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噢——那么现在已经看不见了吗?那个,你之前说的白蛇。”
“啊,嗯……已经没事了。现、现在想起来,从鞋箱里钻出来的白蛇,还有从桌子里钻出来的白蛇什么的,可能都只是我的错觉呢。”
“木精?那果然还是怪异吧。”(注:“错觉”和“木精”的日语读音相同。)
“不,不是。是错觉啦。”
“嗯……那样的话当然是最好了……”
“啊,嗯。所以现在已经没事了,这是最好的啦。”
晚上。
在抚子回到家之后,历哥哥非常准时地在十点正给我打来了电话——就像当初约定的那样。
就连一秒钟的误差也没有。
跟经常迟到的评价完全相反,没想到历哥哥竟然是一个“严守时刻”的人。
“对、对不起。这次真是打扰你了……我一定是心理太脆弱了。这、这样很不好呢——如果把什么事情都归罪于怪异的话……”
“……唔,虽然话是这么说啦——嗯~你等我一下,忍就在我旁边……”
说完,历哥哥好像就把手机从耳边移开了。但是,因为历哥哥的手机灵敏度很高,所以还是能隐约听到那边的声音。
“千石那家伙说只是错觉啊——忍,你怎么认为?”
“所谓的错觉,在那一瞬间就已经是类似怪异的东西了吧——唔。如果是那样的话当然最好不过了。就由得她吧。”
“是吗?我反而觉得因为发生过上次的事,就更应该进一步加强警惕了啊。为了慎重起见,我看还是直接跟她面对面了解一下情况比较好吧。你不这么认为吗?”
“不会啊,我完全不这么认为。一点儿也不。既然本人已经说‘没事了’的话,我们就不应该深入追究。况且这次从一开始就已经说过危险度很低吧?”
“虽然的确是这样……但是。”
他们似乎正在商量。
虽然很无奈,但是这次我必须喊加油的对象并不是历哥哥,而是忍小姐。
加油——加油一
“那好吧,千石。”
过了一会儿,历哥哥回来了。
“既然这样的话,就暂时先放下不管吧。可喜可贺可喜可贺。不过,要是你发现这个错觉本身才是错觉,实际上果然是什么怪异在作祟的话,你一定要跟我联络啊。”
“啊,嗯,知道了……谢、谢谢你,历哥哥。”
说完,抚子就挂掉了电话。
本来的话,毕竟历哥哥难得打一次电话过来,我很想跟他多谈一会儿的。但是我也很清楚现在并不是做那种事的时候。
在放下听筒歇了一口气后——
“嘻嘻嘻,”
从抚子的右手传出了一个声音。
正确来说应该是右手腕。
一条白蛇正像手镯一样缠卷在抚子的右手腕上——不,如果根据它的厚度来打比方的话,应该是类似橡皮手环的模样。
当然了,这既不是手镯也不是橡皮手环。
实际上——白蛇就是名副其实的白蛇。
是朽绳先生。
因为鳞片倒竖起来的缘故,所以看起来才显得有点胀鼓鼓的。
“这样一来你就对敬爱的历哥哥说谎了喔——真的好吗?这样简直就像为了掩饰坏事而多做了一件坏事啊——要是你老是重复做这种事的活,恐怕会给你的人生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啊,嗯嗯?”
“……你、你不要说得这么大声嘛。”
抚子捂着自己的手腕,为了避免让客厅里的爸爸和妈妈听到,我踩着小心翼翼的脚步登上了楼梯。
一走进自己的房间,我就马上把房门反锁起来。
这样总算是可以暂时放心了。
终于可以松一口气。
“也没有必要那么偷偷摸摸吧——能听到本大爷声音的就只有抚千你而已啊。”
“…………”
那个我当然知道了。
但是,就算我知道这一点,自己和朽绳先生的对话也不能让别人听到的——就算听不到朽绳先生的声音,抚子所做出的反应也会让周围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而且——
变成手镯大小缠在手腕上的朽绳先生的姿态——也同样是任何人都能看见的。
“……如果可以变得这么小的话,为什么刚开始你要以那种几乎要吞没那整个神社的巨大姿态登场呢……?”
听了我提出的这个非常合理的疑问,朽绳先生“嘻嘻嘻”地笑着说道:
“是演出效果啦,演出效果——是登场情景的演出效果。怪异这种东西,如果不让人类吃惊的话,就会丧失存在意义了啊。”
他是这么说的。
让人为之吃惊的——怪异。
这也是历哥哥说过的话了。
“……实际上,你究竟是有多大的呢?”
“本大爷根本就没有什么大小可言——因为本大爷只是一个概念嘛。”
“概念……”
听他这么说,我不由得想起一年级时学过的数学知识。
所谓的直线并不是一种存在,而是一个概念。
既没有长短,也没有粗细。
一旦规定了长短和粗细的话,那就不是直线,而是线段了——所谓的直线,单纯是指通过某两点的笔直延伸的线——长度可以说是无限大,而粗细则可以认为是等于零。
我实在不太明白。
那个老师究竟在说些什么呀。
他究竟有没有好好理解自己说的话?
至于射线什么的我就更是觉得莫名其妙了——不过,如果把那时候听说的有关直线的描述和刚才朽绳先生所说的话相对照的话,抚子还是觉得两者之间存在着某些相一致的部分。
总的来说,就是为了让问题得到说明而创造出来的、只存在于人的头脑中的东西——
“现在这样子缠卷在抚子手腕上的我,是任何人都可以看到的。不过那其实只是因为抚子你对本大爷抱有‘谁都可以看到’的意识啊——说得具体一点的话,这其实是我凭依在抚子你身上的状态啦。”
“凭依……”
他竟然说是凭依。
那不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吗?
话说神原姐姐的左手,好像是不同于凭依的男一种状态吧。
“算了,你不在在意的,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反正也只是暂时性的东两啦。在完成工作之前你就忍耐一下吧——嘻嘻嘻!”
他说得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他是因为得到了物理性的肉体而感到欢喜——不过怪异是不是也会有欢喜这种感情?
啊啊,忍小姐在看到甜麦圈的时候也会兴奋得跳起来呢。
还是不明白。
抚子叹了一口气,在房间中央的软垫上坐了下来。虽然姿势有点不文雅,不过我真的感觉很疲惫。
我并不是为向历哥哥说谎这件事感到疲惫——毕竟抚子也不是什么老实人,就算说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就像大家都在说谎那样。
而且我也不是第一次向历哥哥说谎了……但是,我的这种疲倦感,也并不是因为今天的登山造成的。
肉体上的疲劳几乎完全感觉不到。
我现在的疲惫,是对未来产生的疲惫感。
一旦想到将来的事情,抚子实在无法从这种“倦怠感”中解放出来……
“嗯!”
但是我也不能一直保持着这样的状态——因为如果不推动事态往前发展的话,抚子就要一直把这个恶心的手镯戴在身上了。
“你用恶心来形容我也太过分了吧——嗯嗯?”
“……难道你会读心术吗?刚才……我应该是没有说出口的耶。”
“不,我只是根据表情来推测罢了——被你满脸厌恶地那样盯着看的话,不管是谁都会这样想吧。不过当然了,因为现在抚子和我在精神上是彼此相连的,所以这样的推测也会变得比较准啦——”
“…………”
想到他或许能读懂我的心思的时候,心里虽然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但是一旦知道他做不到,我又反过来感到有点失望。
如果朽绳先生懂得使用读心术的话,我就不用开口跟他说话,那就轻松多了呀——只是因为这样的理由而已……
“那、那么——朽绳先生。”
“朽绳先生吗——本来我是希望你叫我朽绳大人的,指望你这样一个啥都不懂的年幼少女有什么信仰心果然是白白浪费感情么。什么事啊,抚子?”
“……抚、抚子究竟要做什么呢?”
赎罪。
或者是——请求。
其中的内容——抚子还没有被告知。
在那座神社里,朽绳先生刚听到抚子答应了要求,他那巨大的身体就马上缩小——最后缠卷在抚子右手的手腕上。
接着,他说了一句“详细内容到晚上再说吧,我已经用光力气了啊”,然后就那样睡着了。
看来为了让抚子看到幻觉和听到幻听,朽绳
先生似乎也消费了相当大的能量——于是,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抚子,最后也只能无可奈何地回到家里。
在我回到家之后,朽绳先生没过多久就醒了过来,但是在跟他说话之前,历哥哥就打来了电话。
“要、要、要、要……”
虽然很难说出口——我还是挤出勇气继续说着。
因为这是我必须要做的事。
“抚子,要、要做什么色色的事情……才行吗?”
“为什么啊!”
被怪异吐槽了。
面对那暴露出尖牙的吐槽,坐在软垫上的抚子不禁整个人后仰起来。
作为吐槽来说,这也太可怕了吧。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啊,抚子——这样下去的话,真不知道你将来会变成什么样。”
“不、不是吗?但、但是,说起蛇的话,在心理学上经常被作为性的主题——”
“你可别把那种庸俗的概念跟本大爷混为一谈啊,抚子——真是的,我说你受那历哥哥或是神原姐姐的影响也太大了吧,嗯嗯?”
“…………”
我真是无言以对。
实在太丢人了,简直是无地自容。
“那、那么抚子……就不用脱衣服了是吗?也不用穿上学校泳装或者体操服之类的东西是吗?”
“啊啊,不用做那种事。”
“原来是这样……”
我抚了抚胸口放下心来——谁叫我是抚子呢。
虽然也好像听到了神原姐姐的失望声音。
“……?但、但是,为什么朽绳先生你会知道神原姐姐的事?”
