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用飯時,睿哥兒正好坐在華臣逸身邊,對這位突然冒出來的世兄不是不好奇,可是一來時間還不長,二來,華臣逸住的地方在項府,侯府這般還沒什麼機會住,徐三爺坐主位,晚膳就擺在花廳裡,項詅與魏氏並着嫃兒在前廳用飯,她有孕在身,還沒過頭三個月十分小心,老太君與侯夫人那裡說了不用早晚去請安伺候,每日午膳、晚膳的還送她喜歡吃的菜來,她雖是孕婦也愛吃,可每日除了小廚房裡自己煮的菜之外,還有各院子送來的,長輩們是關心,自然每樣都要用一點,喻氏懷孕都六七個月了,早前也是這般日日敬着長輩們的關心,魏氏要伺候她用飯,項詅讓她坐下,虎着臉,“哪裡來這些規矩,別鬧騰了吃飯的興致,快坐下吃,有你喜歡的菜,早前便吩咐備好的,今兒咱們娘三個好好享受這菜餚,讓他們爺幾個好好喝酒。”
魏氏知道她的性子,說了便是真的,出嫁前,魏大夫人可是千叮萬囑,讓她好好敬着項詅,畢竟不是同一個屋檐下,見面的時候又不多,能在身旁伺候便是有孝心,可項詅與魏氏,先前不是這般關係的時候兩人相處都十分融洽,更何況是現在,項詅夾了一筷子清炒蓮藕給魏氏,又幫嫃兒夾了醬牛肉,再放些素菜,京都人口味十分奇特,鹹的、淡的、甜的、辣的,各種菜色都有人喜歡,卻不拘定是那一種,項詅是知道魏氏的,與自己一般口味不是那麼濃烈,清蒸、白灼待成了下點醬料便好了,魏氏接過,又給項詅夾了一筷子,項詅好笑,“快吃,來來去去的,不知幾時才吃飽。”說完便認真吃飯,她是餓不得的,到點了就要吃,滿一會兒都不行,嫃兒也給母親夾菜,沒多會兒,碗裡滿當當的,也不知吃得完吃不完。
花廳這般熱鬧十分,徐三爺與家裡這幾個侄兒關係以來便好,閒適還帶他們出去吃吃喝喝,只不許去那不正經的地方,不過他不會帶去,這幫小子自個去不去就不知道了,徐淳熙都快要做父親了,現在每日上衙點卯,回來便是與世子料理家中外院的事務,家裡田莊進項,族中祭田宗祠,府裡的人來客往他都要學着管,性子倒是靜下來,正往當家人的趨勢去,餘下的徐淳璋和徐淳疆可就說不定了,見天見不着人,西大營進去也不過半天當差,但日日見着的時候最多一會兒,又沒見了人影,徐淳燁倒是安靜許多,家裡正想着給他後年下場試試,若是家中出個進士,也可比當年徐三爺了,不過徐三爺下科舉是試手,也沒認真去準備,卻也中了個二甲四十多名,不上不下的,倒是武舉十分得力,算起來,徐家已經有兩個武狀元了,徐淳洧正是半大不小的時候,家裡的哥哥似乎總是與他湊不到一塊,大的大他好幾歲,往下的睿哥兒又太小,這樣一來倒是擺足了做哥哥的威風,練武堂的師父多是隻教他一人,秦先生那裡倒是有徐淳燁時時候着,睿哥兒這會子去練武堂,下一會子沒注意便跑到秦先生那裡了,總也每個定性,徐三爺在家又被拘在西苑拿筆,可在徐三爺面前,特別是這樣的時候,叔叔不同自家父親,不管是誰,自己的父親總是嚴厲許多,叔叔再嚴厲,也不過是敲打而已,邊吃菜幾個小爺便開始敬起酒來,華臣逸好酒,他可不怕,就算喝到了這桌上的人,他自個也不過才舒坦而已,一邊小酌,一邊看坐在身邊自己吃飯的睿哥兒,這吃相實在是太可愛了,身邊的媽媽伺候着,揀他喜歡的夾來,華臣逸從頭看到尾卻沒見到他有什麼是不喜歡吃的,滿桌子的菜他都吃,心想真是個好養的孩子,不自主的,筷子便去幫他夾菜,吃飯時,說話是睿哥兒的禁忌,等他發現伸進碗裡的筷子不是伺候的媽媽時,奇怪的擡頭,竟瞧見這位飄飄然的華世兄給自己夾菜,手裡拿着勺子十分好奇的看,這目光大咧咧的,倒弄得華臣逸有些不自然,徐三爺一邊飲着幾個侄兒敬上來的酒,一邊兒子與華臣逸的表現也看到了,嘴角十分好笑,這樣一個看着不食人間煙火的人,竟然會幫小孩子夾菜,也難怪睿哥兒會這樣看他。
