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章

不管在地上被怎么践踏,只要在空中就不会输给任何人。这是德尔·莫拉鲁空艇骑士团一等飞行员狩乃夏鲁鲁的自尊。就算是出身流民的贝斯塔德,在握着AilesⅡ操纵杆的这段时间也是自由的。在天空中没有阶级,只有强者才能生存。正是因为如此浅显易懂才让人喜欢。

但是就算如此——这个性能差也太不讲理了!夏鲁鲁一边好像在敲打节流阀把手一般提升速度,一边转头看向后方。在挡风用的有机玻璃对面是晴朗的高度四千米的蓝天。在那一片蓝色中间有一个漆黑的机影在悠悠自在地对他进行追尾。尖尖的机头、弯曲的两翼、安置在尾部的螺旋桨——那是在中央海战争开战同时出现的天上空艇兵团最新锐单座战斗机「真电」。

夏鲁鲁搭乘的是神圣雷瓦姆皇国引以为傲的最新锐单座战斗机「AilesⅡ」。开战前的评价是说天上空艇兵团连大瀑布都无法接近就被AilesⅡ给击退了――但是如果揭开真相的话,会发现事态是完全相反的。是雷瓦姆空军无法接近大瀑布。AilesⅡ完全敌不过真电,大瀑布上的制空权转瞬间就被天上空艇兵团掌握了。性能优秀的单座战斗机对战局有多么重大的影响,雷瓦姆皇国军令部是有着深入骨髓的体会。武装、航行距离、旋转性能、最高速度、上升力,AilesⅡ全部都要劣于真电。而且那还不是差个一丁半点。简直是烂到体无完肤、让现场的飞行员懊悔地流着血泪哭泣那样。糟糕点的飞行员,一碰到真电就马上背着降落伞跳到机外去了。某个航空专家评价说「真电是跳过飞空机械进步所必需的两个阶段产生的」。夏鲁鲁现在亲身体会到这话并不夸张。真电很快、转小弯很方便、上升力很出色、而且还是重武装。

——赢不了!

夏鲁鲁一边在心中咒骂,一边一下下地踩着两脚的踏杆,全力操纵着操纵杆,想摆脱真电的追尾。但是真电用仿佛能让人看清搭乘的飞行员的冷笑一般的举动,好像被牵引着一般轻松地紧贴着自己的尾部。夏鲁鲁也有作为德尔·莫拉鲁空艇骑士团的王牌的自负。有着操纵技术不输于雷瓦姆空军正规兵的自信,而且实际上在模拟空战对正规兵王牌获得了完全胜利。圣·马鲁缇利亚最棒的飞行员——狩乃夏鲁鲁,无论自己还是他人都是对此认同的。但是尽管如此,居然却被这样子单方面地追赶!

夏鲁鲁使用了超增压(overboost)。大量消耗氢电池的电力,急剧增速的AilesⅡ转为上升。高度五千左右的地方有像缠绕在一起的丝线般细小的密云。想要混进那里尽可能将敌人甩掉。回头看向后方,真电比刚才略慢向空中上升。夏鲁鲁点了下头,调整了一下呼吸,然后将AilesⅡ的机首冲进云中。云中飞行是夏鲁鲁的拿手好戏。普通的飞行员因为有陷入空间失调症的危险而讨厌在云中长时间飞行,但是夏鲁鲁则因为天生的资质能够捕捉到看不见的水平线,有着保持机位的技术。不久之后便穿过了云层,俯视着眼下遥远的蔚蓝的海原。

——逃掉了吗?

回过头去的夏鲁鲁的眼睛瞪得老大老大。不要说逃跑了,真电反而比刚才更接近AilesⅡ。而且那还不是一般的接近方式。已经接近到再差一点机首就能和尾部接触这样的程度了。尽可能地接近敌人然后齐射将其解决掉是空战的理想战法,但是这也太过接近了。这和天上传统性战士的剑术坐姿神速拔刀术是一样的。在必杀的时机施展不可避免的一击,用最小限度的弹数将可怜的猎物一刀两断。夏鲁鲁的生存本能反射性地将挡风玻璃的第一可动部滑向后方。外面的空气一口气灌进搭乘席内。固定在真电两翼的二十mm机关枪喷火的时间与夏鲁鲁背着降落伞跳到机外的时间是几乎相同的。

破碎的爱机碎片在晚春的苍空中飞舞。一个机翼被折断,夏鲁鲁的爱机在空中拖曳着长长的火焰尾巴,剧烈旋转着坠入了大海。夏鲁鲁咬紧嘴唇,一边在空中直线落下一边打开了降落伞。悬挂在胸和肩膀的包袱在空中绽放了黄色的花。对夏鲁鲁来说这是他第一次用降落伞降落。真电洋洋得意地在下降的夏鲁鲁的周围缓缓地盘旋。欣赏着败者难看的样子,敌方飞行员现在正沉醉于胜利之中吧。屈辱让脑子仿佛要被烧焦了一般。夏鲁鲁发誓绝不会再用降落伞降落了。要有如此悔恨的经历那还不如死掉。真电在缓缓地接近。靠近到都能够分辨敌方飞行员的脸了。夏鲁鲁眯起眼睛,注视着那搭乘席。有着会让人误认为是女性的端正脸庞的飞行员嘴角露出些许嘲笑睥睨着夏鲁鲁。他脖子上围着漂亮的天蓝色围巾。机首附近好像为了藐视别人一般画着比格猎犬的绘图。

“下次我不会输的。”

夏鲁鲁将那特征印入脑中,低语着。用视线痛快的嘲弄了夏鲁鲁之后,真电翻转双翼,然后愉快地飞走了。夏鲁鲁朝着越来越小的机影叫喊道。

“给我记住,比格猎犬!”

