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乱话 抚子美杜莎 013-016

013

“你听好了,千石。刚才你做的事啊,要是碰到的人不是我的话,你是铁定会被狠骂一顿的。”

场景转换,这里是历哥哥的家。

是历哥哥的房间。

这就是我自六月以来曾经多次来玩过的、充分体现出历哥哥性格的干净整洁的房间。可是唯独在今天——在这个深夜时分,我完全感觉不到之前来这里时所怀抱的那种欢欣雀跃的心情。

要勉强形容的话,我现在感觉到的是像第一次来时的那种强烈的紧张感。

……跟那时候不一样,因为抚子被迫摆出正座姿势,所以也可以说要比那时候更紧张吧。

两者的差距,简直就等于是游乐场和牢房之间的差距。

“你听好了,千石。”

历哥哥重复道。

刚才他明明说自己没有生气,但是看他的样子明显是处于激怒的状态。

激怒版的历哥哥,说不定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呢。历哥哥原来是会为这种事生气成这样子的呀。

真是太帅了。

“在深夜里溜出家门,悠悠荡荡地在外面玩耍什么的……要是你那样做的话,就会变成像我和火怜还有月火这样了啊。”

“…………”

咦——

这种说法究竟该怎么怎么理解才好呢。

顺便一提,要问历哥哥为什么对抚子生气的话,那就是对抚子在晚上游荡的事情生气了——虽说是在晚上游玩,在瞒着父母外出这一点上也确实是必须批评的,但是游玩的内容只不过是在沙池里用沙子制作类似名古屋城的物体,我想这也不是非得把我拉到房间里罚我正座严加教育的行为吧。

不过,对有一个和我同龄的妹妹的历哥哥来说,在看到抚子“行为不检”的时候总是难免会感到极大的不安……

帽子也被摘掉了。

从心情的角度来说,这就像被脱光光一样难受。

“虽然我也不想说太多烦人的话,但是千石,夜晚是应该用来睡觉的啊,只要不是吸血鬼的话。”

“…………”

我实在无法把“我正在找东西”这个事实说出口。

不过要这么说的话,历哥哥也同样在找抚子呢。嗯,总的来说,就是爸爸和妈妈在察觉到抚子“离家出走”的时候,立刻给月火——也就是历哥哥的妹妹——打来了电话。

因为月火在监护人协会也是非常有名的。

于是,月火就马上回答说“没事的,就一晚嘛”,然后还即时替我编造出“她在我们家过夜呢”这样的谎话。但是偶然路过妹妹房间(路过妹妹的房间?)的历哥哥却恰好听到了——

“你是傻瓜吗!要是千石绝灭了的话怎么办!”

结果他就马上奔出家门,在小镇里四处寻找我的踪影。

虽然抚子没有找到想找的东西,可是历哥哥却光凭直觉就找到了抚子。就算说他骑自行车比较有利,那也是非常厉害的探测能力——跟朽绳先生的那个真是大不相同。

至于那朽绳先生,从刚才开始也一直保持着沉默——在别人面前不说话这个约定,看来他还是有好好的“墨守”着。不过仔细一想,朽绳先生是认识历哥哥的。

他曾经那么说过。在六月的那一天——

他在那个神祠里,看到了抚子、历哥哥和神原姐姐在北白蛇神社举行“仪式”的整个过程——而现在。

现在,朽绳先生究竟怀着什么样的想法来“看”历哥哥呢。

“月……”

因为想到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抚子先是战战兢兢地向历哥哥开口说道。

我必须努力岔开话题。

虽然我不想努力啦。

“月火她……在做什么呢。”

“嗯?月火吗?那家伙是很冷血的,已经在隔壁房间睡觉了啊。要不我去把她弄醒吧?”

我一听马上拼命摇头。

我并没有那样的意图……而且,那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因为那是自己的妹妹,所以历哥哥对这方面的问题并不是太理解,不过月火基本上来说是很可怕的。

甚至可以说是恐怖。

她被称为烈火姐妹可不是浪得虚名的……其实她还有许多让人笑不出口的事迹呢。

虽然她是个好孩子啦。我并不是为她打圆场,她是一个真正的、确确实实的好孩子。

不过,她的绝对能量值跟抚子是没法比的。

或者说有着几何级数的差距也不为过。

真是的,好孩子也不一定是善良的啊。

“嗯?你也没必要那么见外啊?千石。反正那家伙不管是睡着和醒着,那垂眼角也没多大区别啦。”

“我想垂眼角应该是没关系的吧……不用了,毕竟我已经给月火添了麻烦……还害她为我说谎。”

在这一点上,我们必须尽快对好供词才行。但是在那之前,我还要先向月火道谢。

“也对啦。不过比起这个,千石。你首先还是应该向你的父母道歉啊。虽然我一直以来都对整天把‘对不起’挂在嘴边的你说不要轻易跟人道歉,但是这一次你还是必须好好道歉的。”

“……啊、嗯……我知道了……”

“真是的,要是我没有找到你的话,现在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历哥哥仿佛觉得很无奈似的,以夸张的动作耸了耸肩膀。

不,要说不知道会怎么样的话……我想其实也不会怎么样啦。

大概……在弄好沙池之后,我就会把自己堆出来的名古屋城收拾干净,然后回家……嗯,被爸爸妈妈训一顿,接着就睡觉,到第二天起床上学——应该只是这样吧。

跟东京之类的大城市不一样,这个小镇的治安是很好的。

也很少会发生什么问题。

从他对月火和火怜的态度也可以看出来,历哥哥基本上对年纪比自己小的女孩子都有点担心过度的倾向。

或者称之为过保护更加合适吧……看到他这么关心自己,我当然是很高兴。但是他对两个妹妹的态度,我还是觉得有点过火了。

已经超出过保护的程度,变成了过度干涉。

我实在搞不明白他究竟在警惕些什么。

“真是的,你也太缺乏警惕心了吧。你也是,火怜和月火也是……怎么说呢,简直完全不明白自己还是个小孩子。”

“我、我还是明白……的啦。”

虽然我不知道月火和火怜她们是怎么想的——但是抚子,一直都很清楚自己是个小孩子。

足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子。

我知道的就只有沙池的底部而已。

“不对不对,你真正不明白的并不是‘自己是小孩子’这个事实。我是说你根本不明白世间正在以怎样的猥亵目光来看待小孩子这个存在啊。”

“……………………”

这个意见实在太强大了。

我顿时无话可说。

历哥哥实际上可能是在跟自己战斗吧——我不由得在心里这么想道。

不过,毕竟向他提出这样的主张也有点那个,所以抚子——

“对不起。”

选择了道歉。

这是我的口头禅。或许也可以称为条件反射——总而言之,这句话就是可以结束对话的魔法咒语。

要说咒语的话,那就好像“咒术”一样呢。

虽然我不知道效果怎样。

“嗯,不过,既然你已经有所反省的话,我就不多说什么了……嗯嗯?那么,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三更半夜的,为什么像你这样的好孩子会跑到外面游荡?”

虽然这种场合并不是主张“我不是好孩子”的时候,但即使如此,老实回答也同样是不行的。

要问为什么的话,因为我实际上是在寻找朽绳先生的神体……但是我也不能把这件事告诉历哥哥。如果要在这里告诉他的话,我从一开始就会找他商量了——也没必要在电话里向他说谎。

这一次的事情——是必须对历哥哥保密的。

因为——跟六月的时候不一样。

抚子并不是受害者。

而是杀死了朽绳先生的大量同胞的——加害者。

“嗯?千石,你难道是——”

历哥哥一脸疑惑地看着沉默不语的抚子说道。

“难道你——昨天晚上打电话跟我说的话都是骗我的,实际上是被卷入了什么麻烦事之中……?”

¨…………”

抚子把嘴唇抿成“一”字形,还是没有说话。

不愧是历哥哥,直觉真是太敏锐了。

虽然我觉得好像有点敏锐过头——难道这就是历哥哥跟怪异打交道的成果,也就是至今为止身经百战的结果吗?

不过,正确来说我并不是被“卷入”,而是被“缠上”了才对。

抚子看着自己的右手腕这么想道。

然后,我说了一句“不、不是……的”。

这无论如何也不能算是理直气壮的明确回答——不管是谁听了,应该都会觉得是临时编造的借口,或者是反射性的否定回答吧。

“啊啊,是吗。原来不是啊,那真是太好了。”

历哥哥仿佛松了口气似的说道。

……他好像相信了我的话。

虽然由身为说谎者的抚子说出这句话好像有点不妥,但是——历哥哥他真是太好人了。

真是个好孩子。

“本来我还以为是千石你瞒着我,受了哪个怪异的花言巧语的欺骗,被叫去帮忙找东西或者做什么事情,所以才会在那个沙池里挖东西呢。”

完全正确。

如果问有什么地方没说中的话,就只有抚子被对方抓住了弱点、或者说是被利用了罪恶感这一点了——关于抚子杀死了许多蛇、并且将蛇身切成一段一段的这件事,历哥哥其实也是知道的。不过他恐怕万万也没有想到,蛇竟然会为了这件事而向我找麻烦吧。

他真的——

把抚子看成是善良的人呢。

“没有……没有那回事啦。只、只是……那个,现在班里有些麻烦事……而抚子又是班长……”

我想了一下可以用的借口,但还是想不出一个完整的谎言,所以抚子就根据目前的现实情况直接说了出来。

虽然就算这样说也依然是在说谎啦。

“所、所以……不知为什么,我觉得很累……突然间就想离家出走了。”

“啊啊,原来如此。确实也会有这样的时候呢。”

历哥哥似乎接受了我的说法。

因为在学校遇到了不顺心的事而在深夜离家出走,这样的说法其实并没有太强的逻辑性,可是对于自从上高中后就变得跟父母有点不和、而且平时也不习惯呆在家里的历哥哥来说,似乎也算是一个相当有说服力的借口。

不过可能正因为如此,历哥哥今天才会这样责备抚子吧。

“不过,我虽然明白你的心情,千石。可是就算你这样逃避,事情也得不到解决的啊。”

“就算逃避……也得不到解决。”

“要不你也可以找我商量一下啊。就是教室里的那个麻烦事……怎么?难道是跟贝木的咒术有关系的事吗?”

