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水屯。
原淡水社的社寨,此時已經成了移民者的新屯莊,新的屯莊建在原址,對原來社寨進行了一遍改造。
砍伐粗壯的原木,壘起了更高大堅固的屯柵,還挖了護村壕溝,引入溪流活水繞屯而過。
大陸來的移民們,把從家鄉帶來的各種槐樹、柳樹、桃樹、李樹等種子沿溪種下,期盼着將來能成綠蔭一片。
社中原來的亂七八糟的吊腳屋全被推掉,土地經過平整後,建起了更整齊有序的排屋。
同樣是下面懸空的木式吊腳樓,卻更整齊,有整齊的巷道,屋前屋後都留有暗渠排水。
樓上住人,可防潮溼蛇蟲,樓下還可以養雞養豬,搞家庭養殖。
屯中心是寬闊平坦的大操場,移民們平時在這裡開會,早上在這裡訓練。按秦琅的要求,每個移民墾荒的屯子,都按村民所長,將青壯編入紅槍會或是弓箭社,習練長槍或是弓箭,做爲村子的鄉兵民團,護屯衛莊。
每個屯子還特意建一所屯莊小學,由秦家派來先生教導屯中孩子們學習,甚至有晚上的識字班,教屯中百姓掃盲識字。
這是一項不錯的福利,深受屯民們的讚許。
對於秦家來說,派到各屯的先生,其實也相當於是秦家派過來的副村長、會計,能加強對各屯莊的監管控制。
清晨。
朗朗的讀書聲在屯莊小學堂裡傳出來,青壯男子們則在操練長矛弓箭。
太陽還未出來,霧氣濛濛。
一棟棟吊腳樓炊煙陣陣,婦人們在忙着生火做飯。家裡其它的女人們也沒閒着,不是在織布就是在紡紗,這些都是秦琅家族經濟的一部份,秦家在淡水建立了不少絲織等手工作坊,不僅招募了許多年輕的姑娘等入坊做事,也把一些材料發分到各村莊,交給這些婦人們加工。
婦人們在家便也能加工,賺一筆手工費用,還不影響在家相夫教子,做飯下地。
秦琅推開窗,感受着這和諧的清晨,臉上佈滿微笑。
簡陋卻又生機勃勃!
這寨子一股子蓬勃的朝氣,人人都在勤奮努力,或許也是因爲比較有奔頭。
“三郎精神真是好,昨夜折騰奴家到那麼晚,現在卻又這麼早就起來了,你就不累麼?”
阿儂夫人睜開眼,看着站在窗口的秦琅。
“三十如狼,四十如虎,我們都正當虎狼之年,又怎麼會累呢?”秦琅笑着回頭,“起來吧,一會隨我去拜社官!”
當秦琅來到村中學校前的那棵大樹下時,訓練的青壯都已經回家了,小學堂也敲響了下課鈴聲,稚嫩的孩童們歡呼着放學回家吃飯。
有婦人動作快的,已經提着個籃子來到大樹下進貢。
這是一棵很普通的樟樹,只是年歲較久,長的枝繁葉茂。先前平整社寨,也沒有動這棵樹,不僅沒動,新移民們還把這樹尊爲了淡水屯莊的社樹。
“這只是一棵普通的樟樹,爲何就成了社樹呢?”阿儂夫人見秦琅帶頭向這棵樟樹拜禮,不解。
“你可能不知道中原的一些習俗,這樹確實本只是一棵普通的樹,但移民們過來後,把家鄉帶來的土撒在樹下,封土爲社,把社官神靈駙在樹上。”
“什麼又是社官?”
“社官啊,也是土地公!”
漢人崇拜神靈,城有城隍,村有社官。
社官也叫土地公,或土伯公。
大家不把土地公供在家中祭祀,而是在村中或村外選一棵長的好的大樹,請土地公附於其上,祭祀供拜,故這棵樹也就成了社樹。
當然,不同的地方,社官的傳說演義各有不同,如在嶺南,崇拜五通神。據說五通神本是山中石精,故又叫石伯公,因爲石伯公能攝人精魂,在山中因此不能互叫名字,叫了名字,就會被石伯公攝去,百姓因爲畏懼石伯公,後來便香火祭拜,最後變成了村子的守護神。
當然,還有地方傳說,說曾經有一個人失足淹死成了水鬼,他要想投胎轉世,需要拉別人做水鬼接替。可他等了好些年,都沒有碰到有人淹死,有一天,有個女子因爲被丈夫責罵一時想不開,便要投水自盡。
那水鬼發現婦人肚裡懷了孩子,一時不忍,婦人投水,他推回岸邊,婦人連投水三次,他推了三次,最後婦人想明白了便回家去了。
此事後來爲河伯所知,河伯奏報龍王,龍王覺得這個水鬼心地仁慈,於是封這水鬼做了社官,成了村民的守護神。
·······
從中原來的移民們,出來時往往都會懷揣一把家鄉的土,到了新的屯莊定居後,會把家鄉的土撒到社樹下。
社樹便是社官的化身,平時不需要廟宇,不需要塑像金身,但也會時刻保佑村民,所以對社樹要尊敬,不容任何褻瀆。
若有人敢損毀社樹,甚至是對着社樹便溺,扔垃圾等,那麼傳說中這人必然會有禍事臨頭。
而逢初一十五,端一碗齋飯到社樹下進貢,逢年過節時帶上豬肉雞酒等祭祀,便能得社官庇佑。
這是一種美好的願景。
秦琅並不相信世上真有社官有土地公,但他認爲這是一種良好的信仰,所以他現在每到一城,也會先去拜城隍,每進一村,會先拜社官。
淡水屯還很簡陋。
但來自各地的村民,甚至是屯中的奴隸,都很向上,因爲現在這裡吃的飽穿的暖,未來有奔頭。
奴隸有望能得自由之身,屯民盼着能掙一份自己的永業家產,部曲佃戶也指望着更好的收穫和分成。
當人生活有奔頭的時候,就會有很大的幹勁。
“真有幾分捨不得離開這裡了!”