“我就是说嘛,我都知道。无论是神原姐姐的事,还是历哥哥的事——嗯嗯?”
“果、果然你是读懂了抚子的心……”
“我都说不是了!”
“那、那么,你就读一下抚子的Coro-coro呢?”(注:Coro-coro是小学馆发行的漫画杂志,是一本面小学生的漫画月刊。这里取的是心〔kokoro〕和Coro-coro的谐音。)
“为什么你一个初二学生要读那样的东西啊!”
那有什么关系呢?
很有趣的耶。
“我都说不是了嘛!本大爷只是在旁边看着罢了——就是那一天,我看到你们在那座神社举行的仪式啦。”
“……那么,你——朽绳先生,就是住在那座神社里的吗?”
是这么一回事吗。
所以他才会知道历哥哥和神原姐姐的事——也知道抚子在那座神社展开的“大量杀戮”行为吗。
不过,如果是那样的话……
咦?那不就是说……
“你、你难道……是那座什么的‘什么东西’吗?”
“事到如今,你就别像发现新大陆似的说出这种话好不好,抚子——这个光看神社的名字就可以猜到了吧。”
“神社的名字……我记得是北白蛇神社呀……那又怎样呢?”
“你还说那又怎样……你看到本大爷这条白蛇,至少也该发挥一下联想吧。抚子你可真够迟钝的啊,嗯嗯?”
“…………”
因为抚子确实很迟钝,所以根本无法反驳。
咦?但是,所以,那就是说……
那么,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位朽绳先生的身份,难道比抚子想像中的还要“了不起”得多吗……?
“朽绳先生……你难道是在那座神社‘被供奉’的人……蛇吗?”
“的确如此——也不能这么说吧,那座神社已经失去信仰很久了。到了现在,那个地方已经变成一个‘不净之物’的聚集地——不,应该说是垃圾场才对吧。”
“……说起来,好像也有谁说过这样的话……”
虽然作为场所还是有着原来的功能,但从神社的意义上说已经没救了。就是类似这样的说法——不过因为那是很难理解的话,所以我几乎都忘记。准确来说,应该是那些话太难理解,所以我从一开始就没有认真听F去啦。
“那、那么——但是,你果然很了不起吗。不,不对,您果然很了不起呀,是尊贵的朽绳大人呀。”
“你到现在才改口也有点那个吧——而且我现在已经没什么了不起啦,你用平辈的口吻说话也没问题。我和抚子还是以平等的搭档关系来打交道吧。”
“搭档……”
在刚开始的时候,他也说过这个词呢。
那是表达彼此关系的一个词。
“总不能说是朋友吧,无论对你还是对我来说。”
“…………”
这的确也没错。
不过他说不要用敬语跟他说话,我还是觉得有点难度——因为他既然住在那座神社,也就意味着这位朽绳先生的身份应该是神啊(虽然从外表上完全看不出来)。
神——那可是神耶。
……咦?
但是怪异这个概念,其实全都可以称之为神——曾几何时,忍野先生好像说过类似这个意思的话。
不,说得极端一点的话,除了人类以外的东西,无论是存在还是概念都可以全部称为神——也就是所谓的八百万神的说法了。
随处可见——
他是那么告诉我的。
但就算是那样——就算是随处可见,对明显是神的对象完全不表露敬意也好像有点奇怪……不过抚子无论面对什么人,都没有办法做到“不会造成失礼的说话方式”,所以无论改变态度还是不改变态度,也没什么不一样了。
至少他本人(本蛇)表示对此完全不介意,那就直接用“平辈口吻”说话好了。
所以,抚子以“那个……”作为开头说道:
“那么,朽绳先生……既然你说不用做色色的事情的话,那抚子要做什么才好呢?除此之外,抚子也不懂得做其他的事呀。”
“……看来你正值兴致勃勃的年纪啊,抚子。”
而且还很自虐——他这么说道。
朽绳仿佛很无奈似的在抚子的手腕上抬起头(当然,不管朽绳先生是高兴还是悲伤,也做不出除了抬起头以外的反应了),然后伸出了舌头。
看起来就像在做鬼脸一样。
“不过我还是要拜托你做其他的事啦——老实说,现在我除了依靠抚子你之外就别无选择了。我首先跟你说清楚了,我现在可是在利用抚子你的弱点、利用你的自卑感、利用你的歉疚感,来请求你帮我做事——也就是说,我宁愿做到这一步,也想拜托你帮忙做这件事。”
“…………”
“你真是毫无反应啊——嘿,就是说你早就理解了这一点对吧。原来如此——你其实也不是像表面上看来那么迟钝的女生吗。”
“……抚、抚子是……”
我含含糊糊地说着。
“是、是很迟钝……的啦。是个笨头笨脑……的人。”
“我看不会吧。算了——那么,我就说出我的愿望啰。嘻嘻嘻,神竟然要请求人办事,时代果然是变了啊。”
“…………”
“我想请求抚子帮我办的事——”
是找东西。
唯独是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没有任何暴力和粗暴的语感,朽绳先生以奇怪的简洁语调说道。
奇怪的?不对。
或许应该说是“正经的”才对吧。
“抚子,我想拜托你帮忙找到我的尸体。”
010
第二天,抚子还是像往常一样回校上学。
嗯,就算看到什么幻觉,就算被神依附在身体上,学校也还是要去的——那就是中学生的宿命。
早上起来后,我换上校服,走在上学的路上。
极其典型的初中生生活。
唯一跟平时不一样的,就是缠在右手腕上的手镯——要坚称这个东西是凭抚子的审美观挑选的首饰,实在是一件相当痛苦的事。
“那、那个,朽绳先生……你缠在抚子的手腕上我也不介意啦……这个我已经死心了,但是你能不能变成不让抚子以外的人看到呢?”
“那当然也不是办不到的事,但是我真的不想再花费多余的力量了啊——毕竟现在我借助了抚子的肉体才总算过得轻松一点嘛。”
“轻松一点……”
“你放心吧,我的声音别人是听不见的——在学校我会老老实实地装成一个普通的首饰。我并不打算侵害抚子你的日常生活啦。”
“…………”
也许会被老师没收——抚子本来是想告诉他这一点的,但是因为中途丧失了把这件事说明清楚的自信,所以对话就在这里中断了。
不过,那也只是抚子受责备的问题。
要是真的被没收的话,就到时候再想办法吧。
我什么都不管了——我就是怀着这种随遇而安的心情。
于是,我回到了学校。在鞋箱的前面,我换上室内拖鞋——当然,那里已经没有白蛇爬出来了。
因为那个幻觉是朽绳先生向抚子传递的一条信息——也就是信使了。既然现在已经能以直接的方式进行交流,朽绳先
生当然也没有必要做那样的事了。
……朽绳先生说他是“挤出最后的力气”向抚子发出了那样的信息——
“喂喂,我说啊,抚子——你为什么要换鞋啊?有什么必要做这样的事?”
“……不知道耶,是为什么呢。虽然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不过应该是为了避免弄脏校舍内部环境吧。……那个,你不要说话好吗?”
“啊啊,我当然知道——你没必要这样叮嘱我的。本大爷原本就是沉默寡言的性格啊,跟抚子你一样。”
“…………”
真是难以置信。朽绳先生他真的会为我装成一个普通的首饰吗……
面对走进教室的抚子,同学们的反应也还是跟平时一模一样——抚子也一如往常地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学校么——我说啊,那座神社以前也曾经进行过类似的教育活动呢——”
“…………”
果然不出所料。
即使在众目睽睽的状况下,朽绳先生也还是没有闭嘴。
虽然在“缠卷在右手腕上一动不动”这个意义上,他确实是贯彻了“装成普通首饰”的原则,但如果光是这样就主张自己遵守了约定的话,我还是有点无法接受。
“建立起这种不自然的秩序——真是太恶心了。不,这种气氛,恐怕只是这个班特有的东西吧?感觉好像在互相牵制,彼此水火不容的样子——这个该怎么说好呢——”
“…………”
抚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然后走出了自己班的教室,就这样穿过走廊,登上楼梯,一直来到最高层禁止出入的天台门扉前面。
“我说,朽绳先生。”
“什么啊。”
“闭嘴。”
我非常认真地向他请求道。像这样明确地向别人提出请求,是我有生以来的第一次。
虽然请求的对象是蛇而不是人,而且对方还是神呢。
不过就算是在新年祈愿或者是人生中的任何一个元旦,我都没有如此认真地向别人提出过请求吧。
“嘻嘻——抱歉喔。本大爷所谓的沉默寡言的性格,看来都是骗人的啦。”
“你改口也改得太快了耶……”
虽然我也没有相信。
但是就算我没有相信,也不能对他这种自打嘴巴的行为视若无睹……他的这种率直口吻,反而让我感到一阵“愤慨”。
“你听着哦?朽绳先生。”
“什么啊?”
“我想你也应该知道,抚子我,是一个很乖巧的孩子。”
“很乖巧的孩子?”
“是一个既乖巧,又内向,同时也很文静的孩子。”
“那可真是一个毫无存在感的家伙啊。”
“没错,毫无存在感的孩子,那就是抚子了。”
抚子向自己的手腕悄悄说道。
……要说有什么问题的话,这样的构图就是问题了——因为现在是在没有人的楼梯上,所以做什么都没有关系,但是——
这样的构图实在是非常有问题。
“这样一个毫无存在感的孩子,突然跟自己的手腕说起话来——要是被看到这一幕的活,你觉得同学们会有什么样的想法呢?”
“会有什么样的想法啊?”
