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被报警了。
毕竟我刚才是在道路的正中央大笑大哭,被通报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向赶来的警察官说明事情的原委——但毕竟也不能把真实情况说出来,所以我就辩解说“在晨跑途中摔倒又哭又笑是因为我有受虐倾向”,结果对方就好像看着怪物似的盯着我:
“最近的高中生还真是奇怪啊……有一种隔世的感觉呢。我还以为那样的高中生就只有阿良良木历君一个——真令人怀念啊,那孩子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得到了这样的评语。
唔——
阿良良木学长也真是太有名了吧。
当然,我也没有做什么坏事,而且左手的擦伤也不是什么重伤,所以我并没有被带到派出所,反而是被警车送回家去了。
我还是第一次坐上警车。
这种车是不是该叫做迷你警车呢?
因为没有完成晨跑的任务,就好像有种消化不良的感觉,但毕竟也不能甩开赶来的警官继续晨跑,所以今早的运动就只有到此为止了。
向送我回家的警官道谢后,我回到了房间。在庭院里浇水的爷爷看到停在家门前的警车不禁大吃一惊,不过那些事就待会儿再跟他说明好了——我回到房间,首先把急救箱挖出来,对擦伤的部位小心进行了消毒处理,贴上了止血贴。
贴上了最新的号称能跟伤口同化(科学还真是永无止境啊)的止血贴后,再用新的绷带重新把手包好——不知为什么,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对微不足道的伤口施加了保护过度的处理似的。
然后我就像往常一样吃了早饭。
然后也像往常一样逐一检阅报纸和电视上的新闻。针对原本就没有被任何人控诉的罪状证明自己的清白。
因为我没有出汗,所以就省去了沐浴的步骤,还是像往常一样上学去了。
不管手臂变成什么样子——这方面也还是不会有所改变,至少现在是这样。
“哎呀呀,骏河学姐,难道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吗?”
路上。
在上学途中,扇君一边说着完全不对头的话,一边像昨天那样把自行车靠到我的旁边。这孩子难道是在路上伏击我吗?
难道他是去年年末被阿良良木学长强行解散(摧垮)了的神秘组织——神原骏河非官方粉丝俱乐部“神原Soeur”的残党?
那么——
如果是那样的话,也实在太没有教养了吧。
竟然问我是不是遇到什么不愉快的事。
明明自称是忍野先生的侄子,说的话却完全相反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咦,因为神原学姐走路上学的样子,我可是第一次见到耶?怎么了吗?难道是脚受伤了?”
“不,没有那回事。”
“那么难道是因为生理?”
“……你与其说是没有教养,倒不如说是不严肃吧。”
“啊。糟糕了。我现在是男生啊。”
“嗯?”
“没有没有。是我的自言自语啦。”
扇君先是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刚才是在双重的意义上失言了”,然后就像昨天一样在我面前使出了那招U字形转弯,又开始施展起他的倒后骑车特技了。
因为有点在意,我昨天就向日伞确认了一下——原来有一种名叫BTM的杂技用的自行车,就跟单轮车一样,只要倒踩脚踏就可以让车子向后方前进。虽然扇君骑的车不管怎么看也只是一辆普通女装车,但构造上大概是跟那个一样的吧。
但无论如何,这也是相当危险的行为,那不安定的状态光是看着就让人感到不安。
“那么,为什么你要走路呢?你明明是被誉为韦驮天转世的骏河学姐呀。”
韦驮天转世?
如果真的有人这么说的话,那个人就只可能是阿良良木学长了。
那个人总是喜欢给身边的人创造一些宣传标语。
因为左手恢复原状、身体丧失了左右的平衡——不,应该是恢复成原有的平衡。所以在习惯之前跑步的话会摔倒……对于是否应该把这些内情告诉扇君,我一时间不禁有所犹豫。
虽然也有一种高兴得想要马上冲口而出的冲动——尽管是间接性,扇君毕竟也知道我左手的事情,就算说出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是——
——选择扇君作为第一个传达这个消息的对象,似乎也不太合适吧。
我心里这么想道。
我希望第一个告诉的对象是阿良良木学长或者战场原学姐——最理想的情况是同时告诉他们两人。
所以我没有说实话:
“我觉得有点发烧啊,在这个季节裸睡似乎是太早了点呢。”
“……骏河学姐,我可是男孩子啊。”
“是吗?不过扇君你看起来也好像对我的裸体没什么兴趣嘛。”
“不不,没有那回事啦。裸体的话无论是什么女生我都喜欢的,裸体的女生绝对没有坏人。”
“我说你可要当心结婚诈骗啊。”
我无奈地说道。
不过,看来我是巧妙地掩饰过去了。看似性格扭曲、实际上出乎意料的老实的扇君,好像马上就相信了我的谎话:
“但是,要是你一直维持着这个速度慢慢走的话,可是要迟到的啊。”
他说道。
“说的也是。”
的确没错。
虽然我已经尽量快步走了,但如果再提高速度的话就一定会摔倒。
因为第一节课是进行课程说明的班会。赶不上的话就只有迟到了——我就是怀着这样的想法上学去的……
“要不就坐到我车子后面吧,我们就用‘二屁股’来上学。”(注:“二屁股”是日语中对自行车载人的通俗说法。)
“那么色的事情我可做不到。”
“‘二屁股’很色吗?你这观点究竟是怎么来的啊……?”
“…………”
是阿良良木学长。
还是他。
“不,我是讨厌屁股这个词啦。那实在太下流了嘛,屁股什么的。二屁股二屁股,‘把两个屁股重合起来’的含义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
“你到底打算重合多少个屁股啊……或者由骏河学姐你来踩脚踏也没问题呀。”
“你的意思是叫一个身体不舒服的女生踩脚踏吗?你还真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呢。”
行啦行啦,你就别管我自己先走吧——我一边说着少年漫画般的台词,一边向前方挥了挥手。
就好像要把扇君赶跑似的。
可是他却丝毫没有在意——
“说起来!”
继续把话说了下去。
看到扇君的样子,我的脑海不禁产生了“不懂得观察气氛反而更有利”的强烈想法——不,虽然我的性格也差不了多少啦。
以后的气氛最好是全部用注解标注出来吧。
“关于昨天跟你说过的‘恶魔大人’的事,骏河学姐,你还记得吗?”
“嗯?不。我忘记了。你是说什么来着?”
“真过分,人家说的话你要认真听才行嘛。就是那个号称绝对能解决别人烦恼的‘恶魔大人’啊——”
扇君撅起嘴巴很不满似的这么说完,又继续说道:
“——那个,听说好像已经消失了耶。”
“消失了?”
“嗯。‘恶魔大人’大概是回到地狱去了——咦?恶魔去地狱没有问题吧?地狱好像是鬼去的地方?这方面也许是因为翻译用语的关系而搞得乱七八糟吧?总而言之,从昨晚开始,有关接受烦恼咨询的活动已经结束的通知已经传播开来了。竟然还特意发出关店的广告,也不知道该说是守礼节还是怎样了——所谓的恶魔,是不是全都是这样的呢?”