然后被自己的声音惊醒了。夏鲁鲁睁开迷糊的双眼,直起上身。雪白的薄床单挂在胸前。环视了下周围,是看惯了的平时的搭乘员宿舍。窗外是铺平了阿鲁美利亚飞机场的红土的滑行道路。远处传来起飞的巡哨机的螺旋桨音,蝉鸣也混杂其中。早晨的阳光从窗户的框架透进来照射到用破板拼成的地板上。

在床的旁边,飞行员同僚约亚金带着诧异的表情看着夏鲁鲁。

“在争夺地盘吗?”

他带着担心的表情这样问道。夏鲁鲁苦笑着按着太阳穴,摇了摇头。

“做梦了,两周前被击坠时的。”

“哦,那个啊。因为是和真电进行空战嘛。不是早说过正面对决是不行的吗?”

“我有在后悔的,不要再损我了。”

夏鲁鲁从木制的简易床上下来稍微做了下屈伸运动,咯吱咯吱地弄响手指关节后,将木棉的睡衣脱掉换上白色的飞行服。作为天人来说,他脸的轮廓比较深,眼睛也是透彻的水色。但是除此之外,栗色的头发和纤细的圣体,肤色比起白色来更接近于浅桃色,乍一看是无法和纯粹的天人做出区别的。作为飞行员有着超群的技术却没有成为雷瓦姆空军正规兵,这完全是因为身体中血缘的关系。但是夏鲁鲁对此并不怨恨任何人。如果贝斯塔德进入正规军的话一定会遇到缠人的骚扰吧。在德尔·莫拉鲁空艇骑士团能够搭乘飞机,这样就好了。骑士团员虽然都是些粗鲁粗俗、湮没于世的人,但是大家有着将自己的出身和血缘之类的事当笑话一笑而过的气量。这种态度的改变让夏鲁鲁觉得很舒服。

夏鲁鲁打了个哈欠,洗了把脸后,和约亚金一起向食堂走去。今天早上并没有什么任务。早起的德尔·莫拉鲁空艇骑士团员们聚集在食堂角落,粗糙的木质的桌子上排列着麦片粥。空位子很显眼。从开展经过半年,骑士团员的人数减少到了一半。但是谁都不会提这事的。有的时候也会怀念逝去的同僚的,不过因为只会徒增悲伤,所以很少出现在话题中。夏鲁鲁拿到配给的早饭,和同僚们打了个招呼后拉过木制椅子坐下。在食堂的反侧,雷瓦姆空军所属的飞行员们看起来非常不高兴地围着桌子。他们虽然算是同伴,但是彼此间是没有对话的。作战行动也是将空军正规兵和骑士团员严密区分开来,在大部分的情况下骑士团员负责担任空军部队的诱饵。开战半年就消耗了五成的人员也是因为这样分派的原因。

德尔·莫拉鲁空艇骑士团是掌管圣·马鲁缇利亚的迪艾格公爵获得皇家的许可,投入私费设立的军队。骑士团这个名字虽然很有型,但其实聚集的都是些不问国籍、小腿有伤的佣兵飞行员之类的,平时做的工作是歼灭伴随着大陆间贸易出现的空贼,也就是输送用飞空舰艇的护卫任务。随着开战,他们作为雷瓦姆空军的下部组织被编进去,几乎是被强逼着去战斗的。正规兵们将骑士团员当作「乡下贵族雇佣的士兵」而看不起他们,即使为了正规部队的作战行动而牺牲了大量的骑士团员,他们连吊唁也不做一下。也因为对这样家畜般的对待感到愤慨而辞职的同伴,因为是佣兵所以可以随时脱离军属的。但是现在圣·马鲁缇利亚到处都是饿着肚子的失业者,社会上是没有那么多肯雇用除了在空中飞行外没有其他能力的人的烂好人。实情就是为了今天的面包,只能垂下双肩回到军中来。

“刚才又有奇怪的家伙来了。”

约亚金低声说道。最近阿鲁美利亚飞机场出现了署名没见过的高级士官,他们乘着漆黑的车子,在航空司令部召开长时间的会议。夏鲁鲁一边将早饭喝入胃中,一边说道。

“只要不是皇子想到新的作战就好了。”

骑士团员之间响起了轻微的笑声。下期皇王卡鲁罗·雷瓦姆皇子的蠢样不只是骑士团员,即使是在正规兵之间也是嘲弄的中心。

“什么时候会来呢,第八特别任务舰队。”

