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1章 生前身後事!(求訂閱)

鐺。

驀然皇城譙樓上傳來柔和渾厚的鐘聲。

這是午時鐘聲。

嬴賁輕聲道:“陛下,已到午時了,該進食了。”

嬴政擡起頭,看了眼殿外,似想起了什麼,問道:“扶蘇他們都去城外了吧?”

嬴賁點了點頭,笑着道:“回陛下,都去接胡亥公子去了。”

隨即。

嬴賁似意識到了什麼,試探性問道:“如今陛下子女都在城外,也難得齊聚一堂,陛下身爲君父,其實也當去看看。”

“朕?”嬴政搖搖頭,道:“算了。”

“朕就不湊這熱鬧了。”

“還是他們這些弟兄姐妹自己處處吧。”

“朕去了,他們倒不自在。”

嬴賁道:“陛下何來此言?陛下乃君父,如今城外嵇恆的住所,除了嵇恆,便都是陛下之血脈,一家團聚,其樂融融,有何人敢異議?只怕殿下跟其餘公子公主都盼望着陛下前去。”

“他們也希望陛下前去。”

嬴政一愣怔。

他似有所心動,最終還是拒絕了。

一家上下齊聚,的確是很美好的事,但嬴政也知曉,自己的身份,註定會讓人有些不適,或許扶蘇等人的確有欣喜,但同時也會多出很多的拘束,反倒失了這次聚會的初衷。

“下次吧,時間還多。”嬴政搖頭。

見狀。

嬴賁欲言又止,最後沒有再勸。

他起身去取備好的飯食。

嬴政獨自坐在大殿之中,卻是感到無盡的蕭瑟跟孤獨。

他如今真就成了一位孤家寡人。

他輕嘆一聲。

心中也是五味雜陳。

越是到了生命的最後關頭,他的思緒反倒更清醒了。

突然。

一種莫名其妙的心境油然生出。

他凝望着外面的一片燦爛天地,眼中卻是充滿了無盡的眷戀。

只不過他並沒太多時間去眷戀。

在嬴政看來,自己的生命正在不斷衰竭。

或許用不了多久,他的生命就將完結了,此刻的清醒,或許是上天對他的最後一絲眷顧,爲的是讓他妥善安排好身後事。

嬴政望着寬闊幽靜的大殿,一絲清冷的淚水爬上了臉頰。

他的心猛烈悸動了一下。

各種朝堂狀況在他腦海一一浮現。

他第一時間想到的是李斯。

咸陽朝局縱然穩定,可沒有了自己這個皇帝,很難說沒有突兀事變。

任何一個舉措,都得防備其中的萬一之變。

這次的章臺宮事情,讓嬴政對身後事,充滿了不安跟謹慎。

雖已立儲,但若是朝中有人串連,夥同篡詔,再效仿趙高等人的事,未必不會發生意外。

心念一閃。

他的眼前陡然浮現了趙高,又出現了李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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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趙高已伏誅,但李斯還活着。

趙高敢找上李斯,自是李斯本身就有狀況,不然滿朝大臣,爲何就盯上了李斯?而且李斯身爲大秦丞相,在朝三十幾年,擁有着僅次於自己的巨大權力,上次李斯之所以未被趙高說動,主要是因爲自己提前找過李斯。

若是自己當時沒有找呢?

李斯會被說動嗎?

嬴政不敢賭,也不想賭。

更賭不起。

還有便是馮去疾、馮劫。

一個爲大秦右丞相,一個掌郎中令,權勢太大了,他們兩人便可效仿趙高的事,也不得不防。

大秦的朝臣,一個接一個,從嬴政腦海浮現。

最終。

嬴政眼中閃過一抹狠色。

李斯必須退了。

他原本準備讓李斯,日後替扶蘇穩定朝堂一段時間,而後再體面的退下,只是如今,他不願再給李斯這樣的機會了,還有馮劫這郎中令必須要換人,兵權必須交付給扶蘇信任的人。

種種思緒在嬴政腦海翻騰着。

嬴政也在不斷的給出解決之法、應付之法。

在思慮了一陣後,嬴政滿意的點了點頭,他已想好如何給扶蘇留下一個較爲穩定的朝堂了,扶蘇即位時,不會再有如李斯這般位極人臣的‘權臣’,也沒有馮氏這樣‘將相’皆在朝的大族,所有可能導致‘萬一’的因素,都被嬴政考慮到了。

也都被他給一一化解了。

不過還有一人。

想到這人。

嬴政不禁面露覆雜。

這人對大秦的功勞,絲毫不亞於李斯。

甚至尤有過之。

只不過此人心思太深,以扶蘇之城府,根本就不是對手,若是沒有再三提防,很容易爲此人擺佈,一步步掉入到此人早就設好的圈套中。

最終只能完全依仗此人。

但.

