刚下来,现在又要爬上去。
就算走的是与之前不同的路线,却也成不了什么慰藉。
“要、要是太大声的话……!”
会被听到的哦。女神官的担心也是理所当然的,要是小鬼出现的话除了迎击之外也没有其他选择了。
团队(Party)的队列和休息前──是昨天吗?时间的感觉早已模糊──相比也没有什么变化。
“嘛,这个城塞很大。仔细找一找兴许会有……”
矿人道士,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如此说道。矮小的他移动起来最为费劲。
他从腰间取出酒瓶,拔开瓶栓喝了一口,又用手擦掉沾在胡须上的水珠。
“不过我可不想在工作完了之后还来这探索。”
“而且要启动的话还说不定要钥匙呐。像是装饰着蓝色的纽带什么的。”
“啊啊,真是的……!”
接连遭到了包含蜥蜴僧侣冷静的话语在内的三人的反对,妖精弓手烦躁地挥动耳朵。
“欧尔克博格,你也说点什么呀!”
“如果有会用,去找则是浪费时间。”
这不是根本没有一座岛屿好停靠吗?!②建议就这么被干脆地舍弃,妖精弓手不满地哼了一声,便继续爬着阶梯。
但也没有一个人放松警惕。
就连女神官也双手握紧锡杖,注意着周围的情况。
她时不时地确认着后方──是因为回想起过去讨厌的记忆了吧。
说不定会从后面过来。
哥布林也有可能不意间破墙而出冲过来。
隐藏门呢?应该没有看漏吧?也许是大家没有注意到而已──……。
“……哎呀。”
妖精弓手突然出声,女神官吓得浑身一震。
“怎、怎么了?”
“阶梯,断了哦。”
“啊……”
如其所言。
贴着内壁的螺旋状回廊,在不远的前方有一部分崩落了。
想跳过去的话也不是不能跳过去,但一想到掉下去时的情景就脊背发凉。
从遥远的下方,层层叠叠的水声反响过来。
要是抓住下面一点的阶梯的话还好,如果没有,那落下的伤害(Damage)肯定会要了自己的命。
运气好的话即死。不好的话把腰骨摔折,生生饿死。不管怎么说,要是掉下去,冒险就到此为止了。
那小鬼们到底是绕道走呢,还是无谋地尝试跳过去呢。
“……没有哨兵。”
哥布林杀手沉吟着。
“现在是白天的话还能理解,有点不太舒服。”
“不管怎样,比起那个现在要怎么办?”
妖精弓手皱起眉头,伸直手臂,竖起一根大拇指目测与对岸的距离。
“我的话一跳就能过去了,但过不去的人可能也有。比如说矿人啊,还有矿人啊,或者还是矿人啊。”
“喂喂。”
无视掉矿人道士的抗议。妖精弓手抱起手臂,嗯~地念叨着。
“搭个绳索吧。虽然绕道也行,不过没时间了吧。”
“是这样呢。我马上准备!”
女神官不停地点头,接着迅速地从行李中取出钩索。
是冒险者套装。姑且买着的装备能派上用场,自然很是值得高兴。
再加上自己能为大家派上用场这点,对女神官来说也是一种慰藉。
“这个,能够到吗?”
“试一下吧。”
“好哦。”回答了一下哥布林杀手,妖精弓手便攥紧钩绳轻巧地跑起来。
说到敏捷,除了一部分的兽人(Padfoot)和暗人以外没有人能与森人匹敌。
妖精弓手以雌鹿般的轻快动作落在对岸,“嘿哟”地说着保持住姿势平衡。
“这个,挂住就好了吗。”
“啊啊。”
哥布林杀手点头,用手抓住在自己这边的绳索末端。
“绑在腰带上,再跳过去吗。”
“我要是掉下去了可就使不了法术了啊。”
矿人道士看向深渊底部,作出一副为难的表情。
“说白了要不是想不到其他的方案,还真不想用这个。……长鳞片的你怎么办?”
“没什么,只要墙壁上有能让手足抓住的东西,贫僧就能想办法过去。”
蜥蜴僧侣将双手双脚上的爪子展示出来,颇为夸张地动着手指。
“毕竟让术士殿、神官小姐跳的话实在太过危险。就让贫僧带过去如何。”
“那就一个一个来。”哥布林杀手说道,“能行吗?”
“啊,是的!”
最先握住伸过来的绳索的,是女神官。
她“呣
嗯”一声,仔细慎重地,把绳索缠结在纤细的腰上。
为了不让锡杖掉落,把它夹在绳索和后背之间。
“那、那么,就拜托了……!”
“唔呣,轻松、轻松。来……”
背起女神官的蜥蜴僧侣,用两手长着的爪子一下抓在石壁上,把身体给拉上去。
“呀!?”
“好好抓紧喔。噢噢伶盗龙(Velociraptor)啊,请御览您后裔的表现吧!”