“…………”

他的直觉真的很准呀。

虽然这也是因为之前我跟他稍微提到过——但是对历哥哥来说,这明明是已经圆满解决的问题了啊。

不,不只是对历哥哥来说,而是对任何人来说——无论是对抚子还是班上的所有同学来说,在贝木泥舟离开这个小镇的瞬间,问题就已经得到解决了。

但是也存在着正因为解决了才会出现的问题——正因为结束了,才会出现新的问题一

比起抚子,大概历哥哥会更熟悉这方面的事情吧。

“……不是啦。”

我勉强否定道。

但是,历哥哥这回果然没有盲目相信我的否定,而是露出了无法接受的表情。

然后——

“千石。”

他说道。

“毕竟你也是初中生了,有什么烦恼和困扰也在所难免——但是你没有必要一个人全部扛起来啊?像我这样的,虽然也不是说擅长开解别人什么的,但是至少也可以听你诉诉苦哦。”

“…………”

他一脸认真地跟我说道。

历哥哥一旦变得认真起来的话,就会给人一种可靠的感觉,同时也有点可怕。

毕竟他平常是一个总是喜欢开玩笑的人。

“你知道吗?千石。‘人’这个字,是通过彼此互相支持才得以成立的啊。”

他开始像校长演讲似的说了起来。

对于这种过于“经典”的说法,我不禁倒吸了一口气——差点就要笑喷了。

到了这个年代,竟然还有人会直白地说出这种话……!

“……如果我这么说的话,一定会有人说‘到了这个年代,竟然还有人会直白地说出这种话……!’之类话而觉得不以为然!”

历哥哥把刚才的论调推翻了。

真是出乎意料的展开。所谓的回归原点恐怕就是这么回事了。

“其中有些家伙甚至还会说出‘不对不对,人这个字看起来好像是在互相支持的样子,但其中一边明显是在偷懒啊’这样的话!”

“…………”

面对历哥哥越说越激动的语调,抚子实在无话可说了。

如果是跟历哥哥很要好的那个名叫八九寺的小学生的话,恐怕一定不会对如此兴奋的历哥哥袖手旁观吧。可是抚子就只有在旁边看着他了。

就连一句话也插不上。

“这可以说是一个可悲的解释。会说出那种话的,绝对是一些没有读过小说的家伙。如果是印刷体的话,‘人’这个字应该是左右对称的啊。”

“…………”

严密来说,应该是左边稍微细一点啦。

“或者可以换种说法。当有人要倒下来的时候毅然放弃平等和公平、挺身而出来支持对方的才叫做人吧!”

“…………”

这几个月里,历哥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在不久之前,就算是开玩笑,他也不是会说这种话的人啊。

人——

也就是说,是抚子让历哥哥担心到这个地步了吧。

我感到非常羞愧。

深深反省。

下次绝对要做到不让父母知道。

总之,下次最好还是等到父母完全睡着之后再外出吧。

“也、也对呢。”

抚子在头脑中想着那样的事,同时也对历哥哥的话点头表示同意。

“历哥哥说的没错。从今以后,如果遇到什么困难的话,我不会窝在自己心里,一定会跟历哥哥商量的。”

“啊啊,这样就好。总之今天你应该也很累了,就早点休息吧。”

“休息……?”

“你等我一下。”

说完,历哥哥就走出了自己的房间——结果变成了抚子一个人留在历哥哥的房间里。

他到底去哪里了呢?

“那、那个,朽绳先生……不要紧吗?应该没有被识破吧。”

抚子小声向朽绳先生说道。

“朽绳先生……?”

咦,没有反应。

就好像真的是一个普通的手镯——恶趣味的手镯似的,朽绳先生依旧缠在抚子的右手腕上,纹丝不动……不管我怎么用力甩动、反复拍打、随便乱碰乱撞、用小铲子轻戳,他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为什么……?

的确,在别人面前还是装成首饰的样子比较好,在这个历哥哥不知什么时候会回来房间的状况下,他一直保持不动状态也许是“小心谨慎”的体现吧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

“久等啦。”

历哥哥回来了。

一只手上还捧着一套轻薄的衣服——看来那似乎是一套女装浴衣。

“好,这个给你。’

“?”

“是寝卷(注:寝卷是日语词,意思是睡衣)。我从月火那里借回来的。”

“咦……”

我一下子说不出活了。

他说寝卷,应该就是指睡衣吧?

应该不会是把叶卷错说成寝卷了吧?(注:叶卷是日语词,指雪茄。)

不过就算他把叶卷拿过来,我也不知该如何处理啦。咦……那么说,历哥哥他是在暗示抚子在这里过一夜再走吗!?

“今晚你就过一夜再走吧,毕竟已经这么晚了。”

根本不是暗示,他直接跟我说了。

是直接。

“况且也必须配合月火圆一下那个谎嘛。”

“从、从从、从月火……那里借回来,这么说——”

抚子满脑子混乱地张嘴说道:

“结、结果,历哥哥、你还是把月火叫醒了……吗?”

“嗯?没有没有,我擅自溜进她们的房间,擅自在衣柜里找出衣服,然后又擅自在近处观察一下火怜和月火的睡相,于是就擅自把衣服借回来了。不过月火她也一定不会不愿意的啦。”

“………………”

我总觉得中途好像插入了明显不必要的步骤,难道是我的错觉吗?抚子实在搞不明白。

可是真没想到要在这里过夜——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急剧变化,我实在无法掩饰内心的困惑。

从历哥哥手里接过那套睡衣(睡衣竟然是浴衣,就好像旅馆一样)的我,不禁陷入了恐慌状态。

“我、我要在哪个房间里睡呢?”

“咦?不,没有哪个房间啦,毕竟我家也没有多少房间,所以就只能让你在这里睡了。”

“在、在历哥哥的房间里……在历哥哥的床上吗!”

我的恐慌症状进一步加深了。

不过其实历哥哥也没说过让我睡他的床啦。

真是有点得意忘形了。

“嗯?这个,也对啦。你应该也很累了,那就睡床上吧。”

看来我的超前意识还是挺管用的。

今天抚子的脑筋非常灵光。

“那、那怎么行……床、床还是历哥哥你睡吧。抚、抚抚抚子什么的,睡

床底下就可以了!”

“你这是什么思维啊……?”

太可怕了——历哥哥说道。

不过就算不是历哥哥,在一张明知道底下睡着人的床上睡觉的话,也是不可能睡得着的吧。

“你就好好在床上睡吧。让一个初中女生睡在床底下什么的,被人知道的话肯定会发展成大问题的。到时候就要遭受烈火姐妹的恐怖制裁了。”

“但、但是,把历哥哥抛开一边,抚子自己一个人在床上睡什么的,那怎么行呀……”

“啊啊,没有没有,没问题啦。”

面对摆出推辞态度的抚子,历哥哥就好像觉得完全没问题似的露出笑容说道:

“因为那张床的话,应该还是可以睡两个人的。”

014

就在那一瞬间。

从历哥哥被灯光照射到地毯上形成的影子中,突然飞出来一个金发的幼女。

“吸血鬼铁拳!”

随着这样的一声吆喝,幼女的拳头直接击中了历哥哥的下巴。

非常完美的上钩拳。

“咕啊啊!”

历哥哥的身体顿时向后仰,就那样仰面朝天地倒了下来。

太弱了!

简直就像格斗漫画里最初登场的那些小喽啰角色一样的倒地方式。这种脆弱程度简直可以用薄纸来形容。

“哼!”

幼女就这样在空中转了一圈,无声无息地落到了天花板上。

虽然她身上穿着装饰有许多花边的连衣裙,但是她非常灵巧地用双腿夹住裙子的布料,防止裙子掀翻起来。

不过头发则是倒竖着的。

……过去我遇见她的时候,这个幼女的头上还戴着安全帽——不过现在看来,那安全帽热似乎已经过去了。

没错。

从历哥哥的影子中飞出来的,就是身为吸血鬼——不,是原为吸血鬼的忍野忍小姐。

把外表为八岁的幼女称呼为“小姐”,抚子也确实感到有点不协调,但是因为听说这位忍小姐的实际年龄是五百岁,本来的话也许应该称她为“大人”而不该用“小姐”作为称呼呢。

……确实没错。

在这个意义上,恐怕也跟朽绳先生差不多吧——而抚子现在也领悟到朽绳先生从刚才开始一直保持沉默的原因。

在历哥哥的面前当然是原因之一,另外还因为忍小姐就在附近——朽绳先生才一直保持沉静的状态。

从年纪上来说我觉得朽绳先生要更高一点,而且相对于身为吸血鬼的忍小姐,朽绳先生虽说是丧失了信仰,但终究也是一个神,所以我想他也没必要做得那么偷偷摸摸的——但是,忍小姐毕竟是“怪异之王”。

No-life King。

也就是说,所有的怪异都是忍小姐的食物。

要说君临于食物链顶点的话,忍小姐才真正是符合这个头衔的存在——朽绳先生什么的(尤其是变成现在这样的大小后)一口就会被吞下去了。

一口把蛇吞下肚子这种事,还真不是开玩笑的。

也笑不出来。

“呼……真是太危险了。”

忍小姐保持着紧贴天花板的姿势,用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道。

那态度就像一个干完活的工人似的。

“险些就要发生违反都条例的事件了……真是没办法。吾主人的这种大胆奔放的性格,简直连吸血鬼也吓得满脸发青。几乎要引发贫血症状呢。”

“…………”

她说的话充满了世俗的味道。

虽然完全不符合吸血鬼的形象,但现在的忍小姐已经在相当程度上受到了历哥哥的感化,所以要求她具备跟外表相称的高贵感也许是一种错误的观念吧。

“那么——”

这时候,忍小姐从天花板上落了下来。

她以非常灵巧的、有如艺术体操般的动作,避开历哥哥落到了地面上。

然后,她用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也就是跟刚才她自己的拳头击中历哥哥下巴的相同位置。

“因为感觉是互相连接的,吾的主人受到的痛楚就会直接变成吾的痛楚……嘿嘿,看来只要以连产生痛觉的时间也没有的超高速手法将他击昏的话,就没有问题了。”

“…………”

不知为什么,她正在说一些非常可怕的话。

历哥哥……倒在地上一动不动。难道这就是“打下巴会造成脑震荡……”那种拳击比赛中经常会听到的状况吗?