“…………”
沼地真的决定要“结束”吗。
就因为被既不是委托人也不是咨询者的第三者——单纯“凑热闹”的我发现了。
……当然,她并不是打算结束一切活动,这一次“清盘”,就相当于下一次开始的伏线吧——她之所以规规矩矩地发出“关店”的广告,应该也是沼地为了不跟以后展开的“不幸搜集活动”发生冲突而采取的措施。
本来我就没有向她发什么牢骚,就算她把我的话当成是发牢骚,她也不是那种光是被人说几句就放弃自己想法的人。
唔。
可是还真麻烦啊。
这下子真的令人头疼。
沼地这样潜伏起来的话,想跟她取得联络就变得更加困难了——尽管动作看起来慢条斯理,但是那女人撤退的速度可是相当迅速的。我原本还打算放学后再向火怜打听困难模式的见面地点,再去见沼地一面……
这只手臂恢复原状——
说不定会跟我和沼地的接触有什么关系……这就是目前基于我的独断和偏见推测出来的结论——
但高兴毕竟是高兴。
这一点是无法掩饰的。
在这一点上我不会说谎。
虽说是自作自受的
惩罚,但是从这种惩罚中被解放出来,也还是值得高兴的事——虽然我也许是不应该高兴的,但我却不能否认这种心情。
不过即使如此。我还是想知道理由。
我为什么从神那里——从恶魔那里得到了恩赦呢?我无论如何也想要知道。
作为一个切入点,我认为自己必须再去跟沼地见面——当然,虽然她已经不当“恶魔大人”了,但也不意味着完全没有办法见到她吧。
也许我昨天是应该跟她交换邮件地址的,但当时也不是做那种事的气氛。而且我也以为今后也不会再跟她见面了,所以没有交换邮件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不过我至少知道她的原名和就读初中的学校名称,想找到她的家也应该不会太难吧。
“究竟为什么不干了呢……我想那个‘恶魔大人’也应该挽救过不少人了吧。”
“人是不能挽救人的。”
“这简直就像是叔父说的台词呢——但是,那不是人,是恶魔吧?”
“恶魔什么的——”
根本就不存在——我说道。
我一边说,一边自上而下地抚摸着自己左臂上的绷带。
“在身为人类的同时也是恶魔,这种事是不可能做到的。要说有的话,也只是像恶魔一样的人而已。”
像恶魔一样的人。
或者说——像人一样的恶魔……吗。
不过我这句话并不是针对沼地说的——同时也不是针对我的母亲说的。
说白了,所谓“像恶魔一样的人”,我想一定不是指那些性格恶劣的人或者罪孽深重的人,而是指向恶魔许愿的那些人吧。
也就是说,指的就是像我这样的人。
014
不过,接下来的情节发展,就像沼地蜡花的言行举止那样,是一个非常非常缓慢的过程。
只要向跟我和沼地一样在初中时代就成了著名篮球选手的日伞打听一下,说不定一下子就能找到沼地的住处——我本来还带着这样的期待……或者说是天真想法,可是当我回到学校(最后总算是惊险地避免了上学迟到的窘况)向她一问——
“不,我不知道。”
日伞摇了摇头。
“你说的就是那个沼地吧?是那个以恶作剧级别的泥沼式防守出名的、被冠以‘毒之沼地’这个异名的沼地蜡花对不对?”
“还有这样的外号吗……”
“顺便告诉你,你当时是被称呼为‘神速天使’神原的哦。”
“…………”
我反而觉得自己想的“加油小骏河”要好一点啊。
那个称呼不管怎么说也太羞人了吧。
“再顺便告诉你,当时的我就被称为‘SunShineUmbrella’。”
“为什么只有你一个是英文嘛!”
“当然,我跟你们不一样,只是一支弱小队伍的队长,在种类上自然是不一样的啦。不。与其说是种类,倒不如说是种族吧。”
“弱小?你这算是谦虚还是挖苦嘛。那应该称为黑马才对啊。”
“总而言之,我不知道啦——因为那个女孩在引退之后好像马上就从那所强豪中学转到其他学校了。”
“是这样的吗?”
“嗯,因为印象很深,我记得相当清楚。听说她本来是作为运动系优待生而免除学费的——但是由于受了伤,所以就没有了那个优待,不能继续就读了。”
“……不仅仅是被迫引退,还被迫强制转学了吗。”
怎么说好呢——那真是一件充满绝望感的事。
我想起了她手里拿着的那根松叶杖。
这样的话,即使说那一次受伤夺走了她当时拥有的一切也毫不过分。
“不过,其实听说像她那样的状况也不是完全没有救济措施的,毕竟也是一所名门学校啊。所以如果善加处理的话,她完全可以选择不转学而继续在那里上学。但是也许是自尊心不允许她那样做吧。”
“自尊心吗……她看起来也不像是那一类的人啊。”
“世界上可不存在没有自尊心的人哦。”
日伞以异常肯定的口吻说道。
这的确是很符合她性格的台词——不,或者应该说,这本来就是我的失言(我可不是在学扇君说话)。
那真的是——
一句毫无自尊心的发言。
“听说她是在转学的时候跟家人一起搬到了别的地方。嗯,所以我想……她现在应该已经不在这一带居住了吧。”
“不在这一带——”
那么说就错了。
因为我昨天才刚刚跟她见过面——虽然她搬家的事应该是真的,反而应该说,沼地她是从以前居住的小镇搬家到了这个小镇吧。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不,要是像普通人一样擦肩而过的话,我恐怕还是没有办法认出沼地的吧。
茶色的头发,看起来完全不像是穿在运动员身上的运动服。
如果变化那么大的话——恐怕就算是跟我说起沼地的事情的日伞,也无法把她现在的外观跟她本人联系起来吧。
而我当然也没有资格说什么自以为了不起的话。
如果当时不是她首先唤出我的名字——我根本就无法确信她就是那个沼地——那个拥有异名“毒之沼地”的宿敌。
这么一想,我们之间的关系还真是不可思议。
尽管在那么狭窄的球场上互相交锋,互相竞争,展开着在某种意义上可说是你死我活的战斗——但是我们对彼此的事情却几乎是一无所知。
日伞也一样,如果不是在高中里加入同一个队伍的话,我也不可能知道她喜欢的少女漫画名字,也不可能知道她把自己看成是怕生的那一类人,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大概会完全把她的存在彻底忘掉吧。
“人缘……吗。”
“嗯?”
“没什么——也就是说,现在溜地是处于所在地不明的状态吧。”
“嗯,不过所在地不明这个说法好像也有点夸张啦。如果说一定要查的话,也可以从她过去的人际关系入手,或者去问沼地以前的队友也行……不过因为那是一所初中高中兼备的运动型升学学校,那些受伤引退的选手在某种意义上可能也是一种禁忌话题呢。也不知道肯不肯说出来……”
“不,谢谢了。也没必要做到那个地步啦。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昨天读小说的时候看到一个姓氏相同的人物,才忽然想起她而已。”
“咦?是攻的?还是受?”
