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晚榮要做的藥物是高效麻醉劑乙醚。乙醚廣泛應用於醫藥行業,爲病人減輕痛苦,要是乙醚出現在唐朝的話,肯定會大受歡迎。
麻醉劑在唐朝具有廣泛的市場前景,古之名醫治病都離不了麻醉劑。扁鵲用“毒酒”迷人,是最早的麻醉劑。華佗制“麻沸散”更是把麻醉劑向前推進了一步,倍受世人讚賞。
乙醚的製備其實不難,只要有酒精、硫酸、沸石就可以做出來。硫酸是乙醚生產的催化劑,從理論上說會參加化學反應,卻不消耗。實際生產中,硫酸肯定有損耗,只是損耗不大,今天發現的明礬至少可以做幾十斤濃硫酸,足以生產數百上千斤乙醚了。
用酒精生產乙醚,唯一的難處在於需要高濃度的酒精,最好是接近百分百,要不然會發生岐化反應。唐朝的酒主要來自於釀酒行業,其濃度不過十幾二十度,若用現在的酒的話,光是這提濃就是一個大麻煩,更別說現在的酒含有很多沉澱物,不利於化學反應。
這就需要把酒精提濃,蒸餾酒也就提上了議事日程。蒸餾酒的濃度頂多七八十度,離所需的濃度需仍有一定差距,不過這難不住陳晚榮,誰叫沸石廣泛存在於自然界中呢?有了沸石,把七八十度的幹酒提濃成百分百不成問題。這些條件一具備,乙醚這種高效麻醉劑就可以問世了,病人的痛苦將大爲降低。既造福於社會,又賺了錢,正合陳晚榮之意,要他不興奮都不成。
“尚榮,你趕快回去,把爹和王師傅請來,就說我有事找他們。”陳晚榮叫過肖尚榮,吩咐幾句。
肖尚榮雖不明陳晚榮用意何在,見他一臉的認真。知道這事重大,應一聲,轉身跑走了。
酒醪裡滲出的酒越來越多,夥計們加了幾桶水下去,這缸酒就暫告一段落,餘下的事情就是等其自然發酵。這一過程非常長,需要三兩天。
肖致中帶着人去壓榨。把酒醪包在布里,放在架子上,上面放上青石板,象壓豆腐一樣,酒漿流出來,淌進缸裡,發出嘩嘩的響聲。
旁邊一個大釜器裡放着十幾個酒罈,酒罈外面爲水浸住。釜下加柴禾。溫度上升,水正不住冒出水汽。這一步是煮酒,保質所必須進行的步驟,要是沒有這一步,酒就不可能長期存放,更不會有“女兒紅”這樣的名酒了。
唐朝沒有更好的加熱設備,這是非常原始的方法。卻是不得不爲。
壓榨和煮沸留兩個人看着就行了,肖致中安排兩個夥計留守,帶着其他人去做酒麴。釀酒陳晚榮並不陌生。只是唐朝地釀酒工藝還不清楚,自然是要跟去看個明白。
曲室就在釀酒坊的後面,很快就到了。肖致中推開門。衆人魚貫而入。一股濃烈的黴菌味撲面而來,薰得陳晚榮不住抽動鼻子。
曲室是一間寬大而嚴實的土壞房子,牆上開有窗,窗戶給捂得嚴嚴實實的,光線甚暗。之所以要捂住窗戶,是爲了防止空氣流動帶走熱量,因爲曲子做好之後要經過長時間的發酵,溫度高的話可以大爲縮短時間。提高效率。
要是溫度過高地話。把窗戶打開,任由空氣流動。帶走部分熱能,這是最原始的溫度調節方法。
室內擺着百多兩百個曲模,長方形狀。旁邊有一個裝滿米粉的大木桶,裡面裝滿了蒸熟的米粉。不等肖致中吩咐,夥計把酒麴撒在米粉上,撒完酒麴再撒少許香料,拌均勻。
撒入香料是爲了增加酒的香味,在是一種古老的方法,就是現在仍在使用。
然後把米粉均勻的撒入曲模,壓緊實。再撒入,再壓緊,如此反覆。直到曲模裝滿,蓋上蓋子。肖致中說聲:“踏曲了。”站到蓋子上,雙腳提起放下,放下提曲,好象跳踢踏舞一般,踏在曲模上。
一邊踏一邊數着次數,踏了十下,肖致中站了下來。另一個夥計正要接着上去,陳晚榮攔住他道:“我來。”站到曲模上,雙腳不停起落,踏了十下,站到地上。
以肖致中想來,陳晚榮做化工有一套,這釀酒就不是自己對手了,更別說制曲是釀酒的核心技術,酒地好壞主要由曲來決定,陳晚榮應該一無所知,沒想到陳晚榮踏曲如同老手,嫺熟之極,比起自己猶有過之,而無不及。
愣了愣,肖致中這才誇讚起來:“掌櫃的,你以前釀過酒?踏得這麼純熟。”
