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吏?外放?
前半句沒什麼稀奇,但是這後半句,外放是什麼意思?只聽說朝堂上的官員,因被貶、或科舉得官外放做官,內務府的官,也能外放麼?往哪裡放?
長孫衝站在人羣之中,心裡癢癢得如同貓抓一樣,他十分想知道,但又不敢問。剛好看到旁邊站着一個人,有些面熟,似乎在哪裡見過。只當他也是長安城中的紈絝,擡手拍了他的肩膀一下,長孫衝本是長安城紈絝圈子中的執牛耳者,對於次一等的紈絝,從來都不記名字。
“喂!”長孫衝見這人回頭,這纔看得清楚,觀此人面相,不似紈絝圈子裡的人,倒像是個教書先生,但他也不在乎,縱觀這三百個報名者,誰的身份能高得過他?
長孫衝不客氣問道:“你認識我吧?”
這人看了長孫衝一眼,施禮道:“見過趙國公世子。”
“你幫我個忙,問問逐鹿侯,內務府的官員外放是什麼意思?”長孫衝直接發號施令,甚至都沒問人家叫什麼。
這人猶豫了一下,點點頭,轉過身看向臺階上的李牧,朗聲道:“逐鹿侯,學生有個疑惑,還望侯爺解答。”
“呀?”
李牧聽到聲音看過去,只見這是一個跟他前世年紀差不多的青年,約莫二十七八不到三十的樣子,下頜一縷短鬚,整個人的氣質,宛如一個教書先生。他這個年紀,在大唐的社會環境,已經不算小了,但他卻自稱‘學生’,這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李牧擡手點指此人,道:“你有什麼疑惑,上前答話。”
衆人目光聚攏過去,此人也不膽怯,越衆而出,來到衆人前面,擡頭看向李牧,道:“學生馬周,清河人士,曾在博州做過助教,現爲中郎將常何將軍府上門客,替常何將軍處理一些公文等雜事。蒙常何將軍賞識,出資一百貫爲學生報了名。”
簡單介紹了自己,馬周便不再廢話,直入主題,道:“學生心中有兩個疑惑,望侯爺解答。其一,爲何選不中不給退錢?其二,內務府的官員如何外放?是否未來地方也會設置內務府?”
李牧凝眉打量馬周,來到大唐之後,他很少見到說話如此乾脆利索直入主題言簡意賅邏輯清晰沒有廢話的人。而且,他注意到了馬周的眼神。坦然而清澈,他在意的只是問題的結果,而沒有絲毫畏懼感。
像個人才!
這是馬周給李牧的初印象。
但這不代表,李牧會給他好臉色看。人才怎麼了?到了本侯的手下,是龍得盤着是虎得臥着,問來問去問個屁啊,本侯那麼有空伺候你?
“其一,爲什麼不退錢?因爲本侯樂意。其二,如何外放,是否在地方設置內務府,是你該問的事情麼?”
李牧走下臺階,點着馬周的胸口,道:“你還未夠資格,等你最終順利選中,該知道的自然知道。不該知道的,你也不該問,這叫做分寸。懂了?”
馬周身體一僵,大概也是自尊心收點挫,躬身施禮,什麼也沒說,又退回到了人羣中。
李牧看向衆人,道:“明天辰時在此集合,遲到者視爲淘汰。從現在開始,本侯不需要你們有疑問,你們只管記住,按照本侯說的話去做,最後剩下的五十人就可以在內務府爲官。記住這一條就可以——”說罷,李牧大手一揮:“散!”
衆人面面相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無可奈何,只好各自回家!
……
翌日辰時。
李牧早早來到,除了他的左膀右臂,哼哈二將,李重義和獨孤九之外。長孫衝、王普、唐觀也都在他旁邊,李牧面無表情,看着昨日的報名者一一來到,看着日晷的刻度過了辰時,開口問旁邊的李重義,道:“來了多少人?”
李重義個子高看得遠,數了一下,道:“大哥,差十八個。”
“傳我的話,這十八個人,淘汰!”
