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時分,剛剛開啓了兩個時辰的城門又轟然關閉,數千士兵開始在城內搜捕,所有年輕力壯的男子都要接受盤問,尤其不是本地口音的年輕男子更是盤查的重中之重,稍有可疑就要立刻抓捕,帶到軍營繼續審問。
一時間,洛陽城內雞飛狗跳,叫聲、罵聲,不斷有年輕男子衝到大街上,繼而被士兵追上按倒,捆綁起來帶走。
而與此同時,數十份懸賞線索的公告貼滿了城內,凡有知西軍探子線索者,告密者賞錢五貫,線索落實者,賞錢五千貫,也就是說,不管線索是真是假,只要來告密就能拿到五貫錢。
一時間,城內的無賴地痞蜂擁趕去縣衙,在縣衙大門左側的兩座帳篷前排滿了長隊,足有數百人之多,都是來告密領賞。
一名臉色枯黃,身材瘦小的男子也遲疑着來到帳篷前,還不等他靠近帳篷,後面的人便大罵起來,“排隊!不準插隊!”
一名維持秩序的士兵一把將他推個趔趄,險些摔倒,瘦小男子急道:“我真的有線索!”
“誰沒有線索,這些都是有線索的人,少廢話,趕緊排隊去!”
瘦小男子無奈,只好排在隊伍最後,心中也充滿了期望,五千貫啊!只要有人肯給他五千貫,把他老婆孩子賣了他都願意。
鴻運酒樓已經關門五天了,在鴻運酒樓背後的小巷裡有一座佔地一畝的院子,這裡便是何掌櫃的家,雖然酒樓已經關了,但何掌櫃並沒有搬家,此時,他在催促妻子趕緊離去。
何掌櫃有一兒一女,兒子是一名西軍都頭,當年李成和關師古率十萬大軍征討成紀縣,結果全軍覆滅,何掌櫃的兒子就是十萬投降大軍中的一員,現在西軍混得不錯,已經積功十二轉,今年就要被升爲副指揮使。
而女兒也早已出嫁,目前在偃師縣,這間院子只有何掌櫃和老妻住在一起。
“那些東西就不要了,趕緊走吧!”
何掌櫃的老妻已經收拾了細軟,但又捨不得家中的財物,都想帶走,“你再等等,布匹我不要了,但綢緞我要拿走,都是花不少錢買的。”
這時,一名夥計跑來道:“大掌櫃,邱老六不在家,他妻子說他一早出去了,不知所蹤。”
“壞了,這混蛋肯定去告密了。”
邱老六就是給何掌櫃畫地圖的私鹽販子,軍方貼出懸賞通告,何掌櫃就擔心起來,邱老六唯利是圖,十有八九要出賣自己。
“老婆子,你再不走,金兵就上門來抓人了。”
何掌櫃的老妻拎三個包裹出來了,怒懟丈夫道:“你但凡早點告訴我,也不至於這麼狼狽,我還有幾十貫錢和上百匹布,還有那麼多好的日用品”
“行了,行了,留給金兵吧!要不然他們會搜個沒完。”
何掌櫃接過包裹,夥計幫拎一個,何掌櫃妻子細心地將房門鎖上,三人迅速從後院門離開了住宅。
狡兔三窟,自從何掌櫃替西軍做事後,他便等待着房屋降價的機會,真被他等到了,前年在洛陽房價暴跌的風頭上,他在距離老房約一里外又買了一座佔地三畝的小宅子,對於何掌櫃這種精於世故的人,這纔是真正的躲藏之術,他還特地留了半鍋餿臭的飯菜,還有一張租牛車的單子。
排了近兩個時辰的隊,終於輪到邱老六了,負責記錄的官員只記下幾筆,便覺得不對,此人好像是真線索,不是來騙錢的那種,官員立刻把邱老六帶去了縣衙對面的元帥府。
折可求上下打量這個臉色焦黃,身材瘦小的中年男子,問道:“伱叫什麼?”
“小人叫邱寅,寅時的寅,朋友都叫我邱老六。”
折可求點點頭,“你說吧!什麼線索?”
