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叫她那一天千万不要出门,她的好奇心却胜过老师的叮咛。
神殿外墙有个有点碎掉的部分,是测试能不能从那个缝隙跑到外面的好机会。
「嘿咻……嘿!哼哼,简单啦。」
衣服上沾满泥土,但她毫不在意,擦擦鼻子,挺起尚未发育的胸部。
洞外面是草原及蓝天。夏天将至,灿烂的阳光刺进眼睛。
是一名黑色长发翘得乱七八糟的少女。
腰间用带子系紧的短袍〈Tunic〉到处都有补钉,被土弄得脏兮兮的。
她拍拍衣服,穿着尺寸不合的大凉鞋跑出去。
目标是通往村外的入口。虽然她不知道外面有什么。
── 要是跟人家错过就糟糕了!
她只有脚尖套在凉鞋里,跑过栅栏旁边,环视周遭,看来还没到。
赶上了 ── 她松了口气,轻快地跳到栅栏上坐下。
然后把凉鞋挂在脚趾上,双脚晃来晃去。
风吹过热得冒汗的大腿,冰冰凉凉的很舒服。
── 之后去河里游泳也不错。
最近老师不太让她出去外面玩,她很不高兴。
老师本来就爱念人,口头禅是「与其花时间玩,不如去念书」,最近更是变本加厉。
她说,外面有哥布林。
老师不肯告诉她是不是附近有巢穴,她自己好像也不知道。
不知道的话,直说不就得了?
── 大概是觉得如果说有,我会跑去找巢穴。
再怎么样,她都没有蠢到会一个人干这种事。
得再找两、三个神殿的朋友帮忙才行……
「呼啊,啊……嗯……」
她想着这种无意义的事,打了个大呵欠。
初夏的阳光正适合睡午觉。再等一下,人家还不来的话就去睡觉吧。
接着,战士便像突然断线般,
「不过……」
偷溜出去只为了玩和睡午觉,会被老师骂得很惨。
插图06
管他是歪理还是什么,得想个能让她解释「您误会了!」的理由才行。
「有个小孩在哭,所以我去找水果给他吃,之类的?这个之前才用过耶。」
嗯 ── 她将两只小手抱在胸前沉吟着,失去平衡,倒向后方。
「噢。」
她轻轻噢了一声,展开双臂调整姿势,俐落地着地。
然后笑了出来,心想「我真厉害」。寺院的朋友没人做得出同样的动作。
我觉得很简单的说。她喃喃自语,眼睛捕捉到远方的黑影。
一名男子大剌剌地从对面直线走过来。
「这里就是有哥布林的村落吗。」
「对呀!」
她干脆地回答,「嗯嗯?」歪过头。
将男子全身上下审视一番,纳闷地嘀咕道:
「好奇怪的打扮……」
「是吗。」
肮脏的皮甲、断了一根角的廉价铁盔。腰间配着一把要长不长、要短不短的剑。手上绑着一面小盾。
那是十岁的少女生平第一次看见的冒险者。
§
「我不是跟你说过好几次不能到外面去吗!」
「我想说有个人帮冒险者带路比较好……」
「这个村庄有大到会迷路吗!」
少女的头被用力拍下去,哭声在寺院内回荡。
「给我回房间去。」院长赶走无力点头的少女,清清嗓子。
「不好意思,让您见笑了……」
「不会。」
他摇头说道。
「她帮我带路。」
「听您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虽然有精神是很好没错。」
院长是名有点年纪、看起来很严肃的女性,不过她注视孩子的眼神相当温柔。
以风车为印记 ── 掌管旅途、幸运、生意兴隆的交易神,也是缘分之神。
就算寺院照顾孤儿乃理所当然之事,她想必也是足以让人把寺院交给她管理的人物。
「那些孩子在战争中失去了父母,也没有自甘堕落,还会帮忙寺院的工作。」
「是吗。」
「不能让他们又被怪物害得无家可归……」
「……」
他思考了一会儿,缓缓点头。
「我也这么想。」
院长似乎将这句话视为简短却可靠的回应。
不过,或许是脑中产生了什么疑惑吧,她带着笑容微微歪头。
「那么,您的同伴呢?」
「……」
没有回答。
他站在原地,沉默不语,凝视前方。
不对,无法分辨他有没有在看东西。因为看不见铁盔底下的脸孔。
「请问?」
院长纳闷地又问了一次,他仿佛现在才注意到,铁盔晃了下。
「什么事。」
「没有,那个,我想请问……您的同伴不在吗?」
「没有。」
「?是之后才会来?」
「我一个人〈Solo〉。」
这句话令院长睁大眼睛,神情僵硬。
他简短告知院长,在杂物袋里摸索,抓出钱包,将银币递给院长。
「住宿费。说不定会有其他事需要你们帮忙。」
「哎、哎呀,谢谢您!」
这方面的费用连冒险者公会都没有明确规定,处于模糊地带。
委托人想方设法才筹出报酬,不该让人家连冒险者在当地的花费都一起负担。
另一方面,也有冒险者觉得自己是去帮忙的,为何还得自掏腰包?
