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春葉走近雲飛,很溫柔地幫他解開外衣鈕釦,脫下,掛在衣架上,從小茶几上端來早己準備好的參茶遞到雲飛手裡。老傢伙略略俯首,風春葉順從地仰起雙脣送上輕輕一吻。
像被火燎了一下,金旗只覺得腦子裡嗡嗡直響,一片渾沌。他無法多看一眼,胸腔內血在流、火在燃……竭力嚥下衝喉而出的怒吼,像一隻大鳥猛地衝天而起,朝西面斜斜掠去。
突然的巨響嚇得路人擡頭仰視,只見一道黑影正張開雙翅朝西飛駛,月光裡忽明忽暗的巨大黑影彷彿天外來客。第二天報上出現了一條新聞,就叫“沖天黑影,疑是天客”。最不可理解得是五幢別墅旁高大的香樟樹突然一折兩斷,嚇得別墅主人連燒一週平安香。這些都是後話不提。
八幢別墅裡也不平靜,二老二少全跑到洋臺上看。雲朵眼尖,指着遠去的黑影喊:“快看,好像是個人。”
風春葉也依稀看見了,不知爲什麼她突然感到揪心的疼,人恍恍惚惚起來,然後什麼也不知道了……
盲目地在半空中亂飛一陣後滿腔怒火才稍稍平息,金旗找一處背陰之地降落,正四處打量辨認到了什麼地方時,一輛轎車急速地貼身駛過,差點撞上他。“該死的!”他回頭怒罵一句,話剛出口就忍俊不禁地笑了起來。你說世上竟然有這樣的巧事,一天之中連着碰上三次。這個女人究竟是什麼貨色?
突然感覺有些眩暈,浴間裡升騰起異樣的汽霧。她驚駭四望,沒什麼不同呀?門關着、窗閉着、水籠頭裡溫水噴灑……完全正常。爲什麼自己越來越頭昏眼花,莫非缺氧?不對,這是電加熱,不是氣加熱呀!還在琢磨原因,可惜沒有答案,因爲幾秒鐘後她就癱手癱腳昏過去了……
這當然是金旗弄得神通,小小法陣而已。
半夜,剛睡下的雲霄被突然爆響的電話驚醒,抓起電話想罵人,對方已經結結巴巴說開了:“老闆快來,場子被人砸了,弟兄們傷了十幾個,來人厲害極了!”
雲霄急問:“是誰?來了多少人敢砸我場子?”
“就一個人,一身黑衣,蒙着臉不知是誰。他就在我身邊,說要五百萬了事,半小時老闆不來他說再砸二樓。”
電話突然斷了,很明顯是有人拉斷的。雲霄知道看守夜總會十二名打手的份量,其中就有兩人是青城山嫡傳弟子,身手並不比自己差,來人單槍匹馬就放倒了全部打手一定是個高手。他一邊急忙喊出住在低層的保鏢,一邊衝出屋發動汽車。雲飛聞聲趕了出來,想問什麼時轎車已經竄出小路。
雲霄趕到鳳祥路時四叔也到了,四人奔進夜總會,一看全都目瞪口呆。
整個舞池到處是破桌殘椅、碎燈斷瓶,十二個打手全部倒在地上哼哼哈哈爬不起來,擺得角度很怪的腿腳看得出全斷了。最慘的正是兩名青城嫡傳弟子,一頭是血昏死在地。西邊蹲着十幾名服務生,東邊靠牆蹲着幾十個小姐,個個花容失色,渾身發抖擠成一團。舞池正中坐着一個渾身黑衣,頭戴黑麪罩的傢伙,正悠閒地翹着二郎腿,手裡掂着一根二尺長,銀光閃閃的細棍,想象得出地上躺着的全是這根細棍的傑作。
雲霄氣得眼睛都能噴出火來,省城地面上跺跺腳地動山搖的青城幫,除了塔幫禮讓三分外,誰敢稍有不恭不敬?這樣的地位全憑一刀一斧拼出來的!這傢伙是誰?誰給他的熊心豹膽?他無法容忍,衝上去就是一拳!