“他们会觉得我是个‘可怜的孩子’呀。”
从乖巧的孩子马上升级为可怜的孩子——不,是不是应该老实点用“降级”来表述比较好呢?
“是吗?我觉得也没什么大的区别吧——就算你的站位出现了一点点变化,那也不会改变什么啊?”
“…………”
要问是有什么改变的话,那当然是抚子的站位了……
“本来你就不会跟任何人说话,那么就算人家怎么想也都没有分别啊——不管那些从不跟你说话的人怎么看待自己,对你来说也都是一样的吧?难道不是吗?”
“…………”
嗯嗯?噢,真的是这样吗?
虽然听他这么一说倒像是可以接受,但我总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虽然我觉得神应该是不会骗人的,但正因为他是神,自然也就可以擅自篡改人的想法了——
而且他好像也会说谎。
还会利用人家的弱点——乘虚而入。
“总、总而言之,朽绳先生。”
“嗯?喂喂,抚子。你难道至今为止都是用‘总而言之’、‘暂且不提’之类的转折语来处世的吗?连普通的对话也没有?明明对本大爷说的话有异议,你却连一句反驳的话都不说,想也不想就把它搁罱一边——这就是抚子你的处世之术吗?”
“……总而言之。”
抚子的处世之术。
那就是——低下头,保持沉默。
一直等待——直到对方从自己眼前消失为止。
“白天可以让抚子自由生活……我们是这样约定的耶。你明明说过,白天可以让抚子像平时一样生活……至于寻找朽绳先生的‘尸体’,只要在晚上进行就可以了……”
“虽然也算不上是什么约定,不过的确是这样啦——听你这么说起。”
“…………”
“不,果然还是约定吧——啊啊,我知道我知道,没错啦。既然抚子你愿意利用晚上的时间为我办事的话,我当然不会约束你的行动啦。虽然我是缠在你的手腕上,但也不是说要用手铐把你扣起来啊——”
“………………”
昨天晚上。
我和朽绳先生之间说好的“约定”,内容就是下面所叙述的那样。
不,也许那的确不是可以称之为“约定”的东西——而且也算不上是交易,因为到头来,抚子只是完全遵从朽绳先生的意思去做事而已。
我想拜托抚子你帮忙找到我的尸体——听到这样一句话,我不禁顿时浑身发抖。
我是被“尸体”这个“可怕”的字眼吓到了。
寻找尸体?
“……是、是怎么回事?朽、朽绳先生……的尸体、吗……”
“喂喂,你别把尸体说得好像什么肮脏东西一样啊,抚子——你现在的表情,就好像被老师罚去洗厕所的小学生一样喔。”
“为、为什么要比喻得这么具体……?”
一点儿也不像神。
嘻嘻嘻——朽绳新生笑了起来:
“没什么——因为现在的我已经跟抚子你同化了嘛,就算读不出你的想法和记忆,也可以把属于知识的部分提取出来的啊。”
“……想法、记忆和知识是不同的吗……?”
我真的搞不明白。
难道就是类似历哥哥和忍小姐的关系,或者是白羽川姐姐和黑羽川姐姐的关系吗……不,但是抚子和朽绳先生的关系,跟上面这两个组合相比起来,似乎还有着压倒性的上下关系啊。
“不过,小孩子那种不愿意去洗厕所的心情,从以前开始也没有发生过变化啦——可是抚子啊,本大爷想要拜托你的并不是洗厕所,而是捡垃圾。”
“捡垃圾?”
“恐怕也不能说是寻宝吧——就算是本大爷,也不能把自己的尸体称为宝物啊。不过人类却会把那个尸体当作神来膜拜呢。”
“………………?”
“也就是所谓的‘神体’啦。是过去被供奉在在那座神社里的本大爷的尸体……不过现在已经流失了。”
流失的东西——恐怕并不仅仅是神体那么简单吧。
那座神社——北白蛇神社已经流失了所有的东西——无论是神体、信仰——还是力量,全部都流失一空了。
那个地方——
如今就是一个普通的地方而已。
不——甚至连普通的地方也算不上吧——或许应该说是一个普通的垃圾场。
“啊啊,本大爷还能以这种形态存在于世上——也可算是一个奇迹了。不,或许应该说是多亏了那个吸血鬼——忍野忍,旧名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 Blade的功劳呢。”
由于身为怪异之王的忍小姐来到了这个小镇,不仅引来了像贝木泥舟先生这种欺诈师,还吸引了各种各样的东西。
也就是所谓的“不净之物”了。
其中最强力的聚集地,就是那个几乎可以称为废墟的垃圾场——或许应该称之为“气穴”的那个神社了。
据说就是那些“不净之物”,把抚子身上原本不会起作用的“咒术”以及“它的解法”都激活了——
然后——
连本来早已作为神走向灭亡的朽绳先生,也因此而复活了过来。
“也就是说,原因还是忍小姐吗……”
抚子垂下了肩膀。
这种事可不能告诉历哥哥。
抚子刚才拒绝接受他协助的判断,至少从这个角度来说是正确的吧。
“拥有强大的力量,光是这个事实就会对周围造成影响或是不良影响了。这里面根本不存在任何责任——所谓的责任嘛……我说,虽然抚子你说得好像全是别人的错,但作为现在这种状况的原因,抚子你的大量
杀戮行为不也是其中的原因之一吗?”
“…………”
听了他的话,我马上无话可说了。
当然,无论他说什么,我本来就已经无话可说了。
“但是本大爷的这种令人感动的奇迹般的复活,说到底也只是暂时性的东西——也就是暂时性的奇迹啦,就跟错觉差不多。本大爷不用过多久就会消失。”
是第二次消失了——朽绳先生说道。
“现在的我,其实就是类似于幽灵的存在。”
“……神、神的……幽灵?”
不,是怪异的幽灵?真够复杂的。
也就是说——是类似幻觉的存在吗?
“详细情况——就略去不提吧,总之就是有人把那个垃圾场里积存起来的‘不净之物’用掉了——本来那些‘不净之物’是构成本大爷现在形态的能量源泉,可是那些灵能量却被大量耗费在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上了。”
而本大爷就只能在神社里默默地守望着——朽绳先生接着说道。
从这句话中,可以感受到对朽绳先生来说很罕见的、类似于“悔恨”的感情色彩。
虽然我不是太明白,但是竟然有人擅自把朽绳先生的能量源泉用光,那个人真是太过分了。
“是、是谁……究竟是谁、做了那样的事?”
“嗯,这个嘛,就是小忍啦。”
原来是小忍,原来是忍小姐。
看来原因和结果都是她。
大概这也就是所谓的“自编自导自演”吧。
“毕竟那些‘不净之物’都是由那个吸血鬼靠自身的力量吸引而来的,所以她想怎么用都是她的自由——不过本大爷这个概念因此而变成了随时会熄灭的风中之烛,这也的确是事实。”
“……也就是说,为了不让灯火熄灭……就需要用到你的尸体吗……?”
作为新的能量源泉。
为了生存下来——不,不管怎么说,那也不能称之为“活着”吧。
只是——为了“继续存在下去”。
为了维持“平常”的状态。
“嗯,就是这么回事啦。也就是我独有的‘用餐’方式——为了自己而吃掉别的东西这种行为,看来无论是神还是人类都是一样的啊。”
“用餐……”
“为了活下去而吃东两。当然,就我这种情况来说,体现出来的并不是‘为了生存而杀死其他生物’这种形式啦。”
“…………”
“嗯嗯?你好像想说些什么啊——你想说‘因为抚子杀蛇也是〔为了生存〕,而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做的事,所以不应该受到责备’是吗?”
“不、不是的……我不是那个意思……而且,抚子当时也失败了……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嘛?”
“……没有什么了。”
“哼!”
看到抚子把话缩了回去,朽绳先生似乎很不耐烦——面对这种模棱两可的暖昧态度,就算不是朽绳先生也应该会觉得很不耐烦吧。
“你有话想说就尽管说出来嘛——否则我们可无法建立起信赖关系啊。”
“信赖关系……”
“你是说根本不想建立起那样的关系是吗?但是我可要告诉你——本大爷跟抚了你至今为止打过交道的任何人都不一样,不会去任何地方。因为我只能一直缠在抚子你的右手上,无法离开啊。”
“……那个……是因为现在的朽绳先生,正以抚子作为能量源泉——对吗?就好像应急用的电池一样……”
“其实也只能应付一时之急啦。要是这样下去的话,本大爷还是只能迎来消失的命运——所以无论如何也要让抚子你帮忙找到我的尸体。”
“如果自己去找的话……还是做不到的吧。”
如果能做到的话,他根本就没必要向抚子寻求协助。
“啊啊——我基本上都无法离开那座神社。”
“是吗……”
到了后来我才想起——
朽绳先生的这句台词,应该是一句失言——对于朽绳先生说的“无法离开那座神社”这句话,抚子并没有多加考虑就接受下来了……
其实我是应该好好思考的。
我应该思考一下,为什么朽绳先生会“无法离开那座神社”,思考其中的理由。
“所以我就只有拜托抚子你帮忙了,也就是帮我寻找尸体。”
“你、你可不可以别总是说尸体尸体的呢……朽绳先生。那、那样太可怕了,而且……也会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都叫你别用什么毛骨悚然什么肮脏的来形容厂体了嘛,就算不是我的尸体也不该那样说啊。”
“我、我可没有说肮脏耶……”
提出洗厕所那个比喻的人可是朽绳先生你耶。
而且,虽然我并不会积极去做,但是抚子不管要负责打扫什么地方,也从来不会偷懒不干。
毕竟我也不想被老师责骂。
“如果你用神体来代替的话……抚子或许会更好接受一点呢。”
“把自己的尸体说成神体什么的,那也太难为情了吧——尸体和神体吗。哼,明明读音就差那么一点点,给人的印象可是大为不同啊……总之,我要拜托抚子你做的就是这件事了。
“…………”
为了继续存在而寻找“尸体”。
为了维持“平常”状态的寻尸行动。
作为费尽心思用上各种各样的手段把抚子叫来的目的——这个请求或许可算是相当简单明了的一件事了。
但是——
这对朽绳先生来说应该是一个非常切实的问题吧——有一句俗话叫做“海干山干”。
这句话的意思是——在海里住上一千年,又在山里住上一千年的蛇,就会变成龙……从他话语的字里行间来推测,朽绳先生本来也应该是一条普通的蛇吧。
然后在那条蛇死后,就被人作为神体供奉在那座神社里——在那个时候和神社丧失信仰的时候,朽绳先生至今已经先后经历了两次的死亡。
至于第三次——
实在不想再体验了——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那个,朽绳先生。”
“什么啊。”
“为什么你会选择抚子当你的协助者呢?”
