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交易,改造白衣教

雲夕腦海中忽的閃過了前面那兩個小丫頭說過的話語。

每年的這個時間,她們的教主都會祭拜自己的墳墓。

也就是說,白衣教的教主就是張雪鳶?好端端的,幹嘛要祭拜自己?

雲夕漆黑的眸子漾起了一抹的深思,還是說,她這是在埋葬過去的自己?倘若這張雪鳶,真是當年那張學士的孫女,那麼她想要埋葬掉過去愚蠢受人欺騙的自己,也是可以理解的。

雲夕不明白的是,她爲何不回頭找文月郡主報復呢?明明連白衣教都成立了,手下人也不少,想給文月郡主找麻煩不是再簡單不過了嗎?

想到這點,雲夕又懷疑這位並非那張雪鳶了。

張雪鳶也感覺到了她的存在,轉過頭。她面目生得尋常,只是因爲練武的緣故,保養得挺好的,看上去最多也就是四十來歲,她的臉頰從額頭到下巴,有一道長長的疤痕,橫跨了整張臉,讓那張平常的臉,平添一分的猙獰。

她的眼神平靜,裡面是經歷過諸多世事的人才會有的滄桑和冷漠。

看到她手頭的梅花,張雪鳶原本略微冰冷的眼神多了幾分的溫和,“將梅花給我。”

雲夕走過去,將梅花遞給了她。

在張雪鳶伸手接過這梅花時,露出了一截的手腕。雲夕看到手腕上套着一個深紫色的玉石手鐲,手鐲上刻着雪鳶兩個字,字很小,若不是她眼力過人,也沒法看到。

這手鐲一看就非凡品,雲夕手頭倒是也有一兩個,不過那也是宮裡太后娘娘賞賜下來的好東西。

她飛快地收回目光,低頭作內向的樣子。

張雪鳶拿過那梅花後,將梅花直接放在墳墓前,久久地看着那墓碑。

片刻之後,她淡淡道:“你下去吧。”

雲夕福了福身子,轉身離去。

她重新走入洞內,發現那臉盲少女還在等她呢,她壓低聲音,問道:“沒事吧?每年這個時間教主心情都會很不好呢。”

雲夕笑了笑,同她慢慢走着,“教主人那麼好,就算心情不好,也不會對我做什麼的。”

來到這白衣教後,她學會的便是誇誇誇!反正在這些徹底被洗腦的少女面前,她只要誇白衣教的好就可以了。

臉盲少女贊同地點頭,“我不是怕你被嚇到嘛,教主人自然是頂好的。”

雲夕笑了笑,“我再去採摘一些梅花好了。”

臉盲少女疑惑地看着她,“怎麼了?”

雲夕笑了笑,“我聽幾位姐姐說,聖女大人心情似乎不太好。我想梅花這麼好看,說不定聖女大人看了後,心情就好了。”

等採摘完後,直接以這爲理由,找到朵朵即可。

臉盲少女頷首道:“這倒是好主意,你快去吧。”她搖搖頭,“你也真是不怕冷呀。”

雲夕的一項本事便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若是能讓聖女開懷的話,我受點凍又算得了什麼呢。”

等臉盲少女領她走出了這四通八達的通道後,雲夕便返回去,又採摘了幾朵的梅花。

她手裡捧着梅花,沿原路走回,然後隨便抓着一個看起來好說話的白衣教少女問道:“聖女在哪呢?我想將這花給她呢。”雲夕補充了一句,“我看教主看到這花心情都好了不少,纔想着讓聖女也看看。”

那名少女倒是沒有怎麼懷疑,畢竟雲夕剛剛的話,可是透露出她見過教主。

她拉着雲夕說道:“難怪你找不到聖女,聖女不在她房間,現在是在聖殿裡呢。”