之所以要踏曲,是爲了把曲子壓緊實,加快發酵速度,訣竅只有一個,就是要把力道使均勻了。古代踏曲非常受重視,一盒曲子需要踏接近兩百下才算完成,遇到大型酒坊,光這踏曲就需要幾十人來完成,每人踏固定的次數,比如每人五下。
現代釀酒企業都用機器操作,不再用人來踏曲,其效率大爲提高。陳晚榮在釀酒企業裡待過,對現在釀酒有所瞭解。這踏曲只要力量使均勻,是個人都會,陳晚榮保持他一貫的謙虛作風,笑道:“瞭解一點。”
聽出來了,陳晚榮對釀酒很瞭解,肖致中不得不收起輕視之心,讚道:“掌櫃的,您真謙遜!”幾個夥計輪流上陣,不住踏動。一輪踏完,進行第二輪,肖致中、陳晚榮還有夥計踏了一百七八十腳,才把一盒曲子做好,搬到一邊放着。
塊曲的出現是釀酒史上的一件大事,稱得上里程碑。最早釀酒使用地是散曲,所謂散曲就是把曲子拌好,撒在地上,由其自然發酵。這種方法的缺陷非常明顯,一是熱能散失,溫度上不去,發酵的時間特別長,沒有十天半月不可能好。二是有效成份不多,糧食地利用效率不高,很浪費糧食。
西漢有餅曲。把曲子用手捏成團,放成一堆發酵。這方法比起散曲有所進步,其效果仍然不佳。到了南北朝就有了曲模,《齊民要術》稱爲“範”,把拌好的酒麴放到曲模裡壓緊實,堆放在一起,使得制曲效率大爲提高不說。還因爲這種方法產生的有效成份多很多,使得糧食地利用率大爲提高,酒的品質更爲優良。
塊曲一直用到現代,只不過現代釀酒企業的自動化程度高些。
酒麴是我們祖先的偉大發明,有人認爲可以和“四大發明”媲美,這是最早地微生物技術。酒麴上含有大量的微生物,以及微生物分沁的酶,是釀酒的催化劑。能很好地促進穀物澱粉、蛋白質分解成糖份和氨基酸,再在酵母菌地作用下分解成乙醇,即酒精。
這釀酒的原理陳晚榮是爛熟於胸,只是不會說給肖致中他們知曉,一衆人忙了好一陣子,才做了差不多十來盒。
“哥,你在這!”肖尚榮地腦袋伸進來。向陳晚榮彙報:“伯父和王師傅都來了。”
陳晚榮說聲知道了,從曲模上跳下來,要肖致中他們繼續做。跟着肖尚榮去了。
來到釀酒坊,只見陳老實和王中則正幫着兩個夥計忙前忙後,一臉的興奮勁。很明顯沒見過釀酒,覺得很新鮮。
陳晚榮找他們來是做工具,不是要他們改行做酒工,笑道:“爹,王師傅,你們要是不喜歡,就在這裡做酒工好了。”
這是開玩笑,陳老實卻猛點頭道:“晚榮。這蠻好的。酒工不錯,想喝就喝。”
王中則卻道:“但憑東家吩咐。”
“我和你們說笑的。”陳晚榮這個玩笑沒有得到玩笑迴應。微覺無趣,說出用意:“我請你們過來是想要你們幫我做幾樣釀酒的工具。”
陳老實放下手中的活兒,忙問道:“晚榮,你要什麼工具?”
“我要釜器,用木頭做。”陳晚榮找來一塊木炭,在地上畫起來:“就要這東西。”
唐朝沒有鋁板,也沒有銅板,要卷制蒸餾酒用的釜器根本就不可能,只能通過木匠來做了。現代鄉下釀酒作坊用的釜器就是用木頭做地,陳晚榮見過,只需要“複製”就可以使用,一點也沒難度。
這木製釜器主要分爲兩個部分,一部分是放在鍋上的,呈圓柱形,要一人高。鍋裡裝水,加熱之後水就變成水蒸汽,進行加熱。鍋上再放一個圓形木板,可以用來承受糧食。釜器裡面裝填糧食,這圓柱形釜器要做多大,要根據實際情況來定。
以目前的能力來說,有三尺大小,一人高足夠了。畢竟硫酸有限,再者市場還沒有打開,先做一批出來,等市場打開了再說。
另一部分象倒立的漏斗,用木頭拼起就成,木匠手藝好根本就不是問題。難處在於這個冷卻部分,因爲木頭不是熱的良導體,冷凝很困難。可以想辦法,這些東西要先做起來。
陳老實歪着脖子打量一陣,呵呵一笑,不以爲意的道:“晚榮,就做這個呀,用得着兩個人麼?”
這東西沒多大難處,王中則雖然沒有說話,心裡也是大爲贊同。
“爹,這東西有一個要求,就是絕對不能漏水。”陳晚榮說出唯一的要求。加熱之後,蒸汽上來,會產生壓力,所以密閉是最重要地要求了。
陳老實拍着胸脯:“晚榮,你還信不過你爹?放心好了!甚時間要?”
