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敢讓皇帝種田,天下獨一份

避避風頭?

張異不解得看了老朱一眼,朱元璋道:

“想想你得罪了多少人,還當街殺人……

你真當自己無法無天了?”

張異聞言笑起來,被黃和提醒,他才記得一件事,那就是從某種程度上說,他幾乎把朝廷中能得罪的人都得罪光了。

楊憲不說,胡惟庸和常茂的衝突,約等於淮西幫的人他也得罪了,加上宋濂的事,嗯……

確實有點頭疼。

朱元璋繼續說:

“當初老陌教你一點防身的功夫,你倒好,殺起人來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你應該感謝陛下,他這次在宮裡直接將事情定了性,若不然,真去了大理寺,你少不得也要被扒一層皮。

這朝堂對你家有想法的人難道還少?

我看呀,你最好還是回一下龍虎山,避避風頭纔是。”

張異搖搖頭:

“越是如此,我越應該留在京城。

那位好奇心很重的陛下,此時目光應該落在小道身上了。

有他看着,其他人才會投鼠忌器。

我若真的去了地方,人家要弄死我,可能並不需要太大的氣力!”

朱元璋的提醒,也讓張異小心起來。

雖然他殺人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預案,大概率能脫身。

但這個世界最不缺的就是意外,他這次確實也衝動了,所以以後行事,總要三思後行才行。

不過,人非聖賢,孰能無過。

張異也不認爲他的衝動,是一種錯誤的行爲。

不過這些事他並不想解釋,黃和的勸誡也是出於好心。

朱元璋聞言一愣,旋即陷入沉思,張異這句話其實也間接表明,他制定下來的秩序,在出了京城之後,可能就不太行了。

地方和中央的爭權奪利,其實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君權和相權之爭的戰場。

怎麼保證自己的政令能執行,這件事十分重要。

而另外一件重要的事,那就是如何繞過官僚和地主鄉紳,收穫民心。

“如果你需要幫助,可以儘管和叔叔說。

我能幫上的忙,一定會幫的。

不過作爲過來人,我還是要提醒你一句。

陛下能如此處理,其實已經十分公平了,你想要的公平,太過天方夜譚。

我勸你不要衝動行事,最後害了龍虎山上下。”

張異無聲點頭,黃叔叔也看出自己心中的不甘……

他並沒有解釋什麼,他對於李氏的承諾,只是給自己立個目標,他並不急於完成這個目標。

“對了,說點高興的事!”

朱元璋想起今天自己收到的奏疏,也露出欣喜之色:

“我在北平買的地,都種上你說的占城稻了,確實可行……

雖然還不確定收成如何,可是從長勢來看,北方種水稻這件事,可以推廣開來了!

回頭我打算找路子將此事上奏朝廷……”

北方能種水稻,這件事提前百年出現在華夏的土地上,確實是一件值得歡喜的事情。

張異心中的鬱悶,也被老朱的喜悅感染。

民以食爲天,在農耕社會,糧食的生產就是一切的基石。

莫小看這提前百年的變化,這種微小的變化,是有可能改變大明哥國祚的。

“我準備加大力度,再多拿一些土地……

以後若是都城北遷,我黃家也算是地方望族了!”

老朱在這說話的時候,彷彿已經忘記了他是個皇帝。

老農民圈地的快感,別人是無法體會的。

“以後黃叔叔就是北平的沈萬三……”

張異給黃和拍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馬屁,沈萬三家族將周莊經營得風生水起,在江南商人圈子裡也算是一樁美談。

提起沈萬三,張異還有些奇怪,這貨被抄家了嗎?

張異身在市井,消息閉塞。

不過海盜案帶來的風雨,血腥味還是吹來京城。

這件歷史上並不曾出現的大案子,每天都還有人因爲它而死。

他出門的時候,偶爾還能從市井百姓口中,聽說誰又被帶走,砍頭了。

“沈萬三?”

朱元璋也記起這個人,這胖子被自己收編之後,確實給他提供了不少情報。

該收網了……

老朱若有所思,口中卻笑道:

“承你吉言,這海盜案的風波,還是虧了你讓我早點停了海上的生意,且我早早將生意佈局到京城,才躲過一劫……”

張異看了老朱一眼,心想這恐怕沒有黃叔叔說得那麼簡單。

這位頗爲神秘的商人,每件事都算是踩在時代變遷的節奏上。

說是洪福齊天也爲過,但真的只是運氣?