约亚金用分不清是认真还是在开玩笑的含糊语气叹着气这样说道,于是窃笑声在桌上蔓延开来了。

第八特别任务舰队的东方派遣——

那是以后被作为历史的愚行记载在历史书上的前所未闻的新娘夺还作战。

事情要追溯到距现在三周前由七架真电编队进行的德尔·莫拉鲁宅邸强袭事件。

在瓦砾的山中发现了被烧死的迪艾格公爵凄惨的尸体,在海对面的本国,主要的三家报社用一整面头条报道了这个事件。报纸上除了事件的详细内容,还言及卡鲁罗皇子的未婚妻法娜·德尔·莫拉鲁有成为天上帝的目标的可能性。据报纸说,通过将这年轻貌美的小姐从雷瓦姆皇家夺走,让半年后的婚礼无限期中止,使得本来就已经很消沉的雷瓦姆军士气降到最底层,加速宫廷里的一部分厌战情绪的蔓延,这就是天上帝的目的。而且很不凑巧,圣·马鲁缇利亚的制空权被天上空军掌握也不过是时间上的问题。对于天上帝来说,等于是敌人的希望已经在自己手掌上了的。圣·马鲁缇利亚沦陷了的话,要把法娜小姐处刑还是据为己有抑或是送到贫民窟的妓院去,全都是天上帝说了算。那报道让卡鲁罗皇子发狂了,灼热的迷惑烙印在皇子的头盖上。

在事件一周后,皇子从皇家抱有的七个舰队中征用了一艘飞空战舰、三艘重巡空舰和七艘驱逐舰编成新的舰队,夸大其词地将其命名为「第八特别任务舰队」,为了将心爱的未婚妻从快要灭亡的圣·马鲁缇利亚救出来而出航了。那个时候举行了盛大的开船仪式,来送别的人毫不吝惜地向飞空的勇敢的战士们送出了声援和拍手。热情的行动是雷瓦姆人的民族特质。皇子亲自体现出民族的优点,竭尽热情送走了为了救出遗留在敌阵的自己婚约者的勇者们。这个壮大浪漫的作战连同狂热一起被人民所接受,新闻记者们也将这作为好材料在报纸上鼓吹卡鲁罗皇子与法娜小姐间的火热爱情。第八特别任务舰队突破敌人的防御线,用十天时间横穿中央海到达利奥·德·埃斯特,让美丽的法娜小姐和被遗留在那里的贵族高官搭乘上来,然后再度从敌人中间突破,用十天归还皇都艾斯梅拉鲁达,无恙地实现了卡鲁罗皇子和法娜小姐感动的再会——原本是这样的预定的。

离特别任务舰队开船仪式过了两周的现在,完全是音信全无了。第八特殊任务舰队究竟怎样了呢,痴迷赌博的佣兵提了出来。

“没能越过大瀑布,三百比塞塔。”

夏鲁鲁没有下注。答案太过理所当然了,根本赌不起来。不管怎样,轻视敌人也是要有限度的。天上早已在大瀑布附近布下了好几层巡哨网。笨重的舰队是没可能大摇大摆地通过的。在准备越过大瀑布的时候,被从淡岛和伊予岛的大飞机场起飞的大群真电包围,无法从涌过来的轰炸机大部队中保护自己,直到特殊任务舰队的最后一舰变成铁屑为止,他们会受到无数次的反复攻击吧。战舰的大炮是敌不过飞机的空雷的。这几乎已经是世界的常识了。

——太过小看天上了。

现在的天上与在六十年前的战争中雷瓦姆皇国大胜的时的帝政天上是有着天渊之别的。他们在这六十年完成了急剧性的技术革新,现在已经能够自力量产毫不逊色于雷瓦姆制的工业制品了。真电是其中一个最出色的东西。夏鲁鲁认为雷瓦姆军令部对敌人实力的过小评价是现在苦战的元凶。这时食堂入口出现了穿着雷瓦姆空军制服的陌生士官,他喊道夏鲁鲁的名字。夏鲁鲁将准备送入口中的汤匙放下当场站了起来,鸣响后脚跟向士官敬了个礼。他胸前的徽章显示出他的阶级是中佐。

“很不好意思在你吃饭的时候打扰你,不过有急事。跟我到航空司令部去。”

“哦。”

正规兵们带着诧异的表情看向夏鲁鲁,其中也有露骨地瞪着他的人。看起来上级士官忽视空军的飞行员而找上佣兵对他们来说是非常不爽的。夏鲁鲁不与他们纠缠,追着中佐走了。

从宿舍出来,外面是七月下旬放晴的天空。有着几片雪白的断云悠闲地被风吹着。响着螺旋桨的声音,巡哨机舒畅地斜飞上蓝天。青灰色的整流罩非常舒服地反射着透明的日光。航空司令部与木造的搭乘员宿舍不同,是有着白石灰砌成的墙壁的非常清洁的两层建筑物。秋蝉停留在白色墙壁上,很舒服地沐浴着透明的日光。雷瓦姆空军东方派遣大队长官多明戈·加西亚大佐在司令部二楼的指挥所坐在皮椅上,在等着夏鲁鲁。他有着突出来的胖墩墩的腹部和秃顶的脑袋,是个将军帽轻轻地放在那头顶上这个特征的人物。他将两肘抵在办公桌上,双手在下巴下交叉,注视着夏鲁鲁。夏鲁鲁鸣响脚后跟并将右手的指尖抵住太阳穴。中佐站在多明戈大佐旁边,打开黑色的笔记本。他是不胖不瘦的中等身材,有着没有什么特征的温厚的外表,但是偶尔眼镜深处会投射出锐利的眼光。多明戈大佐翻着手边关于狩乃夏鲁鲁的调查书,抬起了黄色的眼睛。

“夏鲁鲁·狩乃一等飞行员,二十一岁,亚玛德拉地区出身。确实击坠数十七,不确实击坠数零。真是有趣的记录啊。”

“承蒙称赞,我很光荣。”

“你的兴趣是让自我申报和战果确认机的报告完全一致吗?”