我很想问清楚这一点。
抚子已经知道,自己除了协助朽绳先生之外就别无选择了——正因为如此,我才想问清楚其中的理由。
“不,我并没有选择啊。”
可是朽绳先生的回答却显得毫无感情。
那几乎已经超越了冷淡的程度——
感觉就像蛇一样冷血。
虽然我不知道蛇是不是真的冷血。
“只不过是因为除了抚子之外就没有其他人可以依靠了。”
“…………”
光听这句话,就好像抚子和朽绳先生之间有什么强韧的羁绊似的。但是实际上并非如此——朽绳先生的这句话,是以一种完全不带修饰的平白语调说出来的。
“就因为拥有‘通道’的人就只有抚子一个嘛——嗯嗯?”
“‘通道’……”
“这是我为了迎合抚子的意识而用现代方式来描述的说法,对我来说用‘缘’会更容易理解。丧失了信仰的那座神社,已经不再跟任何人存在联系了——除了在那座神社里兴冲冲地拼命杀蛇的抚子之外。”
“……也就是说你不是主动要选我,而是只有我可以选吗……但是,历哥哥和小忍不是也可以……”
“历哥哥和小忍的确也在那座神社里耍弄了好一段时间——但是在‘和我之间的缘’这个意义上却显得有点弱。通道根本连接不起来。而抚子你因为是直接把我的同胞——把我的眷属杀死的关系,所以在‘缘’这一点上比较强。但是即使如此,为了跟你连上通道,我也花了近两个月的时间啊。感觉就是把一根根细小的缘像面条一样捆扎在一起的感觉喔。”
“…………”
原来是这样吗。
说到底——还是针对罪孽的惩罚。
并不是被选中。
仅仅是纯粹的赎罪——就是这么回事吧。
不管朽绳先生再怎么说——再怎么用婉转的说法为我掩饰,对抚子来说,这也还是那次事件的善后工作的一环呢。
虽然用面条做比喻也有点奇怪。
是不是正因为是蛇,缘也会显得又细又长呢?
“……吃饭。”
“嗯?”
“人的话,总是要吃饭的呢。”
“啊啊——我在‘活着’的时候也会吃啦——正如我刚才所说,现在我为了‘继续存在’需要获得能量,同时也正在向抚子索求着这种能量。”
“朽、朽绳先生,你之前说过抚子做的事跟每天吃饭的行为不一样……但是,我想应该是一样的吧。”
“嗯?你说什么?要为自己辩解吗?”
“不、不是的……”
我还是说不清楚,没有办法将自己的话准确表达出来。
但是这一点——
就是刚才想对朽绳先生说——却在中途退缩没有说下去的那件事。
考虑到今后跟他的关系,我应该说出来的。
就算是用笨拙的话语也无所渭。
“抚子想说的是……‘吃饭的报应’这种东西,应该是存在的吧……如果针对‘罪孽的惩罚是绝对存在的话。”
“…………”
“抚子觉得那应该就是食物链了……‘吃了什么东西的生物,也会被别的东两吃掉’。但是……如果站到了食物链顶点的话,那就是不会被别的东两吃掉了吧。”
抚子一边想一边说道。
“人类——不会被任何东西吃掉。光是吃别的东西,杀死别的生物……并不存在针对罪孽的惩罚。”
“…………”
“在吃饭时说‘我开动了’的时候,究竟又有多少人会怀着‘自己正在接受其他生命的恩赐’的心情来说呢。”
“……食物链可不是那么单纯的东两吧。用金字塔的形式画出来只是为了让人便于理解,本来应该是画成圆环状的。就好像衔尾蛇那样——即使是人类,在变成尸体的时候也会成为微生物的食粮吧。”
“…………”
听了这个“正确”的回答,抚子也只能闭嘴不说了——不,我想说的其实也不是这个意思啦。
无论是话语还是想法,都没有传达到他那里。
“怎么了,抚子?”
“不……我知道了。总而言之。”
我又说了一次“总而言之”。
“总而言之,抚子接下来只要把朽绳先生的神体找回来就行了吧——在找到那个神体之后,你就会把抚子解放出来对吧。”
“什么解放……本大爷可没有要强迫抚子你做什么的打算啊,找只不过是利用了抚子的罪恶感而已。”
“…………”
虽然我觉得这好像就是一种强迫,不过朽绳先生的确没有强制抚子为他找东西。
他也给了我选择的余地。
他让我看到白蛇的幻觉(应该是通过“通道”实现的),也并不是想要威胁抚子的日常生活。那只是一条信息,只是单纯的“呼唤”行为——
“……总、总而言之……”
我又重复了一遍。
“……我明白了。抚子会帮朽绳先生寻找神体,一定会找回来的。”
“那就帮了我大忙啦,不过我不会道谢的。”
“…………”
为什么他不会道谢呢?
难道就因为他是神?
“那么朽绳先生,你的尸体究竟在哪里呢?”
“不知道。”
“在那座山的某一处吗?”
“不知道。”
“在这个小镇里吗?”
“不知道。”
“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不知道。”
“大概有多大呢?”
“不知道。”
“是不是像最初见面时那么巨大呢?”
“不知道。”
“还是像现在这么小呢?”
“不知道。”
“有多重呢?”
“不知道。”
“是类似骨头的东西?还是像木乃伊那样子?”
“不知道。”
“已经有多长时间了?”
“不知道。”
“嗯!”
抚子满面笑容地一拍大腿:
“掌握了这么多的情报,简直就跟已经找到没什么两样啦……喂,这算什么嘛!”
我吐槽道。
这正是所渭的“先装糊涂后吐槽”,就算是历哥哥也很少会这样做。
至于那句关西腔的话,听起来甚至让人觉得无地自容。
“那、那怎么可能找得到嘛……这不就是说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吗?”
“嗯,也可以这么说吧,”
不,应该是只能这么说好不好。
日语的表达方式还没有丰富到那个程度。
说不定去找一根掉在沙漠里的针还比这个来得容易些——因为在那种情况下,至少可以明确知道那根针是掉进了沙漠里面啊。
……虽然对于非要在沙漠里找一根针的状况,我觉得没什么必然性可言啦……
“不可能的啦……那样的东西,就算花一辈子也不可能找得到。就算下辈子转生为公主殿下也不可能找到的。”
“为什么你的前提是转生为公主殿下啊?行啦行啦,你不用担心的。本大爷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跟抚子你同化在一起的嘛——要说‘通道’的话,我的尸1体——神体跟我之间存在着非常强烈的联系。对已经跟我同化的抚子来说,一定是可以很快找到的啦。”
“很快……”
“只要努力的话,就很快了。”
“我可不想努力耶……”
“不,你还是努力以下吧。”
“…………”
也就是说,缠在我手腕上的这个手镯,可以为我起到探测仪的作用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的确是比在沙漠里找针要容易一点。
不过,就算是这样——
“……那个神体有没有可能早就被弄坏或者被烧掉,现在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呢?”
“也有这样的可能……不过如粜是那样的话,找就只有乖乖放弃r吧。”
朽绳先生说得非常干脆利落。
要是你真的那么干脆的话,我看你从一开始就不会拜托抚子帮你的忙吧
如果是抚子的话,在能依靠的人物只有抚子一个人的状况下,我绝对会马上选择放弃的。
“……关于时间限制的问题,大约有多少时间可以用?抚子究竟要在多长时间内找到朽绳先生的神体……才行呢?”
“谁知道——现在就像风中残烛一样的我,是随时都有可能消失的。现在我只是依靠抚子的能量来‘维持存在’——不过到底也只是应急用的电池。非常遗憾的是,在规格上也跟我不相符……”
“规格?”
“就好像把外国的插座硬是带回国内用一样啦——你放心吧,我并不打算就这样抢走抚子你的身体,这种同化状态也不会永远持续下去。如果抚子你不愿意的话,只要你像这样稍微忍耐一段时间,我就会自然而然地消失不见了。”
“…………”
“你要不就努力,要不就忍耐,就是这样的二选一问题啦。”
“…………”
看来朽绳先生总是会给抚子选择的权利——但是,站在抚子的立场上来看,实际上根本就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至少我是这么觉得的。
我可不想老是戴着这样一个恶趣味的手镯,而且忍耐和努力这两样东西,在抚子心目中是完全一样的。
“找神体的事,我是会帮忙的啦……不过,朽绳先生。”
抚子说道。
“我应该可以去学校吧?”
“嗯嗯?”
“也就是说……我是不是可以过自己的日常生活呢……那、那个,抚子……不、不想被怀疑。”
“被怀疑?被谁怀疑啊?”