但是——脑震荡什么的,应该是很严重的事态吧?

那可是脑耶。

“你没事吧?前发姑娘。”

忍小姐看着抚子说道。

那是看起来对抚子毫无兴趣似的眼神——不。

那好像也跟“没有兴趣”有点不一样吧?但是如果要我说出具体是什么的话,我也无法明确表达出来。

我就连人的心思也无法读懂。

当然更不可能读懂吸血鬼的心思了。

“好险好险,幸好还是勉强赶上了。否则的话,汝就要以这样的年纪生下小孩了啊。”

“有、有那么严重吗……?”

“唔。”

这时候,忍小姐向抚子走近了一步——我的身体不由得猛然颤动了一下。

“这样看起来,的确也是可以理解的嘛——吾的主人对汝如此迷恋的原因。确实是长得相当端正的容貌造形。”

“…………”

被这样近距离地仔细打量,真的好可怕。

毕竟对方是吸血鬼。

虽说现在已经失去了吸血能力……从嘴角露出来的尖牙也是藏不住的,而且她也没有藏起来的打算。

尖牙。

跟蛇不一样的——尖牙。

“唔。”

忍小姐又从全身僵直不动的抚子身上挪开了视线。

然后说道:

“可爱程度就仅次于吾!”

“…………”

这样的评价,也不知道是在称赞我还是在贬低我。

不过刚才她在近距离打量着我,也就意味着我也在近距离打量着她,因此我也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忍小姐的容貌“造形”……的确,忍小姐实在可爱得令人着迷。

比抚子可爱多了。

“那、那个……忍、忍、忍……小姐。”

“别随便叫吾的名字。”

虽然本来也不是打算说什么,但抚子还是忍不住——或者说是不由自主地向忍小姐打了个招呼。可是,忍小姐却不由分说地一口拒绝了。

怎么说呢。

感觉就是没有丝毫接近的余地。

“因为汝越是叫吾的名字,吾就会越受到这个名字的束缚了——当然,事到如今吾也不打算取回过去的名字啦。”

忍小姐一边说,一边把倒在地上的历哥哥拉了起来。被拉起来的历哥哥依然昏迷不醒和浑身瘫软的状态,完全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

“不过就算是这样,吾也不希望被一个还没活够十年的小丫头随便称呼。”

“…………”

其实我已经活够十年有余了,因为我是初中二年级生。

不过,因为刚才感受到她的强烈拒绝感,抚子当然是没有胆量向忍小姐主张自己的年龄了。完全没有。

就算要指出对方的错误,也还是需要相应资格的。

即使如此,我内心还是产生了“这个人好像变得很爱说话了呢”这样的感想——在六月第一次跟她见面的时候(虽然不知道那样子是否能称之为“见面”),她连一句话也没说过,是一个比抚子还要沉默寡言的人。

虽然她不是人,而是鬼。

不,现在好像有一半以上是人吗?

我并没有听说过详细的情况……不过就算听了详细情况,抚子恐怕也理解不过来吧。

总而言之,看到本来以为是沉默寡言的同道中人的忍小姐变得如此爱说话,我确实是感到了一丝寂寥。

当然我也只是说说而已,实际上也没有那么强烈的同类意识……而且六月的时候我还曾被她狠瞪了好一会儿,真的好可怕。

而且,那时候“因为生气而沉默”的忍小姐,和“因为恐惧和困惑而沉默”的抚子相比,根本就没有任何相同之处……

“不过前发姑娘啊,吾的主人也说过,今晚汝就在那张床上睡觉吧。吾就带着吾的主人到一楼去,让他躺在沙发上睡。汝可以尽管放心。”

“……谢……”

如果我在这时候说谢谢的话,好像也有点奇怪。

对忍小姐来说,与其说是帮了抚子,倒不如说是帮了历哥哥……所以抚子把说到一半的话吞了回去——

“……对不起。”

换成了道歉。

究竟为什么要在这个场面道歉,就连抚子也不太明白。如果要勉强说的话,那就是“都怪抚子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真对不起”这个意思了。

“哼……还真是经常道歉的丫头嘛。”

“…………”

“不过,这该怎么说呢。汝究竟是觉得自己不好

而道歉,还是觉得‘在这个场面还是应该道歉’,所以就像照本宣科似的向吾道歉呢?”

“…………”

“是类似早上说‘早上好’,晚上说‘晚安’,吃饭前说‘我开动了’那样的道歉么?”

“…………”

“不说话吗。嗯,关于这一点,吾恐怕也没什么资格说别人——毕竟吾以前也有好一段时间是这样闭嘴不说话的嘛。”

“…………”

“——呵呵。”

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忍小姐——对低垂着视线、就只等着忍小姐抱着历哥哥离开房间的抚子——笑了起来。

虽然那是类似于“失笑”的感觉啦。

不过含义最相近的描述方式,也许应该是嘲笑吧。

我感觉——自己遭到了蔑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那个。”

抚子忍不住问道。

不小心就问了出来,本来是不应该出声的啊。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彼此相连系的缘故,被忍小姐这样取笑的话——感觉就好像同时也在被历哥哥取笑一样。

明明根本就没有那回事啊——不过,正因为如此。

我才会忍不住要问她。

而且——我还担心着一件事。抚子右手腕上的朽绳先生,现在虽然还在假装成普通的手镯,但是就算他拟态得再厉害,也不一定能瞒得过忍小姐的眼睛。

虽然现在跟历哥哥保持着良好关系的忍小姐,应该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地把朽绳先生吃掉……但是看到手腕上卷着怪异的抚子,忍小姐产生怀疑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吧。

说不定正因为建立了良好关系,在历哥哥恢复意识之后,她还会把这件事说出来……

“有、有什么……好笑的事吗?”

“好笑?哼,哪里有什么好笑的事。吾单纯是因为理解了才笑起来的。汝不记得吾刚才说过吗?吾明白了吾的主人对汝迷恋不舍的理由——”

“…………”

她所说的“吾的主人”,应该不用确认就可以知道指的是历哥哥了……但是为什么呢?

从忍小姐的话中感觉到的历哥哥,就好像是一个离抚子很远很远的人似的。

“就是说吾对这一点又加深了理解啊。只要像汝那样以战战兢兢的懦弱姿态低下头,一边以全身表现出‘看吧,我就是一个很可怜的人’的形象一边垂下视线的话,不仅仅是吾的主人,就连像吾这样的凶恶存住,也会被汝的姿态唤起内心的保护欲的——”

“…………”

可怜。可怜的——孩子。

“说起凶恶的话——前发姑娘啊,要不吾就跟汝讲一讲‘可爱’其实是一种极度凶恶的武器这样的故事吧?”

忍小姐以坏心眼的口吻继续说道。

没错。

跟刚才的嘲笑不一样,她的笑容恐怕就是历哥哥口中所说的“凄美的笑容”吧——虽然忍小姐在六月的时候连笑也不会笑一下,但是现在一旦露出笑容,她给人的恐怖感好像反而进一步增强了。

“动物的幼体、或者是人类的小孩子都是这样,通过外表和动作来唤起他人的保护欲,这就是弱者生存下去的兵器了。不,也不一定限于弱者吧?吾也是靠着这个可爱的外表,导致对手自然而然地放松了警惕——哼,上次的那个斧乃木姑娘也是这一类人。”

“…………”

“拟态——或者可以这么说吧。跟警戒色正好相反。”

这时候——

忍小姐看了看抚子的右手腕,仿佛隐约露出了诡异的笑容——不知道,可能只是我的错觉吧。

因为怀抱着负疚的事情,所以也许只是自己变得自我意识过剩而已……

即使如此,我的身体还是自然而然地颤抖了起来。

舌头也好像在抽筋似的,简直没有办法说话了。

“‘可爱’是足以匹敌于‘强大’的武器——而两者兼备的吾就是最强的存在。当然,吾并不是想说这一点。这种事根本是不用说出口的。吾说的是,光是站着不停发抖就会让人丧失杀害欲望的汝真的很占便宜——就是这一点。”

“…………”

那个——不。

这真的是……很占便宜吗?

性格乖巧、沉默寡言、不擅长与人打交道的抚子——自然而然地被人看成是“态度认真”的“好孩子”——被人推为班长,被拜托去做一些划不来的事情——

全是吃亏的事情。总是要辜负别人的期待。

让人感到失望这种事——真的很痛苦。

“占、占便宜什么的……才没有呢。”

“真的是那样吗?嗯嗯?光是闭嘴不说话,大家不都会变得亲切待汝吗?光是闭嘴不说话,不是会被别人认为是头脑聪明的人吗?光是闭嘴不说话,不就会被看成是深谋远虑的人吗?就算做不到什么事,人家不也会笑着原谅汝吗?光是保持沉默,不就可以让讨厌的事情过去吗?光是做着跟别人一样的事情,不是会得到比别人更高的评价吗?就算说同一句话,不也会比别人更有说服力吗?就算失败了,不也没有人对汝发怒吗?就算说谎,不也是很轻易就能得到原谅吗?”

