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亥一愣。
他仔細想了一下,好像是沒聽說過。
嬴斯年好奇的問道:“難道這中間還有什麼事?”
嵇恆走到兩人繪製的局勢圖前,在地圖上畫了五條線,平靜道:“從你們剛纔唸的情況來看,朝廷各路情況似乎都不太妙。”
“翁仲跟章豨被拖在了三晉之地,難以寸進。”
“只能互有攻守。”
“而楊武在九江慘敗後,如今只能舔舐傷口,根本無力再阻止軍力北上,而蘇胡過去爲北原大軍將領,並不善澤地作戰,因而也被困在了南郡的雲夢大澤附近。”
“四戰之地,劉季也好,繚可也罷,都慘敗給了項籍。”
“如今也都只能採取守勢。”
“至於韓信,因爲太過偏遠,面臨的是具有遼東遼西的韓廣,還有佔據了漁陽、上谷的昔日燕將臧荼,後續還要面對陳餘,跟田齊,局勢同樣大爲不妙。”
“所以你們就認爲大事不妙。”
“當直接派大軍鎮壓。”
“軍事乃國之大事,不能隨意插手的。”
“也不該爲人隨便插手。”
“居於廟堂之上,看了一些天下各地送上來的告急信,便焦急的下令,這豈非是將軍事視爲兒戲?你們焉敢就這麼草率?”
“如此心態,又豈能成事?”
“專業事,交給專業的人去做即可。”
“若是朝廷無人可用,那倒是沒有辦法,如今大秦文有張蒼、史祿、陶舍等人,武將有蒙恬、李信、章邯等將,文武兼備,又哪裡容得到聽了一點風聲,看了一點消息,便枉顧朝中將領的意見,就自作主張?”
“蒙恬等將領既沒有開口,那便說明天下局勢,並未真如你們預想的失控。”
“而是盡在朝堂掌控。”
“只不過你們不通軍事,看不懂天下形勢罷了。”
嵇恆一臉輕蔑之色。
嬴斯年跟胡亥面面面相覷。
卻也無法反駁。
他們倒也通曉過軍事,但也僅限於文章,若是讓自己帶兵打仗,那是萬萬不可的,甚至連指揮軍隊都一竅不通。
嵇恆手指向地圖,冷聲道:“三晉之地,朝廷想收復,易如反掌。”
“只要三川郡不丟,魏地,韓地,便始終不能完全串連起來,逐一分割之下,韓魏,很快就被覆滅。”
“如今趙歇確實猖狂,但那僅僅是因爲沒有直接受到外部的軍事壓力,他北部是臧荼,南邊是陳餘,北邊有長城,西邊是魏咎等人。”
“一旦趙歇受到攻擊,他又豈會再這麼盡心盡力幫助魏韓?”
“沒有李左車的南北救火,韓魏,又能擋得住秦軍多久?而且三家一直都心懷鬼胎,不然以現在三家的兵力,完全可以反過來壓制秦軍,根本不會陷入到這麼久的拉扯。”
“眼下不過是趙歇,想讓魏咎跟韓成的士卒,去消耗秦軍的實力,同時避免讓魏韓兩地快速做大,以免威脅到自身,畢竟現在的趙歇,並沒有完全控制住趙地,舊日趙國的地盤不少爲陳餘、魏咎、臧荼給搶佔了。”
“如今魏韓指望着趙歇相助,卻不願意將侵佔的地盤吐出來,趙歇心中豈會甘心?”
聞言。
嬴斯年跟胡亥若有所思。
嵇恆繼續道:“至於楊武跟蘇胡的確是出師不捷。”
“但也算不得什麼。”
“共敖跟英布,的確驍勇善戰。”
“而這兩位秦軍過去太心浮氣躁,目空一切,如今被潑了一盆涼水,也該清醒下來了,日後自當會穩紮穩打,兩軍背後南海,就算不敵,也絕不會輸得太慘。”
“不過楊武的慘敗,的確太過丟人了。”
“朝廷未必真能接受。”
“因而或多或少暗中會給楊武一些支持。”
“至於河東。”
“眼下的確是步步退縮。”
“但你們仔細看一下地圖,如今的河東、碭郡,就如同一柄刀子,深深的插在了關東的腹地上,將三晉之地,跟楚越、田齊、上邊的陳餘、臧荼給隔開了,只要朝廷還控制着河東跟碭郡,整個關東六國反叛勢力,就沒辦法真的串聯到一起。”
“也自然沒有辦法擰成合力。”
“那也意味着,朝廷依舊可逐個擊破。”
“只要朝廷願意,隨着南海跟北原繼續派兵,便可輕易突破三晉之地,以及西楚、九江,這四路大軍一併東出之下,便會形成四面包夾之勢,圍剿最強的田齊跟楚越。”
“朝廷或許是有過擔心。”
“擔心的是碭郡失守,河東淪喪。”
“但在劉季、吳芮等人的力戰之下,已經告訴了朝廷,他們的確是打不過項籍,但據城而守還是能守住,大不了一點點的靠放棄城池,慢慢的拖時間,慢慢的熬。”
