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君有了曾孫,精神頭倒是好了許多,孩子還小,她只去看過一次,回來一直念念不忘的,看項詅在一旁,又想到不久之後又會有一個重孫出生,洗三的時候,來恭賀的親戚們去看孩子的,來看老太君的,熱鬧得不行,人人都說老太君是個有福氣的,這有福氣可不是但看吃穿用度,還得看子孫孝悌,徐家這一大家子,卻從沒有個糟心事,小一輩只想着奔前程,成家立室的一心顧看家人,項詅顯懷不是很嚴重,她本來就顯瘦,如今看上去只見肚子格外凸顯,連臉上都見多長出來的肉,迎來客往的看着她多有感概,誰能想到當年那個連正經宴席都沒有辦的徐三少夫人,會是如今這般光景,當然誰也沒有想到當年的那樣不羈的徐家三爺有今天這樣順遂的家庭,所以,人總不可貌相,也不能小瞧,更不能看扁,看看現在的項詅,母家出了個年少有爲的狀元郎,又憑空冒出個華家,還是幾百年的隱族大家,晃身一變成了名門貴女不算,日後項家、華家門庭崛起,繁盛絕不是短短時日,有的是她好過的日子,若說不羨慕,肯定是假的,可羨慕也好,嫉妒也罷,每個人的路都是自己走出來,夫家也好,母家也好,能過快活日子便是人家的本事,且看現在安閒淡然坐在主家位置上代爲招呼客人的項詅,這已經是她的第三胎,也是二十六七歲的人了,卻怎麼看都是不出二十的樣子,只有真的日子舒心的人才能養成這般好氣色,再看各自,與她這般年紀的管家理事不說,就算不操心這些,家大業大難免有磕磕碰碰,操碎了心卻得一身埋怨不是。
項詅當然不懂別人怎麼想,家裡許久沒有這般熱鬧了,以前她沒懷孕的時候,招待女眷肯定是分內事,徐家的姑奶奶都來,免不了一通好酒要勸,可次次都是盡興而回,這一回可沒了這機會,待客卻也是坐着陪夫人們說說話,侯夫人不時還派人來問要不要回去歇着,家裡這麼多事,況且她好好的,絕無自己去歇息的道理,就在老太君的院子裡面陪客,到點了擺宴席,怕人多磕碰到,只上席的時候去露了面,扶着有些疲勞的老太君兩人便回了院子,嫃兒跟着侯夫人在席上,看了幾眼沒瞧見母親,知道是先回了,自己用了飯便與侯夫人與幾位夫人告辭退席,直接就去唯安院,果真見老太君與項詅正在說話,見她進來,老太君問她,“那麼快就下來了,吃飽了沒?”。
丫頭們正在收拾碗盞,想來這裡也菜撤下菜餚,走進去回老太君,“回太祖母的話,吃飽了纔下來的,您吃了沒?”又問項詅,“母親吃了沒?”,項詅笑着點頭應她,“吃過了。”她卻不敢往項詅身上湊,便去老太君身邊揣摩。
示意她坐上涼榻,又問,“小廚房留了你喜歡吃的黃燜牛肉,若是沒吃飽,拿來吃?”老太君果真是有些忘性了,今兒小廚房是有做這道菜,可吃飯的時候,老太君說了嫃兒今天不在,就把那道菜撤下賞給了幾位媽媽,這會子又提起說留了給嫃兒。嫃兒搖頭說不吃,席上吃飽了,可不是嗎,侯夫人喜歡吃清淡的,席上不是魚就是肉,樣樣做得油汪汪的,她哪裡有胃口,開席便給嫃兒夾菜,自己都沒嘗幾口,嫃兒知道心疼祖母,宴席上的酒菜就算是三珍海味,也沒有日常做的香,那麼多人,又勞累了一天,就是餓了也吃不下,想想姜氏和閆氏恐怕也是這般,與老太君一問一答,“祖母光顧着嫃兒了,自己都沒吃幾口,若不然,讓廚房另做些吃的備着,稍後散席了再給祖母?”老太君擡手揉揉她的頭髮,今年就開始吃六歲的飯了,個子也開始長,眉目慢慢長開,越來越想項詅,可也有徐三爺的秀氣在裡面,要說家裡的孩子,個個長相都不俗,姑娘家沒得比,只得嫃兒一個,小子一眼看下去,睿哥兒長得最喜人,老太君看着他總想起徐三爺小時候,這般年紀,老侯爺可是日日帶在身邊,習字練武,如今侯爺也帶着睿哥兒,可啓蒙練拳腳,侯爺卻不知怎樣下手,還得是他老子自己拘着他性子學着拿筆又每日早晨給習武打基礎,老太君一想啊,自己真的是老了,“好啊,要給你祖母備下什麼,稍後宴席散了就送去寧繪院去,讓她吃些了再歇息,今兒也是累着她了。”