尽管只要把这方面的费用算在报酬内即可,基本上都是成功才给付,所以完成委托前是拿不到钱的。
反过来说,食宿不包含在报酬内,而是由委托人另外提供的话,也有白吃白喝,最后没达成任务的冒险者。
到头来还是照以前的方法,双方自己商量冒险者的开销该由哪一方负担。
「不好意思。」
然而这跟那是两码子事,这里可是交易神的寺院。
虽说是神职人员,并不代表他们可以不吃不喝,更遑论让孩子们饿肚子。
院长熟练地拿起银币,迅速用手指摩擦边缘。
接着说道「感谢神的恩赐」,干脆地收下,将硬币收进口袋。
「对不起喔。最近很多伪币……」
院长笑咪咪地抱怨「那些人会遭天谴的」。
「所以。」
他用低沉冷淡,仿佛从地底传来的声音说。
「哥布林在哪。」
§
那座村庄是山脚的小小开拓区。
十几栋小房子像勾肩搭背似的盖在一起,随处可见的荒村。
没有利用遗迹的结构,也没有街道经过。
一名冒险者大剌剌地在村中四处走动。
村民远远看着那位神秘又异样的冒险者。
「喂,冒险者是指那个吗?」
「是所谓的战士啦。看那身铠甲,至少不是新手。」
「说不定只是从战场上捡来的哩。」
「可他就一个人耶?通常冒险者不都五、六个一组?」
「希望他不要失败啰……」
「这可不成。咱们还得下田咧,这样雇他来有啥意义。」
「嘿啊。」
村民的窃窃私语,感觉不到对他的善意。
也不能怪他们。
他们期待的是尽管是新手,却从战士到斥候〈Scout〉都有的五、六人团队。
更别说只有这种装备寒酸的战士一名,他们万万想不到。
在他表示想先看看村庄时选择跟着他,也是理所当然。
绕了一整圈用栅栏围着的村庄后,他突然停下脚步。
「北方是山吗。」
无法分辨是自言自语还是提问的这句话,害村人内心一惊。
他们面面相觑,点头回答「嘿啊」,他沉默了一会儿。
最后是由站得最近的倒楣鬼追问:「怎么了吗?」,他接着说道:
「坡度如何。」
「马、马刚好能走的程度。」
「洞窟之类的。」
「不清楚,有个负责砍树的,要俺去问问看吗?」
「麻烦了。」
他看着村人小跑步离去,「唔」地低声沉吟。
据说,他们无法确定哥布林是从哪里入侵的。
每天晚上,他们都能逃过哨兵的监视,越过栅栏把田里搞得一团乱,然后逃走。
会不会是盗贼?否定这个推测的,是明显不属于人类的脚印。
至于数量,就村人看来只能说「很多」。
自然会跑去委托冒险者公会。
「俺去问了,那人说没有洞穴或遗迹之类的玩意。」
「原来如此。」
过没多久,村人跑回来了,他深深点了下头,下达结论。
「是过客。」
被赶出巢穴的家伙,在寻找下一个栖地。
为此需要准备粮食,和打
发时间及繁殖用的孕母,被选上的就是这个村落。
无论如何,不能置之不理。他正是为此而来。
「……抱歉,拜托一件事。」
「啊?」
「钱我会付。借我多的木材或栅栏的材料,还有工具。」
他从钱包里拿出数枚银币,扔给村人。
「是可以啦……这些银币有没有被削过?」
「这是工会给的报酬。」
村人用指尖拎起银币,拿到阳光下观察,他则冷淡地回应。
「那就好。」
村人闻言便立刻相信,将硬币放进缝补过的口袋。
削去银币边缘,减轻重量,把削下来的部分存起来,是常有的节约手段。
货币本身的价值当然会因此降低,所以这是违法的,但耍这种小手段的人仍然层出不穷。
若他不是冒险者,而是个混混,搞不好得解释更久。
话虽如此,村民还是没有停止用异样的眼光打量他。
理应是来赚钱的冒险者,竟然特地出钱对付小鬼!?