秦琅在這裡呆了幾個月,看着這裡一天比一天熱鬧,確實捨不得離開了。
不過終究要離開的,他不可能一直呆在這裡。
“衛王差不多要到了吧?”
“估摸着這兩天就該進港了,那位衛王架子也真大。”
“堂堂親王,自然尊貴無比的。”
衛王李保定以遠房宗室過繼給李玄霸爲嗣,特殊恩賜,直接承襲衛王之爵,而不是嗣衛王,這次就藩,皇帝也很大方的給了他許多奴隸部曲,又調派親內帳事等,又是拔派錢糧車馬工匠等。
這等待遇,確實讓人羨慕。
李保定從長安出發,浩浩蕩蕩帶了近萬人,護衛士兵、工匠、奴隸部曲,甚至是樂班歌伎等等,走了差不多三個月,纔到了福州。
他人還沒到,可衛王家令卻已經帶着上千人馬先期渡海上島,一來就想佔了正在營建的淡水新城。
秦琅沒慣他,直接教訓了這不長眼的家令,揍的他臉跟豬頭一樣。這家令這纔不敢囂張,舊城也不敢索要。
老實的帶人乘船沿淡水而上,到淡水平原腹地秦琅事先選好的地址上,準備營建衛王城。
這人沒安生幾天,又開始不老實。
居然直接以衛王的名義發令,要周邊各縣鄉屯莊抽調青壯去給他築城,秦琅直接又讓人給拒了。
按朝廷的制度,攤丁入畝,折錢代役,朝廷官府已經不能夠隨便徵發百姓服役了,因爲百姓已經交過代役的錢,所以官府只能出錢僱傭百姓去做役。
當然,僱傭還得看人願不願意。
衛王家令連碰了兩個釘子,只好灰溜溜的滾回福州去找李保定哭訴秦琅的跋扈去了。
“衛王若是到了,會不會再起什麼波瀾?”
“他若是皇帝之子,不管是齊王李祐還是吳王李恪又或是魏王李泰,我都得多少給點面子的,可區區一個宗室旁枝入繼的衛王,我又何必懼他?”
流求不是衛王的私地王國,這雖是他的藩地,但大唐的封藩制度與漢魏又大有區別,總的來說,權利其實削減了許多。
衛王李保定來流求,也不是想怎麼樣就怎麼樣的。
早飯後,正要結束巡視最後一屯,回到淡水城,結果遇到淡水城來人。
“衛公,福州獨孤刺史派人渡海傳急信,衛王在閩江口海上釣魚,不幸落水,被大鯊魚吃了!”
秦琅聽到這消息目瞪口呆。
“你再說一遍?”
那位衛王李保定,從福州港出海,帶着浩蕩的船隊人馬來流求淡水港,剛出海沒多久,非要海上釣魚。
釣就釣吧,結果他很作死的在海上殺魚弄生魚片吃。
爲了吃上幾片新鮮的生魚片,殺了許多魚,每條魚只取最鮮嫩的兩片,其餘的直接就扔進了海里。
結果這血腥引來了一羣鯊魚。
衛王李保定沒見過鯊魚,不知道厲害,卻還囂張的要釣鯊魚來吃,結果鯊魚倒是釣到了,可他又沒什麼釣技,鯊魚沒溜成反倒把自己弄的失足落水。
被血腥弄的異常興奮的鯊魚羣直接就把李保定給分食了,他的護衛們連搶救的機會都沒有。
衛王李保定,屍骨無存。
護衛們只搶到了幾片衣衫布條!
如今衛王的船隊如期抵達了淡水港,可衛王卻只來了幾塊破布條。
這個消息驚的秦琅都無話可說了。
“走,回淡水。”
第一位就藩的親王,就差一步便到了封地,結果在海峽死了。
這是出大事了,天大的新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