華臣逸自己掩飾的舉酒杯來喝,睿哥兒突然朝自己笑了,華臣逸愣了愣,這孩子長得真像徐三爺,可細看的時候又有項詅的樣子出來,反正笑起來讓人忍不住歡喜,放下酒杯,又給他夾了幾筷子,睿哥兒看着碗裡都冒尖了,忍不住犯愁,他自小便被教育,自己碗裡的飯菜不能剩,吃多少要多少,怎麼辦,哪裡還能吃那麼多,不常與他吃飯的華臣逸哪裡會知道這些,徐三爺伸手過來讓他吃酒,睿哥兒身後的媽媽忙將他碗裡的菜挑出來,將魚刺,雞骨不要的佐料都挑乾淨了再放回去,也不剩多少量了,睿哥兒這才繼續吃飯,伺候的人的舉動當然逃不過華臣逸的眼睛,心裡也沒什麼,他本就不會照顧人,不過日後倒是可以多注意些。
這酒一直喝到近午夜,項詅算着項紹雲今兒怕是不能回去了,他在外院還有院子,便讓人收拾了東側院的正屋給魏氏住,等是等不及的,讓魏氏去睡,丈夫沒睡,她哪裡回去睡,便在閒閣坐着與守夜的薔兒說話,項詅帶着兩個孩子先去睡了,院子裡那麼多伺候的人,待酒宴散了,自然會安排得妥當,還有徐三爺呢,就是再敬他也不會真的醉得很厲害。
待送走幾個走路搖搖晃晃的侄兒,項紹雲靠着小廝的肩頭,雖然有些暈,不過好在說話還清醒,見魏氏還候着忙叫她去睡,明兒早起了再回項府,魏氏行禮了回去東側院去睡。
華臣逸走前將項詅給他的印給徐三爺看,雖然他知道徐三爺不是那等小氣的人,不過既是這樣那不如大家都大方些,樣樣說開就好,徐三爺看也不看,示意他收好,“不表姑姑說得對,宮中行走是要打點,你自己看着辦,若是有實在不懂的,再來問我,不日回常州去,你也得學會打理,這印只要是你表姑姑的商號都可以支取銀兩,若是要用人也可以,你只管去安排,祭祀告宗祠不是小事,到時候跟着去的人也多,我也是要去的,邵雲也要去,府裡侯爺不知會不會走這一趟,不過到時候再說,人來客往不便宜的,就讓雲兒去做,他比你知道,好了,旁的事慢慢準備,你先去歇着吧,明兒還要早起點卯。”華臣逸行禮回身出院門,追上前面走的項紹雲,徐三爺在外頭站了一會兒,心裡可滿意得不行,聖上從不會無的放矢,華臣逸是個人才,自己早就看出來了,不過這樣對聖上的脾性的人,可遇不可求,好嘛,現在就是自己在西大營當個閒職都統,項家也好,徐家也好,後生起來了,自己也可以放一放手了,安心的去洗漱回去睡覺,臥房裡有他的妻兒,幾個月後又會有另一個孩子出生,想想他便美得不行。
項詅穩穩的養胎滿三個月便可以出院門到處走走,早晚間去唯安院與寧繪院請安,家裡兩個孕婦,老太君可是整日裡交代媽媽們注意、小心,可能她真的是老了,七十幾歲的人了,牙口也不好,精神氣也不如以往,身體上雖沒有什麼大問題,終究比不得以前,吃的東西都是流食或湯品,說話也是丟三落四,這毛病是越來越嚴重,家裡的親戚時有來請安的,遠一點的,不常來的,大都想不起來了,若是喻氏生了,可是五世同堂,能有幾家有這樣的福氣呢,不說老太君,就是侯爺與侯夫人,那也是近六十的人了。