“我说你别认定那是BL小说来提问好不好。”
总之没什么啦——听我这么一说,日伞也似乎不怎么在意了——这对她来说本来就是一次闲聊罢了。
不过对我来说却并非如此。
毕竟是怪异有关的问题,我为了避免把朋友牵扯进来而中止了谈话,不过这样一来就比较难办了。
该怎么办好呢——不,要说该怎么办的话,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在这时候选择放弃吧。
虽然我努力想要再跟沼地见一面,但最终还是没能实现,没有办法。
没关系,我已经干得很好了。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就算我无法跟她见面,也不会给任何人添麻烦。
而且我左手恢复原状的事情,和她之间是不是存在因果关系也是一个未知数。这纯粹是在碰运气。就像脱掉的鞋子底面朝上并不代表第二天一定会下雨那样——或许我只是碰巧在手臂恢复原状的前一天碰上了令人怀念的宿敌而已吧。
根本不是“或许”,那个可能性应该非常高才对。
那种程度的偶然,也是相当普遍的。
所以——我现在只要放弃就行了。
说什么“可喜可贺、可喜可贺”,了结这个故事就行了。
至于内心那仿佛被悬在半空的疑惑感情——也应该可以由时间来解决的吧。
“……呼~”
但是,我还是无法做到。
虽说已经引退了那么久,但是把人生寄托在篮球上的我,早就把“一旦放弃比赛就结束了”这句话铭刻在骨子里头了。
所以我实在无法放弃。
不允许自己放弃。
我必须去见沼地蜡花。
就这样,一个星期过去了。
015
一周后——正确来说应该是在了解到沼地目前所在地不明的星期二的五天后的星期天,我乘着电车到自己居住的小镇外面去了一趟。
这完全是为了出席本地大学举办的校园招生宣传活动——虽说如此,这并不是我的志愿学校,我只是陪日伞来的。而且这同样也不是日伞的志愿学校,也就是所谓的“为了将来参加真正的志愿大学的招生活动而做的预备演习”这样一个不知什么时候才算是实演的、同时也非常符合日伞的做事风格的活动。
尽管我连自己的将来方向也还没有定下来,但最终来说我想还是会上大学的,所以虽说是陪别人参加,但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兴趣,反而是充分领略到了普通大学这个异空间里的乐趣。
另外,虽然这并不是我的志
愿学校,但是通过自己去亲眼目睹和亲身感受,重新确认到自己是应考生的现实,或许也算是一个不错的收获吧。
一年后的今天。
我究竟会在干些什么呢?
……直到不久之前为止,我都无法对那样的未来作出任何想像——但是在左手已经恢复原状的现在,在未来的四年里度过作为篮球选手的青春时光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重新回到我手中的,是富有现实感的现实。
虽然右手恢复成人手的外形可能只是暂时性的现象,到了第二天或者第三天也许就会变回猿猴的手,但自那以后已经过了五天,却完全没有那样的迹象。
既然是毫无前兆地变回了人手,那么毫无前兆地恢复成猴子手也是很有可能的事,因此也不能有所大意——实际上也没什么可大意,也没什么可警惕的——但是总的来说,我认为自己的手真正恢复成“人”的状态也应该没有问题了吧。
所以——
在我的面前——存在着选项。
存在着选择权。
虽然不知道这条路是简单、是普通、还是困难——或者是更高难度的荆棘之路,但是在我原本以为已经无法再向前走的地方,总算出现了一条路。
这条本来只有后面部分的路——
出现了转机。
所以接下来就看我是不是选择它了。
尽管我并没有太多的时间来做决定——但是在作出这个决定之前,我还是有一件事必须先做个了断。
沼地蜡花。
我必须对跟她之间的事情分个黑白——假如最后能搞清楚事情跟她无关的话,那也是一件好事。
在事情还没解决之前,我实在没有办法向阿良良木学长和战场原学姐报告这件事。
然而在隐瞒着这件事的前提下,继续跟阿良良木学长交换谈论色情话题的邮件也是有个限度的。
在谈论有限的色情话题时也存在着限度。
从各种意义上说。
感觉就好像在故意瞒着恩人似的,令我产生一种罪恶感。
但是——在这五天里。
虽然我已经用尽了所有的方法,但还是没有掌握到有关沼地所在的线索。
这本来是不可能的。
先不说她的那身运动服吧,一个头发那么引入注目的女孩子,绝对不可能没有留下任何相关的情报。
那是一头有点掉色的、不自然的茶色头发。
从某种意义上说,那甚至应该比寻找有着天然金发的小忍更容易办到——然而事实上,却完全找不到她。
就好像在放下“恶魔大人”的招牌后,连人也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似的。
这简直就像捕风捉影一样——不,说不定捕风捉影还要更容易一些呢。
从实感上来说,那同时也带有一种仿佛用手去抓蜘蛛似的恶心感,所以我其实应该就此收手才对——可是我却死不放弃,还是继续查探着她的行踪。
虽然也可以向火怜打听情报,但我觉得这应该是最后的手段。虽然火怜应该不会向阿良良木学长提起我向她打听过这些事情,但是叮嘱她不要说反而会更引起她的注意,而且为了对没有做“坏事”的沼地进行调查而请求身为正义伙伴的她提供协助,也总会让我觉得有点愧疚。
嗯——那么想的话,“正义”这东西也真是太复杂了。毕竟在大多数情况下,人所面对的敌人都不是邪恶。
但是这样下去的话,我恐怕也只有依靠那最后的手段了……
“给别人添麻烦就是你的工作。如果世界上有什么人是‘不给别人添麻烦’的话,我反而会觉得恶心呢。”
恰好在这时候想起的母亲的话,听起来似乎有点内涵,但好像也没什么实际用处。
那简直就是一种扭曲的自我肯定。
本来把“猿猴之手”——“恶魔之手”托付给我的人就是那位母亲,可是她为什么要那样做呢?
不要问——我记得她(好像是)这么说过。
那难道是因为不想给自己孩子的人生带来阴影而采取的做法吗?难道她不觉得这样会扭曲自己孩子的人生吗?不过,我当然也不打算把左手的责任归咎于母亲——直到现在,我也认为那是向恶魔许愿的我犯下的过错。
但是我不明白。
我实在是不明白。
她究竟是怀着什么想法,才把那只“手”托付给我的呢——为什么要给我留下这种毫无用处的遗产呢?
而现在那只手又到哪儿去了呢——过去小学时代使用那只“手”的时候,在愿望实现后的第二天,“手”就回到了箱子里面。
可是这一次在我好不容易才挖出来的那个箱子里面——却是空空如也。
那么恶魔究竟是到了哪里——
“终于见到你了,卧烟的遗孤。”
在校园开放活动结束、在快餐店里互相交换了今天的感想、进行了一番商量、然后在车站跟日伞道别之后——日伞乘坐电车,而我就跑步回去小镇——就在这个时候。
一个看起来充满了不祥气息的男人向我这么搭话道。
这里所谓的不祥,怎么说呢,就是从外表看起来的一个印象。虽然没有任何具体的描述,但是我却有自信能凭这一句话来充分表述出那个男人的一切。
像丧服一样的黑西装。
长满脸面的胡子、大背头的发型,银框眼镜里的眼神看起来相当黯淡。
就像黑暗代言者似的风貌。
我只在阿良良木学长的话中听说过这个人,实际上并没有见过——而且从阿良良木学长口中听说的也仅仅是故事的内容,并没有听说过他的外表——但是即使如此,我也可以一眼看出来。
这个男人——
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这个中年男子,是忍野先生的同期,是怪异的专家,更重要的是……他是身为欺诈师的——
“贝木……泥舟。”
“噢噢?”
