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國公府的團圓宴包含了蕭家、喬家、佟家、周家這四大家子的親戚。
周家的姻親關係雖然相比喬家、佟家遠了一點,可早在蕭家在囚龍嶺佔山練兵的時候周景春就過去幫忙了,南下一路周家爺四個更是爲右路軍救治了數不清的將士,連興平帝賜給周家的宅子都在蕭家隔壁的裡坊,如此深的情分,蕭家辦宴席又怎會落下週家。
佟家四口晌午就來了洛北,一直在周家待着,天快黑了兩家人再同時來的國公府。
此時,蕭、喬兩家已經從喜淚交加的重逢狀態中走出來了,興高采烈地敘了半個多時辰的舊,親戚們登門,大家高興地去迎,廳堂裡變得越發熱鬧。
廚房那邊,侯府的大小廚娘也被調過來幫忙了,熱火朝天地準備了三大桌的席面。
男人們喝酒暢談,女人們邊吃邊聊。
夜幕降臨,周家趕在宵禁前告辭了,佟家四口子肯定趕不回洛南的佟宅了,本打算在周家過一夜,卻被侯爺女婿蕭縝硬留下來,把人帶去了侯府。
蕭野、柳初母女都跟着回了侯府。
國公府這邊,蕭穆也是有了幾分醉意,蕭涉不放心地在旁邊扶着老爺子。
蕭穆“車馬勞頓的,都早點回去歇了,有什麼事咱們明晚再說。”
兒子兒媳也好,孫子孫媳也好,久別重逢,他何必着急說那些掃興的話。
蕭守義領頭應下,扶住老爺子左邊胳膊,對賀氏道“我送父親回房,你們先走吧。”
賀氏笑着點點頭,視線還黏在丈夫臉上。
蕭穆出門前,隱晦地朝身份最特殊的三孫媳看去。
該知會這孩子的,他相信阿滿已經都說了。
三孫媳不想奪回祖宅,蕭家會尊重她的意思,若三孫媳想替爹孃拿回祖宅,他們爺孫幾個也已經搭好了戲臺,三孫媳那般聰慧,順着唱就是。
林凝芳接收到了老爺子飽含深意的那一眼。
自打進了蕭家,她從來沒有跟老爺子單獨相處過,直接說過的話也是屈指可數,可林凝芳知道老爺子有多睿智,知道老爺子對小輩們有多慈愛關照,更知道老爺子與侯爺爲何要做那番安排。
大伯父無德,祖父都不屑與之爲伍寧可將其逐出家門,蕭家雖有從龍之功,因爲一門兩位公侯的無上風光此時理該收斂鋒芒纔對,可老爺子、侯爺還是折節主動去禮遇大伯父,寧可承受“結交籠絡舊臣”的猜疑,圖的難道是那座大宅子
不是,他們是替她不平,要爲她做主。
所以,林凝芳回了老爺子淺淺一笑。
蕭穆也笑了,推開兒子道“老五送我就行了,我還沒老到需要兩個人攙扶。”
蕭延攆走了阿真,他提着燈籠給林凝芳照亮。
夜黑如墨,沒當差的下人們都已經睡了,通向東院的路靜悄悄的,只有夫妻倆的腳步聲。
要說留在衛縣的親人裡面蕭延最想誰,那一定是
媳婦排在第一,可他今日被老爺子勒令去軍營當差的理由便是媳婦重回故土沒有心情高高興興地與他團聚,蕭延記着這個,便沒着急做別的,先小心翼翼地觀察媳婦的神色。
只是,觀察了一晚,他也沒看出什麼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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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回來,是不是更想岳父岳母他們了”
走了一段,蕭延主動問。
林凝芳偏過頭,道“進城的時候我已經在二嫂面前哭了一場,你別再招我了。”
蕭延忙道“好,我不說,我,我就是想關心關心你。”
林凝芳“你有這份心就夠了,不用說出來。”
蕭延“嗯,以後除非你主動跟我說,我都不問。”
又走了幾步,蕭延道“我還記得那年是在哪裡遇見你的,只是城裡城外還沒有徹底安穩下來,我不好一下子請長假,等以後方便了,我帶人親自去把岳父他們的墳遷回來,這邊肯定有你們家的祖墳吧”
靈水村於岳父岳母同樣是陌生的異鄉,所以她不想折騰,遷回林家祖墳又是另一回事。
林凝芳果然點點頭,看他一眼道“也不急,等朝局穩定了再細細商議吧。”
心意被接受,蕭延有點底氣了,提起那件大事“對了,到了洛城我才知道你居然還有”
話沒說完,旁邊的人突然停下了,蕭延趕緊也停下腳步,疑惑地看過去。
林凝芳微微俯身,輕輕捶了捶腿。
蕭延“走不動了”
林凝芳垂着眼簾,難爲情般默認了。