“不,我只是按所看到的报告而已。”

夏鲁鲁的回答让大佐哼了下鼻子。在雷瓦姆空军,空战的战果是通过总结现场给的报告来给出数字。将飞行员的自我申报和观察空战的战果确认机的报告对照,「战果确认机与飞行员的报告一致的确实击坠数」和「战果确认机没有确认的但是飞行员说是击坠了的不确实击坠数」作为战果被计入。所以可疑的飞行员的话,会变成「确实击坠数零,不确实击坠数十七」这样的情况的,而夏鲁鲁则是完全相反。要说是老实人那确实是老实人,不过已经无限接近笨蛋了。决定飞行员的等级的是击坠数,不确实击坠数也并不是胡扯的数字。当然实际上在战果确认机看不到的地方击坠敌机的人也是很多的。所以夏鲁鲁的这个是基本没什么用的老实。

于是中佐看着笔记本问道。

“我们对于你这样的耿直的性格有着很高的评价。我们调查了一下,你好像是被亚路堤斯塔正教的神父收养的吧?”

“我九岁变成了孤儿,十岁时在快要饿死的时候被神父捡回来,之后就在阿鲁美利亚飞机场附近的教会工作。我很感谢神父。”

在不知道究竟为了什么而将自己的调查到这种程度的情况下,夏鲁鲁抑制住不安回答道。夏鲁鲁的父母都是无家的季节工,也就是所谓的流民。在雷瓦姆阶级社会最底层挣扎的父亲因为好不容易找到的煤矿工作而弄坏了肺,死了。母亲带着幼小的夏鲁鲁,依靠门路在大贵族的宅邸当了数年佣人,后来因为引起丑闻而被解雇,在城边的简陋酒馆被醉汉刺死了。变成孤儿在亚玛德拉地区徘徊的、在路边冻僵了的十岁的夏鲁鲁被亚路堤斯塔正教会的神父捡回来,这才保住了快要失去的生命。后来因为教会的殡葬和祭祀工作的关系而往返阿鲁美利亚飞机场,和现场的飞行员搞好关系后学会了飞行机械的用法,之后开始无驾照驾驶飞机直到现在。对中佐所说的并不是谎言,夏鲁鲁现在也会将薪水的一部分寄给教会的。

“我们将你当作热诚的亚路堤斯塔正教徒,这没有什么问题吧?”

“一直在虔诚地敬奉。”

“那么你认为婚姻前发生肉体关系的男女会变成怎样?”

夏鲁鲁一边想着这些提问究竟是怎么回事,一遍边出了亚路堤斯塔正教徒的模范解答。

“坠入炎炎地狱,永世不停地被持续灼烧。”

“很好。”

中佐满意地这样说道,接着用催促往下说的眼神看向大佐。大佐用做作的动作站了起来,两手交叉到身后看向窗外。声音隔着他的后背传了过来。

“接下来要说的都是机密事项。不管有任何理由,如果将接下来所说的内容告诉他人的话就当作违反军规来处罚。即使是跟同伴,没有许可也绝对不准说。”

“哦。”

毛骨悚然的预感抚摸着夏鲁鲁的背部。心想可能是不听比较好的事,但是还是好奇心胜利了。

“我想要交付给你一个重大的任务。“

大佐这样说着朝向了夏鲁鲁,这个秃头的肥胖中年男性看起来相当喜欢演戏。每一个动作都在摆架子,夏鲁鲁除了焦急外也没有其他办法。大佐充分地玩弄着夏鲁鲁直到他心中的焦躁表露在脸上为止,按照威严这东西是由直截了当的不讲理的命令酝酿出来的这一信念,从大佐的嘴里下达了直截了当的不讲理的命令。

“将未来皇妃搭载在水上侦察机的后座,单机从敌人中突破飞过中央海——”

命令下达后,司令部变得寂静了。只能听到安装在天花板上的四个电风扇缓缓的旋转声。夏鲁鲁将刚才听到的命令在脑中咀嚼,努力理解着。大佐酝酿出稳重的气氛。

“能做吗?”

“哈?”

“你将卡鲁罗皇子的未婚妻送到皇子身边去。”

“那、那个。”

夏鲁鲁咀嚼着命令却完全无法理解。于是求助般地看向中佐。中佐咳嗽了一下,开始代替大佐进行补充。

“本来的话这个任务应该是由第八特别任务舰队来执行的。但是这因为情况而变得不可能了。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想你应该能

够预想到的,第八特别任务舰队为了迎接法娜小姐到达利奥·德·埃斯特在今后是绝对不可能的。”

“但是这样下去事关皇子的体面。不管怎么说这可是举行了开船仪式的一个大作战。特别任务舰队的东方派遣计划失败了,完毕。不可能这样就能了结的。根据厌战派的工作情况,可能会造成战争无法继续的影响。所以有将特别任务舰队全灭的事实一直隐匿到迎来终战的那一天的必要。”

“我们无论如何都要将法娜小姐带到皇都艾斯梅拉鲁达,举行凯旋仪式才行。而且不是由其他人,必须要通过第八特别任务舰队的手归还才行。”