“……历哥哥。”
抚子坦白地回答了朽绳先生的提问。
“因为我跟他说过‘已经没事了’……还说过‘都是我的错觉’。”
“……?抚子,如果你要说这个的话,就不应该用‘不想被怀疑’,而应该用‘不想让他担心’才对吧?你不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向历哥哥说谎的吗?”
“那……那个。”
我失败了,我失言了。
“你明明是在向他求助,后来又跟他说了那样的谎话,我想你是因为不想让他担心才那样做的——难道不是吗?”
“没、没错啦……嗯,就是这样。我是不想让他担心,就是这样……”
朽绳先生尽管对拼命掩饰那些错话的抚子表露出讶异的反应,但似乎还是将其判断为“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于是说了一句“那就算了”。
“那么就这么办吧——毕竟我也不能要求抚子你不分昼夜地把所有时间花在我的事情上,那样也太厚脸皮了。而且,在寻找我的尸体——神体这个意义上,也确实在夜间进行比较合适。”
“…………”
“好,那么就这么定了。白天就是抚子的自由时间,晚上就是本大爷的时间。我对抚子的献身精神表示感谢,同时也在此发誓决不侵占抚子的私人时间——”
这就是昨晚发生的事情。
因为太长的关系,各位也许会感到有点混乱,总之到这里为止都是回忆的场面。而现在,我就站在通往校舍屋顶的楼梯平台上,正在跟朽绳先生进行着争论。啊啊,不对不对——现在的话。
现在我应该正在跟历哥哥互相厮杀。
这些叙述就是当时在脑海中浮现的“走马灯”式的过去情景。
是不断在头脑中萦绕的后悔之念。
如何才能从这看起来像是一条直路的命运中逃脱出来呢?——千石抚子如今正在思考这个问题的途中。
那么——
接下来先回到正在旋转的“走
马灯”之中吧。
骨碌骨碌骨碌。
“——你这个骗子,明明是神耶。”
“哎呀呀……虽然我说自己沉默寡言是骗人的,而且也发过誓不侵占你的私人时间,但我可没承诺过我不说话哦。下界对神来说可是非常新鲜的嘛——不,也不能说是新鲜吧,应该是一成不变才对。”
“…………”
“虽然人们常说‘天不语,以人为语’——但我可是一个爱说话的神喔。当然,我也不想给抚子你添麻烦。也不打算把抚子你变成‘可怜的孩子’啦……毕竟也没有那样做的必要和意义。知道啦知道啦,我闭嘴就是了。”
“…………”
“知道啦,我不光是闭嘴,我睡觉好了。那样就没问题了吧?”
反正我也不是会说梦话的那种人嘛——朽绳先生说道。
“——况且现在也是冬眠的季节呢。”
“……嗯。不过你可不要真的冬眠喔。要是晚上你不起来的话,凭抚子一个人根本就什么都做不了——”
于是——
就在抚子以叮嘱的口吻向朽绳先生再三提醒的时候——
“喂,千石。你在那种地方做什么啊?”
一个声音从背后向我搭话了。
正确来说,应该是从楼梯下面传来的——抬头望着抚子向我搭话的人,是我们的班主任笹薮老师。
笹薮老师——他的昵称是熊猫老师,这并不是因为他长得像熊猫(反而是瘦瘦的身形),完全是根据名字取的昵称(注:笹是细竹的意思)——不,现在的二年二班已经没有那种用昵称来称呼老师的氛围了。
“没、没……”
抚子转过身来,向笹薮老师作出回应。
由于彼此之间存在着楼悌高低差的角度问题,我一边小心注意着裙子的长度一边说道:
“什么都有。”
糟糕了。
我一不小心把“没什么”和“什么事都没有”混在一起,结果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极其开放的女孩子。
“?”
笹薮老师也露出了不解的表情。
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没什么。”
我重新正确地说了一遍。
抚子可没有能把这种失败转变为笑料的随机应变能力……所以只是感到无比的羞愧。
在接下来的三天里,我恐怕都会因为这件事而丧气吧。
“只、只是想转换一下心情,所以准备出去屋顶,但是、那个,因为门、被锁住了……结果就、就——”
我本来是想说“就站在这里发呆”的,但是对于这种听起来毫无真实感的借口,我不禁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
“…………”
然后,抚子就这样一直保持着沉默。
我实在不习惯说谎。
不,也不是习惯不习惯的问题,只是不擅长而已……
刚才我也是反射性地说了谎,可结果还是无法“成形”,所以只好低着头不说话了。
“……喂喂,千石。屋顶禁止出入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吧?老师明明一直都有提醒你们的啊。”
“…………”
面对笹薮老师字字在理的发言,抚子没有作出回应。
一旦陷入不利状况就保持沉默。
那就是抚子流的做法,请多多关照。
抚子的确知道屋顶禁止出入,而且也正因为这样,我才故意找这个没有人来的地方作为跟朽绳先生“密谈”的地点……
笹薮老师之所以会路过这里,大概是因为他刚在社团活动的“晨练”中当完监督回来的缘故吧——笹薮老师是以音乐室为活动据点的吹奏乐社的顾问。
“……对不起。”
即使如此,对班主任老师继续保持沉默还是有点困难,所以我开口道歉了。
在只有沉默和道歉两项的命令选择中,我选择了道歉。
我没有必要低头。
毕竟我从一开始就向他低着头,姿势已经是跟低头道歉没什么两样了——刚才我也说过,因为抚子在楼梯上站的位置比笹薮老师要高,所以看起来可能会不太像。
“……马上就要打预备铃了啊。”
笹薮老师说道。
看来他已经把抚子的可疑态度搁置一边了,而且还表露出大人经常对抚子投来的那种眼神——虽然还没达到“可怜的孩子”那个地步,但那至少是面对“令人头疼的孩子”时露出的眼神。
如果用语言来表述的话,那就是“虽然好像有点问题,但跟她扯上关系也很麻烦”这样的眼神。
我真想让他们知道,遭到这种眼神注视的孩子会有多么的受伤……但是,我却没有说出口的勇气。
毕竟大家都怕惹上麻烦。
于是,抚子只回答了一句“我知道了”。
“我马上就去,是小测验是吗?”
“啊啊……你就帮我分发打印资料……嗯?”
才刚说了一半,笹薮老师就没有再说下去了。我觉得有点奇怪,于是看了看笹薮老师的表情,发现他似乎正在说“那东西是什么?”。
啊,不好了——在道歉的时候,我一不小心就把双手并拢在大腿的前面。也就是说,我的手腕已经被笹薮老师看到了。
也就是被看到了右手手腕上的朽绳先生。
咕嘟——抚子不禁倒吞了一口口水。
朽绳先生也保持着沉默——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缠在抚子的右手手腕上,一动不动。
这样一来,感觉就真的是一个恶趣味的手镯似的——不过这里面的恶趣味,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否定的。
总之,朽绳先生一直都保持着沉默。
按照约定。他似乎正在假装成一个普通的首饰。
他能这样做我当然很高兴,可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就算他装成普通的首饰也还是……
“……嗯,也无所谓了,只是那种程度的话。”
这时候,我听到了笹薮老师的嘀咕声。
他似乎并没有打算说给我听,只是在那里自言自语。
原来他并不是对朽绳先生感到讶异,只是单纯看到了抚子违反校规的行为。
过度的首饰将会被没收的规定……
可是,笹薮老师好像是打算当作没看到的样子。
我并不会因此而觉得需要感恩。
因为那同样也是“跟这孩子扯上关系会很麻烦”这种心理的具体表现。
而且我也猜到了这样的结果。
……当然,受到这种对待的抚子自身也觉得这样反而更“轻松”,这的确是事实……班主任老师不会对自己深入追究——作为学生的话,当然觉得这样更轻松了。
然而,正当我拍着胸口松了口气,想着明天是不是该穿一件长袖衬衣回来的时候——
“对了,千石。老师之前拜托你的事,现在怎么样了?”
一听到笹薮老师的提问,刚放下的心就像重新涌了上来似的——
当然,这种比喻是不存在的。
“怎、怎么样……吗……”
“差不多可以解决了吗?”
“……这个。”
笹薮老师的话,令抚子陷入了轻度的——不,是重度的——恐慌状态,我甚至感觉到自己的手指也在发抖。
明明没有做过全力飞奔的运动,我的膝盖却开始发软。
我并不是因为不明白笹薮老师说的话才陷入恐慌状态的——反而是因为很清楚他指的是什么事,同时也想竭力避开这个话题,我才陷入了重度的恐慌状态。
对于抚子这种说不上是反应的反应,笹薮老师说了一句“喂喂,真的拜托你了啊”,同时还露出明显的失望表情。
“必须尽快把这个问题解决掉,这一点你应该也很清楚吧?”
“…………”
“现在就只能靠你了啊——千石班长。”
说完,笹薮老师就扬起一只手,转身离开了那个地方。
好的好的,果然像平时一样。
就在抚子支支吾吾的期间,对方已经先一步离开了。
连班主任老师也不例外。
在某种意义上说,这一招也可算是对人用的必杀技了吧。
挨了这招也不旨离开的人,在抚子至今为止的人生中,是的,也就只有一个人——
“抚子,原来你是班长吗?”
笹薮老师才刚离开,朽绳先生就这么说道。
那并不是带有讽刺意味的口吻,而是纯粹感到惊讶的口吻——以吓人为主业的怪异竟然会因为我而大吃一惊,抚子实在感到非常自豪。
骗人的,我根本没有那样的想法。
只不过足有一种“糟糕,被发现了!”的感觉。
就是因为觉得可能会被取笑,我才打算隐瞒不说的……
“嗯,抚了是班长啦。”
“骗人的吧!班长就是那个吧?什么学级委员之类的……就是掌管班级的事务,在班里面最了不起的学生对吧——那个人竟然是抚子?嗯嗯?”
