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大人,這便是要進瀾縣的地界了,您瞧。”華臣逸身邊的小吏指着前邊一片曠野,人說不毛之地,實在想不出爲什麼就一年無雨這瀾縣便成了這樣,此次欽天監被指來的一共四位,除華臣逸之外,一個姓惠,一個姓區,一個姓常,那小吏騎馬在華臣逸之後,除了他之外還有幾個從湖州府衙一同來的官員,前面區大人回頭問他,“你說這瀾縣,一年沒下雨,至於乾涸成這樣嗎?別不是你們這些個欺上瞞下的,每年下撥修繕河渠的官銀都不知去哪兒吧?”這話可就重了,不過,話糙理不糙,年年都有專門的款項撥到各州府用於修渠引河灌溉清淤,看這情形少不得好幾年沒有好生弄過了。小吏滿身大汗,雖是熱的,可也是嚇的,他不過是湖州府衙一名小小的書吏,好事輪不到他,可此時卻被區大人這樣問責,雖人人都知曉,肯定不是他的問題,可區大人這般不給人留好臉,此時也是極爲尷尬的,悄悄看了走前邊的湖州府布政使李大人,即便是離得遠些,看不真切,可還是能感覺李大人脊背僵硬,欽天監的人不同以往他們接待的上官,一個是因爲他們近君王,一個是這些個大人們不是靠政績考覈進官的,就如區大人,他便是家中世代爲皇家效力,掌着欽天監春官正的職位,算是世傳,他們與世家子弟相同又不同,家族傳承的東西,能者居之,不分嫡長,所以都是有真才實學的,雖不用走科舉,可這個位置平白來的,也不是當擺設,能近君王,有時候是福氣,但伴君卻也如伴虎,沒有個三兩下的不說維持家族榮耀,恐怕還會引來殺頭之罪,這幾日湖州府衙接待了這四位春、夏、秋、東,四位官正,想來聖上十分在意湖州的災情,他們這些湖州的官員,少不得要小心伺候,要是落了不是,京都裡,朝堂上,哪家沒有個靠山,多一句少一言的,烏紗難保,李大人是這羣湖州官員裡邊官職最大的,湖州知府近日忙得火急,事多,最多的是心急,嘴皮子上水泡都起了好幾個,從先前戶部和工部的大人到湖州之後,他便沒了消停,那幫大人可是往死裡踩他,什麼不是短什麼不揭,已經往京都呈上的奏摺全是不留情面的損話,這湖州知府的烏紗,不知還能不能戴到湖州災情了了的時候,李大人自然要小心應對,看這四位大人,雖然都是同一官職品級,可誰說了算,還是能分出個大小來,區大人不容小覷,常大人最年長,惠大人在欽天監得盛寵,可看不透的卻是那位華大人,這位年紀最小,話又極少,可每次他發問都能問到點之上,其他三位看似與他關係沒怎麼透徹,實則暗地裡還是敬着他的,聽說他來歷不凡,背景很深,“區大人您瞧,這瀾縣距離最近的紅河近千里,四周連條小河都沒有,原先便是環境最爲惡劣的縣郡。”
惠大人打量了李大人一眼,來來回回說的都是這瀾縣怎麼怎麼難,可不見他說關於瀾縣的實情,恐怕他自己也不知曉吧,瀾縣是湖州最北邊,往北接壤惠州,往西便是上晉有名的石林江洲,屬於惠州與江洲、湖州三洲的交點,環境是十分惡劣,但許多年來也沒聽說過有多貧瘠,再看眼前高山上,全無一絲綠意,恐怕連樹皮也被人刮來食用了吧,此時正是炊煙四起的時候,卻不見絲毫人煙,他們行了近一日,除了早間遇上三五個逃難的,便再也沒瞧見有什麼人影,實在淒涼。