蕭延立即蹲到她面前,一手繼續提着燈籠一手攏向後面“上來,我揹你回去,還有挺長一段路,這麼晚,外面也沒有下人走動,你不用擔心被誰瞧見。”
林凝芳猶豫片刻,這才趴到了他肩頭。
感受着背上的重量,蕭延忍不住地笑“早知道外出打仗就能讓你心軟,我早出來了。”
以前他想方設法地對她好,她都不領情,戰事開始後她的態度才稍微軟了下來,給抱給背的。
林凝芳在他肩頭尋了個舒服的位置,閉上眼睛道“別說胡話了,我好睏,先睡一會兒。”
媳婦睡覺肯定是最重要的,蕭延連林家大伯父的那樁正經事都沒再提。
回到屋裡,林凝芳一副疲憊模樣,因爲白日沐浴過了,此時簡單洗漱一番就進了被窩。
蕭延知道她愛乾淨,就算不惦記那回事,他也去西邊的浴室狠狠地搓洗了一番,頭髮都洗了一遍,擦得快乾了纔回內室。
夫妻倆蓋一牀被子,蕭延躡手躡腳地躺進去,聽着她淺淺的呼吸,他既想,又不敢表現得太急。
天人交戰之際,林凝芳忽地轉過身來,靠到了他懷裡。
像一滴水落進熱油鍋,蕭延全身都緊了一下,雙手緊緊握成拳“你,你還沒睡着”
林凝芳閉着眼睛道“你肯老老實實睡一晚與其半夜被你鬧醒,不如讓你如願了再睡個整覺。”
媳婦都這麼說了,蕭延何須再忍
可惜林凝芳還是沒能睡一個整覺,半夜又被蕭延纏了一回,甚至天亮前他還想要。
這一次,林凝芳堅定地拒絕了他,甚至爲了讓蕭延徹底死心,她直接起牀了,簡單梳個頭就去了外面。
蕭延匆匆穿好衣裳追出來,發現她孤零零地坐在西邊遊廊裡的美人靠上,在看兩個丫鬟打掃院子。
蕭延折回屋給她拿件斗篷,一邊爲她披上一邊無奈地道“我都同意了,你至於這麼不信我快回屋,別凍着了。”
林凝芳搖搖頭,神色悵然“跟你沒關係,我心裡有事,睡不着了。”
蕭延坐到她旁邊,看着她問“什麼事”
林凝芳又變成了那副聽不見他說話般的孤僻模樣。
蕭延看了一會兒,倒是記起了昨晚沒機會提起的林家“在想你大伯父”
林凝芳驚疑地看過來“你知道了”
蕭延心虛地別開眼“臘月底才無意中得知吏部有位林大人居然是你的伯父,因爲你還沒到,祖父不許我冒然去攀親戚,就只送了一次年禮。”
說完,他擡眸,卻見旁邊的媳婦竟然滿臉是淚,似委屈似怒地看着他。
蕭延慌了,急着去幫她抹淚“好好地怎麼哭了”
林凝芳揮開他的手,站起來將身上的斗篷也扯掉狠狠地砸到蕭延身上,第一次在蕭延面前露出有違大家閨秀教養的一面“誰讓你去給他送禮的我都說了我在這邊再沒有任何親戚,你還非要替我認伯父,好啊,那你去給他當侄女婿,別在這裡礙我的眼”
蕭延傻了,遠處老老實實掃地的兩個小丫鬟傻了,準備過來伺候的阿真與另一個大丫鬟也震驚地止住腳步。
蕭延最先回神,抱着那斗篷站起來,一下子就比林凝芳高了一頭半。
林凝芳重新坐回去,伏在美人靠的椅背上抽泣起來。
蕭延滿頭霧水,阿真還以爲自家姑娘被欺負了,跑過來將林凝芳擋在身後,瞪着蕭延道“你做什麼欺負夫人”
蕭延冤死了“我沒啊,我只說給林大人送了一份年禮”
阿真“哪個林大人林綬”
蕭延“對,就是他。”
阿真驀地紅了眼圈,邊哭邊道“您給他送勞什子的年禮,他早被相爺逐出家門了,後來相爺病逝,他仗着投靠竇國舅有大官做,就來逼二老爺讓出祖宅正院,二老爺不同意,他就使那下三濫的手段,這才把二老爺一家逼得離開洛城,半路”
阿真說不下去了,抱住林凝芳一起哭。
蕭延就跟高高興興走在大街上突然被人從後面潑了一桶糞在頭頂似的,先是僵愣住,跟着便全身竄火,恨不得將那潑糞的人大卸八塊
“操他祖宗的,虧我還在他面前當孫子,居然是這種狼心狗肺的玩意”
“你別哭,我這就去替岳父岳母兄嫂他們報仇”
頂着一個隨便綁起來的有些歪扭的髮髻,蕭延疾步如風地朝前院走去,等老爺子得到消息,蕭延已經騎馬衝出府了。
隔壁侯府,佟穗早就梳妝完畢等着了,阿福一來報消息,她便要往外走。
今日並不需要露面的蕭縝還在被窩裡躺着,語氣輕鬆地提醒自家夫人“讓老四勸架,你離遠點,免得老三六親不認打到你。”
這種涉及到祖宅爭奪的私事,纔剛鬧起來他跟老爺子就過去,既有仗勢欺人之嫌,也有失祖孫倆的公侯身份。
老四去,是勸架攔住老三,小滿去,是以嫂子的身份與林夫人等女眷斡旋。
老五一衝動可能會跟着揍人,二嬸還上不了檯面,自有老爺子按住這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