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筋只轉了一下,她還是維持着在玉容面前報喜不報憂的原則,只說每一天都需要用她的血做藥引,所以一直到慕容錦的毒徹底解除之前,這七八十天,她都必須呆在他身邊。
玉容聽了果然很吃驚,眉頭緊皺問道:“每一天都要你的血?那要多少,一滴還是一碗?長此以往,你的身體怎麼承受得住?救人是好事,可總不能爲了救人,傷了自己的性命吧?柔兒,你快跟娘說實話,現下到底是何情況?”
葉柔兒趕忙否認,“沒有的事,娘,你又自己嚇唬自己,哪有一碗血那麼多,要是真要一碗,那我全身的血也不夠給他治病的!”
又瞥了段陽一眼,葉柔兒繼續說道:“你放心,需要的很少很少的,但也不是一滴。恩,大概四五滴吧。”
說着,葉柔兒又把手指頭送到玉容的眼皮底下,那指間上還留着她昨晚用繡花針刺破的痕跡。
“娘,你看,我就從這指頭裡滴出幾滴來,你看這傷口就知道了,哪有多少血。平日裡我繡個花,指頭被針刺破了,都比這流出來的多。”
玉容仔細的看了葉柔兒的手指頭,見只是一個針尖大的傷口,她自然是不相信的。
活命救人,即便只是每天幾滴血,受傷的傷口也不會只是針尖大小。
玉容不放心的又拉着葉柔兒,掀了袖子去看她的手臂,只見她細白的胳膊上散佈着幾塊紅斑,看起來好像被什麼蟲子叮咬了似的。
“這是怎麼回事?柔兒你可不要騙娘,這氣血乃是人之根本,可馬虎不得!”
葉柔兒笑嘻嘻的拉下袖子來,輕描淡寫的說道:“娘,你真聰明,果然騙不了你!不過你放心,真的不需要多少血的,保證不會傷到我的身體。只是要用一條小小的螞蝗來吸血罷了。螞蝗咬人也不疼不癢的,我都沒什麼感覺。”
作爲一個農婦,玉容自然是知道螞蝗這種蟲子的。
水田地和河流裡都有螞蝗,只要到了水邊,不知不覺中就會被這蟲子給吸附在身上。而且誠如葉柔兒所說,螞蝗吸血確實不疼不癢,沒什麼感覺。
這下玉容是相信了的。但還是抱着葉柔兒心疼的摸了摸頭,又埋怨了她幾句。
葉柔兒插科打諢的勸慰着,又對段陽說到:“段大叔,家中這些日子就勞煩你多爲照應了。”
段陽沉默的點點頭,目光中帶着幾分審視和凝重,看的葉柔兒有些發毛。
她就知道段陽是不容易騙過去的。
“既然只有你的血可以作爲藥引,那慕容錦便欠你一條命,你打算讓他如何報答你?”段陽直來直往,開門見山的問出了最重要的問題。
他知道葉柔兒肯定會是不計代價的救治慕容錦的,所以與其關心要怎麼救,不如來關心下救治之後的事情,那樣更實際一些。
葉柔兒一窘,想到昨天玉容義正言辭的說要讓慕容錦娶她做正妻的事,臉上有些發燒。
“額,這個我還沒有想好呢。段大叔,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救他其實不是爲了讓他報答我,你知道的……”
當着長輩的面說小女兒心思,葉柔兒饒是臉皮厚,還是覺得有些不自在。
“你不求回報,那是你心善,但我和你娘可不會看着你吃虧。你娘她的意思是讓慕容錦娶你。如果慕容夫人同意,那我願意替你們做個見證,今日就把這事給定下來吧。”
葉柔兒大窘,臉紅的發燙,害羞的僵在一邊愣了一下。
眼神飛快的掃了一下陪在旁邊的李妱華的大丫鬟,那丫鬟也正朝她看過來,眼中難掩驚色。
葉柔兒無奈扶額,這段大叔說話也太過直來直往了吧!