朽绳先生似乎很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客观来说,这其实也是非常失礼的说法,不过我也很明白他的心情。
“没有……班长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啦……”
因为朽绳先生的知识是从抚子的知识中提取出来的,所以朽绳先生向抚子提问、或者抚子否定朽绳先生的说法——这样的交流也可以说是“白费力气”……不过,知识和感觉,以及对那个知识采取肯定态度还是否定态度,我想应该是另一回事吧。
既然朽绳先生直到现在才知道这个事实,那就是说抚子是班长这件事并不是存在于知识中,而是存在于记忆中了。
“要是像羽川姐姐那样,作为班长中的班长被推选出来的话当然很好……不过抚子是不一样的耶。”
“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
“就是抽中了倒霉签啦。”
抚子说道。虽然这样的说法有点“自虐”,但是在这种情况下,是根本无法避免的。
“朽绳先生你也知道,我们班的气氛很奇怪吧?那是从今年的第一学期开始,到暑假为止的事情……所以在第二学期伊始推选班长的时候,根本没有人推荐或者自荐候选人……于是,经过一番争议——”
不对。
止确来说,应该是直到最后也没有发生过争议。
有的就只是沉闷的空气而已。
“——抚子就被选中了。”
“究竟要经历什么样的过程才会演变为这种结果啊!”
听了我的说明,朽绳先生好像还是无法理解的样子——不过,这也许是很正常的事。
只是,要把当时班里的沉重气氛说明出来的话,实在是相当困难的一件事——气氛,在小说里就意味着字里行间的感觉,那根本是无法用文字表达出来的。
而且我的国语成绩也不好。
说明就更不擅长了。
“不过……如果要勉强找原因的话……那就是因为我们班里没有碰过‘咒术’的女生,只有抚子一个……就是这样了。”
“噢噢,也就是用排除法么。”
我早料到是这样啦——朽绳先生说道。
被人以排除法的思路选中的这个说法,似乎得到了朽绳先生的理解——可是在这种情况下被理解的话,我却反而会产生一种莫名的悲哀感。
但是,抚子根本不是当什么班长的料子这一点,抚子自己是最清楚不过了。而且这也是我近两个月来深切认识到的现实,因此我完全无法反驳。
我甚至觉得跟他意气相投呢。
要是手里有酒杯的话,我现在一定在跟他干杯吧。
“总的来说,他们就是把那件谁也不想做、也不想让别人做的工作,全都硬推给抚子你吗——真是一帮不像话的家伙啊,嗯嗯?”
“其实……他们,也不是硬推给我啦……”
不过,虽然不是硬推给我,但我确实是无法完全拒绝。
就是类似盛情难却……那样的感觉。
“唔,如果不是强迫一个怯弱的女孩子做一些不合道理的事情的话,那还算好吧——嘻嘻嘻。”
“……而且,要说把工作硬推给抚子的话,朽绳先生你不也一样嘛。”
“噢噢?嗯,那倒也是啦——看来我也是个不像话的家伙啊。”
说完,他还毫不愧疚地“呵呵大笑”起来。
就好像在说“败给你了”似的。
真是的,简直是厚颜无耻。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命数吧。像抚子这样乖巧的孩子,总是会抽中倒霉签的,不管是在什么时候。”
“…………”
“不过,这个就先不说吧——刚才那个老师说的话是怎么回事?之前拜托你做的事,是什么啊?”
“……这……”
对于朽绳先生提出的这个我早已料到的问题,抚子马上把预先准备的台词照本宣科地读了出来:
“这件事……跟朽绳先生你没有关系吧。”
“没有关系吗?我一直都觉得我和抚子是一心同体的搭档啊。”
“你……你别那么觉得好不好……”
我的语气开始变得懦弱起来。
“坚决拒绝”这种事,对我来说实在太难做到了。
而朽绳先生则继续向抚子乘胜追击道:
“而且也不一定没有关系哦——毕竟我现在还要依靠抚子替我办事,要是被人家从旁阻碍的话,我可真是受不了啊。”
“……如果说哪一个在先的话,其实是老师先拜托我的……”
抚子不情不愿地说了起来。
本来我希望尽可能说得模糊一点的,但是以暧昧的方式说明情况,接着要拒绝随之而来的疑问,对抚子这样的女生来说实在是太难办到了——所以,抚子只有从一开始就跟他明说了:
“‘你给我想办法改变一下班里的那种气氛吧’——他很久以前曾经这么跟我说过。”
“……啊啊?”
朽绳先生愣愣地张开了嘴巴。
我仿佛听到了“嘎嘎嘎……”的效果音。
“喂喂,那算什么嘛?这种事根本不是班长该做的,那应该是班主任老师的工作吧?”
“……嗯,虽然的确是这样啦。”
听到怪异说出这种合情合理的话,我不由得感到有点害怕。
不过虽说是怪异,朽绳先生毕竟是一个神,那么他说出合理的话大概也是很正常的事吧。
“这就是所谓的……‘丢包袱’对吧。”
“嘻嘻嘻——那不是比我还过分吗?光是在旁边看一眼就知道,那根本不是可以由一个孩子从内部解决的问题嘛,嗯嗯?”
“……其实,也无所谓的。”
抚子说道。
我不知道朽绳先生听了这件事后,是对抚子产生了同情心,还是觉得有趣而拿我来开玩笑(因为我无法读懂他的表情),但不管怎样都好,我还是不想继续谈论这个话题。
因为这个话题……
在抚子的心目中——已经是早就完结的事情了。
已经是彻底完结的事情了。
就算再说下去,也只相当于对一部已经迎来结局的漫画说三道四一样。
根本毫无意义。
“什么啊,你还说无所谓——那怎么可能无所谓啊。”
“我的意思是说,笹薮老师拜托我的事情,是不会‘阻碍’到朽绳先生要我做的事情的……所以我才说无所谓啦。”
“喂喂,本大爷可不是说只要能解决掉自己的事情,不管抚子的人生变成怎样都无所谓的啊——怎么样,如果抚子你愿意的话,可以尽管找本大爷商量哦。”
“商量……”
找神商量事情,听起来好像怪怪的。
那是不是跟在教堂里的忏悔差不多呢……不,抚子也不是想得到别人的安慰,朽绳先生这番话完全是找错了重点。
“不是这样的……因为抚子也没有什么困扰,所以不要紧啦……”
“没有什么困扰?被人把工作硬推到自己头上也不要紧么?不光同学是这样,连老师也这样啊。”
“我都说没什么可困扰的啦。因为……”
抚子说道。
“抚子根本什么都没有做嘛。”
“……什么也没做?”
“无论是班长的工作,还是老师拜托我做的工作。”
什么都没有做——抚子一边说,一边沿着楼梯往下走。
正如笹薮老师说的那样,已经快到打响预备铃的时间了——虽然笹薮老师说过许多错话,但是时间方面还是很准确的。
所以我马上前往教室。
至于朽绳先生——则“………………………………”地保持着沉默。
他是不是理解了这种气氛才不说话的呢?
在那之后,直到放学为止,朽绳先生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011
当天晚上。
抚子遵照跟朽绳先生的约定,马上外出为朽绳先生寻找尸体——我是悄悄溜出家门的。
感受着这样一种不良少女的心情,我不禁感到心跳加速……这个就先不说吧。
“嘻嘻——我总算放心啦。”
刚来到外面,朽绳先生终于久违地开口说话了。是不是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在睡觉呢?——嗯,就是为了节约能量。
“就因为白天你说了那样的话……抚子,我还以为我拜托你的事,你也只是口头上答应,实际上什么都不打算为我做,所以一直很不安啊。”
“……我不会那样做的。”
比起这个,你现在先别说话——抚子说道。
在我离家足够远之前,我还是希望他保持着沉默。
不然我就要变成“可怜的孩子”了。
朽绳先生罕见地听从了抚子的话——然后过了一会儿,他又说了一句“我一直很不安啊”。
看他这样反复说着这句话,应该并不是在装模作样,而是真的感到很不安吧。
同时也真的是放下心来了吧。
“毕竟我也不是通过面试对抚子的为人进行考察,然后再选定为搭档的嘛——要是抚子是一个做事
马虎、经常说谎的人的话,我就只有抱头痛哭了啊。不过虽然说是抱头,我这没手没脚的也抱不了啦……”
真是一个不怎么有趣的蛇笑话。
虽然抚子被人评价为“很会笑”,但是碰到没趣的笑话也是笑不出来的。
“做不到的事就不做……不做的事就是做不到的事,做不到的事我就不做,只是这样而已。”
抚子一边走一边说道。
“做事马虎……随便说谎……也许抚子真的是这样呢。是的……至少我不敢说自己不是这样。但是……寻找朽绳先生的神体,嗯……那个,因为听起来像是我能做到的事……”
“这就难说了,也不知道你是不是能凭着这种热情把它找出来呢。”
“…………”
即使在这种时候,朽绳先生仍对我说出这种“找碴”的话。我对此也不由得感到厌烦,干劲也被削弱了不少。不过看到抚子对班长职务的态度和面对班主任时的态度,把抚子当成是不正经的孩子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实际上,抚子也不是一个正经的孩子……当然,我也不喜欢听到别人说自己不正经啦……
“朽绳先生,你愿意听我说吗?”