被我叫出名字,贝木先生仿佛吃了一惊似的抬起了眉毛——不,如果说这是吃惊表情的话,程度也实在太低了点。
实际上,那就跟眨眼差不了多少。
“你认识我么——对了,你大概是从阿良良木和战场原的口中听说过吧。那样也好,我也可以省下自我介绍的工夫了。真走运。从这件事我得到的教训是,人缘这种东西是根本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派上用场的啊。”
“…………”
我倒吸了一口气——然后转身背对着他,走了起来。
“喂喂,等一下啊。卧烟的遗孤。我一直都在等你——”
“……!”
我感觉到他在说话的同时还想伸手按住我的肩膀,于是马上奔了出去。理所当然的是,我脚上正穿着跑步运动鞋。那是从第一步开始就达到全速的、简直能把地面踩出小洞的火箭式起跑。
手臂恢复后,已经过了五天。
大约一个星期。
我也总算是习惯了左右两侧的平衡感觉。
我没有怎么多想,没有保留任何余力,也没有回头去看,一口气就把贝木泥舟甩在后头——
“别突然跑起来嘛,很危险的啊。”
“………………!?”
没有能甩掉他。
或者应该说是我被他赶超了。
一个穿着西装和皮鞋的男人,带着激烈的脚步声,以超高的速度从我的左侧赶超了过去,绕到我前面摊开双手,摆出了不让我通过的姿势。
“呜……”
我以几乎要把跟腱扭伤的猛烈势头倒转方向,怀着这次绝对要甩掉贝木的决心猛跑起来。
这一次应该绝对可以甩掉他了。
先前我一定是在无意识间手下留情了,因为双脚的速度是我的绝对性象征,甚至是我的存在理由,可以说是我唯一的个性特征了。明明如此,却在速度上输给那个明显跟运动无缘的不祥男人,这样的可能性根本就——
“我都叫你别在这种不是运动场的地方突然跑起来了嘛。还真是个好动的小鬼——那真的是会摔倒的,要小心啊。”
——看来还是存在的。
只见贝木低着身子,一下子就赶超了我的位置,然后又像刚才那样挡在我的面前。
“…………”
这时候,我已经没有力气继续转身逃跑了。
刚才的硬性全速起跑已经让我大腿周围产生剧痛,而且就算不是那样,我也不得不停下脚步。
骗人的……
完全是骗人的吧……
我从小学生开始一直锻炼至今的脚力……竟然输给了这样的文科书生。
彻底输掉了。
而且这完全无法用“因为是长跑”之类的理由来辩解。既然是在短短的几秒钟内赶超了我,那就应该被视为短跑了。
在短跑赛中的败北。
这个事实给我造成的打击实在太大,我顿时整个人当场瘫倒在地上——这并不是比喻。
“喂喂,你还真是个莫名其妙的小鬼啊。只不过是被男人追着逃不掉,也用不着下跪吧。我看起来真的
像是那么坏的人吗?不,应该很像吧。”
“…………”
面对语调并不像是在取笑我、反而显得相当认真的贝木,我已经没有力气反驳了。
而且这真的没问题吗?
我最初向“猿猴之手”许下的愿望是“希望双脚能跑得快”这件事,而现在却出现一个比我跑得更快的人,那么这个现实就意味着……不,应该没有问题吧。
因为我的左手已经不是猿猴的左手了——然而这尽管让我心里感觉好受一点,却丝毫没有减轻我心头上的压倒性败北感。
输掉了……
而且是输给这样的欺诈师……
把战场原学姐一家害得妻离子散,煽动怪异袭击阿良良木学长的妹妹,其恶意甚至波及到小扇的身上——面对这样的一个欺诈师,我却在唯一的特技上,以毫无辩解余地的形式彻底败北了……
我不由得为自己的不成熟感到极度痛心。
太丢人了,很想去死。
要是世界就这样终结该多好啊……
“真是拿你没办法。难道你这样也算是卧烟的遗孤吗?”
也许是看不过眼吧,贝木一把抓住我的后衣领,就好像抓起一只猫似的、或者说好像是揪起船锚似的,把脸朝地面不知所措的我拉了起来。
而这一幕也好像是被敌人手下留情似的,我真想就这样马上消失不见。
好想哭。
但是,如果在这时候尽情哭出来的话,那么五天前的号啕大哭就等于是白哭一场了,所以我拼命挤出最后的毅力,强忍着快要掉下来的眼泪。
“什么啊,你这张脸也太夸张了吧。”
贝木本人似乎完全没有对我手下留情的自觉。同时也完全没有温柔对待我的自觉,于是他一边说着这些粗暴的话,一边松开了握着我衣领的手——
“你别逃啊。我刚才也说了,我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你的啊。”
这么说道。
“毕竟我已经被战场原和阿良良木禁止进入那个小镇了啊——所以,从去年夏天到现在,我都一直在等着你从小镇里出来。”
“一直在等着……我?”
“没错。不,那也是骗人的。”
欺诈师一边说着跟他欺诈师的身份相符的话,然后就这样走了起来。他既没有抓着我的手,视线也完全没有看着我。尽管如此,我也不会乐观到抱有“如果要逃的话这次一定能逃掉”的想法。
反而这是因为贝木有着“就算我现在跑出去也绝对能追上我并且拦住去路”的自信,才完全不对我采取任何拘束手段,同时也没有用视线盯着我。
我和那个男人之间——就是存在着这种程度的实力差距。
虽然不想承认,但这的确是事实。
“怎么了?跟我来啊。”
“阿良良木学长他们曾经叮嘱过,一看到你就绝对不能跟你说话,马上转身逃跑的。”
“啊啊,所以你刚才就跑了起来吗——看来你的前辈还对你挺关照的嘛。可是他们没有为你考虑到无法逃脱的情况,这一点可以说是不亲切。你可以从这件事得到的教训,就是有些事情并不是光靠逃避就能解决的。”
“………”
有些事情——并不是光靠逃避就能解决的。
当然,也有无法用时间来解决的问题。
“不用担心。我并不打算骗你,也不打算利用你。当然也不会对你这个女高中生做出什么不检点的行为。我只是有话要跟你说而已,卧烟的遗孤。毕竟那些话也不方便在这人山人海的车站前站着说,所以我就打算邀你到附近的茶餐厅谈一下——本来的话,这种事就算天变地异也是不可能发生的,不过仅限于今天以你为对象,我要例外对待。请你喝杯茶我还是能做到的。’’
请我喝茶。
本人的话中没有半句虚言——对这个男人来说那是极端罕见、本来是绝不可能有的让步。这一点,只要对照前辈们跟我说过的话,就可以很明确地理解到了。
“……知道了。我去,我去就行了吧。”
我很不情愿地点头答应了。
虽然这是非常屈辱的行动,但也没有别的办法。
要是不跟他去的话,我就等于是全输给他了——我可不想全盘皆输。
尽管双脚的速度敌不过他——但是如果不在其他方面向这个欺诈师报上一箭之仇的话,我实在没有脸回去小镇。
同时也没有脸回去见阿良良木学长和战场原学姐——而且这家伙提起过“卧烟”。
还把我称呼为“卧烟的遗孤”。
卧烟是我母亲的旧姓。
也就是说,这个男人——认识我的母亲。
016
当然,这是因为我的性格非常单纯的缘故,我向来有一种倾向,就是会很自然地对跑得快的人抱有尊敬的感情。
那大概是因为我把很大程度的价值摆在跑步的快慢之上的缘故,而且我在头脑中也非常清楚——跑步的快慢,跟人的性格是完全没有关系的。但是非常自然的是,仅仅是“跑得快”,我就会觉得那个人并不是坏人。
我再重复一遍,我头脑中完全明白,这种事根本不能成为信赖一个人的理由。毕竟我也不是笨蛋,不——虽然我是笨蛋,也还是懂得这一点的——但这就是所谓的“本性难移”的现象了。
所以对于连续两次赶超了我的贝木,我虽然也有不甘心和想报仇的心情——但是与此同时也产生了“听听他到底要说些什么也无所谓”的妥协心理,这也是我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这样就好像背叛了阿良良木学长和战场原学姐似的,感到稍微——不,是感到非常过意不去……
我被带到的地方,是一家无论怎么看也不像是茶餐厅的烧肉店。不过这家店的门面充满了高级店的气息,用烧肉店这种笼统的称呼也似乎太不合适了。所以它应该还有着其他合适的称呼,而且还隐含在茶餐厅这个称呼中。然而我并不知道其他的称呼,所以也就只能用烧肉店来描述了。
“我是预订了座位的贝木。”
在穿过竹帘的时候,贝木这么说道。
他还预订了座位吗?