“这时候就轮到你出场了。你让法娜小姐搭载在双座式水上侦察机的后座,单机从敌人中突破穿过中央海,在有己方飞机场的塞翁岛海上着水,用电报向本国联络。本国会派遣出迎接法娜小姐的飞空艇,秘密地让她搭上军舰。我想你应该已经明白了,这个飞空艇是和编成特殊任务舰队的舰船的同型舰。”

“然后在皇都用盛大的凯旋仪式迎接乘坐着特别任务舰队唯一生存舰的法娜小姐,完成与心爱的皇子感动的再会。于是卡鲁罗皇子的第八舰队东方派遣计划以最棒的结果结束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当然作为你的报酬我们准备了破格的东西。是能够玩耍生活三个人生金额的报酬。作战成功了的话,你可以离开军队去过优雅的生活。也用不着卷入宫廷的那帮家伙自私的争斗中去了。真羡慕你啊。”

“咳咳。以上就是根据卡鲁罗皇子的要求和军令部通过呕血的努力从鉴于现在的战况所得出的结果,这是对大家来说最好的作战计划。有什么要提问的吗?”

通过夹杂着尖锐话语的浅显易懂的中佐的说明,夏鲁鲁终于能够理解事态了。但是理解之后喉咙就变得干巴巴了。老实说,被交代的使命的重大性几乎让人吓瘫了。他挤出声音,提出了在意的问题。

“为什么不将重大的任务交付给这里的雷瓦姆空军的飞行员,而是交付给身为骑士团员的我?”

“真是明白自己身份的好问题,夏鲁鲁飞行员。我来回答你吧。我们空军没有能用地文导航法横穿中央海的人。这次作战的重点是只用侦察机进行,在侦察机后部座席坐着的不是导航员而是法娜小姐啊。所以能够不靠计量仪器在海上飞行的你是最合适的。你往返过好多次中央海的吧。”

“是的,我想是没问题的。”

夏鲁鲁老老实实地肯定道。

地文导航法是指依靠山、河、岛、岩礁等地形上的目标物飞行的方法。单座战斗机的飞行员全都是靠这个方法飞行的。如果不依靠地面目标物的话,那么有着只需要靠计量仪器的数字就能算出飞机的方向和现在所处位置这样高超的专门技术导航员的存在是不可或缺的。

正如中佐所说,德尔·莫拉鲁空艇骑士团的飞行员平时为了护卫商船无数次横穿过中央海。因此即使没有导航员,基本上大部分团员都能依靠海上地文导航法判断连络航空路,在两个大陆间来来往往不会在广阔的海原上迷路。相对的,停留在这里的雷瓦姆空军的飞行员们横穿中央海的经验只有移动时候的那么一次,没有导航员的话是无法完成这次的任务。在这个前提下,所以选择了德尔·莫拉鲁空艇骑士团的王牌,确实击坠数十七、不确实击坠数零,认为婚姻前性交会坠入地狱的热诚的亚路堤斯塔正教徒夏鲁鲁。

“我补充一下,在到达皇都后,法娜小姐的肉体会由正教会的尼姑们详查。如果肉体某个特定部位的状况不是像出发时一样是未经人事的话,就算作战成功了也要枪杀你。有什么异议吗?”

“没、没有。那检查本身就是对我信仰的侮辱。”

看到夏鲁鲁愤怒的样子,中佐没有发出声音笑了,然后绷紧表情,镜片深处的眼睛闪了一下。

“守护美姬单机从敌人中间突破,一万二千公里。能行吗?”

对于这个问题,夏鲁鲁一瞬间犹豫要不要回答。快速在脑内组建飞行路线,开始琢磨。

“虽然确实很困难,不过并不是不可能。秘密运送一个人回本国的话,至少比用舰队要现实得多。”

他老老实实地这样说了之后,看了看中佐的脸色。夏鲁鲁视线所向的中佐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如果是用举行了开船仪式那么大规模的舰队去迎接的话,理所当然会被敌人发现并受到他们航空战力的迎击。敌人在舰队被歼灭之前是不会停止攻击的吧。但是如果秘密地让法娜搭乘到水上侦察机上,利用机速突破敌人的巡哨网,那么并不是不可能的。注意警戒,在敌人发现自己之前发现敌人,马上逃跑。万一被敌人追尾的话就用机速甩掉。虽然和真电战斗时不可能赢的,但是要逃跑的话还是很有可能的。擅长云中飞行的夏鲁鲁有着只要有云,不管怎样的敌人都能逃掉的自信。而且和舰队不同,这次只有一架侦察机。敌人也不会派出大编队来进行波状攻击。被三、四架的真电编队追赶的事态可能会有,但最多也是驱赶烦人的苍蝇这种程度的玩耍般的追尾吧。如果不是偶然通过敌舰队进行大作战的地方,应该不会进行认真的追尾,平时是绝不会为了一架小小的侦察机派出三、四十架飞机来追尾的。不过有一个在意的地方。

“问题是水上侦察机的性能。至少机速要有能和真电势均力敌的必要。”

“我知道。这次的作战使用最新锐双座式水上侦察机SantaCruz。最大速度六百二十公里,巡航的航行距离是三千一百公里,武装是后部座席的一挺七·七mm回旋式机关枪。最大的特征是翼内含式的新型浮舟。因为使得收纳变成了可能,所以获得了以往的水上侦察机难以比拟的运动性能。虽然最高速度比起真电要有所逊色,不过这在飞机中已经算是相当快了的。想击落摇晃着机尾逃跑的SantaCruz的话,对方也要相当辛苦的。”