雲夕跟在她身後走着,依舊是讓人眼花繚亂的各種通道。她覺得這白衣教的運氣還真不是一般的好,居然能找到這樣一個根據地!這山洞裡的宮殿,一看就不知道修繕了多少年,沒有二三十年的功夫是不可能的。結果卻反而便宜了白衣教。

回想起自己安置人,都得辛苦尋找地點,買下莊子。雲夕只能說人比人氣死人啊。

最後她們兩人停在了一個牌匾上書寫着聖殿的屋外。

雲夕還沒進去,便聽到了朵朵的聲音。

朵朵聲音溫柔卻顯得堅定,“天地玄黃,宇宙洪荒。”

然後是整齊的女聲跟着重複,“天氣玄黃,宇宙洪荒。”

接連唸了三遍。

雲夕走進殿內,恰好看到朵朵在牆壁上一筆一劃地寫上“天氣玄黃,宇宙洪荒”八個字,還認認真真地講解着每一個字的寫法。

雲夕挑了挑眉——這可真是厲害了我的表妹!居然直接跑來白衣教當起了老師了。

她看着下面排排坐,一臉認真寫字的白衣教少女,雖然她們因爲是初次寫的緣故,字跡歪歪扭扭的,但的確寫得十分認真,還帶着幾分虔誠的味道。

這一幕讓她心中忽然有些感動,她看最後幾排還有空位,也不急着找朵朵,而是抱着梅花在最後一排坐下,臉盲少女看着牆壁上的字,眼中閃過一絲的渴望。只是她似乎還有事的樣子,沒法一直呆在這裡。

只能低聲叮囑了雲夕一句,“等你學會了,記得找時間教我哦,我先去巡邏了。”

“……好。”雲夕說道。

心中忽然有些惆悵:等救出朵朵後,她便要離開這裡了,只怕同這有趣的臉盲少女沒有相見的一天。而且就算見到了,以這姑娘的臉盲症,能記住她的臉纔有鬼呢。

她和臉盲少女的進來,朵朵自然也是知道的。只是雲夕變了個樣子,朵朵也沒認出她來,只當是哪個白衣教的姑娘也進來聽課,還吩咐人給雲夕擺上筆墨紙硯,讓她學着練字。

朵朵這一堂課上了半個時辰後就結束了。

在練字的時候,雲夕爲了表現出自己初學者的樣子,也只能故意將字給寫得潦草一點。

等這堂課結束後,見朵朵要離開這裡,雲夕捧着手裡的梅花,笑着迎了過去,“我剛剛特地給聖女大人摘了些梅花,放房裡用梅花熏熏屋子也是好的。”

朵朵鼻間嗅着梅花淡淡的馨香,不覺神清氣爽,又看梅花可愛,連忙接了過去。當目光落在梅花的花瓣上時,她目光忽的一凝——花瓣上隱隱刻着兩個字,朵朵。旁邊還畫了一朵的雲。

朵朵被帶來白衣教據點後,曼兒等人對外只讓大家稱呼她爲聖女,除了教主、曼兒幾個護法以及同她是舊識的綠兒姐姐,其他白衣教的人根本不知道她的本名。

加上旁邊那朵雲……

朵朵心中已經有了答案,眼睛溼了溼,她擡起頭,對上了雲夕那雙熟悉的溫柔的眼神,眨眼眨去眼中的水汽,竭力讓自己的語氣平靜,“這梅花我很是喜歡。”

她頓了頓,說道:“你同我說說那梅樹的風景如何?外頭太冷了,我實在不想出去。”

雲夕知道朵朵已經認出她來了,點點頭,“好的。”

朵朵身邊隨時跟着兩個身手不俗的女子,這既是保護,也是監視。畢竟朵朵是被擄回來的,白衣教的人也知道她不可能馬上就對白衣教死心塌地,生怕她想法子逃出去,這纔派了兩個人跟在她身邊。