「俺立刻拿来。」
「晚上是否有人巡视?」
「这年轻人负责的。」
疑似村长的年迈老者,代替跑去拿木材的村民回答。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去。咱们按顺序轮班……」
「继续巡视。我不想让哥布林发现状况有变。」
「明白。」
尽管脸上还看得出一些对他的不信任,村长还是低头应声。
给钱之前和给钱之后比起来,他僵硬的表情彻底放松了。
表示对于愿意付钱的人,他们就是如此信赖。
「我去准备。」
「准备?」
「嗯。」
他点头,转了一圈睥睨四方。
哥布林十之八九会从后面的山来袭。
田里主要分成三区,春天播种的区域、秋天播种的区域,以及休耕地。
春天播种的区域还没发芽,但秋天的作物已经快要可以收获。
高丽菜、芜菁、豆子、麦穗正随风摇晃,由此可见,小鬼的目标就是那个。
休耕地也很麻烦。那里只种了给家畜当饲料的白三叶草,容易入侵。
目前小鬼偷的还只有蔬菜,不过可以确定,他们很快会把目标转移到家畜和村姑上。
没有太多时间。理应如此。
「能否提前采收作物?」
「喔,是可以。」
村长眯起被太阳晒得睁不开的眼睛,被刺得眨了好几下眼。
「现在开始动工的话,就算派出所有人,也要明个中午才能搞定。」
「那么,麻烦了。」
他一这么说,村长便挥动瘦弱的手臂,对在远处旁观的村人下达指示。
几名男女急忙跑向仓库,拿着道具回来,走进田里。
不晓得是自己有田的农民,还是村里的农奴。
然而对村人来说,就算作物会比较小,能采收到总比在收获前被抢走来得好。
即使是农奴,也不会在这方面偷懒。
「后面有从河川引水过来对吧。」
他接着望向的是流经村庄旁边的一条河。
不怎么深,所以尽管小鬼身材矮小,依旧构不成阻碍。
问题是连接河川与村庄的水路。
「把水路的水位提高。我想做壕沟。」
村长闻言,挑起一边的眉毛。
「那应该有足以让小孩溺死的深度。」
「喔。哎,其实有权管水的是领主大人,不过……」
村长瞄了盖在河边的水车小屋一眼。
村里能磨面粉的设施,只有那栋挂着领主印记的建筑物。
简单地说,河水也是领主的所有物,想用就给我缴税。
村民都乖乖缴税了,照理说会希望领主负责保护他们,可是这在边境难以实行。
不可能为了区区哥布林派出军队。
就算国家真的愿意派兵,光征兵就不知道要花上几天。
「……前阵子下了雨,所以从河里流过来的水也变多哩。」
然而,农民也很聪明,懂得钻这种漏洞过活。
他也很清楚。因为他同样在农村生活过。在另一座农村。
为了整理思绪和摇摇晃晃的视野,他闭上铁盔底下的眼睛,深呼吸一次。
假如自己是哥布林,会如何行动?假如自己是哥布林,会盯上什么?会嫉妒什么?
── 嫉妒别人会变成哥布林喔。
确实如此。
「还有,准备办祭典。」
「祭典?」
「嗯。」
他点头。
「虽然恼火,今晚暂时放他们自由行动。不过,明晚就不一样了。」
他沉吟着,又转身看了村庄一眼。
若哥布林从四面八方进攻,该如何是好?
「……先做木桩。」
该做的事实在很多。
§
「好,上工啰……!」
牧牛妹拍拍脸颊,为自己打气,用力推开仓库的门。
她被扬起的灰尘呛得轻轻咳嗽,走进其中。
空荡荡的室内。一个晚上也就罢了,这里实在不是给人住的地方。
「真的,太扯了。」
牧牛妹手扠在腰间,无奈地叹气。
没有称得上行李的行李,是因为他什么都没带吧。
不晓得他换洗衣物都怎么办。肯定是随便解决。
── 之后可不会让你再过得那么随便。
她先用手帕遮住口鼻,从把垃圾扫到外面开始。
快要塌掉的仓库变得牢固许多,八成是他修好的。
「真的是,从以前到现在,都是,这个样子……!」
所以就算有点粗鲁地挥动扫把,也不用担心房子垮掉。
没错 ── 是她被他牵着鼻子走,还是她把他牵着鼻子走?(注1)
小时候,他们经常在一起。
虽然也有其他年龄相近的孩子,家住在隔壁还是会比较熟。
有时在原野上跑来跑去,有时拿着木棍玩冒险游戏。
可是,他们始终不知道山的另一边有什么、城镇是怎样的地方。
── 结果因为这样吵架了。
用扫把把垃圾扫出去后,拧干抹布擦地。
「至少,带条毯子过来……吧。」
不如说,是不是该训他几句,叫他到屋里睡?