到底是什么时候?
看到他准备得这么周到,我不禁感到有点诡异。
我被恭恭敬敬地领到了预先准备好的单间(单间!?),而且还被安排在上座的位置上。等一下,神原骏河什么时候变成大小姐了?——我不禁感到万分困惑。
虽然我经常被阿良良木学长说成是有钱人,但我只不过是可以随便买到自己想要的所有东西,有钱的只是爷爷和奶奶而已,在金钱感觉上就跟普通的高中生没什么区别。
所以,在这家气氛不习惯的店子里,我不禁有一种浑身不自在的感觉。
可恶,明明说是喝茶却把我带来这里吃肉,而且还被带到这种围裙不是纸围裙的高级烧肉店。这个男人果然是传闻中的欺诈师——我企图用这样的想法来振奋自己的精神,但是我自己也很明白,这种说法也实在太牵强了。
“来,吃肉吧,吃肉。在烧肉店没必要点蔬菜,想吃蔬菜的话就去烧蔬菜店好了。包在我身上,我来帮你烧吧。”
说时迟那时快,贝木非常利索地用夹子夹起服务员送上来的肉,依次排放在烧烤炉上。这与其说是烧,倒不如说只是稍微烤炙了一下表面,也就是瞬间性地进行高温加热而已。
难道他是喜欢偏生的烤法吗?
不过这种店提供的肉,就算是生的也能直接吃下肚子吧……
贝木完全遵从了他刚才说的没有必要点蔬菜那句话,既没有点生菜也没有点泡菜,除了肉之外,他就只点了个中的白饭。
这给人一种自作主张、唯肉至上的印象,老实说感觉真的不太好。但是与此同时,也并不会让人感到不愉快。
毕竟也没有对人造成什么损害。
反而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是一种亲切的行为,就好像一个成年人正在细心关照着不习惯这种店子的未成年人似的。
本来的话,作为烧肉的搭配,贝木再点些啤酒来喝也是很正常的事,但是他却要了乌龙茶,这样做大概是为了迎合我的口味吧——我甚至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可恶。
这样的家伙,为什么看起来会像个好人啊。
“年轻人总之就要多吃肉。吃了肉的话,人就会感到幸福啊,卧烟的遗孤。当然无论是年轻人还是老人,在人生中都有着无数的烦恼,不过只要吃着美味的肉,那些烦恼都可以全部迎刃而解啦。”
“…………”
别说了。
别对我这样亲切啊。
你明明是我敬爱的前辈们的宿敌——别跟我说这些令我没办法恨你的话好不好。
不过,我说这样的话其实也是不合道理的。他的话虽然听起来像是在说教,但实际上也只是在劝我吃肉而已。而且贝木说的话,感觉也好像在柔和地轻抚着我目前所面临问题的表面。
这应该是值得感谢的事,并不能成为我咒骂他的理由。
但是即使如此,我还是无法向身为恩人仇敌的贝木道谢,所以——
“请不要用‘卧烟的遗孤’这种奇怪的称呼好不好。”
我最多也只能像鸡蛋里挑骨头似的发一发牢骚而已。
“唔。原来如此,你说的也对。不过如果用‘神原’来称呼你的话我也觉得不爽,因为这个姓氏不是卧烟家啊——所以我就只能叫你骏河了,这样没问题吗?”
“……总比卧烟的遗孤要好。”
“是吗,最近的女高中生还真是开放呢。竟然允许初次见面的男人用下面的名字称呼自己。那么骏河,你快点吃肉吧。肉可是要趁热吃才能定胜负啊。”
“为什么吃肉会跟胜负扯上关系?”的念头,和“这下还真是顺势允许了他用下面的名字来称呼我,真是太不检点了”这个想法互相纠缠在一起,让我的内心状况变得更加复杂奇怪了。
可是,我也不能默默地看着贝木放到我碟子上的肉就这样慢慢变凉。
肉是没有罪的。
憎恨罪恶,但不能憎恨肉。
我只说了一句“我开动了”,就用右手拿起筷子,开始吃了起来。同时在头脑的角落里也想着“,必须找时间给奶奶发邮件告诉她不用为我准备晚饭才行”。
“噢噢?骏河你是右撇子吗?我记得卧烟是左撇子——不,你是因为左手受伤了,所以才用右手的吧?”
“…………”
我没有回答,也没有回答的义务。
不过他说的完全正确。
不,正确来说应该是只说对了一半——我是因为左手变成“猿猴”的形状,为了掩饰这个事实才在上面卷上绷带,装成是受伤的样子而已——我用右手来拿筷子,也只是这件事的其中一环罢了。
筷子我很快就适应了,不过在写字方面却花了相当长的时间。直到最近,我的右手才终于能跟左手一样流畅地写出字来。
不过本来我写的字就很糟糕,就算说“一样流畅”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过现在左手已经恢复原状,我也没有继续使用右手的理由……但至少在包着绷带的期间,我都只能继续使用右手了。搞不好现在反而是不懂得用左手来拿筷子和写字呢。
“怎么样,好吃么?应该很好吃吧。”
“…………”
“喂喂,你还真是不懂得礼仪啊。别板着一张脸来吃肉嘛。”
“……我没有必要对你讲究礼仪。”
“这不是对我的礼仪,而是对肉的礼仪。肉也就意味着生命啊。你可别忘记自己现在吃的东西是生命。”
“……很好吃。”
被他搬出牛来当挡箭牌的话,我也只能这么说了。
这家伙果然是个卑鄙的人——我在这么想的同时,却又觉得如果根据前辈们对他的评价来推断的话,这个男人本来是应该这么说的:
“买那些肉的钱可是从我的钱包里掏出来的啊。我的钱,也就是我的命。因为你现在吃的是我的命,所以你就不应该对我板着一张脸。”
大概是这样吧?