這兩個的身手雖然比不過十大護法,卻也算得上是高手了。

那兩人雖然不曾見過雲夕——但是白衣教的人那麼多,她們也不可能記得住那麼多張臉。加上雲夕剛剛又是被臉盲少女帶進來,所以她們也只當是哪個她們沒印象的教衆。

雲夕跟在朵朵身後,進了她的房間,也默默記住了她房間的位置,方便下次再來。

等進了房間後,朵朵拉着她直接坐在牀沿,“這梅花開的可真好呢,等明日,我也想出去賞景一下。”

雲夕將梅花放在旁邊的花瓶中,用剪刀隨意修建了一下,漫不經心說道:“這兩天外面可冷了,聖女若是不小心着涼可就不好了。咱們教可離不開您呢。”

那兩個監視朵朵的女子,聞言不自覺向她投來一個讚賞的眼神。雲夕說那話,不過是爲了不引起她們的懷疑。

朵朵嘆了口氣,說道:“等天熱了後,梅花都早凋謝了。”

雲夕指了指花瓶中的梅花,說道:“看這個也是可以的。”

然後她說起了梅花開花的景緻,朵朵也作出一副聽得入神的樣子。

等聽了一會兒,朵朵便說自己獨自餓了,將那兩人打發出去做梅花餅。

那兩人看了雲夕一眼,似乎覺得屋內有云夕守着,不至於會有事,這才轉身離開。

等她們走後,朵朵正要開口說什麼,雲夕卻伸手捂住她的嘴巴,笑着說道:“聖女可真厲害,認得那麼多字呢。”

手點了點外頭,示意那兩人還沒離去。

朵朵心領神會,繼續說道:“不過是以前在家學着點,不做睜眼瞎罷了。也是姐妹們不嫌棄我的水平。”她那千字文,便是雲夕搗鼓出來的,用來教家裡的人讀書認字。

也是因爲有千字文的存在,杜周氏和杜一福才能在一年內,將大部分的字都給學會了。

兩人在那邊閒聊,等雲夕確定那兩人離開後,纔對朵朵說道:“辛苦你了。”

她進門之前,便在牆角處丟了顆種子,種子已經發芽了,拿來幫她監視外頭是否有人經過那是十分方便的。

朵朵眼眶紅了紅,卻還是搖搖頭說道:“不辛苦,她們對我挺好的。再說,我知道姐姐肯定是會來救我的。”

她眼中是滿滿的信任,“我們要什麼時候離開嗎?”

雲夕將一瓶藥塞到她手中,說道:“這藥,你先收着。這裡的迷藥,只要一點就能夠讓人昏睡半天。你帶在身上藏好,到時候若是想離開,就用迷藥藥倒她們。”她停頓了一下,說道:“雖然我很想馬上將你帶回家,可是現在帶走,遲早她們也會想法子再將你帶回來,所以我打算用一個一勞永逸的法子。”

倘若這張雪鳶真是雲夕所知道的那位,那麼她說不定能夠利用這點和這位白衣教教主做一個交易,到時候就不用再擔心朵朵被帶回來了。

雲夕順便讓朵朵記住外面那陣法的破解法子。因爲擔心她逃走,白衣教的人根本沒有告訴過她。

朵朵重複了好幾遍,將這方法深深地印刻在心中。

雲夕看了看這屋子,擺設什麼的都很好,顯而易見,朵朵在這裡,除了沒有自由,其他的待遇都是最好的。不過若是等白衣教確定她對白衣教死心塌地了,自由應該也就有了。

雲夕問道:“你最近是否開始學習白衣教的功法了?”