這時匆匆趕來幾輛馬車,幾個人從馬車上下來,連滾帶爬地往這頭跑。李牧掃了一眼,李重義擡手一指,立刻有幾個鮮衣怒馬的錦衣衛過去把人攔了下來。有人不服,錦衣衛也不客氣,直接打暈拖走。
衆人心有慼慼,都暗自慶幸自己沒有遲到,至少不用領教錦衣衛壯漢的拳頭。
李牧從獨孤九手裡接過他昨日連夜趕製的‘擴音喇叭’,放在嘴巴前面,大聲道:“很高興地告訴大家,你們已經通過了第一道考驗,作爲內務府的官員,守時是必須做到的事情。任何成功,都從守時開始。希望你們以後也要把守時當做人生準則,嚴於律己,謹守規矩。”
“接下來,我要宣佈下一項安排。”
“你們知道,爲何我嚴明要三十歲以下的年輕人?現在我來告訴大家原因,做內務府的官員,沒有一個好體力是不行的。身體是做任何事的本錢,我不希望內務府的官員像御史臺的那些蛀蟲一樣,尸位素餐,整日除了挑別人的毛病,什麼也不會幹!所以,接下來,我要考驗你們的體力!”
李牧一擡手,李重義和獨孤九兩個,拉開一匹絹布,絹布上面,是一副地圖。李牧指着地圖上畫着五角星的位置,道:“從城門出去,抵達這處山谷,不多不少,二十里!現在,大家跑起來,只要在午時之前抵達山谷,就算作合格。我已經安排了廚子在山谷中準備烤肉和美酒,隨到隨吃,若是到不了。很抱歉,沒有酒肉,餓死活該、同時,還要遭到淘汰!”
李牧指了指李重義和錦衣衛,道:“我的兄弟會帶着錦衣衛監督你們,他們會跟你們一起跑。沿路都是錦衣衛的人,所以不用費心思打歪主意,不可能成功。給我老實地跑起來,記住,午時之前。”
說完,李牧接過獨孤九遞來的令旗揮動了一下。然後轉身上了馬車,長孫沖和唐觀隨後也要跟上來,被李牧一腳給踹了下去。
“你們多個屁?跑着去,不跑就回家!”
丟下這句話,獨孤九甩了下鞭子,馬車優哉遊哉地走了起來。衆人面面相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中都透露出一個意思:跑還是不跑?
正在衆人猶豫之時,馬周第一個把袍子撩起來系在腰間,邁開大步跑了起來。立刻有一個錦衣衛離開隊伍跟了上去,其他人見狀,一部分人也認命地跟着跑了起來。還有些猶豫不決者,見跑起來的人越來越多,也不情願地跟了上去。放棄的人也不是沒有,但很少,不足十人。錦衣衛也沒有攔着,任命他們離去。
所有人都走了,李重義看向長孫衝、唐觀和王普,硬邦邦問道:“你們跑不跑?要跑趕緊,不跑就算你們淘汰了。”
長孫衝仰頭看向李重義,道:“大個子,咱們也算熟人了。能不能打個商量,你看我這體格,像是能跑二十里的人麼?你看你需要點啥,你說,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滿足。能不能偷偷借我一匹馬,讓我騎馬去吧。”
王普沒出聲,只是跟着點頭。唐觀跟李重義能稍微熟一些,嬉皮笑臉道:“重義啊,我哥是你大哥,他還是我哥,咱倆也是兄弟。兄兄弟弟的,你能忍心讓我跑二十里啊?”
李重義絲毫不爲所動,道:“大哥說,二十里。不跑也行,淘汰。”
三人頓時愁眉苦臉了起來,不住地央求。李重義面無表情,一絲反應也無。這時旁邊一個錦衣衛出聲道:“我說你們這些人啊,不就是二十里麼?現在才辰時,還有兩個時辰呢。就算跑不動,走也走到了吧。你們再耽誤下去,可是真沒有希望了。要我說啊,還是快點走吧。磨嘰不磨嘰啊!”
長孫衝登時怒視過去,道:“有你說話的份——”話說半截,他忽然認出,這個錦衣衛竟然是李孝恭的兒子李崇義,後半句話頓時噎了回去,尬笑道:“原來是王世子,你、你怎麼……”
李崇義滿臉得意之色,道:“大哥已經說通父王,允許我加入錦衣衛。從最末等的校尉做起,累功晉升。昨日我已經通過了錦衣衛的所有考覈,二十里你們就打怵了?昨日我可是跑了二十里往返,一共四十里!”說着有點不耐煩,道:“你們到底是跑不跑啊?要是不跑,我們可走了,我還想吃肉呢!”
