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蝴蝶不見莊周醒!(求月票)

號角聲落下。

緊接着臺角的司刑官員長喊一聲:“主刑大臣到——”

御史大夫馮劫,御史德走到了臺前。

兩人平靜的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不遠處的刑場,最終由御史德宣誦這次的決刑書。

御史德的聲音很冷冽,不帶絲毫情緒色彩,如同鐵硬的石工錘,一錘接着一錘的,將決刑書鏗鏘有力的宣讀出來。

“大秦皇帝詔:查方士、儒生、六國貴族共計四百六十七名,無視大秦新政之利,不思國家善待之恩,以古非今,借古諷今,攻訐新政,散佈謠言,圖謀復辟三代舊制。”

“此等無法,無天,無君,無國之徒,唯奉自傢俬念爲至高,毫無禮義廉恥,不思時勢之變,不思民衆之安居樂業,唯念復古復辟之舊說,在朝鼓譟分封制,在野勾連六國餘孽,既不奉公,更不守法,君臣人倫之道盡皆淪喪。”

“如此罪行,罪不可赦!”

“爲禁以文亂法之惡風,爲禁復辟陰謀之得逞,對所有觸犯法律之人犯處坑殺之刑!”

“以明新政,以正國法,以鎮復辟。”

“大秦始皇帝三十五年秋!”

御史德的聲音,如一聲聲驚雷,震盪着整個草灘。

四周圍觀的民衆小聲私語着,十有八九都喊‘殺得好、該殺’,‘自作孽,不可活’,‘該這些人被殺’等等。

如此形形色色的言論,也讓一旁的關東之人,面色有些難看,卻也不敢發作。

嵇恆挺身而立。

他的坑位十分的靠裡,聽不清這些駁雜言論。

他擡頭看了看四周,遠處微陡的小山坡上,有穿着粗麻布衣的,也有穿錦衣長袍的,不過看不太清,不過,他並不在意,因爲不太可能遇到過去熟識的人。

韓信、田安這些人早就逃了。

不可能回來。

嵇氏族中跟他親近的人,在他被抓入獄後,也遭到了牽連,俱發北河修長城去了。

嵇氏現在族中的人跟他都不熟。

“行刑!”御史大夫馮劫高喝一聲。

嵇恆身後的獄卒,就將他們腳下的腳鉗,以及脖子上的木枷解開了,不過身子依舊綁着縲紲,而後獄卒用力一推,數以百計的犯人,就這麼被推到了深挖的土坑中。

泥土開始飛揚。

四周陡然傳出撕心裂肺的嚎叫。

嵇恆昂着頭攤在坑中,雖感覺身下的土質有些奇怪,但也並未多想,很是坦然的閉上眼,既不吼,也不叫,就這麼感受着泥土加身,最終身子被盡數掩埋。

嵇恆這般安靜的終是少數。

草灘的坑穴中,破口大罵的不在少數,只是隨着時間推移,這些中氣十足的聲音,漸漸變得低沉,也越發的有氣無力,甚至是語氣都夾雜着幾分顫音跟恐懼。

而一切的一切最終都化爲了沉寂。

沒有了任何聲息。

在一旁的低矮山坡上,一中年男子跟一年青目睹了整個坑殺過程,心有悸悸然,面色很是慘淡。

“方士和儒生再也不能說話了嗎?”

“是這些方士跟儒生不能說話了,然,有人會替他們說話的。”中年男子看着面色發白的青年,笑着道:“害怕了?”

“不怕!”

“不怕就好,以後該秦人怕了。”

“好。”

“幽幽晦冥,火以焚陰,郡縣無道,天下失國,唯災唯劫,盡在嬴秦。”

“始皇帝死而地分.”

縹緲而又低沉的聲音,在山坡中傳出,只是聲音很細微,並不爲四周察覺。

隨着坑刑的結束,刑場之內再無任何異聲,四周圍觀之人開始陸續離開,這時馮劫才下令,再給這些被坑殺之人添幾抔土。

一切做完,四周已無多少人影。

唯有陣陣秋風襲來,在這片草灘上,形成陣陣嗚咽之聲。

聲音十分的驚悚瘮人。

日暮時分。

咸陽西城的一間屋舍內。

一個渾身髒兮的青年,費力的擡起眼皮。

屋中的光照並不明亮。

也不刺眼。

甚至還略顯暗沉。

嵇恆下意識晃了晃頭,發須上抖落出大片沙土。

他木然的望向四周,後世的一切傢俱都沒見,唯是那古色但不古香的陳設。

他伸手從臉上扣下一片沙土,並沒有想象的沉重,甚至略顯有些輕飄,他用手微微一撮,卻是瞬間化爲了細沙。

嵇恆苦笑一聲。

他知道自己並未死了。

“唉。”

“百年一夢,一夢百年,渭水百年又秋風。”

“秋風秋雨愁煞人,警世鐘鳴,猛回頭,蝴蝶不見莊周醒。”

“這次終究還是沒能免閒。”

嵇恆輕嘆一聲,緩緩閉上了眼。

等嵇恆再睜開眼,眼前已多出了一個腦袋。

“嵇恆,沒想到吧。”

“你沒死!”

胡亥神色激動的說着,最終更是嘖嘖稱奇,道:“我前面都以爲你死定了,甚至都沒去看你被處刑,結果伱不僅沒死,還被救了回來,看來我大兄前面的求情還是有用的。”

“至少讓你撿回來一條命。”

“我剛纔問了下。”

“你被處刑的位置相對靠裡,地勢又偏低,居高臨下看去,會誤認爲你的坑穴很深,實則比其他人淺不少,下面還用粗布撐着,也就是說,下面其實是鏤空的。”

胡亥饒有興趣的看着嵇恆。

他其實壓根就沒想過嵇恆能活下來。

而且還費了這麼大力氣。

嵇恆面色平靜。

對胡亥所說,並沒什麼說法。

他當時其實感覺到身下有異樣,只是後面被沙土壓暈了。

等醒來已到了這裡。

見嵇恆這麼平淡,胡亥眉頭一皺,疑惑道:“你對活着怎麼一點都不興奮?”

“四百多人就你一人活下來了。”

“跟你一起處刑的方士儒生,可是真被活埋了,我聽回來的那些人說,那些人死前叫聲可謂無比悽慘。”

“哀嚎數裡可聞。”

“你就沒有一丁點慶幸?”

胡亥仔細的打量着嵇恆,試圖從嵇恆臉上看出幾分喜悅,但最終並沒有看到。

胡亥嘴角一抽。

他越發感覺嵇恆性情有問題。

劫後餘生,這麼驚心動魄的事,竟然無一點反應。

這屬實太誇張了。

最終。

胡亥還是沒忍住,再度問道:“你難道就一點都不激動?”

“你可是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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