可是在我眼前面无表情地吃着肉的现实中的贝木,却完全没有提及有关钱的事,反而——
“你还想吃其他的肉吗?”
还向我提出这样的问题。
虽然他还是不打算让我吃除肉以外的食物,但如果不计较这一点的话,他给我的感觉就像是“虽然态度冷淡,但其实是对我很亲切的亲戚大叔”。
拜托你饶了我吧。
你最好多做一点让我感到讨厌的事。
比如说否定BL小说什么的。
或者说一些类似“我赞成都条例!”之类的话。
否则的话,我的内心可没有办法找到妥协点。
在擅长的项目上被堂堂正正地击败、接着又被请吃了美味的东西、还受到如此亲切的对待——我的性格,还没有扭曲到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继续讨厌对方的地步。
我是很单纯的。
人家对我好的话,我就会对人好的。
“高中三年级吗——是应考生啊。是为了参加校园开放活动才来到小镇外面的吗。真令人怀念,我以前也是应考生。不过也没有为应考复习功课啦。因为我以前偏偏就是懂得掌握要领啊……不过正因为这样,我可没有什么应考生的心得可以提供给你。”
因为你似乎不太擅长掌握要领嘛。
不过你就好好吃,好好学吧。
对于说话越来越像亲戚大叔的贝木,我——
“有什么事。”
终于忍不住主动催促他转入正题了。
据说把一知半解的人引入欺诈陷阱的窍门就是“让对方提问”,所以我这么问很有可能是完全陷入了对方的圈套,但是如果继续由得这个男人对我说一大堆亲切的话,我实在是没办法承受下去。
“你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吗?”
“啊……嗯,的确没错。嗯,说起来真的是啊。”
贝木就好像在被我指出之前都完全忘记了这件事似的。耸了耸肩膀回答道。
“不过我找你的目的,在这时候也可以说是已经实现了。”
“唔?”
“我想你也应该发现了吧,骏河。我认识你的母亲。”
“…………”
“嗯,话说你去年八月份有没有见过你的阿姨?就是那个卧烟伊豆湖——”
“……不。”
我摇摇头,否定了贝木的话。我不禁对自己能否定贝木的话感到有点高兴,但又觉得这样想的自己也太扭曲了,所以同时也产生了自我厌恶的感觉。
“那个人,在我面前是以另一个名字自称的。在她离开小镇之后,我才知道那个人的姓氏是卧烟。”
“是吗——还真像那女人的风格。”
“我本来还以为那只不过碰巧是同姓而已……”
是吗。
原来是这样吗。
那个人果然——是我母亲的妹妹吗。
虽然长相并不太相似,也没有让我感觉到那样的气氛——但我在心中也还是有过这样的疑惑。
“不过卧烟一族里面也有很多奇怪的女人啦。在那些人之中,尤其是卧烟远江和卧烟伊豆湖这两人最为突出——同时也是鲜明的对照呢。我跟伊豆湖不是太合得来……不过你的母亲却曾经多次关照过我啊。”
“…………”
“在我比你还小的年代,因为某些原因认识了她——后来就一直打交道到达学生时代。不过那就跟家庭教师差不多吧?那家伙还曾经努力想要矫正我的精明呢。”
也就是说,贝木曾经和我的母亲住在九州的同一个城镇里吗?
那么在小时候……
我可能也跟贝木见过面——这时候,我第一次凝视着贝木的脸。
然而还是没有印象。
这是第一次见到的脸——我只能这样认为。
“在那时候,卧烟曾经拜托过我一件事,‘如果我出了什么事,你就替我关照一下女儿吧’,她是这么跟我说的。”
“……母亲,曾经跟你说过这些话?”
骗人的。
我的直觉这么告诉自己。
我的母亲是跟父亲一起在交通事故中死去的——也就是说是在突发性事故中死去的。所以她根本不可能会说出这种仿佛预见了自己会死的话。
而且,为什么她会拜托贝木来关照我呢——不,就算那时候贝木不是欺诈师,也不可能把这种事情托付给一个大学生啊——
不对。
那个人并不是会计较对方是欺诈师或者大学生的人……就连身为亲生女儿的我,她也是作为一个完全独立的成年人来看待。
不管是什么人,她都不会理会对方的职业、头衔和立场,只是作为一种“性格”来加以评价——这也许真的是一种很好的观点,但是在人类社会中生活的话,这就显得有点病态了。
实际上,被她养育成人的我,也像是被施加了诅咒似的——而眼前的这个欺诈师也一样。
因为他一直都惦记着大学生时被托付的这件事——在多年后的今天还特意来这里找我。
要说是被诅咒的话,也的确没错。
“我因为跟朋友一起在大学中途辍学而离开了当地,所以在那之后的事情我就不太清楚了——因为伊豆湖前辈是那样的性格,尽管在大学里跟我同属一个社团,也还是没有把她的家庭背景告诉我。直到最近我才听说了卧烟的死讯,还有作为她遗孤的独生女现在已经被父方的祖父母收养的消息——刚听说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明明是一个好像怎样也死不了的女人啊……不,也许正因为这样,才那么容易死吧。”
“……所以,你去年就来到了那个小镇?”
这个男人是为了我而来到小镇——为了确认我的情况而来到小镇——然后他为了顺便赚些零花钱,就向那些初中女生们行骗了吗——
“那是正好相反吧。我其实是顺便来看你的——毕竟卧烟也没有给我钱,我自然也没有理由做到那个地步。只不过是顺路想来看看你罢了。”
“…………”
我想这句话应该是真的吧。
但是,即使这句话是真的,我的心情也不会变得轻松。
而且,如果是那样的话——他今天为什么会在车站那里等着我,还要这样请我吃饭呢?
要说顺便的话,这也有点说不过去吧——
“……你,难道是喜欢我的母亲吗?”
“嗯?哼,小鬼真是小鬼。什么事都喜欢往恋爱的方向扯。”
听了我的直白提问,贝木这么回答说。看来他也似乎没有因此而觉得不愉快。
“真是单纯得让人无奈。这样的思维是很容易被欺诈师骗到的啊。”
“……不过,你一直用卧烟来称呼她。按照你说的话,在跟你见面的时候,她的姓氏应该已经是‘神原’了吧。”
我竭力虚张声势地说道。
怀着报回一箭之仇的想法。
“那不是因为不想承认她的婚姻吗?因为‘神原’对你来说就是情敌的名字——”
“太无聊了。”
不过嘛,这种洞察力也是值得称赞的——他说道。
“不过这种程度的洞察力,总是会自己去想一些多余的事,反而更容易受骗——呢。”
“…………”
“不,其实基本上是对的。没错,在大学生时代,我的确是对你的母亲怀抱过憧憬。”
他非常干脆、非常爽快地承认了。
可是因为太过干脆的缘故,我完全没有报了一箭之仇的实感。
反而好像是射偏了靶子一样。
“她的确是个好女人——跟妹妹不一样。不过当时我也已经有自己的恋人了,所以也没有跟她有过关系,这个你大可放心。我可不是为了‘其实我是你的亲生父亲’之类的理由来见你的,纯粹只是对过去的一种怀念罢了。”
是回忆啦,回忆——他说道。
是一些分文不值的回忆。
……现在这句话一定是骗人的。
他并不认为这是分文不值的回忆——但是,他说自己为了“回忆”而来应该是真的吧。
是这样吗。
理所当然的——那是极其理所当然的事……对这个男人来说。跟我母亲的关系已经早就变成了回忆。
怎么样呢?