“……就、就是——”

抚子摇了摇头。

“就是因为那样——我才觉得讨厌。那样根本不是什么占便宜……那只不过是一种歧视,抚、抚子其实——”

“遇到困难的时候——”

抚子好不容易才把反驳的话语挤出了喉咙。

但是忍小姐却不愿意听我说——她完全无视了抚子的话,就好像当抚子根本不存在似的,继续说了下去:

“不都会有入主动来帮忙吗——发生纠纷的时候,也会自然而然地被当成是受害者吧。”

“………………”

“哼。吾本来还以为汝是故意装成那样的,不过看来似乎并不是那么回事。也就是纯天然的、没有做出任何特别的努力,就实现了这样的可爱度,还有这样的举止吗。对拼命磨练自己的吾来说,这真是令人羡慕不已喔。”

忍小姐以一点都不羡慕的表情说道。

那种蔑视抚子的氛围,也一点儿没有减退。

反而是在不断增强。

“顺便说一句,汝知道像汝这种‘天然可爱型’的存在,在曰语中是被怎么称呼的吗?”

“…………”

“喂喂,吾是在提问——汝可以回答啊。”

这个——

就算你说我可以回答也……

“我……我不知道。凶……‘凶恶’?”

“是魔性耶。”

忍小姐以唾弃般的口吻断言道。

魔性。魔性?

“也就是说,汝简直是比怪异还要接近妖怪啦——哈哈哈。”

忍小姐又笑了起来。

“不。汝不用在意的。抱歉抱歉,吾说得太过分了。吾竟然对一个区区人类说这种话,真是太没风度了。汝继续保持这个样子,就这样生存下去吧,反正吾是管不着的。然后汝就这样死去吧。只要这样一辈子都让汝的历哥哥为汝担心就好了。”

然后,这一次忍小姐才终于以看起来好像很重的、几乎是拖着走的姿势把历哥哥抱起来,从房间走了出去。

然后,忍小姐又在走廊上向我回过头来,以仿佛打从心底里鄙视着抚子似的眼神说道:

“很好嘛,碰巧长得这么可爱。”

015

次日清晨,我一觉醒来,发现月火正睡在我的身旁。

“………………”

虽说没有大喊出来,但并不代表我完全不吃惊。

相反,我是吃惊得发不出声音。

真的是大吃一惊。

或者也可以说,我发出的是超音波的悲鸣。

我的喉咙和肺部在强烈的冲击下几乎都要废掉了。

看来阿良良木兄妹都很喜欢跟抚子睡在一起……月火好像还睡得很香,同时还把抚子当成抱枕似的紧紧抱住。

身体根本无法动弹。

因为这里可能需要解释一下,我就哕嗦一点重新说说吧。月火真的很可怕。她的凶暴特性在初中生界是早就出了名的。

足以跟核武器相提并论的多峰性。

一觉醒来后发现自己被核武器紧紧抱住的恐怖感,究竟有谁会体会到呢……不过被核武器抱住这种构图或许真的有点“超现实”啦。

虽然抚子很讨厌被人触碰(不管对方是谁、即使父母也不例外)、只要被触碰就会感到恶心,但是被这样紧紧扣住身体、而且对方还是月火的话,我根本是无能为力的。

就只有变得一脸苍白的份。

“……嗯……”

就在这时候——也就是我什么都没做的时候——紧抱着抚子的月火醒了过来。

“……啊,呜哇!是抚子!”

“…………”

“吓了我一跳耶!”

月火顿时整个人跳了起来。

她马上放开抚子,就这样从床上滚到了地板上——我说这反应也

太大了吧……不过这样看来,她的确是跟抚子完全不一样呢。

她真的是跟抚子同龄的女孩子吗?

“为、为什么抚子会睡在哥哥的床上!?我刚才明明是应该抱着哥哥的耶!”

“…………”

这样的发言实在令人望而却步。

看来月火是在黎明时分睡糊涂了,结果就钻到了哥哥的床上——以前我也听说历哥哥一直都是被月火和火怜姐姐叫起床……原来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吗。

难道还有更进一步的行动吗?

总之,我先确认了一下房间内部。

唔,火怜姐姐好像并不在这里……

“……早上好,月火。”

抚子说道。

毕竟现在是早上。

“啊,嗯……早上好,抚子。”

顺便一提,我和月火在小学生的时候是互相称呼为“小千”和“小良良”的,但是因为感觉有点太幼稚了,所以最近都会用下面的名字来称呼。

不,不对。

现在可不是对这种事做解说的时候。

月火一边整理着滚下床时被弄乱的浴衣,一边站了起来。因为那套浴衣跟抚子身上的一模一样,所以我不禁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当然,这对月火来说也是一样的。不,从月火的角度看来,这就等于是抚子擅自穿上了她的浴衣(从时间上来推断,历哥哥应该还没有跟她说明具体情况)——

“?”

她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看起来也不知道她是还没睡酲还是正在做梦。

历哥哥也说过,月火有着很明显的垂眼角,明明实际上不是那样,但看起来却像很困的样子。

现在我最害怕的,就是月火对我产生“抚子擅自把月火的浴伏借去穿,还擅自睡在哥哥的床上”这样的误会。

要是让有着极度恋兄情结(失礼)的月火产生这种误会的话,搞不好还会变成本地所有初中生的公敌。

那简直比被怪异附身还要可怕。

“那、那个……月火,抚子是被历哥哥……”

“抚子!你难道是乔装打扮成我的模样袭击了哥哥吗!?”

“………………”

误会的程度竟然远远超出了抚子预料的“范畴”。

我再次认识到,月火真是个可怕的妹妹……

不,应该是可怕的兄妹。

有那样的兄长,就有这样的妹妹。

“真厉害,好大胆喔!”

月火不知为什么竖起拇指,还好像很高兴的样子——看来虽然是产生了一些误会,但她还是欣然接受了。

真是一个难以捉摸的孩子……

我实在无法估计什么东两会让她的心情变好或者变坏。

“火……火怜姐姐呢?”

抚子战战兢兢地问道。

因为烈火姐妹向来标榜以共同行动为基本原则,所以就算现在不在场,我也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虽然我也知道只要得到担当头脑角色的月火的许可,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但即使这样也还是必须小心行事。

搞不好连解释的余地都没有就被狠狠踹上几脚了。

“嗯~不知道耶……应该是去晨跑了吧……大概。”

咦?

这个回答实在相当暖昧——难道烈火姐妹并不是抚子听说的那么团结一致吗?

还是说最近发生了什么事?

有什么事会导致烈火姐妹的关系发生变化呢?——应该不是吵架或者关系出现裂缝之类的。

“总而言之,抚子,好久不见啦~”

月火向我打了个迟来的招呼——嗯,虽然是有点迟,但是礼仪毕竟还是要遵守的。

虽然同床睡过觉,但人们也常说“即使关系亲密也得讲礼节”。抚子和月火过去虽然是同学,但现在彼此学校相隔很远,关系也说不上太亲密,那么问候当然还是必要的吧。

“好、好久不见了。”

抚子说道。

我摆出了深深低下头的姿势——在这个姿势中,其实还蕴含着“被看到刚起床的脸会有点难为情”的想法。

“嗯。”

月火露出了微笑。

话说回来,跟我久违的月火连发型也跟以前不一样了——不,月火更换发型根本就像换衣服一样平常,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说,我这个描述也是多此一举了。

因为抚子对打扮方面不怎么熟悉,所以也不知道那发型叫什么名字,总之就是到处都像尖刺似的伸出来的发型。

就像是介乎于时髦和前卫的正中间那样的发型……像这种极度引入注日的发型,抚子实在是不敢模仿。

话说抚子其实只是在留长前发而已,其他的部分都是自己随便剪的。

美容院什么的,我从来没有去过。而且我也不想被人碰我的头发和头皮……就算这个因素可以忽略,在剪发期间我恐怕也无法忍受跟美容师进行社交性对话的过程。

当然,因为我从来没有去过,所以什么社交性对话也都只是我的想像而已。

“啊啊,我明白啦。脑子终于开始正常运作了。是哥哥找到了抚子,然后把你带回家来对吧。也就是说,哥哥把床让给了抚子睡,然后自己就到一楼的客厅睡了。还蛮有绅士风度的嘛~”

哦哦,真不愧是烈火姐妹的头脑。

基本符合事实。

除了历哥哥有绅士风度这一点之外,恐怕都可以算是基本正确吧。

“对、对不起,月火……我给你添麻烦了。还让你替我说谎。打扰到你了吧?听说我爸爸和妈妈在深夜给你打来电话……”

“啊哈哈,也算不上是深夜啦~我当时还在听收音机呢。而且替朋友捏造不在场证据什么的我早就习惯了,你不用在意的!”

“…………”

虽然是一句相当不妥的发言,但她的这种不妥行为确实帮了我大忙,所以也没有资格说些什么。

当然,这对抚子的父母来说反而是“帮倒忙”啦。

“我都说过抚子也不是小孩子了,就算放着不管也没有问题嘛。怎么啦?哥哥最后还是去找你了吗——虽然我觉得他总是担心过度和保护过度,但哥哥最厉害的地方就是确实能把人找回来呢。”

“啊,嗯……历哥哥真的很厉害。”

我点头同意道。

但是,月火的话却让我感到有点在意——不,并不是她的话本身让我感到在意,而是因为她的话让我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情……

“担心过度”和“保护过度”。

过分干涉。

历哥哥。

但是,历哥哥这样为抚子着想的话……

“嗯嗯?怎么啦,抚子?难道不舒服吗?这样子低下头的话,长得那么可爱的脸就看不见了喔?”

