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膀好酸啊。
走到赌场外面的那名男子无意义地转动手臂,以放松肩胛骨附近的肌肉。
当然不是因为那身不适合他的礼服。是他平常背着的,异常笨重的大刀所致。
用整把涂成银色的木剑也不是不行────
────但兽人的鼻子很灵。
要是他们闻到颜料的味道,肯定会发现是假货。这就叫所谓的必要经费。
────撇除掉这一点,那些家伙真的是愚蠢的优良商品。
拜其所赐,他赚到不少钱,在赌场享乐了一番。他反而对那些兽人心存谢意。
扩散至全身的酒精带来舒适的倦意,走起路来也轻飘飘的,心情愉快。
男子举起从赌场拿来的酒瓶喝了一口,敬糊涂愚蠢又伟大的兽人。
男子原本是演员。更正确地说,是曾经是冒险者的演员。
他觉得靠冒险赌命赚钱太过愚蠢。
而既然要装成冒险者赚钱,比起有眼光的客人,愚蠢的兽人更好赚。
最后,他发现兽人────尤其是马人(Kentauros)的价值,远比他们支付的观赏费更多。
他将当演员时建立的人脉,用在还是村民时和还是冒险者的时候,碰都没碰过的人口贩卖上。
客人不分男女,不管是要带到床上还是拿去当比赛的跑者,公的母的都卖得很好。
────没关系吧,又不是要把他们抓去吃……
说不定有客人想这么做,但那又如何?与男子无关。
────毕竟冒险者要「自己为自己负责」。
他来到各个部落,分享精采有趣的冒险故事,骗走愚蠢的年轻人。
然后让一无所知的他们缔结奴隶契约,卖给别人,这就是男子现在的工作。
没人有资格对他指指点点,是正当的生意。男子这么认为。
那些家伙虽然不识字,只要让他们在契约书上签名,就等于随他处置了。
────话说回来……
钱快用完了。
可能是因为上一笔生意谈得很顺利,导致他不小心太挥霍。
没办法。他的字典里没有储蓄两个字。赚了钱就拿去用,用了就会没钱,没钱再去赚钱。
「不过,那种上等货不常见啊……」
是个令人着迷的美丽马人。
在草原上,总是痴痴看着远方的马人少女。
连看过大量兽人的男子,都觉得再也不会有机会见到的美丽少女。
骨骼不错,所以肌肉也很结实。宛如完美调音过的乐器的马人。
起初,男子打算把她卖到娼馆。
一般的马人,他会找个合适的场所卖掉,例如跟马厩没两样的偏僻妓院,但她不一样。
────有商机。
有钱人专用的高级店。若是那样的地方,理应会拿出与她的体重相等的金币。
而他并没有那么做────是为什么呢?
『我喜欢奔跑。』
男子记得,不知道自己将面临何种命运的她,在前往水之都的途中说过。
『不是为了战争或求生────纯粹是喜欢奔跑。』
既然如此,男子决定转为将她卖到跑者的养成所。
只要能卖到好价钱,哪里都可以。她就按照自己的心愿,跑到死为止吧。
托她的福,男子赚了一大笔钱。事情圆满收场,四方世界一片和平。
────那么,接下来要怎么做呢。
他听着远方传来的喧嚣声,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寻找下一家店。
考虑到事情有点闹大,最好要慎重行事,别连续对马人下手。
下次挑兔人好了,在赌场跳来跳去的那种。
那类型的女孩能卖去当玩具。白发────
────不对,那是红发吧?耳朵是不是尖的?忘记了。
醉醺醺的脑袋,无法正常思考。
────总而言之。
「真感谢那些愚蠢的冒险者!」
「对啊,得感谢冒险者才行。」
男子停下脚步。
回过神时,他走到了四下无人,昏暗的小巷中。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来这种地方,彷佛有一条线在牵引他。
来自身后的声音他没印象。男子深吸一口气,吐气。
「因为冒险者公会是由国家管的。」
你做得太超过啰。男子在对方轻声呢喃的同时飞快扑向右侧。巨响传来,千钧一发。
下一刻,子弹贯穿身上的外套,撕裂左臂。
灼烧般的疼痛令男子不禁破口大骂。
「天杀的(Gygax)!」
这时男子的右手已经探进怀中。冒险者时期学到的,没派上多少用场的手法。
────但能够保命!
「你想要什么!钱吗!?」
「魔球(Wizball)。」
回头一看,刺客────黑手在遮住脸孔的军帽底下,咕哝了句意义不明的话。
男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射出的短剑,被对方拿来当棍棒用的短筒枪击飞。
不过,这时男子已飞奔而出。拉开距离。转弯。只要不待在直线上就行。
「呜啊!?」
前提是他的脚踝没有被影子咬住。
摔了个倒栽葱的男子瞪大眼睛。
────这不是我的影子……!!
不明的野兽从男子脚下的黑暗露出一张嘴,咬着他的脚踝。
他试图扳开野兽的嘴巴,可惜只是白费力气。如何能够抓住影子?
奋力挣扎的男子听见脚步声,抬起头,看见一对于黑暗中闪烁的────蝙蝠之眼。
「你做得太超过啰,竟敢砸了冒险者的招牌。」
上头气得要命。镇定自如的声音,比想像中还年轻。
「跟伪造识别牌招摇撞骗,不是同一个等级的问题。」
「可恶……!」
男人怒骂道,瞪着黑手(Runner)的异形之眼。
「话先说在前头,我谁都没杀喔!?我,我只是────」
「有句话叫……杀鸡儆猴。」
放弃吧。这句话化为短筒枪枪托的形状。又重,又沉,又硬。更胜男子的头盖骨。
胡桃裂开的声音响起,为这一切划下句点。
男子的身体弹了一下便失去力气,密探用脚将尸体推到巷子的角落────吁出一口气。
「抱歉,他的反应速度比想像中还快。」
「支援你不就是我的工作吗?」
一、两道声音从转角处后方传来。
红发森人(Elf)静静现身,轻声咂舌。
接着,死去的男子────马车夫脚下的黑影变成野兽的模样站起来,跑到少女脚边。
她摸了下那只野兽的头,黑影和她的影子重叠在一起────沉入其中。
「而且……不能让这种人继续活着。」
少女的声音冰冷至极,如同一根利刺。
这句话听在密探耳中,也像在说「大可由我动手」。
他大概知道她的过去。也猜得到。还多少有点关系。
正因如此────
「那是我的职责。」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抛下一句「回去吧」便迈步而出。
「啊,嗯。」
少女困惑地眨了下眼,急忙跟在后面。
没有交谈。
昏暗的小巷内,大都会的暗影之下。远方传来喧嚣声,人潮熙熙攘攘,街上的灯光也照不到两人。
再走一段路就会跟平常一样,看见伙伴们坐在马车上等待他们吧。
密探从外套的口袋抽出一根菸叼在口中,少女默默拿出点火器。
他弯下腰,她稍微踮起脚尖。喀嚓一声,火点着了。
「乱世无穷无尽────那句话是这样说的吗?」
「……无法从命运手下逃离,对吧。」
烟雾散发枸杞淡淡的甜味,混入火的秘药和血腥味中消失不见。
红发少女看着密探少年的眼睛,蝙蝠般的光芒不复存在。
他扬起嘴角笑道:
「我眼睛都不知道要往哪摆了……」
「……别说。」
制服外面只披了一件外套的少女捂住脸,头上的兔耳轻轻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