嫃兒倒是認真的想了好一會兒,侯夫人日常喜歡吃的還是清淡的菜餚,和老太君與項詅都差不多,再說今兒人都去準備宴席了,就是老太君院子裡的人也去了幾個幫忙,廚房裡恐怕一時也沒什麼材料,想到每次家裡有宴席,吃得不好,半夜喊餓,項詅都會煮一碗熱騰騰的面來,放上佐料素菜,又好吃又不漲肚,適量就可以了,這樣一想又怏了,看着項詅坐在一旁,怎麼看肚子也藏不住,可不敢勞累母親呢,要不自己來煮也行吧,嗯,這樣一想,實在可行,仰頭徵求老太君意見,“太祖母,要不,嫃兒去煮麪給祖母吃,您看好不好?”,這口氣可吹大了,她自己還沒竈臺高呢,老太君樂了,“好是好,可是嫃兒會煮嗎?”嫃兒點頭,“會的,會的,每次母親煮,嫃兒都瞧着呢。”老太君當然不信她會煮,不過廚房裡那麼多人看着,怕是她連動手的機會都沒有,若是她願意,去了瞎指揮一場也罷了,點頭答應了,“好吧,既然嫃兒這般孝敬,那便去吧,若是好吃,太祖母也要嚐嚐。”嫃兒一聽老太君這般贊同,還要嘗一嘗,自然樂意得很,從涼榻上下來,與項詅說,“母親,您也嚐嚐女兒煮的面?”項詅當然不會拒絕,不單不會拒絕,還要跟着她去廚房看着,點頭回她,“好,定要好好嘗一嘗,母親一同去,看咱們嫃兒怎樣好的廚藝。”
老太君見她們母女都去,交代跟着的人看着點,廚房就是收拾得在乾淨也是有油漬、水漬的,項詅去,可大意不得,一去又是一羣人,到了廚房,裡面的人都候着,項詅好笑,“嫃兒,今兒,咱們可都聽你的,快去安排。”
嫃兒到真是不讓,她日日與侯夫人一處,自然知道她喜歡吃什麼,讓廚娘備下雞湯,這個隨時都有,而且爲了項詅這個孕婦,今兒還特意煲了好幾道不同口味的雞湯,讓嫃兒選哪一樣,選了香菇雞湯一道,又選了桂圓紅棗雞湯,此時已清瀝了裡面的雞肉和佐料,乾乾淨淨的雞湯備着,要做面,自然要揉麪來,她當然沒什麼力氣,上來只不過伸手攤了面,還有模有樣的用手去試,廚娘揉出面團了她掂量了說好了,便發麪,這纔去清炒了藕片和幾樣素菜來,待素菜炒好了擀麪來下面,說要這樣擀麪纔好吃,樣樣都是比着項詅煮麪的樣子來的,看得一旁的項詅不得不十分喜愛又佩服她的好記性,待幾碗面起鍋放上佐料,看上去色澤誘人,味道香得就是項詅這個才吃飽的都有些忍不住,誰讓她是孕婦呢,這時候正是愛吃長肉的時候,這才母女倆前頭走,後頭跟着端了托盤的人,老太君看她們回來,果然聞見香味,這個點老太君平常是不吃重餐的,忍不住嫃兒說,香味又濃,便要了半碗來,吃了幾根,又揀了幾口素菜,喝幾口湯,這也是勉強了她的胃口,往日哪裡這點還吃得下的,倒是項詅,又是女兒孝敬的,又是湯麪好下口,她倒是吃了一碗,還意猶未盡,不過也不能再讓她吃多,算着這時辰,也該散席了,正準備要將湯麪送去寧繪院,誰想侯爺與侯夫人到來了,後面又是世子夫婦,徐二爺夫婦,除了徐淳熙小兩口之外,其他人都來了,許是宴席上老太君早早下來,來問候晚膳的,一進來見屋中間擺了幾碗湯麪在托盤裡,侯爺以爲老太君與項詅沒吃,問道,“母親,怎麼這會子還沒用飯,可是進得不香還是不合口味?”,個個上去請安,也這般問,老太君含笑回侯爺,“這可不是我的晚膳,是嫃兒孝敬給她祖母的,倒是我和老三家的平白得了口福。”侯爺去看嫃兒,嫃兒笑着不說話,侯夫人可是感動得不行,在老太君下首坐了,示意嫃兒過去,將她摟在懷裡,疼得似心肝一般,“是嫃兒孝敬祖母的?”嫃兒靠着她,侯夫人平常帶她去做客,總是不離身的,吃飯喝茶都緊着,總是要她吃飽喝好了才顧着自己,雖然一羣丫頭媽媽跟着,她也不用別人,總要看着不離眼,小丫頭是記得的,“是,嫃兒煮的,祖母快去吃,涼了要成麪糊糊了。”