「嗯,就是说嘛就是说嘛。你对我铺的床有什么不满?」
换成他的姐姐,肯定会像这样扠着腰念他一顿。但。
── 搬大姐姐出来,太卑鄙了。
所以,不能这么做。唯有这件事不可以做。
「呼……」
她花了一段时间擦地,用水桶里的水将抹布洗干净。
水立刻染成黑色。脏掉了。大概是因为这里太久没打扫。
「……」
事情没那么简单 ── 人心看似复杂又单纯,结果果然还是复杂的。
她喘了口气,心想「像这样帮忙打扫,最后会不会也是徒劳无功」。
诸如此类的负面想法接连冒出来,害她觉得很讨厌。
「……啊啊,算了,打扫打扫。进到干净的房间,心情也会转变吧。」
她这么告诉自己,又开始努力擦地。
滴到地上的,不晓得是眼泪还是汗水。
只有这点,连她自己也不清楚。
§
喔喔 女神啊 地母神啊
据风神所言
祢的胸部 值千金
就算洒了一大笔钱
要来不来还得看祢高兴
虽然咱们一贫如洗
女神啊 女神啊 现身吧
这片黄金之海 盼祢降临
村人们精神百倍地唱着歌,采收作物。
用镰刀收割小麦,采收高丽菜,拔出芜菁,将豆子扔进篮里。
明明是要赶时间的工作,众人脸上却带着有点高兴的表情。
这是自然,毕竟那些是他们秋天播种,经过寒冬,好不容易才能采收的粮食。
注意阳光、注意雨量、注意风势,还要记得翻土,全心全意培育的作物。
把作物换成钱拿去缴税后,肯定剩不了多少。
尽管如此,这些终究是每天辛苦工作赚得的钱。
怎能让那群小鬼称心如意?
出来啰 出来啰 伟大的地母神
据风神所言
祢的屁股 世界第一
就算洒了一大笔钱
仍得先获女神芳心
虽然咱们一贫如洗
也想跟女神 共结连理
这片黄金之海 盼祢降临
温暖的阳光、吹动绿叶的风、传入耳中的歌声。
水路的水量逐渐增加,传出潺潺流水声,伴随水车叽叽转动的声响。
这是只能在农村听见、脱离俗世的柔和乐曲。
坐在田边聆听,想必过没多久就会忍不住打起盹来。
不
知不觉停下手的他,急忙动起刀子。
都已经没时间了,哪能浪费在睡眠上。
「……」
先做木桩。
如此宣言的他手中,拿着木桩和削木头用的小刀。
有点长,形状类似长枪,只是把木柴两端削尖的简单武器。
盘腿坐在地上的他,拨掉积在大腿上的木屑,将削好的木桩堆到旁边。
「欸 ── 为什么要把两边削得尖尖的?」
突然传入耳中的声音,令他在铁盔底下微微皱眉。
他瞥了旁边一眼,是抵达村庄时告诉他村名的小女孩。
她刚刚才被院长骂哭,现在却带着一脸若无其事的笑容。
经过片刻的烦恼,他歪过断了一根角的铁盔。
「不去帮忙吗。」
「我想说还用不着我出手。」
「是吗。」
他无视得意地挺起胸膛的女孩,拿起下一根木桩。
他喀哩喀哩削着木头,少女则紧盯着他。
「……」
「……」
「……」
「……」
过没多久,他叹了口气说:
「插在水路上的。」
「要插很多吗?」
「多到让他们嫌过河麻烦。」
使用有点长的木头,又把两端削尖,是为了插在水路上。
就村庄及周遭地形看来,没设栅栏的地带 ── 也就是农田,只能靠壕沟补足。
「比起这个,」
少女发出「哦 ── 」的赞叹声,他将头转向另一侧。
「院长在找你。」
「呜欸!」
话才刚说出口,少女就跟脱兔似的跑走了。
他试图捕捉她的身影,却只看见黑发在视线范围边缘晃了下,跑挺快的。
喘着气从后面小跑步追过来的院长,恐怕无法追上她。
「啊啊,真是,不好意思……我明明叫她不可以打扰大家。」
「不。」他摇着头说。「我不介意。」
他又堆了根削好的木桩到旁边,拍掉腿上的木屑。
不带感情、事务性地默默动手。
── 总之先把眼前的事处理好。你有那个心力担心之后的问题吗?
可是,不可以因此放弃思考。那名圃人老翁这么骂过他。
如今回想起来,那些建议搞不好全是临时想出来的。
「说不定有小鬼在侦查。顺其自然较不会被发现。」
不过,他遵照圃人老翁的教诲,一边思考一边做事。
院长说「是这样吗」,他回答「恐怕」,摇动铁盔。
他指向村外那栋有点大的、状似石柜的建筑物。
「用来放作物的,是那个仓库吗。」
「嗯。虽说是石造的,也不是多高级的东西……」
真难为情。他无视院长说的话,沉吟着。
这样的话,唯独那里绝对不能让小鬼进去。
反过来说,哥布林肯定会以那里为目标。
「……委托达成后,能否麻烦你们收拾栅栏和木桩。」
「由我们来做当然是无妨……」
他将削好的木桩捆在一起,抱在腋下,缓缓起身。
「我不一定能帮忙。」
§
「那个 ── 剿灭食岩怪虫〈Rock Eater〉的委托请到这边的柜台承接!」
柜台小姐努力提高音量,以免被人满为患的公会里的交谈声盖过去。
「喔,麻烦你了。」
「我的团队也要去!」
「我我我!」
她手忙脚乱地接待举起手排到柜台前的冒险者,处理文件。
一般业务也就算了,她第一次处理复数团队结盟〈Alliance〉的案件。
把这么大规模的工作交给她,势必得加油才行,可是……
── 不习惯的话,万一出错就糟糕了……!