夏鲁鲁对这话表示同意。要击落高速地进行斜滑运动的飞机的话敌人也需要高超的技术。如果能过发挥出如中佐刚才所说的性能,SantaCruz是相当强力的同伴。在说话的时候,夏鲁鲁的脑里描绘出了从阿鲁美利亚飞机场起飞到目的地塞翁岛海面的明确飞行路线。最大的难关恐怕是跨过大瀑布,在那里淡岛和伊予岛的巡哨网重叠在了一起。如果能够不被发现突破那里的话,这次的作战基本可以算作是成功了。

——大瀑布。

横断中央海南北没有两端的瀑布。高低差有一千三百米,高的那端是通往雷瓦姆的西海,低的那端是通往天上的东海。在一百年左右前,也就是飞空机械诞生以前,两个大国就连彼此的存在都不知道。因为海上的交通手段,也就是通常的船舶无法攀登大瀑布也无法从大瀑布上跳下来,彼此都认为瀑布的那边是世界的尽头。飞空机械发达了,在从瀑布上空航行过去成为可能,之前彼此未知的两个大陆相遇的现在,接下去的探索就是去发现「瀑布的南端和北端」。

大瀑布到哪里终结呢。从帆船时代起就驱使着船员们的浪漫的这个命题,直到现在也没能解明。迄今为止有过好几次装载着经验丰富的乘务员和充足的物质的舰队为了发现瀑布的底端而踏上了旅程,但不是途中用尽水和食物逃了回来,就是去了之后就再也没回来。结合神圣雷瓦姆皇国和帝政天上两个大国花费大量金钱调查出来的结果得到的就是「世界上只有东方大陆和西方大陆两个大陆,剩下的只有没有尽头的大海和没有边缘的瀑布」这样让人无法释怀的结论。然后在没有解明世界真实样貌的情况下,两国就展开了战争。同时在这个壮大的探索过程中,发动飞空机械的重要能源技术被开发出来了。那就是所有飞空机械都搭载的「氢电池」。这电池有着不只是蓄电还会发电的特征。据说氢电池的发明人是某个炼金术师。他连续三日三夜往装了各种各样的化学物质和溶液的小箱子里持续输送海水,从海水中分离出氢和氧,进行电气分解的逆反应操作,成功让箱子里突出的两个金属棒之间产生了微弱的电流。一开始周围的人们只是将这当作是街头卖艺。被他们嘲笑炼金术师把土块变成金块那才叫炼金术师,从海水中变出火花来能有什么用。但是某个投资家听到传言后便去拜访了炼金术师,看了实际演示后大吃一惊。接下来事态就转变了,投资家花了大笔金钱买下了这个发明,建立了负责氢电池和用氢电池启动的发动机生产的制造公司。之后世界突入了蒸汽机关诞生以来的第二次产业革命。那可是从海水中产生电的啊。虽然制造电池的原材料费用高昂,但是只要制造出来了的话,不管进行多么大规模的发电,燃料费都是免费的。之前作为主流的蒸汽机关一下子衰退了,「氢电池」取而代之成为了世界的主要能源机关。现在几乎所有的飞空机械在海上进行氢电池的燃料补给。虽然最近出现了不依靠海上补给,削除了为了浮在水上的浮舟机构只追求战斗性能的真电一样的战斗机,不过既然战场是中央海,那么有浮舟的飞机还是占大多数。虽然格斗性能要低劣,但是有着即使在海原迷路也能着水进行燃料补给这一优点

这次夏鲁鲁的任务也是,燃料用尽的话必须将收纳在机身中的浮舟放下,在海上着水进行氢电池的填充。根据SantaCruz的航行距离计算的话,一回填充飞行的距离是三千公里,途中至少要在海上过四次夜。不知不觉间,夏鲁鲁已经在忘我地研究让作战成果的对策了。抬起眼来,看到了愉快得观看着在仔细思考的夏鲁鲁的中佐的脸。

“对任务满意吗?”

夏鲁鲁暂时对回答感到犹豫。这是对自己来说过于沉重的任务。让皇国的希望之光搭乘在后座,如果被击落了的话那可就万念俱灰了。

在长久的沉默之后,夏鲁鲁开口了。

“能给我思考的时间吗?”

“只有靠你了的。”

“对佣兵来说这是太过沉重的工作。”

“我认为你是值得信任的高傲的飞行员,和身份没有关系。”

“我很光荣。但是……我是只听了这事就两脚发抖的胆小鬼。请让我思考今晚一晚,明天早上一定会给出结论的。”

中佐将视线朝向夏鲁鲁脚下。细小的双脚在微微地颤抖。把握了作战的全部内容,终于体会到了的沉重。

“我期待你有好的回复。重复一遍,我们只有靠你了。”

对于中佐的回复,夏鲁鲁露出了放心的表情。在让他牢牢记住不可对他人泄露的念头后,夏鲁鲁终于从司令部解放出来了。

夏鲁鲁离开后,在变成只剩两人的司令部内,多明戈大佐傲慢地斜视着中佐,开口了。

“确实是笨蛋等级的洁癖性啊。”

“技术也很出众。年轻独身这是个难点,不过足以取得皇家的许可了,满足条件的。”