朵朵點點頭,語氣也多了幾分的雀躍,“開始學了,這名叫雪凝功的功法果真很適合我。”

雲夕眼中笑意加深,“適合你就好。你好好修煉,等武功大成後,誰也沒法逼你做你不愛的事情。”

朵朵用力點頭,這個道理她也是清楚的,所以儘管她沒有要加入白衣教的意思,卻也學習得很認真,不放過讓自己強大的機會。說起來,或許是因爲她潛意識中十分信任雲夕,堅信自己的表姐遲早會過來救她。在被帶回來後,不鬧脾氣,也不絕食,更沒有試圖逃走,白衣教這才那麼快將功法給了她。

雲夕覺得朵朵被自己調教得多好啊,知道什麼樣的選擇對自己最好。

她笑了笑,“不過你怎麼會想到教她們讀書的?”

這點連她都沒料到,雲夕原本以爲朵朵也就是勤奮練功罷了,哪裡想到這小丫頭,還當了一回老師,教書育人了起來。

朵朵眨了眨眼,說道:“我只是想起姐姐你同我說過的,很多女子是因爲見識不夠,加上又被男子刻意用女戒女則這些教導着,所以她們的目光只能看得到後宅的三畝地,太過小家子氣。我便想,倘若我能夠教導她們讀書識字,她們看多了書,說不定能夠更多地自己動腦子思考問題。格局也會變大一些。”

她頓了頓,說道:“讓她們知道外面的天地並不只是她們以前所想的那樣,這算不算是你所說的解放思想?”

比如她就覺得,白衣教只想着對付世上男子,採用的也是那種十分殘忍暴虐的手段,這實在有些不妥。就算本來過錯不在白衣教身上,人們都只看得到她們殘忍的手段了。

現在的人都是談白衣教色變,將白衣教徹底妖魔化,尋常女子說起白衣教,也是一臉鄙夷,生怕被人和白衣教牽扯上關係。除了那些實在日子過不下去的人,纔會將一線希望寄託在她們身上。可是不改變思想的話,遲早會出更多的叛徒。

像先前幾個護法被抓,便是因爲有白衣教教衆覺得她們的行事實在太過大逆不道,同衙門串通起來。

像她表姐多聰明啊,就算是將人整治得有苦說不出,可是外人卻說不出她的半分不對,嘴裡只有稱讚的,只會說那些人家是自作自受。

朵朵覺得,要學就得學她表姐。

因爲有云夕潛移默化的影響和細心教導,白衣教那一套的思想完全對朵朵沒有用。她將表姐和白衣教作比較,得出的結論便是表姐完勝。

雲夕看着表妹朵朵晶晶亮的眼神,不自覺笑了,摸了摸朵朵的頭,“朵朵做的很好,便是這個道理。”

朵朵得了表姐的稱讚,心花怒放,笑得眉眼彎彎的,“那在表姐帶我走之前,我便先留在這裡練功,順便教她們讀書好了。”

這樣一想,在洞裡的日子都不難熬了。

雲夕點點頭,說道:“我有什麼消息的話,會刻在梅花上。”

朵朵點點頭,“我兩三天去看一次梅樹好了。”

頻率太高的話也不可以的。

姐妹兩定下了聯絡法子後,雲夕忽的察覺到了那兩個女子的到來,同朵朵繼續說起了各種梅花,以及梅花餅的味道。還說可以將梅花曬乾,拿來泡茶什麼的。

朵朵也裝作對此很感興趣的樣子,等那兩人端了梅花餅進來後,朵朵還吃了兩個,請雲夕吃了一個。

雲夕覺得味道尋常,吃了一個後,爲了避免夜長夢多,直接告退了。

離開後,她尋了個理由出去,見門口那兩個姑娘依舊昏迷着。雲夕微微一笑,拿出解藥讓她們嗅了嗅,在她們甦醒過來之前,蓮步輕移,已經消失在她們面前。

遠遠的,在石陣中的她還能聽到那兩名少女的聲音。

“哎喲,我們怎麼就睡着了。”

“不知道,大概是困了吧。幸好沒着涼,我們下回還是注意點。”

……

雲夕走出石陣,便看到程洲還在那邊等着。程洲見到她後,瞬間移到她面前,趕緊將手中的白狐大氅往她身上一裹,生怕她凍着了。

他往雲夕身後探了探,“你表妹呢?沒一起出來嗎?被發現了?要不我陪你一起進去?我們兩個人去的話,白衣教哪裡有人能擋得住我們的腳步!”