“你們什麼時間能做好?”陳晚榮反問一句。
王中則沉吟着道:“要是東家要得急的話,我們可以把其他的事先放一放。”
陳晚榮搖頭:“不急,你們有時間就做做。五天,十天都可以。”即使把蒸餾酒做出來了,也不見得就能立馬做乙醚,畢竟硫酸還沒有做。現在這麼忙,什麼時間能把硫酸做好,陳晚榮心裡也沒有底。
這事就這麼說定了,陳晚榮出了酒坊,去給沈榷送請柬。陳老實和王中則好奇心不小,又做起了酒工。
縣衙在城北,陳晚榮買東西多次經過,輕車熟路地,很快就到了。
唐朝建築有其顯著的特點:城廓必寬廣。街道必正直,廨舍必宏敞。寧縣的官衙自是不例外,佔地廣大,建築衆多,寬敞明亮。一道圍牆圍了半個坊地地方,正門站着四個官差當值,見陳晚榮大步而來。一個官差迎上來問道:“這是縣衙重地,等閒人等不得進入,你可是有事?若是申冤,可以鳴鼓,也可以由我們給你通稟。”
雖是攔人,卻沒忘了問冤屈,還不錯落,陳晚榮笑道:“我有點事要見沈大人。”
沈榷是寧縣的第一號人物。按理找他的話,官差應該立馬放行,甚至屁顛顛的帶路纔對。然而官差的表現與陳晚榮想象的差得很遠,官差卻是無動於衷:“沈大人正公幹,若是沒甚大事地話,就不必驚動沈大人了。”
一個大拍馬屁的官員,其下屬居然如此油鹽不進。一點也沒有學到沈榷拍馬屁地本事,陳晚榮真有點跌眼鏡,要是戴地有的話。不由得愣住了。愣了愣,這才道:“謝謝你地提醒,我其實也沒什麼大事。就是想請大人赴宴。”既然給攔住了,不如直說。
上賄應該暗中進行,哪能如此明裡說,官差眼睛一翻,盯着陳晚榮,臉色一變:“對不起,沈大人嚴訓,凡有請吃請喝者。一律不見!”
上次不是吃喝得很高興。怎麼又有這個規定了?陳晚榮要不是親耳聽見,打死也不信沈榷這個馬屁精會有這樣的訓令。笑道:“請別誤會,我弟弟長安會試進了國子監,我們家裡擺了幾桌感謝縣館地先生和學友。沈大人既是本縣之尊,又是讀書人出身,喝杯酒正該。”
“你是姓陳吧?”官差眼睛一下子明亮起來了。
陳晚榮點頭笑道:“是呀!我是陳晚榮。”
“恭喜令弟高中,我們這些寧縣人都跟着他沾光呢!”官差抱拳施禮。另外三個官差也是笑臉相迎,恭喜不斷。想必陳再榮去東宮一事早就傳得沸沸揚揚了,陳晚榮也不驚奇,一一回禮:“謝謝!”
“既然是這事,我們就不攔你了。沈大人在右側偏廳公幹,你從這裡過去就到了。”一個官差給陳晚榮指點路徑。
他們居然沒有親自領陳晚榮過去,陳晚榮不僅不覺得無禮,反而生出三分好感,不拍馬屁是好事,笑道:“謝謝。”取出十兩銀子,塞在一個官差手裡:“這點錢不成敬意,煩請收下,吃杯酒。”
官差忙塞回陳晚榮手裡,一臉嚴肅的道:“陳先生,你的好意,我們心領了。只是這事千萬不可,要是讓沈大人知道了,我們要吃板子。”
陳晚榮不接,笑道:“都是鄉里,我們同喜,收下吧。”
官差遲疑了一下,仍是不收道:“陳先生,真不能收。沈大人的板子打人疼着呢。要是你真想請我們吃杯酒,我們也挺樂意,只是這事還得沈大人首肯。”
打量着他們,沒有豔慕之色,更沒有盯着銀子,不是在說假話,陳晚榮心想這個沈榷真如他在我面前表現的那樣是個馬屁精麼?要真是馬屁精,斷不會治下如此之嚴。這是喜事,官差收了銀子也不會有人說,四個人十兩銀子不算多,就算上面查起來,頂多就是訓斥一頓。“這樣吧,你們先收下,我去給沈大人說。”陳晚榮對這個沈榷越來越捉摸不透了。
官差忙搖頭:“不行,不行!沈大人沒有首肯,我們不敢收。”
言來對沈榷多所忌憚,陳晚榮笑道:“既然這樣,那我就小見了。等我說與沈大人知曉,再請你們吃酒。”
“謝陳先生!”四個官差齊聲相謝。
略一抱拳,暫別官差,直朝偏廳行去。偏廳不遠,只一口氣功夫就到了,大門敞開着。門裡擺放着十幾張桌椅,門邊坐着幾個人,正在埋頭審閱卷宗。
偏廳不大,一眼就望到盡頭,沈榷坐在偏廳最裡面,深綠色的官袍雖是穿在身上,佈扣卻解開,半裸着個上身,衣衫不整,完全不是陳晚榮熟悉的那個衣冠楚楚的縣令大人。
陳晚榮就是想破腦袋也是想不到沈榷還有如此隨意地一面,頓生跌碎一地鏡片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