「那、那个,请在这张文件上签名,签完后……」
「接下来要签那个吧?跟其他团队起争执时,公会概不负责的切结书。」
「啊,是的,是的。不好意思!」
紧张得脑袋反应不过来,被冒险者提醒,忙得晕头转向。
让自己做这种牵扯到这么多人的工作,没问题吗……
── 呃,现在哪有时间给我想这些。
五年前,魔神的其中一柱消灭后,世上的怪物依然没有消失。
据说,这起事件的导火线在于开垦矿山。
矿工们想要把新坑道挖更得深一点,结果出现黑色的块状黏液怪。
人称黏液怪的黏泥〈Silme〉瞬间增殖,追得矿工们四处逃窜。
常有的事,对冒险者而言,是个值得高兴的工作机会。
这次的案例却不只这种程度。
食岩怪虫从地下跑了出来。
食岩怪虫容易跟大蜈蚣〈Giant Centipede〉搞混,但他和一般的虫可是相去甚远。
只是因为外观与蜈蚣相似才这么称呼,就像龙和蜥蜴常被混为一谈。
会吃石头,会吃岩壁,会从地心深处开出一条垂直坑道通往山底的巨大怪物。
四方世界之所以有大量洞窟,就是食岩怪虫暴食的痕迹 ── ……
都城的贤者们虽然予以否定,这个说法还是传得煞有其事。
这种有如巨大蜈蚣的生物以矿石为粮,因此它的存在也可以证明矿藏丰富。
前提是它们没有追着食人黏泥,跑到接近地表的区域。
对于连石头都会吃的怪物而言,动作缓慢的黏液及肉块是很好的猎物。
只是身体被溶掉一点点,想必不痛不痒。
只裹了一层壳的柔软肉块,就更不用说了……
── 好挫折喔。
没有冒险者在排队的短暂空档,柜台小姐将额头贴在冰凉的桌面上。
她把脸转向旁边,脸颊也贴上去。有点舒服。
「剿灭食人黏泥。我是有处理到这个委托啦……」
── 在文件由自己整理的委托中,有哪支队伍全灭,或是有哪个冒险者死了。
何况这次还是突发状况。
既然没有参与事前调查,柜台小姐自己当然不必负责。
「啊呜呜……」
「啊啊 ── 还以为你习惯了,结果又在难过。」
振作一点。同事为她打气,柜台小姐答道「是的」,轻轻点头。
「不过,还是会担心吧?『那些人没问题吗』之类的。」
「会是会,但我们在这边瞎操心也没用。」
「是没错啦。」
她坐起来拿起笔,却没干劲处理文件。
看到她在用手指玩笔,同事露出了然于心的表情笑出来。
「怎么啦?有中意的冒险者了?」
「并不是。」
柜台小姐仿佛在闹脾气似的,鼓起脸颊,同事脸上却依然挂着猫一般的狡黠笑容。
「之后要找时间跟我说喔。是吗是吗,原来如此。」
「就跟你说不是了。」
「不管怎样,对冒险者投入太多感情都不好。工作啰工作啰。」
同事像要帮她加油般,拍了下她的肩膀,飒爽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 哎,虽然你说的没错啦。
被抛下的柜台小姐,在内心重复同样的话,迅速整理好仪容。
没错,工作就是工作。
既然要送冒险者出去,就得随时注重仪容 ──「柜台小姐。」
「啊,哇,是、是!」
突然有人出声叫她,导致柜台小姐吓得跳起来,惊讶地转过身去。
最初闻到的,是酒的味道。
柜台小姐对于会散发酒味的冒险者没什么好印象,皱起眉头,顺便眨了下眼睛。
有点乱掉的衣服和没刮的胡须,带着黑眼圈的双眼,目光异常锐利。
是那位前几天第一个遇到食岩怪虫、失去伙伴的年轻战士。
「我也要去。」
年轻战士的语气冷静得吓人。
「我也要去。让我一起去吧,柜台小姐。」
「那、那个……」
柜台小姐视线游移。
照理说有很多该对他说的话,她却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既然如此,应该什么都不要说,默默帮他办手续,可是柜台小姐也不想这么做。
接委托是基于自身意愿,后果自负。只要等级足够就没问题。
记得这名冒险者还是第十阶,白瓷等级,不过这次所有等级都能参加。
占据一整座矿山的食岩怪虫,固然是可怕的怪物,却也不像魔神和龙那么恐怖。
然而 ── 这名冒险者现在是单独行动,没有团队。
「……没问题吗?」
「没问题。」
「……」
柜台小姐脑海闪过他的身影。
现在,他应该在独自与哥布林作战。
难道让他单独行动就可以,这名
冒险者就不行?