侯夫人讓人將湯麪端去側間,拉着嫃兒的手過去吃,路過侯爺身邊,“祖父也去吃,父親飲酒了也是要吃湯麪的。”又招呼幾個伯父、伯母,托盤裡用靛藍白瓷小碗盛了有七八碗,也不過幾口的功夫,沒多少量,徐三爺笑得歡喜,好嘛,女兒長大了,懂得疼人了,這是女兒第一次下廚呢,雖然人人都知道嫃兒當然不會親自去弄,不過掠過這些,也當她是下廚煮的吧,他自己要了一碗,與項詅一旁,問項詅吃了沒有,項詅早吃過了,“吃了,味道還不錯,嫃兒可是不錯眼的看着呢,就連多放幾滴香油她都知道,你快嚐嚐。”碗裡沒有肉,不過正好,大魚大肉的下來,此時清湯掛麪的,聞着還香,徐三爺自己吃着還不忘給女兒攬人,看侯爺一旁坐了,“父親也嚐嚐,醒醒酒。”丫頭端了給侯爺,老太君也幫腔,“嚐嚐看,我不敢多吃,不過味道還好。”就這樣嫃兒的幾個哥哥十分賞臉,其他人才下了宴席吃不下,不過都嚐了幾口,或是吃了幾口湯,就爲這幾碗素面,一家子吃的熱鬧堪比宴席,這樣的場景,家中從未有過,後來許多年都沒有忘記。
徐淳熙的長子卻也是家裡這一輩頭一份,侯爺給他取名劼,待劼哥兒滿月辦了滿月宴,已近七月了,秋老虎實在厲害,太陽大得出不了門,平常若無事,屋裡的人都不願往外去,聽說有幾個州府已經開始出現旱情,且有越來越嚴重的跡象,徐三爺雖是管着西大營,可朝堂上的事哪裡說得準,若是有急情,只要能用的人都得上,出現旱情的幾個州府都離京都較遠,中間最近的也隔了一個州府,工部的大人、戶部的大人都已經下撥了好幾個了,疏通河道,修建溝渠灌溉,受災最嚴重的是湖州一處叫瀾縣的地方從年後初春三月下了溼不過半指厚的小雨到七月都沒下過雨,若是北方,總有季節,倒是誤不了農事,可湖州自來看天吃飯,沒有大河可以引流灌溉,春耕都沒續上,從頭年冬天開始便沒了雨水,算起來乾涸的已近整一年,實在是害苦了當地的莊稼人,已有許多人家拖家帶口的往外求生了,這下欽天監的人可忙壞了,京都還好,可湖州那麼遠的地方,要說求雨,實在是鞭長莫及,皇帝下召撥了幾個欽天監的人去瀾縣,其中華臣逸便在其中,此時真是個難題,就是項詅這樣的人,想想後世那麼科技已經十分發達,可雨水天晴哪裡是凡人可以控制的,就算可以人工降雨,也得看老天爺配不配合,若是日日萬里無雲,連塊黑煙都看不到,除非是神仙,要不然,哪裡去想法子去?這趟差事不好辦呢,正爲華臣逸擔心,可煩心事不止這一件,有逃難的人到京都,有消息稱,瀾縣那地方已經出現會吃人的旱魃,說得活靈活現的,連長什麼樣都說得清清楚楚,高門大戶裡面自然不會傳信這樣的謠言,可主子們不信,不代表底下多脣舌的僕婦奴才不信,撥去湖州的官員早前就已經去了,信件傳回來,都不是好消息,華臣逸臨行前來徐府見項詅,雖然項詅自己也明白自己怕是幫不上他什麼忙,不過還是想盡力試一下,華臣逸來的目的果然是爲了急救銀錢,朝廷有撥款,華臣逸的意思是湖州有項詅的店鋪的分號,當然大用處上是使不了什麼力,可急救的時候還是需要的,也是要與項詅這個擁有者說一聲,項詅當然答應她,他這一行,可以說關乎將來,處理好了有功或許是應該的,可處理不好,就是大過錯,你華家不是幾百年的隱族大家嗎,號稱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想來祈天喚雨總有些真本事吧,人性便是如此,見不得太好的東西,總想雞蛋挑骨頭,此時看華臣逸倒是一臉放鬆,“此去瀾縣,若是用得上管事們的,用上上次給你的印便可,只不過你心中可有成算?”原先大旱,降雨這東西真是難說,現在七八月南方多地卻是雨季,可今年幾位反常,乾涸一片,現在又添上個出現旱魃的名頭,是真是假又無從考究,世家裡面從來不傳這些捕風捉影的消息,若是從這些人家傳出什麼來,必定會被人演變傳話成官方說法,到時候就說不清了,可雖不信,卻也不得不妨,雖然這東西是傳說裡面有的,據說見過的人,也不知說的是真是假,可也不排除真的有什麼異物,只不過愚昧不化的人總是以這樣的傳說可怕的東西套上了拿來玄說。