之后的事情,实在是厉害。
用脚爪手爪灵巧地伸入石材的缝隙,正如在墙壁上爬行的蜥蜴一样的动作。
话虽如此,但这也远谈不上敏捷,要是在这螺旋回廊的某处有弓兵的话,恐怕会成为活靶子吧。
哥布林杀手和妖精弓手,都各自看向黑暗深处,持续地警戒着。
没过多久就踏在对岸阶梯上的女神官,感到十分抱歉地向蜥蜴僧侣低下了头。
“不、不好意思。非常感谢……”
“就这点小事。倒不如说,再多长点肉会更好呐。”
“……我、我会尽力的。”
向着陷入羞耻之中的女神官“唔呣”地点了点头,蜥蜴僧侣又拿起解开的绳索原路返回。
接着他又背着矿人道士爬了过去,确认全员都过去了之后,哥布林杀手也跳了起来。
虽说戴着铁盔,穿着锁子甲,是一行人之中最重武装的人,但是跳的距离也足够了。
即便如此,着地的时候还是有少许不稳,女神官赶忙上去拉住他的手臂。
“没、没事吗?”
“啊啊。”哥布林杀手简短的回应,然后又加上了一句,“没问题。”
“真好啊。把我也背过去多好。”
“哈哈哈哈哈,总还会有机会的呐。”
对着愉悦地大笑着的蜥蜴僧侣,“绝对要哦!”这么说道的妖精弓手,突然停下脚步。
然后,她的长耳朵大大地摆动着,形状姣好的白皙手指,指向墙壁的一角。
“啊,快看,有了!这个,是升降机!”
“嚯。”
哥布林杀手发出十分感兴趣的声音,仔细地端详着那个装置。
从中向两边打开的拉门掩藏在墙壁里,正旁边有一个像是操作盘一样的东西被安放在那。
原来如此,的确是在遗迹中经常看到的一类升降机。
“但,哥布林会使用这个吗?”
“不好说,下不了定论啊……”
“像是,能动呐。但话是这么说……呣,这是?”
突然发现了什么的蜥蜴僧侣用他爪子调查出来的,是与操作盘配套的键盘。
被分成九宫格的区块上刻着数字,看上去是要把数字输进去的构造。
“这究竟……不是锁,而是暗号一类的东西吗。”
“啊。”
看到这个的女神官拍了一下手,接着便在行李中翻找起什么来。
拿出来的是在城塞入口从哥布林那抢过来的钥匙。
刻着数字的金属板,用绳子和钥匙串在一起。
“这个,如何呢?最开始的这个数字,也许是钥匙的管理号码还是什么的……”
“哥布林们也不可能做这种精细的小道具呢。”
妖精弓手耸了耸肩膀,哥布林杀手则是肯定地点了点头。这样一来,一定没错了。
“试一下。”
“好的。”
女神官把金属板拿在手上,慎重地敲击着键盘把三位数的数字输进去。
伴随着轻微的振动与低闷的声音响起,最后随着轻快的音色,机械停了下来。
紧接着升降机的门,无声息地打开。
“好像,是正解呢。”
呼,女神官抚着薄薄的胸脯,像是放下心来似的长出一口气。
升降机里面是和内壁一样的石造箱型构造。
虽然简直和棺桶一样狭窄,但倒也不是不能让团队(Party)全员一起乘坐。
也判别不了到底是靠魔法运作的,还是靠机械运作的。
“陷阱,你觉得有吗?”
“至少这不是哥布林能够随便摆弄的简单构造。”
一边窥向里面,一边用剑尖代替探棒(Footbar)探进去查了查,他这样得出结论。
“但是,在井上设置吊桶的情况以前也出现过。”
“有点吓人呢,那个。”
像是要教他别说了一样,妖精弓手厌恶地挥了挥手。
正在乘坐的装置被切断吊绳,直接掉到最下层的情况,她想都不愿意去想。
“……走吧。”
女神官,两手一下握紧锡杖,以坚决的口吻如此说道。
虽说脸色还是有些发青,动作僵硬,身体微微发颤着。
“不把,哥布林,解决掉的话……”
对于她意思再清楚不过的话语,哥布林杀手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啊啊。”
女神官的脸,稍微放松了下来。
哥布林杀手,环视着其他人。
说着当然咯,挺起薄薄的胸部的妖精弓手。
毫不在意地检查装着触媒的挎包的矿人道士。
用着不可思议的手势合掌的、转了转眼睛的蜥蜴僧侣。
他看罢,便检查起自己的盾牌、铠甲、头盔和剑来。
没有问题。
准备万全。
那么回答就只有一个。
“把哥布林,全部杀光。”
冒险者们相互点了点头,踏进升降机。
“虽然只是到上面去,但好像变成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呢。”
“是这样啊。”
向着这样点头回答的哥布林杀手,妖精弓手微微扬起唇角,挖苦般地咕哝起来。
“地狱呀,地狱呀。……真是的呢。”
然后,门悄无声息地关上。
①齐墩果,油橄榄。
②原文:取り付く島もない 漂流的船只周围没有可以停靠的岛屿,意为受冷遇而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