“不过即使如此……虽说是精明强干,流民出身的贝斯塔德与未来皇妃背靠背从敌人中间突破,这是什么世道啊。”

说完之后,多明戈大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正如大佐所说的,这个作战虽然是基于圣·马鲁缇利亚处于即将崩坏的情况下,但也实在是太过大胆无畏、前所未闻的计划。建国以来大约七百年。神圣雷瓦姆皇国从成立到现在为止,是根据严格细致的上下阶层构造保持国体的绝对王权国家。其中夏鲁鲁所属的是没有住所的流民阶级——与本人所从事的职业无关,生下来就是在最底层,一生接受各式各样人的歧视的悲惨阶级。流民阶级包含在劳动者阶级中。劳动者阶级内也被细致地区分开来,有着残酷的阶层内差别的存在。从属这里的是只依靠自己的肉体,将从中产生的劳动力作为商品来生活的人们。工作主要是在恶劣环境里的严酷的肉体劳动,工资在支付伙食费和房租后就见底了,想要有所积蓄那是几乎不可能的。现在皇国的劳动者们过着一生被资本家榨取的命运。

在那上面的是相当于中流的市民阶级。主要从事生产、流通和销售业,用自己的工资购入他人生产的商品是经济活性化,是近代国家不可或缺的阶层。这个阶层内又细分为数十种存在,即产生所谓的阶层内的阶层。举个例子的话,比方说有店面的商人、手艺人和外地商人之间也有上下关系,各人必须遵从区分恭敬或是差别对待他人这样生活才行。市民阶级虽然粗略地归为一类,但是却包含着最复杂的阶层,有着最残酷严重的阶层内差别对待的就是这个阶级。市民阶级的上层数目一下子就变少了。在这上面的是支配皇国的一部分特权阶级,也就是所谓的贵族诸侯的领域。也是如果不紧紧地抓住既得权益,并榨取劳动者让自己持续肥大化的话,总有一天会被其他世家趁虚而入导致衰退的阶级。然后君临阶级金字塔的顶点是雷瓦姆皇家——是今后法娜要进入的阶层。皇家拥有对议会决定的唯一否决权,还是能够雇用、出借军力的唯一机关。皇家的强大在于对军力的独占,也就是说他们能以自己的个人意见操纵暴力装置的发动、运转和停止。战时,将保持的战斗力按照必要借给负责机关——有势力的诸侯。之前的第八特殊任务舰队也是因为有这个机构才有可能实现的特殊编成,并且是因为有这个机构才会发生的历史性愚行。

总之不管是好是坏,皇家有着神一般的权限。在皇国,从属于雷瓦姆皇家的人们也就等同于神的眷属。本应是神的眷属的法娜·德尔·莫拉鲁居然不向流民出身的贝斯塔德求助就无法生存的这样的世道——正是多明戈大佐叹息的起因。对于市民出身的中佐来说,阶级制度这东西只是不好的传统产物,不过他并没有说出口。只是对明明精明强干,却只是因为是贝斯塔德而无法进入雷瓦姆正规军的夏鲁鲁飞行员感到而悲哀。

在准许退出到天黑为止,夏鲁鲁敷衍着想要打听情况的同僚们,感受着正规兵们混杂着嫉妒和好奇心的视线,迷迷糊糊地度过了剩下的时间。到了月光伴随着微温的空气照射在大地上、蝉也安静了的夜深人静之时,夏鲁鲁悄悄地出了宿舍在满天的星空下走着。因为过于烦恼而睡不着。对于所赋予任务的沉重,不认为自己能够做出相称的工作。作为一名飞行员来说这是让人很感兴趣的任务。不是像平时一样的杀敌作战,而是为了让人活下来的作战,这让人很开心。但是如果失败的话就无可挽救。比自己要更优秀的飞行员要多少有多少,交给他们不是比较好吗——

夏鲁鲁抱着无法给出答案的烦闷,身着木棉的贴身衬衣脚上拖着布靴,一个人在深夜的滑行道路上走。白天的温暖从脚下的红土消失了。走到滑行道路正中央的时候他点起了香烟。脑髓闪过一阵麻痹,一边感受了让人舒服的晕眩,一边缓缓地朝天上吐着烟,然后陷入了沉思。其实今天早上在司令部的谈话中,自己有一件事没有对士官们说。虽然做好了随时会被问到的准备,不过看样子他们似乎没有调查夏鲁鲁孩提时代的经历。仰望着煌煌的月光,夏鲁鲁将内心深处的某个记忆挖了出来。从小的时候开始每次碰到辛苦事的时候都会将它挖出来,如果是记录带的话早就被磨得破破烂烂了吧。说起来那一天也是在夏天。

接受着八月的日光照射的绿色草坪和向日葵园地。德尔·莫拉鲁家的土地广阔得如同一个小镇子一般,有森林和小河,还建造了粗糙的看守人小屋以便能够巡回管理宅邸内。幼小的夏鲁鲁就在那个小屋里生活,母亲是在宅邸里打杂的佣人。夏鲁鲁每天和庭院师的老人一起打理草坪、庭院里的树木、花坛,以及进行散步道的清扫工作。要做的事情有很多,一个星期只能和母亲见一面,老人还对他百般刁难。因为是贝斯塔德,无论是雷瓦姆的小孩还是天人的小孩都排挤他,他的朋友只有家畜小屋的猪而已。那一天,他被老人用严厉的话语责骂了,夏鲁鲁跑出看守人的小屋躲到家畜小屋里去,用木枝鞭打身为朋友的猪。为什么只有我非要遭受这样的待遇。我不要做贝斯塔德和流民,想要转世重生成为平民,他一边这样抽泣着一边欺负猪。猪哼哼地叫着从小屋逃了出去,向着土地中央的广阔的草坪那个方向跑去了。在一边哭着一边追过去的夏鲁鲁眼前,一名少女堵住了他的去路。

“为什么要欺负猪呢?”