一旁的四叔正在琢磨面前安然穩坐的敵人,心中陣陣不安。這不安不是看出敵人有多強大,而是看不出。憑三十多年的江湖風雨他知道越是看不出道行的人越不好惹。他正想和雲霄商量幾句,可惜來不及了,雲霄已經像一頭獵豹猛撲上去。此刻唯一要做得就是協同攻擊,他毫不猶豫地雙拳直舉,人像炮彈一樣直擊而出。
雲霄的衝拳挾風而來!四叔的雙拳幾乎同時跟進!他攻擊的是敵人左側,因爲敵人右側有一堆蹲在地上的女人不好躲避,要讓開雲霄雷霆一擊只有左閃,所以他轟擊左翼,拳勢之威如千刀萬刃。
可惜理想和現實是有差距的。雲霄只覺眼前黑影一閃,雙腿如遭電擊,整個身子摔出一丈有餘,再也爬不走來。幾乎同時四叔雙拳落空,他經驗老辣立即矮身單腿橫掃,又落空。拔身而起時只覺得咽喉處冰涼一點,身子像被唸了禁咒,再也無法動彈。
分秒之間眼前場景變得很滑稽:雲霄身子和雙腿反九十度臥伏在地,一把撞翻的軟椅正好壓在他的頭上;四叔稍微好點,兩腿還站得筆直,只是他的下巴不得不仰起,而且一動不敢動,因爲一根細長的銀棍正刺着他的咽喉,也許表皮已經戳破,殷紅的血正在流淌下來。
“你想害青城山青城派滅門嗎?你敢向我出手?”蒙面人淡淡說着:“一百多年的門派就爲了你的冒失而粉身碎骨,想來青峰真人決不會原諒你這個罪人。在你臨死之前還有什麼話說?”
四叔冷汗直冒,雙腿禁不住打顫,艱難地哀求說:“前輩,青城派並沒得罪您。是我無禮冒犯,我願受前輩懲罰,請別降罪於青城派。”
蒙面人嘿嘿冷笑起來,說:“挺有膽氣的,好吧,只要把雲霄逐出山門,我就當沒遇見過你。你還可以帶句話給青峰真人,若想得修真秘訣請備兩億人民幣,十件珍寶,半年後有人會來交換。”
“什麼?修真秘笈?前輩真有此寶貝?”四叔大喜,忘了抵在咽喉處的利器,剛一喊傷口加深血嘩嘩流出。
蒙面人銀棍一收,不耐煩地說:“我說得字字千鈞,回去準備吧。別忘了把雲霄逐出門派!還有把地上躺着的兩個青城門人帶走。”
四叔屈指點了喉部穴位止了流血,左右挾起兩個傷者,轉身對雲霄說:“從現在起你被青城派除名,此地青城幫也告結束,望好自爲之。”說完,人已竄出門去。遠遠地還傳來他的喊叫:“前輩,半年後見。”
雲霄又痛又氣,“噗”地噴出一大口血,人昏了過去。
這時外面傳來警車呼嘯之聲,蒙面人大喝道:“預備一千萬賠禮金等我來拿,否則必殺雲霄……”話音沒落,銀光連閃,舞廳頓時一片漆黑。等警察衝進來,電筒光下那付慘狀,唉!誰看誰搖頭,十一個人一式齊根腿骨被敲斷,治得及時也要半年起不了牀,弄不好就殘了。下手真夠狠的!
田樂朦朦朧朧醒來……
田樂有點沮喪,懶懶地披上浴巾出來,想上牀睡一會可路過書房頓時皺起眉頭,有些不對!她迅速翻查了一下發現珍藏的U盤不見了,這是一年前偷偷攝製刻錄的證據,萬一老東西起壞心時可以要挾一下。什麼也沒少就少U盤很明顯是老東西派人來偷的,目的自然是毀滅證據,這老東西精的很。但是突然毀滅證據爲什麼呢?想到這是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莫非要動我了?
她亢奮地尖叫一聲,衝進臥室急速穿戴好匆匆出車上車。奔駛加速過猛險險撞上路邊花壇。田樂此刻無心旁顧,只想着第一時間拋出自己賬戶中所有股票兌現,第二步就是辭職離開。自己賬戶中有近一千萬市值的股票,這些錢都是雲飛平時關照暗中從大賬戶中抽取的,因爲大賬戶還有一位能夠審覈、作主的人,雲夫人風春葉。爲了自由尋歡作樂雲飛當然要藏些儲備金。“對不起了,老東西!你不仁別怪我不義,私房錢在我田樂名下就笑納了。咯咯。”田樂一路暗笑着,一點沒有絲毫猶豫。
一小時後田樂已經登上飛往深圳的航班。一隻牛皮紙大信袋她交給自己秘書,命令她下午一點交給董事長。裡面密封着一封辭職書和一張便箋,上面匆匆寫着六字:“你不仁,我不義!”爲此她還暗爽了半天。田樂也清楚她突然辭職會給雲飛投資公司帶來怎樣的震動和混亂,損失不會少於八位數,但是這些又和她有什麼關係?她走了,帶走應得的那片雲彩,真正算起來自己還吃虧呢?本月工資未結!
