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南關。
軍議廳中,幾十名武安州將校官員們聚在一起,圍着一副很簡陋的武安州及周邊地區的沙盤。
其實武安州中早收集了很詳盡的周邊山川地形等情況,也讓能工巧匠製作出許多精細的沙盤,不過這樣的沙盤是武安州絕密,只珍藏在太平城秘閣。現在這裡這副很簡陋的沙盤,就是按那副精密沙盤簡化而來,這還是阿黃纔有資格借用。
沙盤雖說簡陋許多,但大致的山川河流都有,且還是較爲準確的。
阿黃頭戴着軟腳襆頭,身穿褶袴軍袍。
他指着沙盤上東北方向,“最新情報,按衛公的指示,左溪蠻王扶三率領左溪諸垌蠻在談州發起了反擊攻勢,談州四面溪垌的垌丁,不論老弱也都趕往增援。”
楊季真忍不住問道,“談州城下,句町沙人部人多勢衆,談州當拒城堅守,怎麼還要出城浪戰,萬一浪輸了,談州豈不守不住,那整個左溪戰場豈不是要崩?”
老楊眼光還是不錯的,始終覺得談州的左溪蠻打不過句町沙人,要是打的過,也不會被圍了這麼久,被一直按在地上打了。
阿黃笑笑。
“楊公你別急啊,衛公神機妙算,運籌帷幄,這樣安排自然是有理由。接下來我要說的是最高機密,出了這裡,不許透露出去半字,否則軍法處置。”阿黃嚴肅了起來,“其實談州左溪蠻反擊,只是佯攻,爲的是牽置談州城下句町沙人主力。”
“衛公醉翁之意卻不在酒ꓹ 而是劍在他處。”
他在沙盤上連指了幾個位置。
楊季真等認真看去,卻見是左溪南岸的籠州武禮、羅龍城ꓹ 還有談州上游的龍州。
最後手指落到目前已經在他們控制中的七源州和廣源州一帶。
“什麼意思?”
“反攻的時間到了,輪到我們出手了,還不明白嗎?”
一羣將校振奮ꓹ “這麼多地方一起打?這是要包談州城下沙人的餃子?”
“不,兵法有云ꓹ 圍必闕之,方爲上策。”
“我們這次是要三面合圍ꓹ 留一面。”
“爲啥要留ꓹ 談州城下一勞永逸的解決掉他們,多省事。”
“幹就完了。”
“直接決戰。”
一羣將校你一言我一語的,好不熱鬧。
“衛公乃我大唐霍驃騎,難道用兵還不如你們?直接圍死,句町沙人必做困獸之鬥,到時拼個魚死網破,必然會造成很大傷亡ꓹ 實不划算。所以故意圍三缺一,先瓦解其鬥志ꓹ 令其亡命潰逃ꓹ 到時我等再從容追殺ꓹ 則便可不費吹灰之力ꓹ 將其殲滅也。”
“那我們打哪裡?”
“我們的任務第一是守好鎮南關,總得防着到時有沙人狗急跳牆ꓹ 萬一有人慌不擇路的往我們這邊跑ꓹ 總不能讓他過了鎮南關ꓹ 竄到我們武安州境內做亂的,一個句町蠻也不得入境ꓹ 這是死命令!”
“咱們鎮南關如此險要,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句町蠻潰軍怎麼能過去?就算大軍來,也攻不過去啊,我們這麼多人,也不能幹坐在這啊?要不,抽調點人馬去增援其它地方?總不能別人在打仗,咱們在看風景啊?”有將領忍不住道。
衛公的作戰計劃一透露,大家都爲之驚歎,確實比關門打狗要強,可問題是鎮南關這裡的衆人卻有些不太樂意了,能上戰場纔有機會掙軍功啊,身爲軍人,誰願意縮後方呢。
阿黃倒不是那些一心想立功的騎士們,他做爲秦琅派回來坐鎮武安州的大將,最重要的任務就是守好鎮南關,這是武安州的北邊門戶絕不容有失。
隨便漏點潰兵過去,都會給封地造成極大的破壞。
守好鎮南關,就是功勞。
“你們也不要急。”阿黃笑着擺擺手。
他看着沙盤,其實鎮南關確實安穩,兵曹錢德興帶兵早已接防了石西城,這本來是左溪十八蠻州之一,句町入侵後,石西蠻王帶垌丁主力在廣源、龍州等一帶與其它蠻王一直阻擊沙人,結果數次大敗,損失慘重。
錢德興奉命帶兵增援,實際上就是已經接管了石西,而秦琅後來也乾脆在邕州將石西降爲縣,並將其臨時劃入了武安州都督府代管。
北以思明江爲界,東以北侖河不界,秦琅實際上把武安州向北擴了百里,鎮南關已經不再是北大門。
石西(憑祥),思明(寧明)二城,成爲鎮南關北面的兩道保險,想到鎮南關下,還得拿下關北百里內的這兩城。有錢德興、秦勇各率三千人分守二城,沙人就算先前兵鋒正銳的時候也沒機會,更別說眼下已經疲乏之時,一旦兵潰,更不可能竄到鎮南關下。
不過小心總無大錯。
何況秦琅的計劃也是很周祥的,打籠州也好,打龍州也罷,其實都用不了太多兵。兵越多,後勤補給壓力越大,指揮起來也越不靈活。
所以反擊戰都不用太多兵,在精不在多。