她是一名穿着雪白的连衣裙,有着白银色头发和眼睛的少女。

她穿的鞋和袜子全都一尘不染,仿佛是从绘本里跑出来的那般可爱。

少女的背后是向日葵的花坛,盛开的黄色花瓣在风中摇曳,和飞舞的蝴蝶们嬉戏着。

透彻的眼睛从正面凝视着夏鲁鲁。

“你在哭吗?”

“诶?”

“是被猪欺负了吗?”

“才不是。”

“那么为什么要哭呢?”

“没有哭。”

夏鲁鲁慌忙擦了擦眼睛。少女好像是在教导他一般说道。

“这样猪很可怜的吧,不能欺负它的哦。”

夏鲁鲁知道这个孩子是谁。破烂的木棉衬衫和肮脏的工作裤,还有能看到脚的大拇指的布靴,他认为自己这样难看的打扮很丢脸。

“很寂寞吗?”

“诶?”

“因为寂寞才哭了的吧?”

“不是的,没有……这回事。”

夏鲁鲁忸忸怩怩地垂下了头,幼小的法娜·德尔·莫拉鲁露出诧异的表情看着夏鲁鲁的脸。

“玩什么呢?”

“诶?”

“好,就捉迷藏吧。你是鬼哦。好了,开始。”

法娜啪嗒啪嗒地跑开了,夏鲁鲁呆然地目送着她那小小的后背远去。法娜到了森林跟前转过身来,鼓着嘴对呆立不动的夏鲁鲁说道。

“来追我啊,不然就没意思了。”

夏鲁鲁提心吊胆地将两手伸出向法娜追过去,法娜发出欢笑声在逃跑。夏鲁鲁用不安定的脚步追逐着法娜。在终于要碰到那小小的后背的时候,从远处传来大人们的声音。

“大小姐——法娜大小姐——”

法娜对那声音露出了非常厌烦的反应。然后将那白银色的大大的眼睛朝向夏鲁鲁。

“抱歉,我必须要走了。”

“嗯,嗯。”

“跟我约定不会再哭了哦。”

“嗯。”

“不管再怎么寂寞也不能做坏事

哦,明白了吗?”

“嗯。”

法娜嫣然一笑,将两手向前伸出,踮起脚来抱住了夏鲁鲁。从法娜的身体传来了温暖,虽然感到困惑,但是对那慈爱记得很清楚。夏鲁鲁不知为何又想哭了。但是才刚发誓不会再哭的,所以将泪水忍住了。心脏在扑通扑通直跳,法娜的味道闻起来很舒服。迄今为止没有经历过的感情从夏鲁鲁的心中涌了出来。暂时维持了这个样子一会儿,法娜放开了双手,再度微笑仰望着夏鲁鲁,然后向森林的深处跑去了。看向森林旁边的草坪,发现数名家庭教师气喘吁吁地在奔跑。看来法娜是在上课的时候跑出来到宅邸内散步的。最终遇见法娜那是最初也是最后。不久后母亲就因为公爵的一句话被解雇了,于是夏鲁鲁便和母亲一起流落街头了。而后来母亲被毫无理由地刺死了,夏鲁鲁在路上快要冻死的时候被神父捡了回来。教会的工作也不轻松,而且依旧是随处受到阶级差别对待。日常经受的侮辱和蔑视是难以承受的东西。在非常辛苦的时候,在实在是受不了的时候,就逃进和法娜的回忆来修复自我。有着那么尊贵身份的少女鼓励位于社会最下层的自己,像圣母一样拥抱自己,这件事给了他无可取代的温暖。抱着这仅有的回忆,总算是没有偏离人的轨道而成为了飞行员。孩提时代的回忆就只有这个而已,其他悲惨的事情全都抛到不知道哪去了,只有那向日葵的气温和法娜的温暖在心中牢牢地占据了特别的场所。

他抓住还没有抽完的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吐了出来,吸收了月光的红烟消失在夜晚中。略微沉浸在甜蜜舒服的伤感中,手指转动着难抽到死的香烟。

“变得漂亮了。”

他嘟囔道。他在报纸上看到了那个曾是野丫头的少女和卡鲁罗皇子的婚约报道。十数年不见的法娜在照片中闪耀着,美得让人感叹在这样肮脏的世界也有如此不被污染的存在。

——如果能帮助她的话,那么就想要尽可能地帮上她。

像阴沟老鼠一般活着,有着像垃圾残渣一样在空中凋零的命运的话,那么希望至少能完成一次抬头挺胸引以为傲的工作。如果能将拯救了幼小的我的法娜·德尔·莫拉鲁救出这个困境的话,那么应该会对自己所做的事感到骄傲吧。如果有一天我在空中被击落牺牲了的话,那么也不会对自己所走的道路感到后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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