程洲一如既往的話嘮,一堆問題直接就衝着雲夕砸了過來。

雲夕不由失笑,“你這樣我怎麼回答呢。”她頓了頓,說道:“朵朵在那邊挺好的,我過幾天再將她帶回來。我們先回去吧。”

程洲走在她身邊,點點頭,“若是有需要的話,雲夕姐姐可以隨時找我哦。”

雲夕看着少年清亮的眼神,不由露出淺淺的笑意,“好的,我們的程吹雪還是十分有用的。”

因爲思考着張雪鳶的事情,雲夕接下來的路上都沒怎麼說話,程洲以爲她是因爲這次沒救出朵朵,心情不好,也只是竭力說着他在江湖上的一些趣事,想要讓她心情好轉。

雲夕知道這也是程洲的一番好意,聽得挺認真的。再說了,看程洲這樣手舞足蹈的,也實在有趣。

等回到家時,天色已經亮了起來,杜家的人除了還在賴牀的雲瑤,基本都起來了。

李於氏沒看到雲夕背後的孫女,眼神不自覺暗淡了下來。

雲夕連忙同她說了雲瑤的近況,包括她在白衣教裡教導大家讀書的事情,話裡話外將雲瑤給誇了一遍,“我看姨婆也不必擔心,她在那邊所用的東西都比在家裡好呢,等我想好主意,說不定過幾天就可以光明正大接她回來。”

李於氏稍微放下了懸在半空中的大石頭,眼眶發紅,“我就知道我家朵朵是個好的,纔不會輕易被那些人給哄騙了去。”

雲夕又說了一堆的好話,李於氏嘆了口氣,“知道她在那邊沒受苦,我也能稍微安心了。”

雲夕安撫完姨婆後,便去尋兩位嬤嬤了。先前張雪鳶的事情,也是嬤嬤告訴她的,她想說不定她們能夠知道一些事情。

雲夕將她去白衣教的所見所聞同張嬤嬤和李嬤嬤強調了一遍,問道:“你們說,那位到底是不是那張學士的孫女張雪鳶?”

張嬤嬤和李嬤嬤相互看了一眼,前者慢慢說道:“應該便是她了,我對張小姐那手鐲有印象。”

她補充道:“當時張小姐的確戴着一個皇家紫的翡翠。那翡翠,是已逝的太皇太后賞賜給她的,整個大楚,也就只有三個。”

“其中一個給了那張家小姐,一個在太后手中,最好的一個,則是作爲殉葬品和太皇太后一起埋在皇陵之中。”

雲夕明白了,也就是說單單看那手鐲,這位是張雪鳶的可能性不是一般的大啊。

只是……

“我看那白衣教的教主容貌只是尋常。”

張嬤嬤疑惑道:“昔年的張姑娘也是京城中有名的美人呢。”

雲夕眨了眨眼,說道:“保不齊這位爲了不想讓人認出來,所以帶着面具呢。”

這種可能性也不是沒有。

倘若張家的姑娘成爲了白衣教的教主,就算張家抵死不認那位是張雪鳶,傳出去,終究於張家名聲有礙。張雪鳶就算對張家其他人沒感情,但最少對於疼愛自己,甚至因爲自己而去世的爺爺肯定是感情深厚的。

也許是私奔後,被男子辜負,嚐盡了世上一切的困苦,這才走上了思想上的極端,成立白衣教,發誓殺盡負心人。

和兩位嬤嬤談過以後,雲夕對於這件事又多了幾分的把握,她回到房間,坐在桌子前,沉思了片刻後,開始提筆寫了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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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上很不客氣地告訴她,即使她能夠殺遍世上所有的負心人,蕩平所見到的不平事,她也依舊是活得渾渾噩噩的人。