田樂的自作聰明、突然出走並不在金旗的計劃之中,只能算意外收穫。他沒想到田樂辭職所引起的後果遠遠大於連夜投寄給風春葉的U盤拷貝。對於雲飛的偷食風春葉早就瞭解,而且還不至田樂一個,她睜一眼閉一眼的原因是爲家庭和睦。六十出頭的男人還能蹦達幾天?想玩就玩玩吧,只要還顧家。女兒有一家經營不錯的珠寶公司;兒子的夜總會雖然沾些不正當習氣,利潤挺豐厚的,幾年沒出岔子也放心了;丈夫從省勞改局副局級位置上退休後成立雲飛投資公司,幾年打拼也積累上億家財,自己常去查賬,雖有出入但總體還算正常。整個家庭要風有風、要雨得雨,應該說令自己滿意的。
天有不測風雲!在雲朵河市賭石受挫,在一個叫金旗的年輕人手上損失六千萬時風春葉就知道報因到了。金旗無疑是自己和金冬強未婚先孕的兒子!多少年過去,自己惟恐雲飛暗中加害她派人去察訪過,得知金旗碌碌無爲反倒舒心。到她這種生活境界對於錢的追求看淡許多,平安就好。金冬強的兒子若強大,憑自己對雲飛的瞭解他一定會在對方報復前下手,簡單、無爲地活着反而能活得平安長久,所以瞭解金旗處境後她也慢慢放下,漸漸淡忘。
然而就在雲朵對自己哭訴始末時她立刻明白金冬強的兒子長大了,是個男人了!認真分析後她認爲金旗還不瞭解真相,對雲朵後折辱僅僅是商戰中彼此不服的表示。好哉六千萬中大頭五千萬是古運河不動產徐老闆的,討回來不難。她拿出私房錢五百萬補貼女兒,並強烈要求不允許報復姓金的年輕人,而且事情詳情不能告訴父親,特別不許提“金旗”二字!原以爲事情就此會過去,雖然心裡繞了個結。
當沖霄夜總遭砸、雲霄斷腿時風春葉馬上明白金旗已經瞭解他父親的死因,並開始報復了。一整夜沒閤眼,思考要不要提醒仍然矇在鼓裡的雲飛。早上雲飛剛去公司,自己準備上醫院看兒子時就有專遞送達一小包,打開一看一枚U盤。心杯忐忑插上電腦,儘管做了充分心理準備還是瞠目結舌,被眼前晃動起伏的肉球噁心個徹底,一陣眩暈栽到在地。聽到異響的女兒趕來時眼前一幕永不會磨滅。電腦屏上父親腥紅的舌尖正在-一顆什麼,而母親昏倒在書桌下。
送母親上醫院,打電話給父親時,雲飛正在辦公室暴跳如雷,吼着:“爲什麼?爲什麼!臭娘們你等死吧!”可惜幾分鐘後他像一隻泄氣的皮球癱在牛皮靠椅中,怔怔地聽着女兒不停的埋怨、責怪……
金旗昨夜接連出了胸中惡氣,回到喜來登已近凌晨了,入定調息三個周天後天色大亮。洗了把澡,換身短袖襯衣、西褲、皮鞋,一改休閒風格,配上淺色黑鏡顯得文雅恬淡,那些粘着的小鬍子並沒扯掉。在歺廳草草用了早歺就打車去檢測所,路上先和左丹通了電話,得知還有一項培養基需要四小時纔有正確數據,時間尚早乾脆叫出租車改道去夫子廟。報復雲家不着急,先上點小菜嚐嚐,大歺還在後面。他不想一下子殺了雲飛一了百了,悠長歲月的磨難必須讓敵人百倍煎熬補賞。路途中順便進了一家網吧,假裝找人轉了一圈,隨手把新複製的U盤掉在一小青年的腳邊。
一小時後青年人上廁所當然發現U盤,好奇心打開一看立馬歡呼起來,引得整個網吧都擠來欣賞。其中有好事之人偷偷傳上網去,想想這後果!
夫子廟東邊半是花鳥半是古玩,這裡是有錢有閒之人最喜歡的場所,十點左右已經人頭攢動、擁擠十分了。金旗特別喜歡這種氛圍,真真假假、尋尋覓覓之中方顯英雄本色,當然這裡的“英雄”是有不同含意的,有些東西不能言傳,只能意會。邊走邊觀賞,先沿着一排地攤沙裡淘金,結果當然兩手空空。繞過來是一排固定商鋪,金旗對此信心缺缺。說要買古董就找大商鋪,至少有七分真三分假。其實不然,你去買偏偏就落在三分假中。因此七分真是擺樣的,基本不會出賣撐場子的真貨,而週轉、賺錢靠得就是三分假,而且店越大刀越快,殺人不見血。小攤小販是沒什麼好東西,但是千分之一給你挑着了也就是“檢漏”,金旗信這個,因爲“太陰寶鑑”同樣來自地攤。
前面一商鋪擠滿人,好奇心促使踮腳伸頭一看,嗨!居然在賭石。八、九個人圍着一塊毛料,三十多公斤吧,圓形、黑皮、細顆粒、擦了一處三公分方圓的小窗,一箇中年人正拿着電筒在左照右照,嘴裡還不斷介紹:“看看,左邊有綠,還挺濃,估計水頭也漂亮。”擠在他身邊的幾個人腦袋都湊到石上了,一個個神情緊張真像看出綠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