“……可、可爱的脸什么的……”

不要这么说——抚子把头垂得更低了。

昨晚我没能够说出这样的反驳。

“不要这么说啦……我才不可爱呢。”

“嗯嗯?”

月火变得更加不解了。

“抚、抚子……一点也不可爱。”

“咦~你在说什么呀,不是很可爱吗?抚子很可爱耶。非常可爱耶,超级可爱耶,就算说是地球上最可爱的生物也不为过嘛。写成人见人爱,读音是可爱哦!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哦!在升上小学二年级的四月份、跟你分到同一班的时候,我就马上在心里想‘呜哇!真可爱’呢!”

仿佛要把抚子小声嘀咕的卢音彻底抹消似的,月火发起了怒涛般的“可爱”攻击。与其说是胆怯,我简直是想马上用被子盖住全身躲起来不见人了。

这真的是太难为情了。

“可爱度仅次于我呢!”

“…………”

她说的话跟吸血鬼一样耶。

虽然看起来好像漫不经心的样子,但是自尊心和自豪感却是高得吓人。

难道月火也是怪异吗?

搞不好还真的有这个可能。毕竟她在许多方面都有着妖怪般的表现。

“我在看到你的那一瞬间就这么想了——啊,我一定要跟这孩子做朋友!要是不跟这孩子做朋友的话,对我的人生就是一大损失了!就是这样。”

“……那、那么——”

抚子说道。

说了一句不该说的多余话。

“如、如果抚子不可爱的话……月火你在那时候就不跟抚子做朋友……了吗?”

“嗯?”

面对垂下视线提出这个问题的我,月火很明显露出了讶异的表情——这一点就算不用看我也感觉得到。

“讶异”这种形容,听起来好像没什么特别。

话语本身也是充满女孩子气的“嗯?”这样一句话,不过实际上的发音——

“嗯嗯?”

却是像朽绳先生经常发出的“你这个笨蛋究竟在说什么啊?”这种口吻。

这就是可怕时的月火了。

不良学生什么的根本就不是对手。

“那算什么,是什么意思?””对、

对不起……没、没有什么了。”

“不是对不起,也不是没有什么。我现在是问你那是什么意思耶。你可以回答我吗?抚子。”

“…………”

好可怕。为什么我一大早就要遭到这样的对待。

“什么?没听到?你没有听人家说话吗?还是说你不能回答我的问题,或者是不想回答我的问题呢?”

“对……对不起。”

“我都说了,我不是要你说对不起嘛。怎么?是我的问法不够好?是我的错吗?还是因为你有什么歉疚的事情才向我道歉的?也就是说抚子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吗?还是想了些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

“……不、不是……”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这根本不是女初中生的找茬口吻耶。

不,因为月火她还紧握着拳头耶。

垂下视线不敢去看月火表情的抚子,视线的角度正好看到月火的大腿附近。在大腿上,她正紧紧地、紧紧地握着拳头耶。

而且那并不是因为生气而紧握的拳头,而是把拇指朝外的那一种、类似所谓的功夫握拳法,从中可以感觉到来自月火的“根据回答内容来判断是否要揍你”这样的强烈主张。

还有就是“不回答我也一样要揍你”的意志……

太可怕了。

在感到可怕的同时,我又产生了“她真厉害呢”的想法——明明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我却还是这样想着。

真厉害呢。的确,非常厉害。

明明是这样的性格,却能成为大受欢迎的人物呢。

大概月火还有许多许多足以弥补这种性格的“优点”吧——找这么想道。

是的。

所以,没错——除了可爱之外,她还有许多优点。

“好,我就揍你吧,揍腹部。”

“等一下!我说了我说了!”

月火的愤怒似乎一下子超过了临界点,于是带着下定决心的表情,以毫不拖泥带水的动作站起身来。面对那样的月火,抚子马上把双手高举向天花板表示投降,然后以平时几乎不可能做到的流畅语调和大音量说道:

“那、那个!其实是有人对我说了一句话啦。‘碰巧长得这么可爱,很好嘛’——那个人这么跟我说。”

正确来说,那并不是人而是吸血鬼。不过我当然不能那么直接说出来了——明明是老实说出来的话,却好像变成了说谎似的。

要被揍了。还要被揍腹部。从不是揍脸这一点看来,就可以隐约感觉到她的意志。

“‘碰巧长得这么可爱,很好嘛’?”

“啊,嗯……就、就是这样。你、你的模仿真的很像,简直完全一样呢。”

“不,我也不是故意在模仿啦……”

月火尽管这么说,但是对于自己被称赞还是有点高兴似的露出了一丝羞涩,刚才站起来的身子又重新坐回到床上。

看来她一旦受到称赞就会软化态度,真的很简单。

不过实际上,因为我对那句话的口吻进行了一点修饰,所以其实也没什么像不像的。

正确来说应该是“很好嘛,碰巧长得这么可爱”。

忍小姐当时在脸上露出浅笑——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但、但是……那个,那并不是我第一次听到这种话……其实在很久以前,就有人这么说了。比如说,你、你就只是长得可爱而已……什么的,或者是你就只有外表……之类的。”

你这家伙不就只是长得可爱嘛。

说出这句话的人——就是我的朋友。

我本来以为是朋友的女生。

本来以为是最要好的朋友的女生——

对抚子使用了“咒术”的女生。

“还说‘你明明什么都没做,真狡猾!’什么的——”

“是吗……不过那说白了不就是一般的嫉妒吗?”

月火说道。

“只要换一个说法,你就知道那个人说的话有多奇怪了。比如‘碰巧懂得学习,很好嘛’,‘碰巧双脚跑得快,很好嘛’,‘碰巧家里那么有钱,很好嘛’之类的——要是那样说的话,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不是碰巧的东西了吧?”

“……嗯,虽然这么说也对啦。”

“而且,我也‘碰巧是哥哥的妹妹’嘛。”

“…………”

对月火来说,在考虑自己最大的优点时首先想到的是“自己是历哥哥的妹妹”这一点吗……

太可怕了。那是什么样的自我评价啊。

“你也没必要在意吧?我本来认为抚子你这次的夜间散步并不是离家出走之类的东西,怎么?难道真的是离家出走?难道就是因为有人跟你说了这种话吗?”

“不、不是的……”

那样顺序就倒过来了。

不过,忍小姐说的那句话对我造成的打击,确实也强烈得能让我产生离家出走的念头——并不是那句话本身的内容,而是灌注在那句话中的敌意。

那是想要伤害抚子的敌意。

我真的是大受打击。

“抚子,我觉得‘如果不可爱的话是不是会做朋友’这种问题跟实际情况相反,根本就没有意义。而且光是提出这种问题就已经很不对劲了,所以我不会回答的。”

“…………”

“如果你还是非要我回答不可的话,那我就只能用‘不会做朋友’来回答了。怎么?你希望我这么说?我那么说你就会接受下来,感到很高兴吗?你想让我说这种话吗?只要让我说出这种话,抚子你就赢了吗?”

“不、不是的……”

“不是吗。那么,也就是说,抚子你是讨厌可爱的自己了?”

“也、也不是那个意思……但是,被人说得好像只有这个优点的话……”

很不甘心——我说道。

因为声音很小的关系,月火她也许没有听到。

所以,我就继续往下说了。就好像硬凑上去似的。

“我、我希望……在一些眼睛看不到的地方,也有抚子存在的价值。”

“价值?”

“比、比如学习成绩好,或者擅长运动……性格开朗什么的,不管是碰巧还是怎样都无所谓,就是那一类……具有某种价值的、什么东西……对了,嗯……就是像才能之类的……”

仿佛超越了愤怒的极限而变成无奈似的,月火在我面前耸了耸肩膀。

“就算是拥有才能的人也可能会有同样的感受吧。那些人在听到别人说自己‘一点也不可爱’的时候也会受伤,而且即使如此,否定自己的个性也是没有意义的吧?”

“但、但是抚子……也不是因为自己想才长得可爱的嘛。”

所以——

被别人用“因为可爱而占了便宜,真狡猾,真卑鄙”这种说法来批评的话——我觉得很讨厌。

不,不是讨厌。

而是很累。

那样真是太累了,无论是肉体上还是精神上。

“……光是因为可爱,就受到别人偏袒的话……”

“会感到负疚。”

月火抢先说出了抚子的台词。

说得真准——不过只是这种程度的话,恐怕也没什么大不了吧。

不管是谁都可以回答出来,除了抚子之外。

“所以抚子你就故意留长前发,用来遮挡自己的脸吗?”

“…………”

“我本来以为这是因为你性格内向、不喜欢跟别人对上视线才这样做的……但是,抚子。就算你把脸藏起来,你的举止也是藏不住的喔?声音也一样是藏不住的喔?毕竟抚子你传达到外界的一切,全部都是那么的可爱耶。”

“………………”

“当然,任何人都总会想拥有自己不具备的东西啦——火怜对自己过高的身高也很在意,我有时候也会产生‘如果我不是哥哥的妹妹该多好呀’这样的想法呢。”

优点和缺点都完全一样,而且两者都是历哥哥——还真是让人不敢接近啊。

请你不要说得这么赤裸裸的好不好。

要是月火不是历哥哥的妹妹的话,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是吗。原来抚子你是为了这个理由才留长前发的吗。”

月火仿佛在重新确认似的说道。

“于是,你平时也完全不作打扮,总是穿着那种土气的服装吗。”

“………………”

不。

衣服其实也不是……

“所以你才戴着那恶趣味的手镯吗。”

“…………”

“原来是这么回事吗——嗯,那么,包括这方面的问题在内,我可以给你一个建议。”

“建、建议?”