段陽說完也不看葉柔兒的臉色,只是自在的端起了茶杯,淺酌了一口。
沉吟片刻,又說到:“如果慕容家不願意娶你進門,那你也就不用再救慕容錦了。似這等不知感恩回報之人,救了也是白救,何必浪費力氣。”
段陽的話擲地有聲,一瞬間屋子裡安靜的連呼吸聲都聽不見了。
在旁伺候的大丫鬟微微變了臉色,朝着門外的小丫鬟使了個顏色,那小丫鬟便急匆匆的朝後院跑了過去。想來,應該是去給李妱華通風報信去了。
段陽眼觀六路,自然將這些都收入了眼底,脣角一勾,浮現一絲諷刺的笑意。
看來他們家是不願意讓葉柔兒進門啊。這些人,平白撿這麼大個便宜還不自知,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若他們知道了葉柔兒的真正身份,只怕是求她嫁進門都有些不敢開口呢。
段陽放下茶杯,沉默的看着葉柔兒。
雖然他覺得葉柔兒身份高貴,嫁進沒落的淮安王府是委屈了她,但想到她血統背後的那些詭異風雲,段陽又覺得趁現在沒人知道,早早的將葉柔兒嫁了也很好,這門親事畢竟是最合她自己的心意。
現在將她的親事定下來,板上定釘,也省的將來真相大白之後,有人要利用她的身份做文章,在她的婚事上拿捏她。
再如何風光的高門大戶,都不如葉柔兒自己高興來的重要。
想必,他的師妹,葉柔兒的親孃,也會贊同他的這種安排吧。
想到那韶華早逝的可憐女子,段陽又忍不住惆悵了一下,心中對葉柔兒的親爹,那個護不住妻兒的廢物,更多了幾分怨恨。
遠在京都的廢太子府上,廢太子姜昕正敬重的撩袍跪倒,恭迎聖旨。
傳旨太監笑容滿面,慢慢展開明黃色的絹布,尖細的聲音顯得非常愉悅,大聲的唸到: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立皇子姜昕爲太子,欽此。
遠在巒城的段陽並不知道被他鄙視的那個男人已經重新獲得了聖上的chong愛,再次登上了太子的寶座。
不過就算他知道了這個消息,也不會影響他今日要做的決定。
在他看來,早在十三年前,姜昕在逃亡的路上與懷有身孕的唐立婉分隊而行之時,唐立婉肚子裡的孩子就再跟姜昕扯不上任何關係了。
小丫頭跑去後宅,將這邊段陽所說之話一字不落的告訴了李妱華。
李妱華長久的沉默,手中捧着一本佛經,視線落在那經卷上,卻再也無法從那些高深的佛理中找到昔日寧靜的感覺。
她愣了好一會,才慢慢的放下了經書,好似將心中的包袱
,以及長久以來深入骨髓的矜持高傲,也一併慢慢的放了下來。
罷了,如今形勢不由人。
既然葉柔兒真能救慕容錦的命,而慕容錦又喜歡她,那她這個當孃的也不必再固執己見。葉柔兒雖然與她想象中的兒媳婦相去甚遠,但此時此刻,經歷丈夫被人毒害,兒子又被人毒害之後,李妱華的心中除了憤怒,也生出了綿長的無力與挫敗感。
有時候想,若她只是生在普通人家該多好,既不必理會朝堂之上的爾虞我詐,也不用在後宅之中平衡利益糾葛,只做一個深閨婦人,養兒育女,含飴弄孫,本分又安穩,也許那樣的人生會比她現在幸福許多。
她累了,倦了。
“咱們去前面見見玉容和段先生吧。”李妱華站了起來,淡淡的對付嬤嬤說到,神態間並無被逼迫的無奈,只是一片平和寧靜。
“夫人,不如還是讓奴婢去吧。”付嬤嬤有些不忍,昨天李妱華被玉容的無理要求氣的暈了過去,醒來之後,付嬤嬤爲了安撫她,便與她徹夜長談,言明瞭現在的情況,條陳利弊。
付嬤嬤勸着李妱華,讓她先顧忌着眼前的情況,就先答應了玉容的要求,先把慕容錦的命救下來再說。
而至於慕容錦好起來之後,將來到底讓不讓葉柔兒進門,從哪個門進,這都還是有轉寰的餘地。
就算是最後迫不得已將葉柔兒娶進門,葉柔兒沒有任何的靠山背景,到時候也只能任憑李妱華這個婆婆拿捏,大不了再找個理由讓她下堂就是了。
這後宅裡的事學問大了,殺人也可不見血,所以大可不必爲了將來可掌控的事,耽誤了眼前的急迫。
李妱華越聽越沉默,原本眼中還燃着兩團怒火,最後也慢慢的熄滅了,只是神色恍惚的望着薄紗燈罩裡跳動的燭火,如老僧入定,又像個沒人氣的泥菩薩一樣。
見她如此頹然灰心,付嬤嬤心疼的抹了兩滴眼淚。
她是看着李妱華長大的,雖然名義上他們是主僕,但在付嬤嬤的眼裡,李妱華就跟她親閨女一般。
她知道李妱華心善,根本不是那種陽奉陰違之人,李妱華若真是答應了玉容讓葉柔兒嫁給慕容錦,那必然就是一言九鼎的,根本不可能採用她提議的那些骯髒手段。
莫說葉柔兒還對慕容錦有救命之恩,就算是對一個陌生人,李妱華也不會使用什麼醃漬手段,否則這些年在王府也不必忍氣吞聲,與青燈古佛爲伴了。
若真用了付嬤嬤的方法對付葉柔兒,那便是以怨報德,實在是有損陰德,將來是要下十八層地獄的。
如果可以,付嬤嬤也不想做惡人。
但爲了李妱華,爲了慕容錦,總要有人來承擔這個責任,所以付嬤嬤想代替李妱華去與玉容協商。那麼將來就算要反悔,也是她這個做奴婢言而無信。就算是要追究責任鬧起來,一命抵一命,那也是她一條賤命不值錢。就算下阿鼻地獄,永世不得超生,她也願意。
李妱華淡淡一笑,“不必了,嬤嬤,這就是我們娘倆的命,認了吧。”
她既然無法對葉柔兒做出那等傷天害理之事,就更不可能讓付嬤嬤替她承擔罪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