只知將過錯推到男子身上,卻不曾從自己身上尋找原因,甚至放任真正的仇人逍遙法外,過着榮華富貴的日子。而她僅僅只是一個被世人魔化、喊打喊罵的可憐蟲,連報仇雪恨的本事都沒有。

雲夕的這封信,內容不是一般的挑釁,等送過去後,她就不信張雪鳶會沉得下氣。

雲夕將信件裝入竹筒之中,在最外面寫上了張學士的名諱。

然後青鴿直接將這信丟到白衣教的門口。那陣法困得住人,但是困不住動物。雲夕也不想暴露出自己知道陣法破解方法這事,不然豈不是在提醒白衣教的人趕緊換一個新的嗎。

青鴿送完信後,十分得意地飛了回來,在雲夕頭頂飛了好幾圈,顯然是在邀功。

雲夕不覺莞爾,餵了她喝了一杯蜂蜜水。說起來她身邊這些動物,青鴿、哞哞、檀墨,每一個都是喜歡吃甜食的動物。

雲夕有時候乾脆餵它們一些蜂蜜水,果然三隻都很是喜歡。

至於戰神,它更喜歡啃骨頭來着。

她逗弄着青鴿,默默等待着張雪鳶的到來。

這一等,便到了半夜。

……

窗外月光皎潔,照在身上帶來了絲絲的寒意。

在察覺到房間中多了一個人時,雲夕從打定中恢復,睜開眼睛。

月光下,白衣教教主的臉色有些冷,“你究竟如何知道這些的?”

她這話無疑是不打自招,承認了她的身份。

雲夕眨了眨眼,從牀上下來,她看着張雪鳶的臉,半晌後卻不自覺皺起眉頭。她原本以爲張雪鳶是帶了面具遮掩身份,可是倘若如此,表情不會如此自然。

除非是使用了人皮面具,才能夠以假亂真。只是以此人的心性,不至於會對女子做如此殘忍的事情。

不,還有另一種可能,那便是對方同張雪鳶有關,甚至知道她的身份。

諸多的猜測浮現於心頭,轉瞬之間,她壓下那些複雜的情緒,對張雪鳶說道:“現在你有何打算?”

白衣教教主的目光猶如刀子一般釘在她身上,“你所說的仇人是誰?”

雲夕怔了一下,臉上浮現出淡淡的諷刺,“你就這樣混混沌沌過了幾十年,甚至連真正仇人是誰都不知道嗎?”

教主的目光越發兇狠,只可惜依舊嚇不到雲夕。她從曼兒她們口中得知雲夕的身手,就算她的武功在杜雲夕之上,卻也高不了太多,用武功很難讓她就範。

雲夕說道:“那人便是文月郡主。”

話應剛落,她便看到面前這人一副如遭雷劈的樣子,嘴裡喃喃道:“怎、怎麼可能是她?她可是小姐最好的朋友。”

小姐?

雲夕眯了眯眼,直接問道:“你不是張雪鳶?是她身邊的丫鬟?”

張雪鳶的丫鬟叫什麼名字來着……雲夕努力回想,卻只記得關於這人的一條信息,那就是當初便是她陪着張雪鳶一起私奔的。這麼一細想,她似乎有點明白這人的想法了。

張雪鳶,定是死了。而且下場不是一般的慘,她的丫鬟纔會如此恨世間的男子。用張雪鳶的名字,或許是爲了紀念她,就彷彿是她本人還活着,同她一起建立白衣教一般。

白衣教教主擡起頭,眼中泛着淡淡的淚光,“你有何證據?”

雲夕指了指椅子,“不如我們坐下來好好談談?我該如何稱呼你?”