嬴政目光一黯。

若是他的身體能夠支持。

自然不懼。

也可任由其施爲,而不受太多影響。

只是現在他的身體已吃不住了,而大秦各種矛盾短時的確壓下了,也一片欣欣向榮之象,但這只是一個假象,等到他死了,六國餘孽、各地的士人等反秦勢力,便會立即跳出來,原本安寧的局勢,也會瞬間被打破。

朝廷若一個處理不好,便可能將天下引至大亂。

這個亂攤子。除了自己,恐只有嵇恆能收拾了。

而這注定要授人以柄。

他對嵇恆一直有些看不穿,嵇恆的確如很早之前說的,始終不入朝堂,也基本不對外走動,但那是在自己在的時候,若是自己死了,嵇恆還能按捺的住?

扶蘇能夠壓制得住嗎?

良久。

嬴政搖了搖頭。

現在的大秦想要嵇恆。

也需要嵇恆爲大秦出謀劃策。

日後嵇恆若真有了其他心思,也只能靠扶蘇自己去解決了。

他唯一能做的,便是讓扶蘇多警惕。

也僅此而已。

他不可能現在對嵇恆動手。

嬴政閉目片刻,將腦海思緒清空,等再睜開雙眼時,已恢復了之前模樣。

嬴賁也回到了大殿。

嬴政看向嬴賁,笑着道:“宗正,你也一併吃吧,大秦皇室,本身就沒有那麼多規矩,不過經過上次的事,朕已經意識到了,或許當初草率的對宮廷做出改變,是不合時宜的。”

“也十分的欠妥。”

“只是朕或許沒有太多時間去斧正了。”

“只能讓宗正多加費心了。”

“若是日後,扶蘇有什麼好的辦法,亦或者想走老路,那便隨他去吧。”

“陛下.”嬴賁撲地拜倒,死死忍住了哭聲。

嬴政悵然道:“宗正你這是何意?”

“朕只是給你吩咐一些事。”

“你放心,朕一時半會走不了的,再撐半年當非大事。”

“立國之時,朕事事求新求變。”

“其實犯了不少的錯。”

“正如商君當年所說:‘治世不一道,便國不法古’,天下的治理之道,從來都沒有死板的準繩,也莫以爲朕做的便一定是對的,便對大秦日後的政事生出阻攔,只要最終對大秦有利,朕的一些想法,該變就得變。”

“因循守舊,故步自封,都是不對的。”

“不過這要宗正自己判斷了。”

“哈哈。”

嬴政笑了笑。

見嬴賁淚流滿面、語不成聲,嬴政搖搖頭,也沒有再說了。

接連數月。

天下都很是安寧。

咸陽發生的事,也傳至了天下。

只不過關東距咸陽終還是太遠了,而且事情也已平息,並未在關東掀起太多波瀾。

整個關東大地,乃至大秦的重心,依舊是在鑄造銅幣上,在銅幣的巨大吸引下,蒙毅已陸續收回了不少關東經濟大權,但也只是淺嘗輒止,大秦的官吏,相較還是太少了,雖有南北兩地的軍官學院補充,但相較整個關東大地,依舊是不夠用的。

而且是遠遠不足。

不過天下的確進入了難得的安寧期。

隨着天氣漸寒。

嬴政主政的時間已越來越少。

朝堂也漸漸爲扶蘇掌控,李斯在趙高等人伏誅之後,一月不到,便主動遞上了辭呈,宣佈告老還鄉,在三辭三拒之後,最終,嬴政同意了李斯的告老還鄉,給與了李斯極高的恩裳。

至於郎中令馮劫,因章臺宮的事,受到了一定牽連。

被免爲了奉常。

不再經手宮廷護衛之事。

原本被安置在藍田大營的蒙恬,此刻再度迴歸了朝堂,並被任命爲了‘假’丞相。

而郎中令。

則由老將楊端和暫時領任。

短短數月時間,大秦的朝堂形勢,便已發生了大變。

而這一切又顯得合情合理。

十一月末。

第一場冬雪降臨時。

咸陽西城的一間寬敞的宅院中。

突傳出一陣欣喜的狂叫。

“成功了。”

“終於成功了。”

“我胡亥造紙成功了。”

“.”

胡亥望着案上留下的清洗墨跡,又沒有如過去被侵染大一片的紙,臉上難掩激動興奮之色,自從獄中出來後,他便將全部心神都放在了造紙上,只不過憑他一人之力,想將紙真的造出,無疑要耗費大量的時間跟精力。

不過他正好有。

在一次次的嘗試,失敗,再嘗試下,他如今終於成功了。

此刻。

胡亥喜極而泣。

他很少真正的做好一件事。

就算是背律令,他的確背得出,但實則不曉其意。

上次獄中出來後,他其實是備受打擊,感覺自己什麼都不行,因而一直想證明自己,證明自己並非一無是處。

他想讓始皇看看。

他胡亥並沒有那麼不堪。

始皇當初對他的疼愛並沒有錯。

他也跟其他兄長一樣,是可以爲大秦做些事的。

胡亥一邊擦拭着淚水,一邊再度開始造紙,他還要驗證一次,驗證自己這次是偶然,還是的的確確成功了。

雪在飄,心正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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