長孫衝一臉絕望,惱道:“跑也不是不能跑……但憑什麼只有咱們跑,他怎麼不跑啊?這不公平,二十里,說得輕巧,他怎麼不試試是什麼滋味?!”
“你敢說我大哥?”李崇義瞪着眼珠,李牧幫他搞定了參加錦衣衛的事情,在他眼中就如同神仙一樣,是不容褻瀆的。別人怕長孫衝,他可不怕,便要來打長孫衝。
李重義伸手攔住他,瞥了長孫衝一眼,道:“世子無須抱怨,選擇權在你手上,你也可以不跑,淘汰罷了。不過有一件事要告訴你,我大哥不是沒跑過,錦衣衛的訓練章程,有一部分便是大哥制定的。他所制定的項目,他都做了示範。錦衣衛平時訓練,便是二十里往返。”
說罷這句話,李重義再不管他們三個,號令一聲,餘下的錦衣衛排成兩列,整齊劃一地跑了起來。
王普看着錦衣衛越跑越遠,跺了下腳,也跟着跑了起來。
唐觀見無可避免,也一臉生無可戀地跟了上去。
只剩下長孫衝一個大胖子,眼淚都要掉下來了。他現在十分確定,李牧就是想要整他,否則爲何偏偏是跑步啊!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肚腩,心中大罵,讓一個二百多斤的胖子跑二十里,你做個人吧,行不行!
實在是沒轍,長孫衝咬了咬牙,也哼哧哼哧地跟在了後頭。
……
馬車行得並不快,車內更是半點也不顛簸。李牧躺在牀上但他沒睡覺,他在練功。
內功。
在研究過了孫思邈給的《太玄經》跟高公公自創的《葵花寶典》之後,李牧對內功是個什麼玩意兒,已經有了一個初步的認識。
內功,便是控制體內‘氣’的方法。讓‘氣’按照一定的順序通過周身的穴道,最後彙集到丹田氣海的過程就是練功。而這個順序,有的非常高效,有的則非常低效。把高效的運行規律記載下來,就是一本所謂的“秘籍”了。
明白了這個道理,李牧便可以着手‘定製’屬於自己的內功了。
他找到劉神威要了一本《鍼灸甲乙經》,這本晉代醫者皇甫謐著作的醫書,詳細列出了人體周身各大穴位。
人的身體有十四經脈,十二正經和任、督二脈,有四百零九個穴位,包括十四條經絡上三百六十一個穴位和四十八個經外奇穴。簡單來說,自創一門內功,就是把這些穴位進行排列組合。
這就有點像是李牧前世做的工作,作爲一個遊戲數據平衡設計師,他對於這種工作並不陌生。
而且,通過對《太玄經》與《葵花寶典》的研究,李牧還得出了一個心得。
《太玄經》與《葵花寶典》可以說是內功中的兩個代表性的功法了,《太玄經》爲道家內功,循規蹈矩,一板一眼,見效慢,但是紮實,幾乎沒有隱患。
而《葵花寶典》講求速成,劍走偏鋒,見效快,但是根基不牢,而且一旦出現偏差,隨時都可能暴斃。
李牧分析了兩本書使用到的穴位和經脈以及氣的運行軌跡,他發現《太玄經》中氣的運行,多發於十二正經,而《葵花寶典》則多發於任、督二脈。
結合前世看得武俠小說中打通任督二脈功力便會大增的設定,李牧大膽猜測,《葵花寶典》見效快的原因,必是運用了獨特的手段,譬如割掉丁丁,打通了任督二脈中的一脈,然後自打通的這一脈經絡起始運氣,方能一日千里。換句話說,任督二脈就像是高鐵,時速三百起步。這種方式的好處是,集合有限的資源於一處,擰成一股繩,勁兒往一處使,見效自然就快。
而十二正經就像是普通鐵路,它們可以把物資、也就是‘氣’運送到周身各處,但由於分散到了周身,氣的密度便降低,效率也就下降。但這如同‘藏富於民’,積累到一定程度,效果也會顯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