若是老太君八十大壽肯定是要大辦的,但她總說自己要惜福,不用折騰家人也不用折騰親戚間,有心的時時來走動,好過宴請了送這送那的,磋磨人心,後輩們自然要聽她的,就是侯爺過壽辰,也不過請了幾個世交好友來聚聚,家中大肆操辦的只有孩子滿月和週歲。
此時六月間,西苑背後便是明陽湖,涼風來了倒是可以得許多清涼,就是夜間也不能關窗,窗戶上糊了細紗布,連細小的蚊蟲都飛不進來,又沒有遮擋涼風,十分得宜,家裡走商的管事到處都去,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都蒐羅來,到教項詅看中了這一樣好東西,近四個月的身子開始慢慢顯懷,早晨不用起早了去請安,晚間太陽下去了纔出遠門,算着日子喻氏就在這幾日要生了,姜氏每日着人去問什麼情形,又囑咐下去,有動靜一定要喊人,搞得家裡緊張兮兮的,本來徐淳熙這個大男人原先也沒什麼,可他沒見過婦人生孩子的,家裡的弟弟雖然多,可不會讓他到跟前,現在不同了,是他的妻子要生了,雖然他不能進產房去看,可是也不能尋地方去躲不是,日日都揪着心,旁人勸他也沒聽進心裡,天氣炎熱又沒什麼胃口,家裡衙門裡事情又要操勞,倒教他廋了許多,六月初七這天,姜氏定時派人去看,因爲夜間沒怎麼能睡,白天好容易眯一會兒,便有了動靜,喻氏畢竟是第一次沒經驗,看着丈夫在身邊又怕說嚴重了驚着他,所以忍者喚人進屋,姜氏派去的媽媽正好進院子,聽見喻氏叫人,心裡一定,應該是發作了,進去將還在懵住的徐淳熙推出門外,叫來產婆和媳婦子準備要用的東西,徐淳熙直到自己走到院子裡,沒有樹蔭的地方實在是熱得不行了,直到小廝喊他他才醒神,擡腳就要往房裡去,姜氏此時已經趕來,侯夫人與閆氏在後,看見他往屋裡衝,姜氏一把拉住他,“你要去哪裡?去書房等着,這裡不用你。”說完姜氏讓跟着他的小廝拉他走,自己往產房去,此時喻氏的喊叫聲傳來,侯夫人也是一把扯住他,她與閆氏沒有進去,迴廊下襬了椅子,她們幾個就在外面等,徐淳熙腳欲動,便被閆氏瞧見,“煕哥你要去哪裡,別去給你母親添亂,這會子才發作,你就在這等着。”徐淳熙只知道自己要做父親了,哪裡知道生孩子這般恐怖,就是上戰場也沒這般厲害,院子裡陸陸續續的徐三爺並着項詅過來,徐二爺與世子下了衙門纔來的,家裡小的幾個都打發去外院等着,沒讓靠前來,喻氏是頭胎,是要受着折磨,哪個婦人不是這般過來的呢,老太君那裡送了信,可不敢讓她過來,此時正是午後,太陽正是*,她自己也知道不能胡亂出門,便在佛堂前唸經,只願保佑喻氏好生生產。
侯夫人擡眼見是徐三爺與項詅,便要他們回去,項詅自己就是個孕婦,雖然已經過了三個月,可這樣炎熱的天,也不該這般亂來,項詅接過盛了涼茶的茶盞遞給侯夫人,“母親放心,兒媳婦省得,若是有不適,我便回屋去,這會子沒什麼。”
侯夫人點頭,她的焦心被裡面那個喊叫得擾亂了人的心神的產婦弄得分不出幾分給項詅,再說項詅都是兩個孩子的娘了該怎麼樣辦她心裡有數,還有徐三爺呢,他可看他媳婦看得死緊,院子裡從陽光炙熱到夕陽滿天,廚房的人來傳飯,閆氏去將飯菜擺在挨近的院子裡,項詅忍不住瞌睡,侯夫人與閆氏催了她幾次讓她回去歇着,想想這樣等着也不知是幾時,姜氏再出來時,已過去兩個多時辰,也是滿頭汗水,侯夫人問怎樣,姜氏雖然焦急,但還能平穩的回話,“她是頭胎,產婆都說還算正常,只是用時要久一些,熙哥家的怕是要受點苦。”在場的女眷都能明白。