華臣逸聽着腳下馬蹄聲踢踏,有些昏昏欲睡,一行人裡邊恐怕只他一人這般輕鬆了,他們一行近四十人,除了各自帶的小廝家人之外便是跟隨的侍衛,李大人與湖州官員一共八個,都是騎馬而行,帶足了乾糧和水,今夜恐怕要露宿外頭了。
讓人打起火把,照亮眼前的路,還是一片寂寥,就連秋天亂飛的蚱蜢和草蟲都看不到,實在是太安靜了。
度風趕馬跟着華臣逸身後,先前感覺自家主子是不是要睡着了,軟塌塌的掛在馬上,突然見他挺直了腰身,心下一緊,作爲最熟悉華臣逸的人,度風自然知道這是華臣逸感知異常的舉動,忙四下去看,遠方傳來一聲慘叫,華臣逸不待衆人反應過來,揚鞭打馬奔去,度風慢上一馬之身跟上,隨後幾個侍衛如利箭般從人羣中脫影而出,慢慢反應過來的人也打馬飛奔起來,落了李大人與湖州的幾個官員在後頭,刺激得有些愣神,這哪裡是養尊處優的京官哪,這迅速如狼似虎般,卻跟不上前面的腳步,只能慢慢趕去。
華臣逸老遠便知道前方出事了,稍稍的血腥味他便能知道,所以打馬上前來,眼睛微眯,眼前被侍衛圍起來的地方,看上去像是一家子,男子胸口上還在冒血,他身邊躺着一個婦人,也是不知生死,遠一些還有一個小孩,悶頭趴着,不見動靜,華臣逸翻身下馬來,四周被火把圍住,已有十分光亮,那男子,還能睜眼看着眼前出現的人,想說話卻喘不上氣,度風掏出救生丹來,華臣逸接過,扶着男子的侍衛將他頭揚起,將藥喂進去,又灌了好幾口水,男子急切聲斷續,“救救我們,救救我們。”他身邊的婦人也被扶起來,只不過情形比不得他好,雖還有脈動,可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了,那趴着的孩子也被抱過來,像是暈厥過去的樣子,惠大人掐他人中,沒過一會兒眼睛睜開了,還有些暈乎的看着眼前的人,看上去七八歲大,見惠大人在眼前,像是見了救星,再轉頭去找他爹孃,惠大人放開他讓他去,男子見兒子活過來,才放心來,又四處找尋,那男孩爬過去,直叫爹孃,男子開口,“你弟弟呢?”男孩也四下看,沒見着另一個小孩,擡眼見着華臣逸在查看他孃的情形,又爬過去,“恩人,我娘怎樣?”華臣逸轉頭看他,搖頭,這便是回天乏術了,男孩張口便大哭起來,嘴裡還喊着娘,那男子也哭起來,不過他還記着還有一個兒子不見,捂着傷口要起來,侍衛由着他,他傷在胸口上,像是利爪所爲,傷口深,流血也快,不過沒有傷到要害處,他妻子便沒那麼幸運,傷在頸脖處,一下致命,那孩子應該是在情急的時候被甩開了才暈厥過去,“恩人,草民還有一個孩子不知去向,懇請恩人幫忙尋來,草民就是後半身做牛做馬也甘願,求求你們了。”不顧胸口還淌血,給身邊的人磕起頭來,那孩子見父親這樣,也來磕頭,後面趕上來的李大人幾個看着眼前的情形,心知怕真是遇着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了,此時夜幕下來,就算去尋,又去哪裡尋去?
華臣逸起身來,男子與他妻子的傷口都是利爪所謂,也不知是什麼東西這樣厲害,“先前你們遇着什麼了?”這也是衆人想問的,男子一聽面色恐懼起來,“恩人,是旱魃,真的,是旱魃。”他這話一處,衆人一驚,這才進瀾縣便遇着了不成,華臣逸眉毛一挑,“什麼樣子的?”