其实,她也一样不希望他一个人行动 ──「嘿,我听见啰。」
粗野的声音介入两人的对话,仿佛要斩断她的纠结。
是背着一把阔剑的魁梧重战士。
「那你就来当我团队的临时队员吧。」
「……」
年轻战士咬了下嘴唇,咕哝道「不好意思」。
重战士什么都没说,耸耸肩膀。背后是一群傻眼的冒险者,大概是他的同伴。
「柜台小姐。」
他又叫了她一声,柜台小姐吐出一口气。
冒险者要自己承担责任。这样不就行了?
她只需要做好分内的工作,尽量提供协助。
「好的,麻烦您了。」
她这么说道,深深低下头。
§
── 总之,加强四方的守备为优先。
太阳逐渐下山,天空染上暗红色,他默默继续工作。
夕阳光从窗户照进寺院,点缀朴素的石室。
寒酸的铁盔沐浴在夕阳之下,也散发出比平常更加强烈的异样氛围。
来偷看的少女和孩子们,尖叫一声后跑走了,没有要回来的迹象。
「……」
他在寺院的空房间内,从放在地上的木材中选出适合的,并组合起来。
是刚从北方那座山砍下来的几根细圆木。
他将圆木交叉排列 ── 是要做栅栏吧。
「…………唔。」
他低声沉吟,回想之前遇到的小鬼体型。
跟小孩子差不多 ── 除了乡巴佬〈Hob〉。
这样的话,问题在于栅栏的组合方式。
排得整齐一点,栅栏会比较坚固,可是必须考虑到敌人爬上来的可能性。
不把上下间隔拉大的话,会留下让敌人攀爬的空间。
尽管如此,小鬼名副其实,是矮小的怪物。
只拉大上下间隔,他们轻轻松松就穿得过去。
「那么。」
理所当然,只要缩小左右间隔即可。
他将现有的木材组合好,用麻绳绑紧,做成栅栏,吐出一口气。
做好一组的栅栏,难看得跟倒下来的梯子没两样。
不过,这东西拿来当栅栏也够了吧。小鬼很难入侵。
── 之后在牧场也设置一下好了。
脑中浮现这个想法。他缓缓摇头,眨眨铁盔底下的眼睛。
头在晕,太阳穴隐隐作痛。仔细一想,他从早上就工作到现在。
他从行囊中拿出水袋,一口、两口,慎重地喝着。
拿出肉干,用小刀切细,从头盔的缝隙间塞进去。
每咬一口,令人厌恶的盐味就会在有点湿润的口中扩散。
他靠着墙闭上眼睛,将注意力集中在咀嚼肉干上。
舌头好痛。是因为盐巴的关系吧。他灌了口水,连肉干一起吞下去。
慢慢起身。把水袋里的水补满后,得去守夜才行。
因为哥布林肯定会来侦察。
他走出寺院,夕阳下山前最后的光芒,显得特别刺眼。
他把手挡在眼前,仰望天空。姐姐说过,夕阳看得很清楚的隔天会放晴。
暗红色的夕阳则会下雨。
「下雨吗。」
决战是明天晚上。最好不要下雨。至少中午不要。
不过,搞不好会下。下雨的话怎么办?情况不容乐观。
哥布林会如何发动攻势?他边想边走在路上。
不久后,抵达水位升高后的水路,采收完作物的农夫们正好在洗手。
他轻轻点头致意,帮水袋补水。
「收获如何?」
「哎呀,还算过得去啰。」
回答他的是今天早上帮他拿木材过来的那名农夫。
农夫把晒成淡褐色的脸泡进水路里,用手帕擦干,咧嘴一笑。
「比五年前那场战斗好多哩。那群怪物把田都搞烂了,还烧掉大家的村子……」
「嗯。」
他点头。
「我知道。」
因为你是冒险者嘛。农夫大笑着坐到水路旁的地上。
眼睛瞪着的不是站在旁边的他,而是已经沉入地平线的夕阳。
「……那个时候啊,只有冒险者来的村庄没被烧掉。」
「……」
他没有说话,看着红光被拖进地平线下。
无论它怎么紧抓着大地不放,夜晚一来,光芒就会被从棋盘上拿掉。
之后就是哥布林的时间。那些家伙八成会喜孜孜地在棋盘上恣意妄为。
「…………我会尽我所能。」
他终于开口说话,慢慢走向田地。
当晚,他发现田地后面有疑似鬼火的东西在徘徊。
蹲在仓库旁边的他,无数次以为小鬼要来袭了,站起身来。
结果那个光只不过是村民巡视时拿着的灯。
在他眼中,怎么看都是哥布林眼睛的光。
自己正在跟哥布林战斗吗?还是并非如此?