可武安州和諸溪垌都接到命令不斷徵召青壯。
召集起來的這麼多人馬,其實不是用來攻堅決戰的,只是用來等主力精銳擊潰句町蠻後,好痛打落水狗的。
說白了,就是要拉起大網,把句町蠻一網打盡。
不管大家能不能理解,阿黃還是給大家傳達了衛公的戰略意圖,然後做了任務分派。
鎮南關的八百精銳戰兵不動,抽調過來的團練留下一千協防,其餘的垌丁屯民這些,可以出鎮南關。
一部出鎮南北向北,前往石西和思明二城,到那邊去做些輔助任務。
另一部沿奇窮河往西北進發,近年秦家沿窮奇河谷修建道路,開設商路,從鎮南關下的門縣沿窮奇河往西北,修通了一條長達二百里的道路。
這條道路向西北延伸,經七源州,直抵廣源州,最後到達秦琅的飛地高平堡。
上次阿黃帶領武安州的兵馬子弟前往句町部打劫的時候,就是走的這條路,近兩年,阿黃等不少武安州封臣,甚至沿這條商路在兩邊開拓了不少新的屯莊。
“七源州已被衛公降爲七溪縣,此地是左溪上游,很是重要,我們得防範句町蠻萬一突破龍州後,沿平而江而上抵達七溪。”
七溪是一塊不錯的山間河谷盆地,因此早就有不少蠻部聚集,並有勢力不小的蠻王部落聯盟,也是左溪十八蠻州之一,在先前的沙人圍高平一役中,七溪也被沙人襲擊,損失不小,後來秦家兵北上,擊退七溪沙人,解高平之圍。
眼下七溪就是秦家與高平飛地的一個必經之地,同時他又是武安州的西北側門,談州蠻很有可能沿左溪上游平而江一路撤到七溪,甚至有可能再沿奇窮河繞到鎮南關的後面來。
“誰願意去思明、石西,誰又願意去七溪、高平?”
衆人這時也看出來了,不管去去東北還是西北,其實都是去打輔助的,不過往東北去,估計還能尋點機會,好歹估計到時能搜捕個潰兵,打掃下戰場什麼的,若是去西北的七溪和高平,估計到時連湯都喝不到一口,大家不認爲沙人能夠從談州一路逃到高平來,更不可能說還有膽子來打七溪,甚至再南折武安州。
衆人都爭着帶隊去東北。
“把土團壯丁都拉上去,說不定到時總還會有些機會的,鎮南關有一千八百人防守,總不會有事的。”
“要我說,乾脆把新徵召起來的中男,也拉上一半出關去,歷練歷練,讓小子們開闊下眼界。”
一衆人都覺得這次機會難逢,既然把青壯都徵召起來了,乾脆除了一千八留守的,其餘人全都帶出關去,而武安州內諸縣,各只留下少量鄉勇鎮守,用中男補充協助維持治安。
大家都一副機會難得,不可錯過的樣子。
阿黃考慮了下,覺得也沒錯,先前大家可都是殺進去句町境內的,句町蠻也就能慫樣。如今在一個女人的率領下,也就囂張幾天,現在南有安南李大亮已經殺進了句町腹心,東有秦琅正在收網,而談州蠻又開始奉命反擊牽制,在這樣的天羅地網下,他們確實沒必要太小心了。
被點名留下的那些軍官們都一臉晦氣,明明領着的是精銳了,卻只能在大戰來臨之際,坐在後方連點戰爭號角也聽不到。
他們紛紛嚷着不服,要求寧願去帶鄉勇、中男們出去,也不願意留下來坐鎮。阿黃考慮了一下後,還真就同意把這些帶兵的騎士們,抽調三分之二帶隊出去,甚至原本留下的一千八百精銳,阿黃最後也只留下了五百精兵和五百鄉勇,硬是又扣出來八百人,讓他們也隨着出擊。
“能不能撈到機會,就看你們各自的運氣了,但是有一點我要強調一下,你們到了石西、思明、七溪、廣源、高平各地後,第一要務就是要把城寨的城防控制權拿到手,我不管以前他們是哪個蠻王哪個垌寨的,既然衛國公已經將他們降這縣,並將他們暫時劃給武安州都督府代管,那我們就必須得管起來。”
朝廷最終會不會同意把這幾個羈糜蠻州劃入安南道,並劃到武安州下,還是疑問,但衛公既然如此做了,就是一個試探,不管成與不成,他們都要先趁機把控制權拿到手。
總不能到時朝廷同意了,可大家卻沒能拿到控制權吧?
這可比打什麼句町蠻重要多了,滅了句町蠻,武安州也沒機會分什麼地盤,但左溪蠻這次被打慘了,趁機挖他們幾塊肉還是有機會的。
總得試一試。
就算萬一到時朝廷不肯把各地劃給武安州,可大家這次拿到控制權後,以後也還是能保留許多好處的,這不僅是秦家的利益,而是事關武安州上上下下幾乎所有人得利益。
不僅是石西、廣源等幾城,東面的思陵州、瀼州、蘇茂州、新安州這四州這次也被秦琅降爲縣,阿黃也一樣計劃派人前往,以加強防禦爲名,要把控制權拿到手。
要是這一步成功了,武安州能一下子新增八蠻州之地,地盤能擴大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