華臣逸聽出項詅的弦外之音,今日風傳實在太盛,自然人人都有耳聞,“這東西,應該是有的,想要治的法子,也得真正碰到了纔會知道,既去之則安之,表姑姑不用擔心,我此趟去了回來,想來我那侄兒也出世了,我必給他一份厚禮的。”
聽他說得這般自信,也不知他真的行不行,是驢是馬,此趟瀾縣便可知曉了,囑咐他幾句,華臣逸應下,門外進來徐三爺,項詅進內室去,他們叔侄兩個又說了會子話,送走了華臣逸,徐三爺進閒閣,見項詅正拿針線做一件白色裡衣,看着像是自己的,兩個孩子和他的裡衣都是經她的手,現在懷孕都五個月了還動針線,擡頭朝徐三爺笑一下,“送走了嗎?”徐三爺將她手裡的針線拿開,“別動這些了,家裡養着針線房那麼多人,又不是吃閒飯的,哪裡還需要你這個孕婦來做這些。”項詅也順勢放下,待他也坐了,“我只是閒來無事,無妨的,三爺可知瀾縣實情,纔將臣逸也不肯說。”
項詅是想問他瀾縣情況怎麼樣,湖州的管事來信,也不甚清楚,瀾縣那個地方實在偏僻,消息十分不靈便,徐三爺本不想她懷孕還操這些心,不過華臣逸都去了,項詅想知道,也是應當,“旱情確實十分嚴重,他們這一行去了,頂不頂用另說,再說傳言有什麼旱魃,想來應該是誤傳吧,每年大旱都說有人見過這東西,但真正見的人,誰又知道呢,應是什麼沒了吃食的牲畜一時餓狠了,露了野性,沒見過的人自然花亂傳聞。”這便是最合理的解釋吧,只能這樣想。
天地一片乾涸,就連幾十年不斷水的老井也滲不出水來,吊人下去看,除了一些淤泥之外,什麼也沒有,這裡是瀾縣的長谷村,歷年來這裡都是瀾縣最爲富庶的地方,可是現在,天地再也長不出綠油油的莊家,山上毛焦火燥的,全是近秋落的枯葉,四季常綠的樹種,長出來的枝葉早就被人捋麻乾淨了,只要能出水的地方,無一不被人團團圍住,只爲了能得一口解渴的水源,可解一時乾渴怎會管用,莊稼沒有了,糧食沒有了,整個湖州大半個地方都是是這樣的情況,只不過分出大小輕重而已,男子背上趴着一個小男孩,肩頭還挎着爲數不多的行禮,身邊走着一個婦人和一個*歲的小男孩,想來是離鄉逃難的一家子,這裡是曠野,到處沒有個人煙,看着慢慢下去的落日,男人催着妻兒走快些,儘量趕在天黑之前能找到一處有人家的地方,就算碰不上有人家的地方,能見着人也是好的,他們的鄉親前前後後離家,他們一家還算是走得快的,再不尋其他的生路,只怕不是渴死便是要餓死了,從家中出來已經有好幾日了,路上也碰上幾股行人,可人家趕着腳程,他們便掉隊了,男人用手墊了背上的孩子一下,腳步趕得更快了,心裡十分着急,此時近夜幕降臨不遠了,在外面過夜實在不是個明智的選擇,“他爹,你看前面有人。”男人擡頭看了一眼,傍晚時分,天色暗下來,這個時候家禽回巢,基本都會眯眼歇息,所以稱爲雞摸眼,是人視線最薄弱的時候,果然見前方像是有人走過來,實在是看不清楚,又不好招呼,緊着催妻兒再走快些,待那人影近了,男人招呼,“老鄉,可是能同路的?”沒聽到迴應,男人以爲沒聽清,又重複了一遍,還是沒回應,男人這才覺得不對勁來,一時閃過許多念頭,等不及再走上前去,突然神色驚慌,聲音已帶了泣然和恐懼朝妻兒喊了一句,“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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