他只闭着一只眼睛度过夜晚,现实逐渐变得非常暧昧不明。
他站起来,环顾四周,坐下来陷入沉默,然后又站起来。
每过一小时就重复一次这个动作,持续等待。
是在等待黎明,还是在等哥布林,他自己也不知道。
最后,黎明比哥布林更早来临。
§
在矿山入口集合的冒险者数量,随便估计都超过四、五十人。
也就是说,单纯计算下来,有超过十队冒险者聚集在这里。
以同盟来说规模相当大,等级最高的冒险者会跃跃欲试也是自然。
「好 ── 听好了。敌人就在矿山最深处!因此我们要从坑道的四面八方进攻,把他逼到无处可逃!」
铜等级的冒险者,穿着闪亮铠甲的男子,以指挥官的身份大声下达指示。
他留着整齐的胡须,腰间配着一把突剑,颇有贵族风范。
乍看之下会以为他是打扮成冒险者取乐的贵族,不过光凭地位及名声是换不到等级的。
「八成都是在城里打打市街战〈City Adventure〉吧?」
隶属于白瓷等级的团队,被分配到先遣部队的长枪手碎念道。
不过,这个铜等级的头目已经算过得去了。就长枪手所见,他的步法挺稳的。
长枪手扫视众人一圈,其他白瓷等级和黑曜等级都还是新手的样子。
自己当然没资格说别人,但他好歹经历过一、两场战斗。
那些只是觉得比剿灭哥布林还帅,才选这个委托当第一次任务的人……
「……有办法驱除怪物吗?真希望至少发一、两个油桶。里头不是有黏液怪吗?」
「白痴,这么多人在这么狭窄的地方用火,有种就试试看吧。肯定全灭。」
拍他肩膀的人,是背着阔剑的重战士。
「何况委托人是矿山的主人,要是不小心把里面烧成焦炭就完了。」
「所以才会召集这么多人一起进去啊。」
「这可不是一、两个人的探索任务……给我看清楚四周。搞不好会有人愿意帮忙。」
「不愧是堂堂一支团队的头目,讲的话就是不一样。」
少给我打马虎眼。重战士皱起眉头,望向自己的团队。
半森人轻剑士正在照顾年少的二人组。
「听好啰。只要照之前剿灭哥布林的时候那样做,就不会有问题。」
「喔、喔。懂了。」
「法术尽量省着点用。黏液怪也就算了,食岩怪虫可是很强的怪物。」
「知、知道了。」
少年斥候〈Scout〉和少女巫术师〈Druid〉瞄了这边一眼。
重战士对两人点头微笑。
大将愿意关心自己的情况,能够给人安心感。
「你那边没问题吗?」
所以,重战士带着有点僵硬的表情,询问正在装备手甲的女骑士。
「没问题。」女骑士绷紧神情说道。「对了,头盔呢?」
「噢,最好戴一下。喂,把头盔戴上。头部防具。」
「是!」
少年斥候窸窸窣窣从行囊里拿出护额,轻战士点了下头,戴上皮帽。
重战士用眼角余光看着巫术师戴好宽缘帽,无奈地走到女骑士背后。
「受不了,你也是啦。为何还没戴头盔就先穿手甲?」
「啰、啰嗦。只是弄错顺序而已。」
「你每次都弄错……好了,不要动。」
女骑士不服地「呣」了一声,乖乖停止动作。
重战士用粗糙的手指轻轻束起她的金发,用发夹牢牢固定在后脑勺。
「头发那么长会碍手碍脚吧。」
「……女人就是会注重外表。不好意思啊。」
是喔。重战士说道,从行囊里拿出铁盔扔给她。
女骑士急忙接住,抱怨着戴上铁盔扣好。
重战士也戴上新买来的皮制头盔,绑好下巴的
绳子。这样就行了。
「你那边怎么样?还可以吗?」
「嗯。」
接着,他询问那名年轻新人战士。
说他年轻,岁数跟重战士其实差不了多少。同样十五、六岁吧。
他跟谎报年龄的少年斥候他们不一样,所以重战士没有太担心。
事实上,他仔细检查皮甲和剑的动作,明显很熟练。
「看来你冒险过几次。」
「姑且杀过哥布林。」
「剿灭哥布林吗。」
重战士喃喃自语,毫不掩饰地皱眉。他想起羞耻的回忆。
听见这段对话的女骑士从旁调侃他「小心别卡到啰」。
长枪手问「什么东西?」,她便喜孜孜地分享重战士失败的经验。
虽然头盔遮住了她的脸,可以肯定女骑士绝对带着讨人厌的嘲讽笑容。
「……没看见那个怪家伙。」
重战士大声咂了下舌,改变话题。
「嗯?」
「总是开口闭口哥布林的那家伙。」
「喔……」
年轻战士拿起自己的头盔戴上去,用相当冷淡的声音咕哝道。
「大概是去杀哥布林了吧。」
§