“你可以叫我紅姑。”

雲夕點點頭,“好的。”

紅姑坐在椅子上,花了一會兒的時間勉強讓自己的情緒平復下來,但云夕覺得這平靜下面,分明醞釀着所謂的暴風雨。

她將自己同汪雨桐的恩怨說了一遍,最後說道:“後來我從身邊的兩個出自宮裡的姑姑得知了你家小姐的事情,覺得汪雨桐的手段同當年的文月郡主可謂是如出一撤,這才懷疑當時你家小姐張雪鳶只怕也是遭了她的算計。”

紅姑聽完這些,大顆大顆的眼淚涌了出來,聲音充滿了仇恨,“你猜的沒錯,事情定是她做下的!當時老太爺給小姐和汪少爺定親,文月郡主慫恿小姐私下去偷看汪少爺,誰知道卻看到汪少爺去青樓的事情。小姐因此覺得汪少爺並非良配,對他產生不喜。”

雲夕提醒她,“汪巡撫……這幾十年來的風評很是不錯,稱得上是正人君子,後院也就只有一兩個姨娘而已。京城裡的人,都覺得文月郡主好運道,纔有了這樣對她一心一意的好夫婿呢。我看啊,說不定當時汪巡撫上青樓的事情也是被算計的,比如文月郡主只要請自己的兄弟拉他去青樓見識一下,再用激將法,哪個年輕人不上當啊。”

而且吧,就算上青樓,也不能說人家人品不好啊。

紅姑說道:“那時候我和小姐還對她很是感激,感激她讓我們看清了汪少爺的真面目。小姐便想要解除這門親事……”

她回憶着當時的事情,聲音充滿了悔恨,“後來馮公子出現在小姐身邊,對小姐噓寒問暖,又才華橫溢,小姐便將一棵芳心落在了他身上。”

“然後你們就一起私奔了?”

紅姑搖搖頭,“小姐作爲大家閨秀,自然做不出這樣的行徑。”她眼神在說到後面的事情時轉爲了刻骨的仇恨,“只是卻不曾想到,那馮公子根本不是人,竟在茶水中下藥,玷污了我和小姐的清白,最後還將我們賣進了青樓之中。”

“小姐寧死不從,選擇自縊。在那段地獄般的日子中,我也想過要死,可是我若是死了,那小姐的仇誰來報?我苟且活着,後來得了機遇修煉了雪凝功後,找到了那馮公子,將他全家一個個殺死在他面前,又將他凌遲。只是就算殺了她,也挽回不了小姐的性命。”

她聲音哽咽,“是我害了小姐。若不是我當時在小姐耳邊說馮公子的好話,小姐哪裡會那般輕信於他?都是我的錯……”

雲夕看着她,就知道只怕她是被日日夜夜的悔恨折磨,受着無盡的煎熬。

越是痛苦,她便越將仇恨轉移到男子身上,這才建立了白衣教。

她說道:“只怕當時那文月郡主,早就看上了汪大人,這才處心積慮接近你家小姐。她在張雪鳶面前敗壞汪大人名聲後,又設計了那馮公子的出現,趁虛而入。甚至後面大家還在你家小姐房間找出了不少她和馮公子私相授受的書信,信上還說了私奔的事情。人們這才確定他們兩人一起私奔。你家老太爺也因爲鬱結於心,很快就去世了。”

“不可能!小姐那時候也只是想解除這門親事,再讓馮公子上門堂堂正正提親,誰料到後面會遇到這些事情。”

她的眼眶還紅着,眼中翻滾着刻骨銘心的仇恨,“我定要斬殺文月郡主,爲小姐報仇雪恨!”

雲夕潑冷水,“你就算殺了她,也只會讓官府更加兇狠地對付白衣教,連累你教中那些女子,給她們帶來災難,難道是你建立這個教派的目的嗎?”