男子便講述了纔將他們一家子的遭遇,本來他們一家子緊着趕路,這便是瀾縣的邊境了,再過去便是平縣,穿過平縣不日便可到湖州湖州城了,今日他們走到這裡,腳不停歇的,已是十分疲憊,可四處了無人煙的,也不放心停下來,只能往前趕路,哪知天將黑的時候,便遇上了,先是他妻子恍然看見前邊有人,知道走近些,才發現爲時已晚,遇着不乾淨的東西了,“那東西長得十分像人,也不知剛從哪裡覓食來,近些了才聞到十分濃烈的血腥味,長手長腳,還有尖利的利爪,身上衣衫襤褸,草民只看它眼睛猩紅,十分可怖,沒能反應過來草民的妻子便被它抓住,草民放下孩子讓他們兩個快跑,順手撿了石塊要拼命,草民實在是力薄,沒能救下,自己還受了傷,動彈不得,那東西扔下草民的妻子,很快的便攆去尋兩個孩兒,想來是帶走了草民的另一個孩兒,恩人,求你們,幫着草民去尋一尋,晚了怕是沒了。”在座的見他說話斯文又條理清楚,想來也是讀過書,習過字的,那男子也知道這時候去尋人十分難爲人,可他的妻子沒有了,另一個兒子也不見了蹤跡,正是心急傷心的時候。
“大人,這裡有血跡。”就在纔將孩子趴着的地方,侍衛指着腳下對他們喊,待幾位大人上前去,區大人蹲下,伸手拿了火把來,果真見着已暗黑的血跡,招呼華臣逸,“華大人,你看,這上面似乎有銀髮?”火把再拿近些,血跡上面附着幾絲若有若無的毛髮,若不是光照下十分顯眼,恐怕也發現不了,那男子由他兒子扶着過來,先前聽人叫起‘大人’,心中便一喜,起碼他們父子的命是保住了,這恐怕是府衙裡來的官差,眼前晃過那個似人似物的東西,出聲提醒,“恩人,那東西頭上的毛是白的,像是頭髮卻面上都長了這等東西。”那是什麼怪物,利爪,白毛,動作迅速,嗜血。
華臣逸用手帕包手拿起來在火把前面細瞧,白中帶銀色,十分罕見,不過華臣逸倒是神色晦澀,十分難看,極少見到他這個樣子,其他三位官正,都是對四時氣節,耕種節氣,雨潤來時有了解,可對這些個稀奇古怪的東西,便是兩眼抓瞎了,此時又見華臣逸臉有一異色,不得不擔起心來,莫不是遇着什麼厲害的東西了。
華臣逸想了一下,朝身後的度風伸手,度風愣了一下,磨磨蹭蹭的從斜跨的包裹裡面拿出一個酒壺,衆人詫異,難道華大人這會子還有閒情逸致喝點小酒,華臣逸斜了度風一眼,這小子,怕是擔心自己想喝的時候,喝不着,又勞得他去尋,想着這荒山野嶺的,哪裡去要,怕爲難的了,所以不想給,看來表姑姑說得對,只他一個小廝實在是少了,養得他這般毛病,回去得挑幾個得力的來激一激他這惰性,華臣逸接過酒壺,將手裡的帕子遞迴給度風,起身來,打開酒壺蓋,這些人哪有不好酒的,懂的人,一聞便知是名動新河的韶華酒,性烈味重,後勁卻少,喝的時候十分過癮,華臣逸卻沒有自己喝,而是倒了幾滴在手心,對身邊的人說,“離遠些”,說完對着還沒來得及反應的那對父子將手心裡的酒撒過去,衆人一時也沒反應他要做什麼,只看着,那男子想動,不過還是定住了,華臣逸示意那小孩不要動,幾滴而已,卻酒香四溢,一時場面定住,華臣逸將酒壺還給度風,又拿過纔將包着那根銀白色毛髮的手帕接過來,就着火把點燃,朝那父子倆扔去,出聲來,“護衛。”跟着他們四個來的,除了各自的一人一個小廝之外,統共跟來二十個侍衛,都是兵部撥的人,從西大營裡邊調的,素質不是一般的好,聽罷華臣逸說護衛,二十人立時拔出佩劍,將衆人未成一圈,背向衆人,面向四周,鬧不清華臣逸此番爲何,不過衆人的心跳還是加速了,沒有人出聲,只安靜的等着,火把越燒越旺,周邊夜色越來越濃,從纔將有血跡留下的地方往前的方向傳來很輕的聲音,只聽碰着路上的石子和草叢的窸窣聲,卻不見腳步聲,衆人緊捏了拳頭,背上都汗溼了,有受不住的,腳都開始打顫,這月黑風高的,荒郊野嶺下,誰知道出現的會是什麼東西呢,太嚇人了,雖然現在那東西還沒上前來,不過從站在那個方向那幾名侍衛繃緊的樣子來看,實在想象不出會有什麼好的遭遇,華臣逸吩咐一聲,‘莫要先傷’,侍衛點頭,還沒摸清那東西是什麼之前,絕不會輕舉妄動,火把的光足可以照亮十步以內,也就是說,若想看清是什麼,那東西已經在十步以內了,先是一身白毛,似人般站立,透過密麻的毛髮只那雙猩紅冒着紅光的兩點,讓人看着心驚,果然,那男子說得沒錯,看着十分可怖,見那東西身上竟然還披掛着只剩布條的衣裳,待再近些,它手上還掛着一個孩子,一動不動的,也不知是死是活,雙方對峙,都沒有先動衆人都去看華臣逸,這東西竟被他這樣召來了,也不知用了什麼竅門,可怎麼對付,還是得看華臣逸。