村子中央传来热闹的交谈声跟音乐,弥漫炊烟与香气。
知道源头却不知道去向,知道身份却看不见实体 ── 这是老师出的谜语。
他抱着东西走在路上,仿佛要远离祭典的喧嚣声。
走得越远,祭典的声音就愈发微小,食物的香气也逐渐淡去。
初夏的阳光热得仿佛会烫伤人,背带陷进肩膀,脚步十分沉重。
不过,一步就是一步。
踏出一只脚,身体向前,踏出另一只脚,身体向前。
一步。
尽管速度不快,重复这个过程就会前进。一步步累积下来,总有一天会抵达目的地。
时间和体力都有限,不过只要一直走下去,没有抵达不了的地方,此乃真理。
他咬紧牙关走着,走到村外后,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
「……」
先放下东西。
他扛过来的是昨天做好的栅栏,不用说,设置栅栏就是他的目的。
从小鬼的身高来看,高度不用太高,可是就算这样,还是有一定的数量。
木桩放在河里,河川没流经的地方则要设置栅栏。根本没时间参加祭典。
── 至于村人,得让他们在祭典上尽情玩乐。
出动所有村人防御的话,小鬼也会察觉异状。
要是他们因此临机应变,反而更危险。
「……唔。」
因此,他使出浑身的力气工作。
默默流着汗,将栅栏打进地面,用绳子固定,处理下一个栅栏。
栅栏用光后再回去拿,遇到河川流经处就改拿木桩,如此反复。
他很喜欢像这样只顾着专心动手,什么都不想。
他并不擅长思考。
姐姐跟老师都念过他好几次。
事实上,他也很清楚自己不是聪明人。
── 所以给我不断思考。
老师这么骂过他。他没打算违背老师的命令,可是思考实在很累人。
偶尔会有专心做好手边的事就行的工作。
他非常喜欢。
现在也只要设置栅栏,把木桩立在河上即可。
── 哥布林。
没错,为了从哥布林手下守住村庄。
── 哥布林……哥布林。
每设置好一个栅栏,就想象解决了一只哥布林。
每将一根木桩插进河中,就想象解决了一只哥布林。
那是有如白日梦的妄想。
用剑砍,用盾砸,砍断喉咙,刺断延髓。
要按照什么顺序用什么方法杀。要如何袭击、如何让他们断气。
经历之前那几次战斗,他也学到不少。
哥布林很弱。
单一只的话,根本构不成威胁。
村人只要靠一根木棍就能赶走,也杀得死。
问题在于能连续持续多久。
踏进洞窟。敌人的数量是十或二十。
至少得挥二十次剑。需要持久力。
还有武器。
若是只需要集中在每一刀每一剑上的高手也就算了,他们可是要不停猛挥。
砍到骨头的话刀刃会有缺口,砍到肉的话刀刃会沾到血脂变钝。
── 该怎么做?
他停下手,瞪着空中。没有答案。谁都不会告诉他。
用棍棒吗?不行,棍棒固然好用,始终只能用来殴打。
考虑到泛用性……
「不。」
不是这样。他慢慢摇头。
远方传来祭典的声音。突然有股听见怀念声音的感觉。
每进一颗就能换一杯麦酒。小孩则是一杯柠檬水。
小时候常练习。
他很擅长扔东西。为了帮姐姐跟那孩子赢得饮料,对那个游戏莫名认真。
「栅栏。」
他自言自语。
「做栅栏。」
他伸手摸索,发现扛来的栅栏已经全数设置完毕。
不仅如此 ── 他似乎已经绕了整个村庄一圈。
最后设置的栅栏旁边就是另一个栅栏,只等着他绑好。
栅栏后面是原野,看得见北方的山。村人说那是座矿山。
他将没绑好的栅栏一脚踹飞。
栅栏发出吱嘎声松开来,空出一个小小的缝隙。
「……」
检查过后,他抬头望向天空。小鬼看到这个漏洞会怎么做,显而易见。
太阳快下山了。西边的夕阳十分混浊,听见雷龙的低吼声。
他想起自己整天没吃东西,将水袋里的水倒进隐隐作痛的喉咙。
接着取出肉干,硬塞进口中。咬碎,吞下。
即使喝了水,干燥的喉咙还是痛得像要裂开一样,拜其所赐,意识清醒了一点。
他蹲在草丛里,拿出火把。
加入胡桃皮和酒后烘干的鼠粪及牛粪,再混进硫磺跟松脂制成的火把。
他抱着火把,等待即将西沉的太阳彻底落下。
然后……
1注 「挥动」与「牵着鼻子走」原文动词同为「振り回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