“只要能拖住,那局勢便在掌控之中。”
“現在朝廷不會急着動兵的,現在的情況,是朝廷樂於見到的,六國餘孽各自爲戰,跟朝廷處於對峙拉扯,而後朝廷再慢慢的壓過,倒逼楚越的項籍,不得不做個救火將軍,到處率領大軍馳援,疲於奔命。”
“只要六國貴族始終不能將兵力集中到一起,也始終不願意將手中兵力,交由項籍、李左車、英布等將領指揮,那朝廷便可繼續慢慢的蠶食,將六國餘孽的勢力,一點點吞噬殆盡,也一點點的拖垮項籍。”
“最終。”
“韓信,章豨,翁仲,蘇胡,楊武,還有劉季等人大軍齊出,將天下最後一點反叛勢力給徹底剿盡。”“讓天下戰事徹底止息。”
聽着嵇恆的講解,嬴斯年若有所思。
他看向地圖。
也漸漸看明白了一些狀況。
楊武從南海出發,攻略九江,而後是會稽,最終北上攻伐泗水,薛郡,而蘇胡則是攻略黔中然後是南陽、南郡,而後是淮陽,最終也會抵達河東之地。
至於章豨則是夷滅申陽,韓成,抵達河東。
翁仲依然,滅魏咎,出上黨,直取東郡,最終都會抵達河東。
韓信也一樣,只不過韓信的路途更遠,想要收復遼東遼西,再是平定臧荼,陳餘,隨後才能攻打田齊,但最終的目的地都是河東。
倒不是目的地一致。
而是在三晉之地,還有其餘六國反叛勢力敗退後,他們只能向着河東這邊退縮,最終就變成了秦軍包夾圍剿。
最終。
畢其功於一役。
而碭郡的固守,就顯得尤爲關鍵。
這是一柄插在六國反叛勢力上的利劍,讓他們如鯁在喉,所以這也是爲什麼,申陽、陳餘等勢力,寧願不幫三晉之地,也要去圍攻碭郡河東的原因。
就是想讓六國的反叛勢力連接成片。
避免日後被兩面夾擊。
想到這。
嬴斯年眼中露出一抹駭然。
之前蒙毅被派去碭郡,他其實還很是費解。
尤其是蒙毅在碭郡大開殺戒,他還很是疑惑,如今已全部想明白了。
蒙毅在碭郡做的種種,便是爲了今日,正是有了蒙毅在碭郡的大開殺戒,將整個碭郡上下官吏全部清洗了一遍,也重新派遣了忠於朝廷的官吏,現在的碭郡才能如一柄利刃,堅定不移的插在六國餘孽的心臟上。
讓他們難受至極。
也給了其餘忠於朝廷的官吏,一個落腳之地,保留了朝廷的有生力量。
這深謀遠慮,實在讓人駭然。
甚至是毛骨悚然。
嵇恆看着地圖,從三晉之地,又看向南郡、九江,隨後又移到楚越,田齊,最終目光落在了北地。
他雙眼微闔,看了一會,笑着道:“不過天下局勢,未必真會這樣。”
“難道還有變數?”嬴斯年一臉好奇。
嵇恆點點頭,他笑着道:“碭郡的劉季,前面的確經歷了一場大敗,但情有可原,這人的軍事能力,放眼整個關東,當列第三,除了打不過項羽,附近的陳餘,申陽,田齊的軍隊,都不是他的對手。”
“而且這人能屈能伸。”
“打不過項籍就一直縮着,打其他人就下死手。”
“因而碭郡不容易出事的,有劉季在,他們多半會不時採用‘圍魏救趙’的戰術,靠着其他勢力逼迫項籍不得不馳援,繼而解救碭郡各城池的危機。”
嬴斯年一臉愕然。
這也能列爲江東的第三?
隨即。
嬴斯年好奇道:“既然這劉季爲關東第三,那除了項籍,還有誰?”
嵇恆手指向了北方。
嬴斯年順着手指的方向望去,仔細看了一眼,不確定道:“韓信?”
嵇恆點頭。
“這人有這麼厲害?”嬴斯年一臉疑惑。
嵇恆笑道:“等着瞧吧,關東整個爛攤子,最終都會由此人收拾完,而且極大可能朝廷不用再派兵力。”
“眼下有關韓信的消息並不多。”
“但當你聽聞到的時候,你就會驚覺,此人竟已成長到了如此地步。”
“或許.”
“當韓信再度聞於朝廷之耳時。”
“他已手握十幾萬大軍。”
“甚至更多。”
“不過以此人的性格,並不會急於跟項籍交手,而是會藉助自身的優勢兵力,先橫掃整個北方,乃至大半個關東,最終纔會跟不得不抱團的六國勢力,進行最後一戰。”
“一戰定乾坤。”
“這人打仗很純粹,純粹到沒有私念”
“只有勝負欲!”
“甚至哪怕是違令,乃至是爲人不恥,也全然不在乎。”
“但此人的確是用兵如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