侯爺來看過一會,世子與徐二爺陪着他回去了,徐三爺與項詅回西苑,用了晚膳,哄着兩個孩子睡下,兩人卻是沒睡意的,黑燈瞎火的也不會讓項詅再去,所以只能在院子裡等着消息,徐三爺看着項詅肚子上的隆起,生命真的很奇妙,就這樣在母親肚子裡面慢慢長大,生下來小小的,之後一天一個樣,再看睡得香甜不知世事的一雙兒女,已長成這個樣子,安慰的輕拍妻子,“你好生睡着,待那邊好消息傳來,我再叫你。”項詅點頭,她實在經不起折騰,沒多會兒便睡得踏實了,徐三爺一直沒睡,他經歷過項詅兩次生產,實在驚心動魄,可以相見徐淳熙此時的心情,他年歲還不大呢,還不到二十歲,估計這一遭嚇得不輕,日後也會敬重妻子,若要是明白生兒育女的不容易,更懂得家庭的重要。
直到第二天早晨,喻氏誕下一個男嬰,六斤二兩,可喻氏卻當場累得暈死過去,劉太醫開了藥方,是捏着鼻子灌進去的,好在湯藥下去之後有了效果,半個多時辰之後喻氏便呼吸平緩沉沉睡去,直折騰得姜氏一個仰倒,差點沒跟着一塊暈過去,閆氏幫着搭把手,待廣安侯府的人到時,廣安侯夫人看着睡得香甜的外孫,心疼臉色慘白的女兒,但這就是女人的命,好在喻氏年歲也不是很小,這個時代十五六歲生孩子的人不在少數,更甚者十三四的也有,喻氏與徐淳熙同年,今年都是十七歲,也算是年歲大的。
項詅早間醒來了才知道已經生了,就是吃了不少苦頭,心想,還是太年輕了,若再晚個一兩年,恐怕更安全許多,想到自己身上,自己生嫃兒的時候已經進二十了,真是生育的好時候,想着又想到嫃兒身上,日後定不能讓她早早生孩子,這樣危險的事,這般辛苦,一定要做好一切努力才行,與徐三爺一說,便得了他的同意,徐三爺可是舉雙手贊同的,嫃兒可是他的寶貝,定不能那麼便宜的就被人得去,如今又見識了早早生孩子的危險,更不能讓她年紀小小的便家人吃這般苦頭,怎麼也要留到十七八歲,嫁過去近二十了,身子骨長開,生孩子危險性沒那麼大,夫妻兩個說定了這事,帶着兩個孩子用過早膳便去看喻氏和新生兒。
進院子,徐三爺不便進去瞧人,孩子睡了他也不方便進去,項詅帶着兩個小的去看小侄兒,卻在門上看到有些愣愣的徐淳熙,平日裡怎麼開朗活波,遇着這事之後想來心裡也受了不少刺激,也不知他進去過沒有,徐三爺走過來喚他,徐淳熙擡頭看見是徐三爺,苦澀的喊了聲,“三叔。”徐三爺點頭,“進去看過沒有?”
徐淳熙回他,“看過了,娘兩個都還好,就是吃了苦頭。”說完又低下頭,徐三爺沉默的拍他,“走吧,稍後再來看,我陪你去書房歇歇。”世子一早來看過孫子,喻氏沒事之後便出門去了,衙門裡有急事,他也顧不上問許多。
兩人去到書房,徐淳熙一落座便癱軟了,他一夜都沒睡,臉色很是不好看,徐三爺讓人端來小米粥和配菜,看着他吃下去,讓他就着軟塌歇會兒,不知是緩過這勁兒的緣故,吃點東西便睡下了,徐三爺搖頭,比之當年的他,可是沒什麼差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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