对我来说,我的母亲——是不是已经变成回忆了?
“……我,跟母亲长得像吗?”
“谁知道。毕竟我认识卧烟已经是十五年前的事了。要说像不像的话。毕竟也是亲生母女,我想应该还是像的吧。不过跟你相比,反而是我对卧烟的印象更模糊呢。”
“你是说忘记了自己曾经憧憬过的人的长相?”
“所以说,我是个很冷漠的人啊——而且你应该也是这样吧。”
大概是在我的话中感觉到了某种责备的意味,贝木如此反驳道。
“刚才你一直都把卧烟称呼为‘她’或者‘那个人’……“难道那也算是对母亲的称呼吗?关于十几年前就已经死去的母亲的事情,我想你也忘记得差不多了吧?”
“…………”
没有那回事。
反而应该说——母亲的事情在我心中留下了令我无法忘记的深刻印象,已经到了根深蒂固、无法再分离开来的程度。
甚至经常做梦,或者出现幻听。
深深地刻印在我心中。
不过——
我从幼儿时期开始——甚至可以说是从婴儿时期开始,就一直把卧烟远江称呼为“那个人”。
……不过,正如我起初觉得无法分离的“猿猴之手”这么轻易就分离开了那样——那个人的事情,是不是也会有一天从我的心中被切离开来呢?
至于贝木在高中生的时候,究竟跟母亲是什么样的关系,其中的真相究竟如何,现在应该也没有办法知道了——然而,他却似乎在对这一点进行着深深的咀嚼——
“至少,你的母亲并不是像你这样喜欢思前想后的人啦。虽然我刚才说你很单纯,不过卧烟搞不好还比那些小鬼单纯得多呢。因为单纯得过了头,所以周围的人都会自己滑倒。说起来,那女人还说过这样的话——‘你越想就会越吃亏,在人生之中,根本就没有哪怕只是一秒钟的思考时间’——关于这方面的思想,她和我应该算是无法相容的存在了。”
“…………”
根据这句话——根据他说出这句明显是她很有可能会说的话的神态,我相信贝木直到今天也从来没有对那个人抱有过恨意。他请我吃烧肉的好意。很明显也是从那里派生出来的。他并不是把我看成“作为她女儿的我”,而是看成“我是她的女儿”——同时,这也让我确信了这份好意已经在他心中得到了完结。
他并不是打算欺骗我。
他说是顺路来看看我的情况——也同样是可以按照字面意思来理解的。
就像对待普通人一样。
只不过是翻过一页相册罢了。
……我是不是将来有一天也会这样呢?
喜欢的人,没有开花结果的思念,是不是也会有一天变成令人怀念的回忆呢?
失意和失恋。
是不是也会迎来能笑着谈论这些事的一天呢?
“一定会的。就算是小时候喜欢的玩具布偶,也总有一天会感到厌倦吧?不,厌倦这种说法好像有点不好受。也许应该称之为毕业更妥当吧。”
“毕业……”
“但是不管怎么说,看到身为卧烟遗孤的你这么有精神实在太好了。你的左手,实际上也没有受伤吧?”
……因为他说出这句话时的语气实在太平常了,我花了好几秒钟,才察觉到那是揭穿我隐瞒了将近一年之久的那个秘密的台词。可是在这几秒钟的期间,在我还没有对此作出反应之前,贝木就从西装的上衣掏出了名片盒,从里面取出一张名片递到了我的面前。
我刚想要接过来——
“噢。”
贝木却先抽了回去,用插在胸前的钢笔在那张名片上划了几下,然后又再次向我递了出来。
就好像在烧烤炉上烤着一样。
我仔细一看,只见在“幽灵猎人”的名衔上被划了一条斜线。
(幽灵猎人贝木泥舟>
接着是两个电话号码(手机),还有两个电子邮件地址(GMail和手机邮件)。
“这个是……?”
“虽然我想也应该没什么机会,不过你如果有什么困难的话就跟我联络吧。毕竟是跟那个女人的约定,我还是会关照一下你的。”
“……你是打算骗我吗?”
尽管反射性地说了这么一句话,实际上我根本没有那样的想法。但是,我还是忍不住冲口而出了。
“——就像战场原学姐那样。”
“不,我不会骗你的。”
他很明确地说道。
虽然那也是欺诈师的最常用的口头禅——我的心中也有一种排斥感,可是他既然这么说的话,我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了。
“骏河,你看来是很尊敬你的前辈吧。如果不这样子持续性地在心中提醒自己要讨厌我、维持着针对我的否定情绪的话,你就会觉得自己正在做一些对喜欢的前辈们不忠实的事情。”
“…………”
贝木说的话,就好像完全看透了我的内心活动似的。
“但那是不可能的。我既不会骗你,也不打算对你施加任何危害。所以你没有办法讨厌我。”
“…………”
“这就跟你喜欢的人并不一定会喜欢你一样——你讨厌的人也不一定愿意讨厌你啊。甚至还不一定愿意被你讨厌呢。”
“是……这样的吗。”
“就是这样。你如果以为我会老老实实地当个惹人讨厌的家伙,那就大错特错了。也可以这么说——假设你有一个非常尊敬的人,那么同时也一定存在着对那个人恨之入骨、甚至想把他杀掉的人。虽然阿良良木和战场原对你来说是英雄人物,但那也不意味着不会有人毫无道理地讨厌他们啊。”
“…………”
“这可不是漫画里的角色。世界上不存在只有讨厌一面的人,也不存在只有坏的一面的人。既不存在性格从所有方面看都完全一样的人,也不存在性格在任何时刻都完全一样的人。虽然你好像很擅长跑步,但也不会一天到晚都在跑吧?你既会有走路的时候,也会有睡觉的时候。这都是一样的。我虽然很喜欢钱,但同时也会用钱。”
就算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我有时候也会亲切对待别人啊。
贝木一边说一边歪起了嘴角——虽然这也可以看成是一种自虐的表情,但我却搞不清楚他的真正用意。
不过说到底,也就是那么一回事吧。
正如我会无条件地把跑得快的人视为英雄那样,人在大多数情况下都会认为能力高的人同时会拥有优秀的人格。
但是实际上,事情却不是那么单纯的。
有的人被誉为伟人,实际上却是在虐待自己的孩子,或者在外面建立起不道德的男女关系。这都是很常见的事情——而且,还存在
着与之相反的情况。
在社会上受尽人们憎恶和唾弃的坏人,在家庭内也有可能是个好父亲,或者是个听话的女儿——甚至还存在着把通过暴虐手段赚来的大部分财富用于当地慈善事业的守财奴。
坏事从另一方面来看也可能会有救人性命的效果,恶意有时也会给人带来好处——不,不对。我根本没有必要展开这种人性论的大道理来扩大问题的范围。
只要这样说就行了——
我讨厌的人,也会有他们自己的朋友。
我讨厌的人,也会有喜欢着他们的人。
在没有认识到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之前,人大概是无法走出社会的吧。
没错。