“當然不是……”

雲夕說道:“只是殺了她,那多便宜她啊。真正的報仇,就應該讓她好好活着,卻生不如死。”

她和這位文月郡主也是有仇恨在的。汪雨桐雖然倒了,可文月郡主還活得挺逍遙的,雲夕一向記仇,自然不會放過她。

她看着紅姑,說道:“我可以幫你讓她名聲掃地,真面目現於世人面前,只是……”

“你想要什麼?即使是我白衣教所有的武功心法,我都可以給你。”紅姑乾脆利落說道。她也是聽過杜雲夕的名聲的,這姑娘當時可是將汪家整治得苦不堪言,卻還說不出半分她的不是。

當年她和小姐栽在那賤人手中,偏偏她的孫女卻反過來栽倒在杜雲夕身上。

倘若當年她和小姐能有她一分的手段,只怕就不會落到今日的下場了。

雲夕搖搖頭,“我不需要這那個。我表妹朵朵被你們白衣教帶走,成爲你們白衣教聖女,倘若她是心甘情願的也就罷了,可是她根本不想當這個什麼聖女。我只要她平平安安回來。”

紅姑毫不猶豫點頭。在知道這件事以前,一個契合功法的聖女自然是十分重要,可是比起小姐的雪恨,又不算什麼。

雲夕滿意地點頭,說道;“到時候你隨我一起進京?好好看看蔣文月的下場。”

“這個不用你說,我也知道的。”

雲夕看着她,提點道:“你們白衣教就打算按照這路線發展下去嗎?”

“遲早有一天,官府會看不下去,直接出動軍隊剿滅你們。而且,等你們人數越來越多的時候,肯定也會有叛徒出賣你們。”紅姑原本想說不可能會出現叛徒,可是想起了自己那幾個被殺的護法,她頓時沒說話了。

“你們的想法,也實在偏激了點,難道這世上只有負心的男子,而沒有負心的女子嗎?不見得吧?不是每個女的都是好的,也不是每個男的都是壞人。難不成你家老太爺也是壞人不成?”

沒有張老爺子,哪裡有張雪鳶這個孫女啊。

“在你家小姐這件事上,那馮公子的確可恨,但是蔣文月這個幕後真兇不是比他更可惡嗎?你難道不該也去報復她?”

“所以,改造一下白衣教吧。”她頓了頓,說道:“比如若是遇到了那些可憐的女子,你與其直接殺了他們的丈夫和親人,還不如將這些人的行爲公佈於衆,讓他們受到衆人的譴責,或是幫她們狀告到衙門那邊。倘若官府不肯做主,你們再主持公道的話,也算師出有名。”

打輿論戰啊!這麼簡單的也不會。

她忽的心中一動,說道:“不如這樣好了。你們順便辦一個報紙,嗯,報紙上就專門書寫那些不平事,幫助苦主養冤,也幫那些惡人好好出名一把!”

“我那印刷廠也能夠只收成本來幫你印刷這報紙的。”

“還有啊,你別隻教她們武功,好歹教她們讀書識字啊,有點文化,有點眼界,纔不會輕易被男人給哄騙了去。”

那這樣的話,白衣教大概會成爲第一個女權組織吧。想想有點小激動呢。

“還有,能別讓她們穿成這樣嗎?那也是便宜了那些臭男人的眼睛……再說了,大冬天穿這樣,不冷嗎?”她知道白衣教之所以這樣,是爲了挑戰世俗觀點,雲夕覺得,完全可以換成別的法子啊。

雲夕一條條的意見說下來,紅姑被說得感覺不明覺厲……卻也清晰地意識到,雲夕所說的這些法子,的確比她所想的那些要好得多了。

等說完這些,她看向臉色變幻連連的紅姑,問道:“對了,你們白衣教怎麼養活那麼一大批人的?難不成就只是劫富濟貧?”

在她略帶鄙夷的眼神下,紅姑一句話都說不出。

最後她直接甩袖離開,“我先回去想想。”

雲夕不以爲然地撇了撇嘴:這怎麼看都是落荒而逃嘛。

倘若能夠將白衣教改造一下,那對於世間女子而言,也算得上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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