“小人以前做點小買賣爲生,對河南府十二縣的情況非常熟悉,就在幾天前,以前認識的一個人找到我,希望我繪製十二縣地圖,主要是小路,怎麼繞過關卡,然後各縣的地頭蛇有哪些等等,沒多久,小人便聽說了十二縣出現傳單之事,小人估摸着應該和我繪製的地圖有關係。”
折可求精神一振,他覺得這個線索有戲,又和幕僚莫文臺交換一個眼色,莫文臺也點點頭,表示可信。
“找你繪圖的人是什麼人?”折可求急問道。
邱老六慢慢吞吞道:“小人說的這個算是線索麼?”
這個就像收費電影一樣,不付費就休想往下看。
折可求暗罵一聲,喝令道:“拿兩百兩銀子來!”
親兵端過一個盤子,盤子裡擺放着二十錠白花花的銀子,邱老六頓時眉開眼笑,把銀子收入攜帶來的布囊之中。
折可求一忍再忍,最後惡狠狠道:“銀子歸你了,趕緊說,是誰?”
邱老六並不指望能得到五千貫錢,能得到一千貫錢他就心滿意足了,他連忙道:“將軍,這個人便是鴻運酒樓的何掌櫃!”
“鴻運酒樓在哪裡?”折可求起身問道。
莫文臺去過這家酒樓,他回答道:“在相國寺西門正對面,不知道是不是那家?”
“就是那家!”邱老六連忙道。
“點齊五百士兵,去鴻運酒樓!”
折可求親自率領五百士兵趕往鴻運酒樓,負責全城搜查的士兵纔剛剛搜到這一帶。
折可求一揮手,五百士兵將酒樓團團包圍,但很快發現酒樓大門從外面鎖着,已經停止營業,士兵們卻不管,直接砸掉門鎖,衝了進去,從地窖一直搜到三樓,前院後院都搜遍了,一個人影都沒有,竈臺上甚至落了灰,顯示至少五天以上沒有開火了。
隔壁雜貨鋪的掌櫃被找來詢問,他戰戰兢兢道:“已經差不多有五六天沒有開門了,沒有一個人來過。”
折可求咬牙問道:“掌櫃和夥計住在哪裡?你肯定知道,快說!”
“夥計住哪裡不知道,沒有人關心,何掌櫃的家我妻子可能知道,她去送過貨。”
他把妻子找來,他妻子指了指後面的小巷道:“小巷裡就一戶人家,就是何掌櫃家。”
折可求立刻帶領士兵跑了過去,巷子很短,果然只有一戶人家,從裡面鎖着,士兵衝上去一腳踢開門,數十名士兵衝進了院子。
院子裡只有五間屋,前後院子比較大,後院種一株梨樹,還有一扇小門。
片刻,房間搜完了,爲首士兵搖搖頭,“啓稟大帥,沒有人!”
這時,一名士兵拿着一張單子過來,“在抽屜裡找到的,五天前的單子。”
折可求看了看,是一張騾馬行的租車單子,這是給租車人保留的底單,大鵬騾馬行,好像就在相國寺附近,他立刻把單子交給手下道:“去核實!”
手下飛奔而去,折可求想了想,又去廚房,一進廚房便聞到一股餿臭氣味,爐子上有半鍋飯菜,發出陣陣難聞的臭味,他捏着鼻子,又用手抹了一下竈臺,上面起灰了。
看樣子很久沒有住在這裡了,前門內鎖,後門外鎖,他們應該是從後門離去的。
折可求回到院子,只見士兵從房間裡搜出一百多匹細麻,幾十貫錢,還有幾匹綢緞,然後就是一些銅盆、上好民窯瓷器,十幾件上好綢緞衣裙,折算下來,也就價值五百貫錢。
這時,去騾馬行覈對的士兵回來了,躬身稟報道:“騾馬的掌櫃認識這位何掌櫃,他說五天前,何掌櫃租了一輛牛車回老家滎陽了。”
折可求忽然明白了,殺死了偃師縣的吳知縣後,這幫人知道會出事,肯定已經轉移離開洛陽,躲到別的地方去了,自己還派軍隊搜個屁啊!
相通這一點,折可求萬分惱火,喝令道:“傳令下去,停止搜城,士兵歸營,還有那個邱老六,把我的兩百兩白銀收回來,他不配得一文錢的賞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