“是的,你好好听着哦。唔——”

月火点点头说道。

同时还露出满面的笑容。

“我明白抚子你想表达的意思,但即使是这样,光是可爱的抚子也没有错嘛,笨蛋。”

“………………!”

简直是一刀两断。

听了这样的粗暴言论,我甚至连感受

冲击的余力也没有。

明明根本就没有那个可能,可是我却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话说回来,我觉得月火真的很厉害。面对从刚才开始就处于半失落状态的抚子,她甚至连一句亲切的话或者安慰的话也没有说过。

不,她真的是真的是很厉害。

同时我反过来一想,虽然我嘴里说这说那的,可是抚子到头来还是在渴望别人对自己说一些亲切的话和安慰的话——想到这里,我就顿时为自己感到无比羞愧。

“如果你不愿意光因为‘可爱’就受到别人偏袒的话,你完全可以发展‘可爱’以外的方面嘛。只要不断努力,不断加油干。可是你为什么反而想把‘可爱’这部分也抹消掉呢?这完全是相反的耶,真的是莫名其妙。”

“……努力、加油干……?”

“嗯,大家都是这样做的哦?”

“…………”

听她说得这么干脆,我实在无言以对。

不,虽然这也是正确的主张啦……

而且是非常非常正确的主张。

“但、但是,月火。”

“什么?”

“不断努力,不断加油干的话……那个……难道不会很累吗?”

月火沉默了一会儿——

“还真是有抚子的风格呢。”

然后说出这样一句话。

“抚子的这种怕麻烦……或者说是怠惰的特点,我可是很喜欢的喔。”

“…………”

“但是,这究竟怎么说好呢?虽然我不是太清楚,但是如果被人这样肯定自己的缺点,究竟会有什么感觉?”

“咦?”

听了月火的话,我一下子愣住了。

肯定缺点?

“比如‘我就喜欢他整天懒洋洋的样子~’、‘虽然嘴巴不干净,但我就喜欢他这样’、‘我喜欢那种带有阴暗一面的感觉呀~’、‘就喜欢那笨拙的样子!’什么的,如果别人对你说这种话,究竟会有什么感觉呢?是讨厌吗?还是会觉得很轻松?”

“…………”

“而且那些话是谁对你说的嘛?”

“谁、谁说……”

月火还没等抚子回答,就直接转移到了下一个问题。

“要说是谁的话,那个,我也很难回答耶……”

“难道——是哥哥吗?”

“怎、怎么会……历哥哥,他是不会说那种话的啦……”

眼看历哥哥就要被冠上不义之名,我马上作出了强烈的否定。不过,毕竟那句话是和历哥哥有着精神连接的吸血鬼忍野忍小姐说出来的,所以我的语调可能并没有自己内心所想的那么强烈。

虽然也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抚子还是补充了一句:

“因、因为历哥哥,他是很温柔的……”

“嗯,我知道哥哥很温柔,这个我比你更清楚。”

但是正因为如此,他有时候经常会说一些多余的话啦——月火这么说道。

“也就是把那些本来不该说的话也说了——呢。不,应该是就算不说也明白的话——吧。”

“…………”

“话说回来,抚子你应该是喜欢哥哥的吧?”

她突然抛出了隐藏球。

而且还是直线投球。

给我的感觉,就好像本来应该是在打棒球的,可是突然间却变成了打躲避球一样。

不,并不是躲避球。她扔到我身上的纯粹是硬球,所以这根本就是……嗯,是被掷中出局了。

“你、你在说什么哪……”

因为情绪过于动摇的关系,我的语尾也开始变得不正常了。

就好像古典小说里的犯人一样。

不过可能也跟现在的情况相当吻合呢……

“难、难道你有什么证据么……”

“不,你没有必要隐瞒啦,那太明显了,谁看了都知道。不知道的人大概就只有哥哥他自己吧。”

“…………”

“所以抚子,你昨晚在哥哥的床上睡觉应该会很高兴吧——我是这么想的。”

月火说道。

不。

抚子可不是那种不知羞耻的女孩子,不会做那些爬到床上的一瞬间就脱掉浴衣之类的事情——我本来是想这么说的,但是舌头却不听使唤。

虽然还没到陷入恐慌的地步,但已经很接近了。

不过,其实我也料到可能会被别人从许多事情的细节中看出来,至少月火是应该知道的……

“——我还以为就是哥哥对你说‘长得那么可爱,很好嘛’这样的话,你才会那么在意呢。”

“……不是的啦。”

虽说如此,但是忍小姐对我说出这样的话,令抚子的心形成了一道阴影也的确是事实。

但是——

“但是我也在想,历哥哥那样担心抚子,还三更半夜的到外面四处寻找抚子……这是不是单纯是因为抚子‘可爱’呢……”

“如果没有其他优点的话,恐怕是吧。”

非常直截了当。

月火她说话真是不会留任何情面。

这孩子究竟哪里像是历哥哥的妹妹呢……不,虽然脸形是非常相像啦。

“毕竟哥哥总是对可爱的女孩子没有抵抗力……说笑的。不过嘛,应该不是那样的啦。因为哥哥他不管是谁都会去帮的。在哥哥的面前,抚子的可爱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呢。”

“…………”

“那样你又觉得不满意?真是任性耶。”

“不,不是这个意思啦……”

我只是在围绕“忍小姐说的话和月火说的话,究竟哪一方才是对的”这个问题进行思考而已——不过,我也觉得这并不是通过认定哪一方正确哪一方错误就能说明清楚的问题。

跟历哥哥相连接的忍小姐。

身为妹妹的月火——她们只不过是因为各自立场的不同而怀有不同的观点和解释罢了,正因为如此,抚子也应该有抚子自身的观点和解释才对——

可是,抚子却什么都没有。什么解释都没有。

抚子把自己考虑和自己思索的权利,都统统放弃了。

“不过抚子呀,如果这么说的话——反过来说,抚子你是不是因为我是‘历哥哥’的妹妹才跟我交朋友的呢?”

“咦?那、那个……”

我马上慌了手脚。

然后,我想起来了——因为想接近自己喜欢的男孩子而跟抚子交朋友的、那个女生的传闻。

一想起来,我就变得更加慌张了。

“不是那样啦……因为那顺序是相反的……小、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我是先跟月火你成为朋友,再到这个家来玩,接着才认识历哥哥的……”

“是吗。不过从今年第一学期开始,你跟我恢复来往,也是因为哥哥的关系吧?那不就是说,你是因为我是哥哥的妹妹才跟我打交道的吗?”

“………………”

“…………随便说的。”

看到抚子陷入了沉默,月火忽然把严肃的声音切换成轻松的声音。

“如果别人这么对你说的话,你也会觉得很不舒服吧?这跟实际上是怎样的情形没有关系——刚才抚子你就是对我说了这样的话耶?丝毫没有考虑到对方的感受。”

“……对不起。”

不对。

月火她并不是希望我对她说什么道歉的话——

“但、但是,抚子并不是因为月火是历哥哥的妹妹才跟你打交道的……虽然月火你很可怕……”

“咦?”

“不、没有,我说错了,应该是虽然月火你很和巴。”

“和巴是什么……?”

还是没有完全掩饰过去。

不过仔细一想,这里面也许真的存在着“的确正如月火所说”的侧面——虽然顺序的确是相反,但是跟现在一样不擅长跟人打交道的抚子,当时不止一次地在月火的邀请下来她家里玩——除了是因为月火硬要拉我来之外,另一个原因毫无疑问就是历哥哥了。

在这个意义上说——

抚子根本没有资格向别人抱怨和“发牢骚”。

没错,即使是对那个朋友也一样。

“我本来就是对这个抱有疑问,所以一直都想着有机会向你问清楚的——抚子,你为什么会喜欢上哥哥呢?”

“为、为什么……”

“啊啊,不,为什么就算了。应该总有一点吧?比如喜欢哪个地方什么的。以前小学生的时候。哥哥他很帅,哥哥他也很温柔,哥哥他也很棒,哥哥以前也很聪明呀。”

“………………”

对亲生哥哥的称赞真是不遗余力呢。

我不禁有点害怕了——不,已经不是有点那种程度了。

“喜欢上一个人不需要任何理由……反过来说,要喜欢一个人的话,不管是什么理由都可以。不管是因为‘可爱’还是因为是‘某个人的妹妹’,什么理由都可以。不过——抚子,在那之后的六年里,你都一直喜欢着哥哥的理由,是什么呢?”

“咦……””抚子你跟哥哥的接触,就只是小学

二年级的时候吧?哥哥自从升上初中后就摆起架子,不怎么愿意跟年纪小的女孩子一起玩……所以在那之后的六年里,抚子你和哥哥几乎没有见过一面吧。明明是这样,你为什么还能一直喜欢着哥哥呢?”