这个男人虽然伤害了我最喜欢的学姐、以及我尊敬的学长的妹妹——但却决不会伤害我。
不管我如何忠于前辈们、如何尝试去讨厌这个男人——这个男人也会一直亲切对待我。
贝木一直都会遵守当初跟我母亲的约定。
前辈们的仇敌,
对我来说却是一个亲切的大叔。
“如果有什么困难的话,就跟你联络……吗。”
“嗯,大多数的人我都会骗他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还真不想联络呢。”
如果有什么困难的话。
这句话,不由得令我联想起“恶魔大人”——沼地。现在所在地不明,行踪不明的女人——沼地蜡花。对困难和烦恼——不幸进行搜集的女人。
“不过,你的好意我还是接受下来吧。”
我一边说,以便从他的手里抢过名片,故意以粗暴的动作塞进了口袋里。这已经是我唯一能做到的抵抗了。
也许我本来是不应该收下的吧。我应该把对前辈们的忠诚放在优先的位置。我应该把这张名片直接扔到烧烤炉的铁网上,一下子将它烧掉。
但是,贝木递出来的并不是对我的好意,而是对我母亲的好意——所以我就只能收下来了。
无论是在好意方面,还是亲切方面,或是其他的任何方面——我都只是一个中介人而已。
“怎么啦,吃肉的手为什么停下来了?吃肉、吃肉,快吃肉吧。你应该按照牛、牛、猪、鸡、牛、牛、内脏、内脏的顺序来吃,你看起来有点偏瘦啊,得多吃些肉长胖一点。”
“……我的体质,是很难长出肌肉和赘肉的。本来我就不擅长运动,是一个瘦弱的少女啊。我本来是一个跑得很慢的孩子——”
我一边回想着刚才在脚力上输给贝木的情景,一边说道。
没错。
所以我才向“恶魔之手”许愿——结果只有靠自己本身来实现那遥不可及的愿望。
所以这双脚就是我的财产。
同时也是罪过的证明。
这也许应该说是从失败中诞生的优点……吧。
“嘿,看来你对自己在脚力上输给我的事感到很不甘心啊。因为我在初中和高中的时候都是田径部的嘛。”
“田径部……”
看起来完全不像啊。
不过人不可貌相,人的过去就更加不可貌相了。
“对了,要不我把自己悟出来的独门步法教给你怎么样?我是称它为贝木跨步的。”
“……那个还是免了。”
就算这是出于关照的一句话,对我来说也实在太屈辱了。而且,我总也不能使用这个名字的招数吧。
“况且我加入的不是田径部,而是篮球部。虽然已经引退了。”
“是吗?田径部的应该是战场原呢。”
“…………”
“当然,虽说是田径部,我的专长也只是铅球。”
贝木先用一句既不像开玩笑也不像说正经的话来岔开话题(照这样看的话,他说自己是田径部似乎也不怎么可信),然后又接着说了“但是,如果你不求助于我也能解决问题的话,那当然是最好不过了,这是肯定的”这榉一句话。
“但是比起求助于‘猿猴之手’,你还是求助于我好一点啊。”
“咦……”
“你的‘母亲’应该托付给你了吧,那‘猿猴之手’的木乃伊。”
他以理所当然的口吻说道。
“为了慎重起见,我先提醒你一下。你可绝对不要用它啊。最近应该会有回收专家出现在你的面前,你就交给那家伙吧。”
“回收专家……?”
“嗯,也就是所谓的收集者——收藏家了。”
贝木说道。
收藏家——
“有一个家伙正在收集全身各处的恶魔部件。那家伙应该会来夺取你的‘猿猴之手’——我这么说都是为你好,要是那家伙出现了,你就马上交出来吧。”
“……嗯。”
我一边点头答应,一边把视线转向左手——也就是不久之前还呈现为“恶魔之手”形状的部分。
而那个——
现在——已经被夺走了。
“知道了,如果收藏家出现的话,我只要把母亲托付给我的‘手’交给对方就行了吧。”
“还挺老实的嘛。难道你已经扔掉了?如果是那样的话当然也很好——那么,看着我这张阴郁的脸,你似乎也吃得不太畅快呢。”
贝木仿佛很有自觉似的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就脱下围裙站了起来,从钱包里掏出几张纸币放在桌面上。
“我已经差不多该走了——你就慢慢吃吧。还可以再多点两三碟哦。肉,你要吃肉啊,吃肉。”
再见了——贝木似乎没有任何留恋似的,头也不回就朝着单间的门外走去。看到他这样的态度——
“等一下……”
我不由得开口叫住了他。
嗯?——贝木向我回过头来。
可是,我尽管在无意识间把他叫住,却也不是有什么事情要问他,当然也不是想继续跟他一起吃饭来徒增内心的罪恶感。
但是,在不知不觉间——
我却把他叫住了。
“……那个,嗯……”
“怎么啦。什么,难道喜欢上我了?”
“…………”
“开玩笑的。你还真是认真啊。”
“……大家都这样说我是个认真的人。”
我听了贝木的话,就好像发牢骚似的暗自嘀咕起来:
“真是让我感到厌烦。”
“噢?认真这个形容词,基本上都是用来称赞人的吧?”
“过高的评价会让我感到不自在。我是个笨蛋,是个蠢钝的人。而且是个小丑。认真这种形容词,我根本就配不上。”
“是——这样的吗。”
“没错,而且我是个卑鄙的人。”
我是个爱说谎的卑鄙之人。
仔细一想,我也没有资格在这里指责贝木——我以受伤为理由。欺骗了我所信赖的队友,就这样引退了。
不管怎么辩解,那都应该是罪过吧。
“对我来说,认真和卑鄙也不是无法两立的存在。不过不管你是不是认真的人,都是无关重要的。那么,有什么事?为什么要把我叫住?”
“嗯——对了。”
在头脑里搜索了一会儿,我终于找到了,必须向他问清楚的问题,这下总算是可以圆满收场了。
“为什么你知道我今天会出现在那个车站?你在那里等我的理由是什么?”
“因为我听说了啊,是你的朋友告诉我的。”
话说这虽然只是为了圆满收场而提出的问题,但是转念一想,这本来是应该在第一时间提出的问题——因为“必须憎恨贝木”的心情占了优势。结果连这个疑虑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但是对贝木来说,那只不过是一个“被问到就回答”的、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问题。
“朋友……?也就是说,是日伞?”
“日伞?”
把我带来参加开放校园活动的是日伞,所以贝木的情报源如果是我的朋友,那就只可能是日伞了。不过,我也不认为自称怕生的她会跟贝木扯上关系,而且从贝木刚才的反应来判断,他似乎也是第一次听说日伞这个名字。
“不是叫那个名字啊——那个小鬼。”
“……那么,是叫什么名字?”
“沼地。”
贝木说道。
“沼地蜡花。对了,好像就是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