“唔唔?说什么啊。”
“怎么说好呢……就是类似‘发牢骚’的东西,你愿意听吗?”
“…………?那我就听一下吧,你尽管说。”
“像抚子这种性格乖巧、内向、不擅长说话……沉默寡言的孩子……这种不善于交朋友、很容易就哭出来的软弱孩子,不知为什么会被别人认为是‘善良’的人。”
“‘善良?’”
——朽绳先生问道。
抚子点了点头。
“实际上,大家应该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推举抚子当班长的,笹薮老师也因此而拜托我做那种不可能做到的事。……但是,实际上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我既不‘善良’,也不‘纯洁’……而且,抚子也不是什么‘好孩子’。……像这样莫名其妙地受到期待,然后又莫名其妙地令别人失望……这样真的很难受呢。”
我一边回想起笹薮老师的失望表情一边说道。
这完全是在“发牢骚”。
本来我是不应该说这些话的。
但是,跟自己的期待落至一样,令别人的期待落空也是很痛苦的事情。即使那是来自别人的单方面的期待也是如此。
“在这种意义上,我还是趁早跟你说了吧,朽绳先生……抚子确实将朽绳先生的‘同胞’们切成一段一段杀死了,所以为了赎罪,我非常乐意为你做一些我能做到的事。但是即使如此,我也无法保证绝对能找回朽绳先生的神体……所以万一真的找不到的话,拜托你了。”
请你不要失望——
抚子这么说完,又继续往前迈出步子。
我没有去看右手腕上的朽绳先生。
为了说出这番话,我已经消耗了相当大的勇气。勇气这种东西的性价比是非常糟糕的。考虑到接下来要进行的劳动,我总觉得自己在分配上搞错了些什么——
“……嘻嘻嘻。我也没有打算强迫抚子你保证一定要找到啦。我只是说,如果你不认真帮我找的话我就会很困扰而已——毕竟我现在可以依靠的就只有抚子你一个啊。”
“骏河?”(注:依靠〔SUGARU〕和骏河〔SURUGA〕的日语读音很相近。)
“是依靠。”
“依靠吗……嗯……”
那么——抚子重新端正态度说道。
我并没有使用话题对自己不利时用的“总而言之”和“暂且不提”之类的转折语,而是以即将进入正题的口吻开口说道:
“抚子晚上也还是要睡觉的,所以也不可能通宵去帮你找神体……朽绳先生。抚子要怎样去找朽绳先生的神体好呢?”
之前说的“把手镯当成探测仪来用”只是抚子的推测,并不是具体的寻找方法。
要找到朽绳先生那不知道在哪里、也不知道是长什么样的神体,首先就必须向朽绳先生问清楚寻找的方法。不然的话,以后的行动方针也完全无法定下来……
“嘻嘻嘻。总之就先在这附近转几圈吧——之前我虽然那么说,不过我想基本上应该在离神社不远的地方啦,唔唔。”
“……为什么呢?”
“你问我为什么我也很难回答你啊,不过在原地附近找东西应该是最正常的手段吧——而且那也不是什么被人偷走的东西。”
“…………”
原来不是被偷走的吗。
但是,就算——真的不是被偷走,抚子一直都以为是“有谁把它搬走了”。
因为既然神体本身不会自己走动的话,除了被什么人搬走之外,是不可能突然消失不见的。不管怎么说,神体也应该不会自己走动吧。
……不过,那毕竟是怪异耶。
而且那还是被当作神体供奉的“尸体”,说不定还真的会自己走动啊。“尸体不会自己动”这个说法也仅仅是根据常识而言的。吸血鬼也可以看成是不死身的尸体,所以也有可能会出现“夜行”的情况。
“神体说白了就是我的肉体。那既是我的肉体,也是我的本体,只要在其附近经过的话,我就一定会如实产生反应——就好像手机的震动功能一样,我也会震动起来的。然后就在那附近进行搜索,让抚子你来进一步缩小范围就可以了。”
“……也就是说,抚子只要就这样不停地走来走去就可以了?”
如果是那样的话,还真是让我有点出乎意料呢。
今天我戴的帽子并不是毛线帽,而是带帽檐的棒球帽。因为有一种期待落空的感觉,抚子就伸手把帽檐使劲向下拉了一下。
虽然也没什么特别的意义啦,这是一种习惯性的行为。
“最初是这样。”
听朽绳先生的诱调,似乎正在暗示着未来的不安稳,但抚子还是假装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反正就算向他追问到底,得出的答案对抚子来说也不会是什幺好的事情。
不想知道的事情就装作不知道。
不想去理解的事情,也同样是装作不明白。
“……神体会不会被埋在土地里,或者是埋在墙壁里呢?也就是说,会不会被藏到什么地方呢?”
“这个就难说了——我不知道,就连尸体现在处于什么状况也不知道。其实抚子你也稍微提到过,搞不好那尸体还被切成一段一段,被分散放在多处地方。不仅没有被藏起来,反而是被刀子刺在哪棵树上面呢。嘻嘻嘻。”
“…………”
这完全是对我的挖苦。
真是太让人讨厌了。不过既然是挖苦的话,感到讨厌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世界上恐怕也不存在让人感觉良好的挖苦之言吧。
“那么,朽绳先生……我现在整理一下,抚子以后每天晚上……在找到朽绳先生的神体之前,只要在黑夜的小镇上……到处散步就可以了吧。”
“唔,总的来说,就是这么回事。不过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别用这种牧歌式的表述方式。”
“那就是说不用跟奇怪的敌人战斗,也不用围绕着要找的东西跟竞争对手周旋什么的啰?”
“嗯……喂,搞什么啊。难道抚子你还期待着展开那样的大冒险吗?”
“其实也不是说期待啦……”
虽然我之前确实是做过这样的推测——但那并不是期待,而是不安。
所以。
我的感觉是——出乎意料。这种白忙活的感觉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顺便问一句,如果找到神体的话会怎么样呢?”
“也没有怎么样啦,就是我从抚子的身上转移到那边而已……不过那本来就是自己的身体,与其说是转移,倒不如说是‘回归’吧。”
“……那么,到那个时候,我就要跟朽绳先生分别了吗。”
“对啊。嗯嗯?什么啊,你好像觉得很遗憾嘛,抚子。难道你对我有感情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才跟他相识了一天,也还没到产生感情的地步。而且老实说,我很不擅长和朽绳先生这种粗暴型的人打交道。
这并不是因为他是蛇、是怪异之类的原因,而是单纯的性格问题。
“……只是,我对道别很不适应。”
“嗯嗯?”
“有一个人……不管是谁都一样……如果他消失不见的话……那不是会感觉很累吗?”
“感觉很累?你的形容还真够奇怪的啊——那么说的话,就好像抚子你是——”
朽绳先生似乎很讶异地说了半句话——声音中充满了“疑惑”和“诧异”的感觉——但是对抚子来说幸运的是,他并没有把这句话说到最后。
因为正好就在这一瞬间——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抚子右手腕上的朽绳先生的白色身体,开始小幅度地震动了起来——朽绳先生刚才是用手机来打比方的,不过因为抚子没有手机,所以也无法确定他打的比方是否准确。
所以
作为一个近似的比喻,我把这种振动理解成像爸爸用的便携型按摩器那样的震动感——老实说,那种震动比我想像中还要剧烈。
我甚至觉得有点痛。如果用非牧歌式的可怕字句来形容的话,就是“仿佛连手腕都要被扯断似的感觉”。
“怎……怎么?”
“嘻嘻嘻——喂喂,这么快就有反应了啊。抚子,你朝着五点钟方向走吧!”
“五、五点钟方向?”
那究竟是哪一边呢,
你突然用这种电影一样的表达方式我也没有办法理解。
“你在心里画一个时钟吧。假设抚子你现在面朝的方向是零时,那么五点钟方向——就是在你后面的斜右方了嘛!”
“后、后面的斜右方……”
尽管他说得这么具体,我还是有点糊糊涂涂。不过抚子最终照他的吩咐向那个方向走了起来。
简直就是“唯命是从的抚子”。
但是,我现在并不是走在沙漠和丛林里,而是在小镇里有路的地方行走,当然不可能朝着后面的斜右方笔直地前进了。
我绕过各处的居屋,然后遵照朽绳先生的方向修正指示(老实说什么几点钟方向、几点钟方向的,真是麻烦得要死。我真的很想告诉他,‘斜向’这个表达方式是完全没有意义的),最后抚子来到的地方,是一个公园。
因为抚子是自己和别人都认同的室内派,所以从小时候开始就很少到公园玩耍。但即使如此,我还是知道这个公园的位置——就是这样的一个小公园。攀登架、跷跷板、单杠等等,各种各样的游乐器具映入了我的眼帘——听说近年来公园里的游乐器具都开始逐步被撤走,不过这个小镇的“地方自治”似乎将那方面的事情推迟了。
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好,就在这附近了。”
“这附近……这里可是沙池耶。”
朽绳先生的探测仪——或者说是导航仪——最终停下来的地方……是的,是从这个意义上说勉强可算是公园里的安全地点的沙池——不,即使是这样的沙池,也会隐藏着“里面可能埋有玻璃”、“卫生面”、或者是“吞下去会有危险”等等“威胁存亡的危机”吧。
“吞下去会有危险”这个说法是不成立的吧。
要说“吞下去也很安全”的东西,就算是食物也说不准吧。
“怎……怎么?这个沙池里,难道会埋着朽绳先生的尸体吗?”
一不小心,连我也说成“尸体”了。
不注意表达方式的话是很危险的——但是,要把埋在公园的沙池里的东西称呼为神体的话,我还是稍微有点抗拒感。
“啊啊,绝对没错——嘻嘻嘻!怎么?难道抚子你在怀疑本大爷的探测仪的精确度吗?嗯嗯?”