“………………”

“该怎么说呢,从我的角度看来,那简直是早就超出用情专一的程度了啊……”

实际上——

当时跟已经阔别六年的抚子见面的时候——历哥哥已经完全把我忘记了。

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也不可能责怪历哥哥为人冷漠、记忆力差什么的吧——至少那并不是什么值得责怪的事情。

只不过是抚子单方面记住了对方而已。

只是异常地记在了脑海中。

“那、那个……但是——”

抚子说道。

抚子开始进行解释。

“但是,从小学三年级开始,我也听说了历哥哥的传闻……你、你也知道,历哥哥他最积极展开活动的时期,就是初中生的时候吧。”

就像月火和火怜作为“烈火姐妹”的活动也是从初中生的时候开始那样——抚子接着说道。

看到突然变得能言善辩起来的抚子,月火虽然毫不客气地投来了怀疑的眼光——

“嗯。”

但还是点头表示了同意。

历哥哥在初中时代的活跃程度——或者也可以说成是淘气程度——对身为妹妹的月火来说应该是最清楚不过了。所以——

作为借口的话,

也应该具有相当程度的说服力吧。

“在升上高中之后也是……嗯,哥哥毕竟在各方面都是个有名人物嘛。但是不知为什么,他自己却以为自己是个普通的平凡高中生。”

“因为‘普通的平凡高中生’这个观念,对历哥哥来说好像是完全不一样的啦……”

“的确是呢……也许人都习惯把自己的基准当成普通人的标准吧。比如不管自己多么可爱,也还是坚持说自己不可爱之类的。”

“…………”

当然,那的确是抚子的失言,进一步说那或许是一种拿月火来发泄闷气的行为。不过月火,你这样说也未免有点执拗过头了吧。

跟爽快利落的火怜姐姐相反,月火是相当记恨的。

也差不多该放我一马了吧。

“啊,嗯……所以,也没什么奇怪的吧。只不过是六年而已,一直喜欢着一个人,也很正常啦。”

“只不过是六年……对初中二年级生来说,那几乎是人生的一半耶……”

是这样吗——月火说道。

然后。

“总之,虽然可能没这个必要,不过我还是向你确认一下吧。”

她一边说一边向抚子凑近过来。

用双手双脚趴在床上的姿势爬到抚子跟前的月火,以自下而上的角度仰望着垂下视线的抚子——被她摆出这种姿势的话,我就无法再隐藏表情了。

“抚子你所说的喜欢哥哥,应该就是那个吧?应该不是‘把他看作一个温柔的哥哥’、或者‘从朋友的角度’之类的喜欢吧?”

“…………”

“是从性的意义上喜欢他吧?”

“性、性的……”

“说错了。应该是把他视为异性的那种喜欢对吧?”

“啊……嗯。”

“你并不是羡慕我和火怜的立场,而是希望跟哥哥交往,和他成为恋人,是在那个意义上的‘喜欢’对吧?”

“啊,嗯……是啊。”

“很想跟他亲热亲热吧?”

“是、是的……很想。”

“想跟他做这样的和那样的事——”

“很想……”

抚子已经被她这种类似逼问的态度彻底压倒,所以也只好这样回答了。

右手腕上的朽绳先生——

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做。

就好像根本不存在似的。

听到抚子和月火的这种初中二年级生之间的对话,他究竟有什么感想呢?

“抚、抚子……喜欢着历哥哥。是作为异性的……那种喜欢。”

“是吗。”

月火点了点头,然后在下面仔细观察着抚子的表情,继续说道。

怎么说呢,在这样的气氛中,她本来是应该接着跟我说“那么我会为你鼓劲的!就由我来替你们牵线吧!”之类的话才对。然而令人出乎意料的是,月火说出来的却是完全相反的一句话。

没办法,谁叫她是月火呢。

“但是,哥哥他有女朋友喔?”

016

我能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瞳孔正在放大。

还有脸部肌肉也绷得紧紧的。

也感觉到嘴角正在抽搐——就算我想停下来也无法做到,因为那是一种生理反应。

喉咙发出声音——以及喉咙的举动。

全部被月火观祭到了。

虽然感觉好像经过了一段近乎于永恒的漫长时光,但实际上恐怕只是连一瞬间也算不上的一刹那吧——月火先是眨了一下眼,然后眯起眼睛——

“哦~~”

发出了这样的声音。

“是吗,你果然知道吗。”

“…………”

“就是这种反应啦。与其说是‘大吃一惊’,倒不如说是‘被看穿了’的表情——不过哥哥毕竟是个经常被人散布传闻的人嘛,只要生活在这个小镇上,是不可能不知道的啦。而且抚子你跟我和火怜不一样,他也没有刻意隐瞒你的打算。”

说完,月火就从抚子下面向旁边错开位置,然后站起了身子。

我以为她还打算要揍我,于是反射性地摆起招架的姿势,但事实并非如此。只见月火打开了房间的门扉——

我还以为她对抚子感到无奈而打算离开房间,结果原来不是,她似乎只是在确认走廓里有没有人。

在门外面东张西望地看了一会儿之后——大概是为了确认历哥哥和火怜在不在附近吧——她就关上门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不,并不是原来的位置。

而是在床上面——月火爬到跟抚子的视线同等高度的位置,在那里坐了下来。

因为床垫的弹性很好,所以我有一种地面在晃动的感觉——不,从我的心情上来说,不光是地面、简直就像所有的一切都在剧烈摇晃似的。

好近。

而且也很可怕。

虽然大家可能从刚才开始就有“你对朋友也怕得太厉害了吧”这样的想法,不过既然你那么说,就请你来替抚子坐在这里吧。

“那么,抚子。”

月火直直地注视着抚子说道。

“我们都是女生,就敞开胸怀说真心话吧。”

“…………”

这个场面难道还要继续下去吗。

我看也该差不多切换章节,让抚子去为朽绳先生寻找神体了吧?

我总感觉对月火的好感度好像开始骤然下降……不。

月火大概对自己的好感度完全不在乎吧——是的,她跟抚子不一样。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也、也没有什么时候啦……嗯,那个,传闻什么的……也、也当然有听说过……但、但是,先不说传闻,历哥哥跟女人走在一起的情景,我也、经常会见到……”

你怎么能经常被人看到啊,哥哥。

——月火自言自语道。

我可以从中感受到妹妹对粗心大意的哥哥所怀抱的强烈愤懑。

“因为每次都是不同的女人,所以我也想那大概不是女朋友什么的……”

“我的哥哥真是太大意了耶……”

“说起来,我有好几次还看到他一边走一边让火怜姐姐骑在他脖子上呢……”

“还好几次!”

“所、所以我就想那可能全都是像妹妹一样的人……”

“要是一个男人有那么多像妹妹一样的女孩子,我觉得比有很多女朋友的男人还要差劲耶……”

“但是——”

但是。

其中只有个人——是明显“不一样”的。

就有一个人不一样。

并不是妹妹,当然也不是姐姐——

“还有—个看起来就感觉是恋人的、跟他很般配的人——”

“……很般配的人……吗。”

月火对这句话表示了同意。

“的确——真的很般配呢,那个人。简直就是‘哥哥就非那个人莫属’的感觉。虽然大家可能会觉得那个人非哥哥莫属,不过实际上是正好相反呢。”

“记得那好像是上个月的事……啊、不对,现在已经是十一月……那就应该是前月啦。”

“嗯~那就是刚进入第二学期的叫候吗……那还真是是比想象中要晚耶。”

“…………”

“真的吗?你没有骗我?”

月火转动眼珠向抚子盯了过来。

那垂眼角的双眼大大睁开,看起来真的很可怕。

非常有压迫感。

“你说谎我可是要揍你的喔?”

“我、我没有说

谎……”

“揍你的小腹。”

“为什么目标变得更具体了……”

“嗯,不过话说回来,就算在这一点上说谎也没什么要紧的啦——因为我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为什么抚子你明明知道哥哥有女朋友,却还是继续喜欢着哥哥?’这件事嘛。”

“这、这也被视为问题吗……”

抚子稍微向后退了一点。

因为距离太近的话就好像随时会被揍一样。

但是就算我再怎么向后退,我的脊背也快贴到墙壁了,根本就是无路可逃……

“什么嘛,难道你觉得不是问题?”

“可、可是……抚子、也不是……”

就像回答错了就马上要挨拳头似的……实在是一场充满紧迫感的对话……事情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呢?

被爸爸和妈妈发现我溜出家门的事也是这样,我总觉得主要原因就是朽绳先生的探测仪出现了误反应……

朽绳先生依然缠卷在抚子的右手上一动不动。这已经不是朽绳先生了,我真想把他称呼为手镯先生。

“抚子的目的也不是‘横刀夺爱’什么的……而且也不可能抢得过来……那个,我当然也不会盼望历哥哥和她的女朋友分手什么的……那个,想跟历哥哥……交往的意愿,虽然的确是有的……虽然有,但是既然他有女朋友的话、那么我也不打算给他添麻烦……只要能在他的身边,能喜欢着他我就满足了……”

“我就是说这个想法很有问题耶!”

被揍了——不,没有被揍。

不过她发出这么大的声音,我感觉就好像脑袋被狠揍了一下似的——全身都蜷缩了起来。

如果是蛇的话,现在绝对会卷着尾巴溜掉吧。

“明明喜欢到谁都看得出来的地步,却说什么不是想交往……也不是想成为恋人什么的。要是这样的话,人家根本就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嘛。”

“…………”

“什么只要能留在他身边就行了,什么喜欢着他就满足了,这种话听起来似乎很动听,有淑女般的气质,又显得谦虚有礼,给人的感觉好像很不错。但是,你难道不觉得这些话完全是莫名其妙的吗?”

月火丝毫不顾自己的语气变得粗暴,看起来好像真的对抚子发怒了——但是。

抚子实在是很不明白。

她究竟在为什么事生气呢?

而且——还是为了抚子这样的人。

“也就是说,哥哥对抚子你来说,就跟显像管荧屏中的偶像、或者漫画里的英雄没什么两样,仅仅是一个憧憬的存在吗?”

“…………”

显像管这种东西,从时期上来说已经快要寿终正寝了……

“你说在性的……不,在异性的意义上喜欢他,难道就是那种程度的感情吗?”