看到那東西,華臣逸卻似心裡平靜下來,確定了,也就不怕,大理近南夷,南夷實在是個讓人無法招架的名族,以家族羣居,每個家族裡面都會圈養許多兇猛而殘忍的毒邪之物來,以抵禦外族的入侵,或是隻爲一種興致,眼前這類東西,明擺着就是一隻已成的犼,嗜血殘忍,且生性狹隘護短,只要是它歷經的地方或碰過的東西,留下氣味,便已是自己的,不容旁物來擾,只是湖州怎麼會出現這東西,十分讓人費解,這東西打殺不死,只要雨水來便消亡,可此時哪裡去尋來雨水救急呢,原先他們一行人是聽見慘叫聲就過來,十分快速,華臣逸料定那東西沒有走遠,肯定還在附近,這東西想來也是許久沒有見着這樣多的獵物,所以今日碰着這一家四口,定是想好好飽餐一頓的,誰想殺出他們這一羣人來,手裡又有火把,適才燒了它的皮毛,又將染有它氣味的父子兩潑上酒香,這便是告知它,它的領地被侵佔,它的東西被人拿去,才引得它出來,這東西其實原身是人,只不過是死後而僵的人,遇着天時地利,又得了邪惡之人的點化,所以才變成旱魃,進而再變犼,十分厲害,物近人前,爲今之計便是不便激怒它,再另做打算,華臣逸算算身上的東西,心中一亮,有一尊龍王尊和雷公雨婆的雕像,本來是想用作祈雨用的,現在可以拿來試試,對面前三個侍衛說,“小心些,這東西殺不死的,你們歪纏住,莫要近它身,也不要傷了它手裡的人。”三位侍衛點頭,一躍而起,其他人見自己這邊的人動了,一雙眼睛全在一躍而起的三個身影上,華臣逸趕緊趁着這時候,將那三尊小神像拿出來,喚來另三位侍衛,讓他們圍着圍斗的四個身影放成三個角,火把也順勢圍過去,將打得影來我往的四個身影圍住,一聲風聲出來,是其中一位圍斗的侍衛從腰間甩出一根鐵鏈,之後另兩位也同樣甩出兩根鐵鏈,幾個翻飛,原先看得都不真切的那東西,被三個侍衛兩三個翻飛之後,困死,它一動,三個侍衛也跟着動,此時神像和香燭都擺好了,有嫋嫋的燭煙起來,那東西似乎更爲暴躁了,供神像的三個侍衛也圍上去,同樣身上甩出三根鐵鏈來,困住,華臣逸趁亂對守在一旁的兩個侍衛說,“搶下那孩子,千萬不要沾它的身。”兩個侍衛聽令上去,直直伸手去取那東西手上無從動作的孩子,一個提肩,一個抓腿,一拽便將孩子從它手上奪來,華臣逸伸手接過,擡手先是一掌拍在那孩子的眉心,那小男孩不過三四歲,華臣逸一掌下去便醒來,似吐出一口氣,纔開始大哭,他父親過來接過去,華臣逸這纔來好生對付被鐵鏈鎖住的犼。
對六位侍衛說,“成三角,與神像相應。”鐵鏈聲中,六個侍衛兩兩成三角,負責點香燒紙的三個人又加了一堆紙錢,衆人的視線全在華臣逸身上,今年,他不過十七歲的少年,這般本事,常人哪裡能及,只見華臣逸取出水壺,一潑三次對着那犼,這如潑油着火般,那犼先是亂叫,隨後想要掙脫鐵鏈,可六個侍衛不是擺設,硬生生拽住,動不得分毫,被那涼水潑上,原先銀白色的毛髮開始變色,變暗黃,隨後變成了又黃又灰的顏色,也慢慢脫落下來,沒幾下,全身的毛髮脫得只剩皮包骨骼,且那骨骼十分奇特,除四肢之外,還長出其他叉肢出來,看上去那皮肉青黑一片,十分可惡,那犼越掙越烈,隨後又有三個侍衛上去,九個人縛住,慢慢那東西因水滴而下,癱軟跪地,不久到底不起,看着過了半柱香之後,還是沒有動彈,區大人被眼前的景象驚住,問華臣逸,“華大人,此番是此物是死了嗎?”
華臣逸一眼都不錯開,搖頭,“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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