“这根本不是怀疑不怀疑的问题……”
是的。
当然,要说怀疑的话,我确实是有点怀疑,但我其实是不想把这个问题拿出来议论。
埋在沙池里什么的,那简直就是小孩子藏东西的手法……不,应该是猫和狗藏东西的手法啊。
“……不过,好吧,既然朽绳先生你这么说的话……我就找找看好了。”
“什么啊,你这毫无干劲的样子。”
“我可是干劲十足耶。”
抚子一边说,一边从旅行背包中取出了预先准备好的园艺小铲子。
因为是找东西,所以我就准备了这种相应的道具(我还带了许多其它东西,比如绳子,雕刻刀之类的)……可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好啦,快点挖吧。下面肯定是埋着本大爷的神体,绝对没错!”
“…………”
“嘻嘻嘻——这感觉就像是一下子就抽到了中奖彩票啊,嗯嗯?这不是很幸运吗?抚子。光是三十分钟的散步,就已经可以从我的束缚中解放出来了哦——”
看他的欢喜样子,恐怕是已经把抚子刚才说的话全都忘掉了吧。因为我至今为止对朽绳先生的印象是“总是喜欢站在一旁说讽刺话的人”,所以对他这种兴高采烈的状态实在感到有点意外。
当然——毕竟是找到了自己的身体,情绪变得激动可能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吧。
而且,还这么快就找到了。
虽然我不知道中奖彩票这个比喻是合适还是过于夸张,或者是有所不足……不过概率一定是非常之低。
那当然会感到高兴了。
“…………”
噌!——抚子把园艺小铲子插进了沙池。
不管怎样,看来我这么快就要跟朽绳先生告别了——想起这件事,抚子果然是产生了“很累”的感觉。
不过,抚子的这种心情如何根本就不重要——只是挖沙子的话,说白了根本就不需要什么精神动力,而且那样的状况只有或早或区别的迟……不,只有或早或迟的区别,总有一天我还是要跟他告别的。
只不过那个时间变成了现在而已。
虽然跟他相识的时间很短,但我也没有打算跟他长期打交道——正因为是蛇……这个就不说了。
跟朽绳先生的别离。
只要在这里找到神体的话——
012
没有找到。
挖来挖去都只是普通的沙子,不知不觉就已经挖到底了。
我第一次知道沙池原来是有底的。
虽然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不过按照小时候的经验来说的话,沙池应该全都是沙子——好像无底深潭似的——这就是我心目中的印象。
总之我已经看到底部了,是混凝土铺成的。
看来埋在地面里的就只是一片泳池状的混凝土而已……这是多么没意思啊,我真的不想知道。
根据我的目测,深度大约有五十公分左右。
对小孩子来说,这样的深度就已经等于无限大了呢。
“……朽绳先生。”
“…………”
“我说,朽绳先生。”
“…………”
朽绳先生沉默了。
就好像角色交替——不,这简直就像是角色逆转的状况。
“喂喂。”
喂~!喂~!喂~!
抚子非常执拗地发出追问。
毕竟对方一直都卷在自己的手腕上,就算看到对方默不作声也不可能做出“无奈地转身离开”这样的举动。
虽然可能会被他觉得我“很烦人”,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很想马上转身离开,但是我同时也累得连动也不想动了。
“根本没有耶……神体。”
“…………”
“没有神体耶……”
我反复说了好几遍,朽绳先生才终于发出了“哼哼”的声音作为回应。
完全是一副傲然的态度,也可以说是硬摆出来的架子。
“看来是出现误反应了。”
“误、误反应……”
为什么你可以用那么傲然的态度说出这种话呢……刚才你明明满怀自信地说什么绝对没错的啊。
而且那么剧烈地……就像台风一样震动着别人的手腕——现在却说是误反应。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也会发生这样的情况么,这回真是学到东西了。对吧,抚产?”
“误……误反应的话,你就应该早点告诉我嘛……你绝对是在很早的时候就知道的吧……”
抚子这样向别人抱怨是很罕见的事,不过在这种情况下想不说也不行吧。
沙池上被挖出的洞并非只有一个,而是到处都被我挖得坑坑洼洼的。怎么说呢,简直可以在这里玩真人版的打鼹鼠游戏了。
然后,接下来还有“重新把一个个小坑小洼填回去”和“整平沙子”的工作等着我去做。
不但毫无意义,而且白费力气。
“什么啊,那些东西放着别管就行了吧。嗯嗯?”
“那是不行的啦……会造成‘社会问题’的。要是小孩子掉进洞里面受伤的话。”
“那也担心过头了吧……”
也许的确是这样。不过就算无法做到跟原来一模一样,还是应该尽量恢复原状比较好吧。
这样一来,今晚的探索活动看来就只有到此为止了。虽然这么说好像有点那个,总之我光是在沙池里玩了几下就结束了第一天的活动。
这是多么幼稚啊。
“不过,原来还会出现误反应吗……”
“嗯,也会有那样的情况啦。神也不是万能的。”
“难道不是因为万能才被叫做神吗?人们也常说什么‘全知全能的神’嘛。”
“全能和万能还是有点不同的吧——详细的解释你就去查国语辞典好了。”
“呜呜……我家里可没有国语辞典耶。那么,这个非万能的探测仪,以后也经常会出现误反应吗?如果是那样的话,就会白白浪费大量的气力,无论是时间上还是体力上都吃不消耶……”
“没什么,现在我已经知道了误反应是怎样的感觉了,以后不会再有这种情况。”
朽绳先生满怀自信地说道。
就是
因为这样才信不过。
这种性格一定就是所谓的“轻诺寡信”吧——而这种“轻诺寡信”的结果,到头来吃苦头的还是抚子,那可真是受不了啊。
而且因为朽绳先生卷在我的右手腕上,挥动小铲子的右手疲劳度就更甚于平常状态了,虽然也不至于弄成“腱鞘炎”,但是明天恐怕就会肌肉酸痛了。
“而且为什么会发生误反应嘛?难道就像多啦A梦的‘寻物拐杖’那样的准确率只有70%吗?”
“不——不是那样啦。”
因为知识在某种程度上是共通的,所以就算用这种偏门的比喻,对方也会马上理解过来,总觉得有点美中不足。总而言之,朽绳先生还是否定了抚子的疑问。
“也就是说我的灵能量分布非常分散啦——就这么简单。”
“分散?”
“或者应该说被弄散才对吧——”
能量被弄散了——嗯……
这个我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说过——嗯,究竟是什么时候、在哪里听说过呢?
聚集地。
那里的“不净之物”——好像就是这样。
就因为这样,我记得历哥哥好像是——
“——总的来说,与其说是探测仪,反而应该是更接近于金属探知机吧。然后,如果是地面含铁量高的底层的话,要找到埋在下面的地雷好像是很困难的呢……”
“竟然把本大爷的身体当成地雷,你倒是挺敢说的嘛,抚子——嗯嗯?”
朽绳先生以找茬般的口吻说道。但是从他并没有继续说下去这一点看爿∈,我的理解似乎也并没有相差太远。
抚子叹了一口气。
如果我刚才的理解没错的话,究竟抚子以后还要做多少徒劳的努力,要经历多少次毫无意义的失败呢——而且要是在这段期间迎来了时间极限的话……
迎来了时间极限的话……当然,就算在那种情况下,觉得困扰的人也不是抚子,而是朽绳先生啦……
但是就跟讨厌努力一样,抚子也同样很讨厌徒劳无功的努力。
但是,不管怎么说——
关于寻物地点的特定工作,就只能完全依靠朽绳先生了——所以抚子就等于是一把会走路的园艺小铲子,不管是困扰还是不困扰,抚子都只有相信和服从朽绳先生了。
相信,服从——就好像侍奉神的什么人一样。
“那么……总而言之,我们明天再继续吧。”
“喂喂,抚子。你还真懂得适时而退啊,究竟是哪里的天才赌徒?别那么快放弃,再多找一个地方不好么?”
“不行,我好累。”
真的很累。抚子小姐已经很累了耶。
抚子没有理会朽绳先生的反驳,接着开始了整平沙池的作业——不,如果把这看成是作业的话就会感觉很辛苦,所以我就怀着在沙池里耕田的心情捣鼓了起来。
也许就是因为这个想法坏了大事。
我怀着玩耍的心情来做事,动作的效率也稍微有所降低,比正常做法还要多花一点时间——具体坦白来说,我当时趁着玩乐的兴致,在把刚才挖出来的几个洞填平之后,还用沙子造起了小山和城堡,真得像小孩子一样玩了起来——结果就坏了大事了。
也可以说是运数已尽。
早知道这样的话,我就应该答应朽绳先生的要求,再继续找一下朽绳先生的神体,转移到别的地方去就好了。
虽然现在再说也已经是后祭了(注:后祭是日语词,意思是为时已晚),但是不管是前还是后,祭典这种活动应该都是很开心才对啊……
“啊,找到你了,千石。”
在制作名古屋城(因为可能会有著作权的问题,所以这里就先称之为类似名卉屋城的物体吧)的途中,正当我苦恼着如何处理鱼虎兽的角度的时候,抚子的头上就传来了这样一个声音。
我抬起脸一看——
因为帽子戴的不是太深,我一不小心就跟对方四目相接了。
“历……历哥哥。”
历哥哥正站在距离沙池一步远的位置上。
历哥哥。
原名·阿良良木历。
正一脸严肃地站在那里——现在明明是深夜耶。
难道他是出来散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