“就、就算真的是那样……”

抚子吞吞吐吐地向月火说道。

尽管依然低垂着视线,抚子还是竭力反驳道:

“对待偶像、或者英雄的感情,也不一定是用‘那种程度’来形容的‘浅薄’感情嘛……历、历哥哥对抚子来说,就是那样……”

“不是说这个!”

月火一下子就打断了抚子的话。

“我是说你的感情有种含糊不清的感觉啊——明明从小学二年级生的时候开始一直喜欢到现在,却莫名其妙地说着一些好像很明事理的话。后来他邀你到家里,你又穿上薄衣服来加以挑逗,又在床上睡觉,又展开积极攻势,对有女朋友的事实也视而不见——即使这样也不是说要放弃,让哥哥担心还觉得很高兴的样子。”

“很、很高兴什么的……”

是的,我真的很高兴。

“如果让我率直地说出自己内心感想的话,就是——”

月火说道。

她用的是“如果让我说”这样的前提,不过她这样说的话,我倒是希望她最好不要说出来。当然,月火看样子也不可能会考虑抚子提出的意见啦。

她就这样直接说道。

“抚子你呀——就是心安理得地进行着一场不可能有结果的恋爱。”

“…………”

“因为只要喜欢着某个人,就可以不用喜欢上其他人了对吧。”

过高的理想也有可能会让人变得颓废……记得羽川姐姐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呢——月火仿佛事不关己似的小声说道。

不,实际上这件事的确是跟她无关,毕竟这是抚子的问题。

“显像管荧屏中的偶像和漫画中的英雄,在这个意义上,我觉得也算是很好理解的比喻吧?我可不是在说一些挖苦或者讽刺的话——因为,只要把那些遥远得无法触及的人或者虚构角色当成恋爱对象的话,就不用担心会受伤了嘛。”

就是所渭的“萌二次元”吧?——月火这么说道。

“跟一个绝对不会被甩的对象恋爱,那还真是轻松呢。”

“……虽、虽然或许是不会被甩……但是偶像也会结婚,英雄也会跟女主角走到一起……的耶。”

“的确是这样。”

对于抚子牵强的反驳,月火却很干脆地点头同意了。就好像觉得这方面被驳倒也无关痛痒似的。

不,实际上也确实是这样吧。

刚才抚子所说的话,就好像“灰姑娘的玻璃鞋为什么在魔法解开后也没有消失?”这种不解风情的吐槽一样毫无意义。

因为,没错——

那实际上——也只会令人联想到历哥哥找到恋人的情形而已。

“月、月火……那、那个,抚子并不是要那样做,我完全没有那个意思……”

“是吗?但是,你觉得怎样?多亏了喜欢上哥哥,抚子至今为止都应该过得很轻松吧?”

“这、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呀,在被别的男孩子表白的时候,你就很容易拒绝对方了是不是?光说一句‘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就完事了嘛。”

“………………”

要了结这次苦行般的对话,就只要在这时候说一句“没有那回事”——只要说谎就可以了。但是,我还是无法做到。

实际上,抚子在第一学期就是以这样的理由拒绝了棒球社的那个男生的表白——而且,我也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

同时,作为一个不允许对方反驳的对象,历哥哥确实是一个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因为历哥哥作为鼎鼎大名的火怜和月火的“可靠的兄长”,也享有相当高的名气。

“不,你没必要在意的。我以前在小学被男生表白的时候,也是用‘因为我喜欢哥哥’来拒绝的嘛。”

“……那、那个,对方恐怕是在另一种意义上无话可说了吧……”

顺便一提,月火现在应该有一个交往中的对象——好像是一个年长的男孩子……

不知道是叫瑞鸟君还是蜡烛泽君的人……

究竟哪个是哪个呢?

我真的搞不清楚。

关于那个男朋友——月火是不是喜欢他更甚于历哥哥呢?

“虽然的确是没必要在意……”

这时候,月火完全无视了抚子的吐槽(好寂寞耶)——

“不过那样的做法,怎么说呢。我想就算被人说你装可爱也是没办法的事啦。”

她这么说道。

“……装、装可爱……”

“也不对啦,因为抚子你的那种反应是天然的行为,所以也不能说是装呢。不对,抚子本身——就已经很可爱了耶。”

“…………”

“但是,对于一个自己称呼为‘哥哥’的人,就算你说自己在异性的意义上喜欢他,实际上也是完全没有说服力的哦。”

这句话,是蜡烛泽君对我说的——月火这么补充道。

原来是蜡烛泽君,

“——所以,我才决定跟他交往的。”

“就、就是这样的理由吗?”

“就是这样的理由啊。对我来说这个理由已经足够了——但是,在抚子你喜欢哥哥这件事上,我看还没有充分的理由吧?喜欢一个人不需要理由——这种说法,虽然是一时间会令人觉得可以接受的动听句子,不过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吧。刚才我也说过,不管是什么理由都可以,理由还是必须的。就算是后来才补上去的也可以。就算那是只有自己才能理解、其他人都无法接受的理由也可以。”

“……现、现在……”

现在几点钟了?

透过窗帘看到外面的风景,我觉得阳光已经很灿烂了——但我并不知道准确的时间。

现在回到自己家、洗澡、吃早饭、然后回学校——究竟能不能赶上时间不迟到呢?

我在脑海里一直在想着这些事情。

“抚、抚、抚子是……”

“这个。”

“咦?”

“抚子你呀,为什么要称呼自己做抚子?你又不是什么小孩子,更不是什么漫画的角色耶——”

听了这个出乎意料的指摘,抚子顿时被攻了个措手不及。

第、第一人称?现在讨论的是第一人称

的问题吗?

“——那会不会也是抚子你的‘可爱之处’呢?”

“那、那个……抚、抚子并没有那个意思……”

“还是说,抚子的精神依然停止在小学二年级生时的状态呢——不用思考那么复杂的问题,就只想当一个单纯的为恋爱而恋爱的女孩子,是这么回事吗?”

“那……那样的想法,虽然确实是有一点……但、但是月火,抚子单纯是不想给历哥哥添麻烦而已……”

“添麻烦?”

“啊,嗯……刚、刚才我也说过……无论如何也不能给他添麻烦……”

抚子点头继续说道。

总之,如果光是沉默不语的话,月火是绝对不肯释放抚子的——搞不好还会一辈子把我关在历哥哥的房间里。

虽然那样我觉得也可以考虑一下。

“的确,在知道历哥哥有女朋友的时候,我也真的很受打击……还哭了整整一夜……但是,我也不可能像拨开关似的轻易把感情切换过来耶。”

而且会一直拖下去。

永远无法忘记。

“从月火你看来,抚子做的可能只是恋爱过家家的游戏……或者说是看起来有点过于专一的恋爱……但是对抚子来说,这就是普通的状态啊。根本没有什么值得愧疚的事情——”

“…………”

“但是抚子……还是不想给历哥哥添麻烦。难、难道这样也不行?难道光是单方面地喜欢着对方,也是不被允许的吗?”

我不想给他添麻烦。

但是与此同时——我也不想失恋。

抚子不想失去这份恋爱。

“……当然,我也知道自己就算想添麻烦也是不可能的事……因为——抚子根本不可能赢得过那个人。”

“如果是男孩子的话——不,女孩子也是——”

月火说完就从床上走可下来。

看到她的动作,我以为她终于理解了我的话——我不禁松了口气放下心来。

但是并不是这么回事。

月火朝着历哥哥的书桌走去——同时向桌子上的文具座伸出手来。

“听到抚子这样的主张,一定会觉得‘很可爱’吧。既引人爱怜,也值得赞许,非常可爱。”

“…………”

“当然,我也会这么想。”

不过我毕竟是哥哥的妹妹嘛——月火从文具座中取出了某个文具。

不,那个东两,在文具中也是相当有代表性的常见物品,其实也没什么必要煞有介事地进行描述。

“而且——把历哥哥介绍给抚子你认识的人也是我。想到我在这件事上或多或少有一点责任……所以我不能置之不理啦。虽然说心里话,我也有过想放下不管的念头……并不是说想静静地旁观,而是想放下不管的念头……”

“…………”

“不是经常有人买彩票吗?那样的东西,就这样买的话根本是不可能中的耶。如果问‘明明是这样为什么要买?’的话,得到的回答就是‘我是在买梦想’……每次听到这句话,我都会这样想——‘去买现实吧’。”

“…………”

不经意间,我想起了朽绳先生把探测仪比喻成彩票的那句话。

“‘追求梦想吧’这句话,应该就是‘追求现实吧’的意思了——我是这么认为的。如果抚子真的打算向哥哥表白的话——打算跟那个人较劲的话,我也很乐意为你鼓劲,而且也很想给你鼓劲,至少也希望能在旁边默默守望着你的恋爱。至今为止我都是这么想的……但是,已经够了。”

我已经厌倦了。

就让我来给你打上终止符吧。

——月火转过身来向我这么说道。

在她的右手上闪着亮光的文具——

实际上——只是一把普通的剪刀。

“喀嚓!”

这个声音——就好像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进抚子一的耳中似的。

可是实际上一点儿也不远。

反而是近得不能再近了。

如果月火的目测稍微有一丝误差的话,抚子的双眼恐怕就会丧失视力了——是如此可怕的近距离。

“咦……?”

沙啦沙啦沙啦——

以毫厘之差总算是完好无损的抚子的双眼——看到了在眼前不断落下的什么东西。

也不该称呼为“什么东西”吧。

因为那是绝对不可能看错成其他任何东西的——就算想用绕圈子的手法来形容也无法做到——抚子的前发。

“喀嚓”的一声。

月火拿起剪刀——给抚子的前发来了个一刀两断。

“………………”

是的。

就算站在这里茫然自失也是于事无补的吧。

那么,接下来抚子就要发出悲鸣了。

大家请凝神静听。

预~备~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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