不說別的,他能提前在京城佈局生意,就順應了大移民的大勢。

海禁之後,註定有許多富戶會落寞下來。

吳地一帶的失去了海貿,是養不了那麼多的地主豪強的。

隨着皇帝遷徙百姓,註定有許多富戶也會跟着背井離鄉。

他提前來應天府佈局,就已經勝過太多人。

“對了,忘了澆水……”

二人聊着,張異突然想起藥園子的水稻,急忙跳起來。

“以前這些活都是老孟做的,他不在了,我倒是忘了……”

張異自言自語,丟下二人一溜煙跑了,那些實驗田可是他的命,不能懈怠。

試驗田裡的水稻,其實並不需要每天都管理。

問題是上次老孟除草施肥放水,已經有好幾天了。

他突然走了,道觀裡許多事張異只能親力親爲。

朱家父子跟在張異後邊,卻看見他熟練地操弄工具。

給實驗田澆水不難,張異特意製作了個手搖的水車,可以將蓄水池裡的水灌溉到農田裡。

老朱對他能製作出稀奇古怪的工具已經見怪不怪。

他看着田裡的稻穀,張異跟他說裡邊有十種品種,都是他從各地收集回來的稻種。

一般人不經過指點,是看不出來區別的。

朱標見張異搖水車挺難,過去幫忙,朱元璋呵呵笑,走在田地中。

他突然發現有雜草,順手拔草。

草有點多……

顯然老孟夫婦上次除草有些日子了。

老朱左看右看,發現了一把鋤頭,乾脆除草起來。

他也有幾十年沒幹這個活了,一開始還有些陌生……

不過做着做着,年少時,隨着父母開荒的記憶逐漸涌上心頭。

其實朱元璋真正種田的日子也沒幾年。

他十五六歲的時候家人就沒了,真正跟着父親種田,大概也就三年左右。

可是做着做着,一種名爲思念的情緒涌上心頭,皇帝也不覺得累,只是努力除草……

另一邊的張異回頭,看着黃和熟練地揮舞鋤頭的樣子,莞爾一笑。

不過,他眼中馬上閃現出一絲疑慮,爲什麼黃叔叔對種田這件事如此熟練?

這點疑心,在張異心中閃過,就不再關注了。

……

一輛馬車,緩緩靠近清心觀。

清心觀門口,檢校的人馬上警戒,可是看到是信國公府的馬車,爲首的凌說讓人放下警戒。

“原來是國公夫人!”

謝氏和徐家姐弟下車,凌說主動去行禮。

“檢校凌說,見過夫人。”

“你是檢校?”

凌說自報家門,謝氏還愣了一下。

最近檢校在朝堂上,可是逐漸由暗轉明的趨勢。

其中最爲標誌性的事情,就是今天處理常府的案子。

皇帝直接繞過刑部,大理寺、而選擇讓檢校上門拿人,審訊……

謝氏雖然是婦道人家,可身爲國公夫人,她也有自己的消息來源渠道。

檢校在這裡,那道觀裡的客人是誰,不言而喻。

“凌大人,是不是不方便?”

謝氏猜到皇帝在道觀,其實已經有了退意。

她來清心觀,無非是關心一下張異,張異這個孩子于徐府有恩情,這次徐府也因爲他的事情牽扯到裡邊。

朝堂中的水很深,雖然這孩子有皇帝陛下庇護,但謝氏也想多提醒對方一句。

只是剛纔在孟家人多口雜,她不方便多說點什麼?

但謝氏發現自己還是低估了皇帝對張異的關心,他第一時間就出宮來了。

“夫人知道里邊是誰,那就沒事了,徐家小姐是道觀的常客,屬下讓人通報一聲,您自進去吧……”

凌說說完,做了個請的姿勢。

謝氏猶豫了一下,還是帶着徐家母女進去。

她心情忐忑,生怕驚擾皇帝,徐家丫頭也看出了母親的猶豫,她一溜先跑進去,利用孩子的優勢給謝氏探路。

“你這孩子,慢跑……”

見姐姐跑了,徐允恭也跟着跑。

謝氏一着急也加快腳步。

“道……士……哥……哥……,我們來看你了……”

徐允恭奶裡奶氣的聲音,在後院傳開。

隔着一個小門,藥園子這邊的朱元璋他們,放下鋤頭。

姐弟倆跑得很快,一下子就超過了去通報的人。

徐家丫頭和徐允恭四處張望,發現人在藥園子,趕緊跑過去。

只是他們看到皇帝的時候,徐允恭瞪大眼睛,正要叫喚,卻被他姐姐一把捂住嘴巴,不讓他說話。

徐家丫頭緊張兮兮地看着眼前,等到發現皇帝的狀態,她直接傻眼了。

別說是她,就是給他們通報的檢校,也傻眼了。

他們的皇帝陛下,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脫去外邊的袍子,衣服的下襬也被他盤起,皇帝就赤着腳,拿着鋤頭楞在原地。

皇帝陛下在幹什麼?

衆人登時風中凌亂。

此時謝氏氣喘吁吁,終於也跟上了幾個人,等她見了眼前的情景,也傻眼了。

朱元璋這是什麼做派?

還有太子殿下,他和張異正蹲在地上拔草呢……

現場,一時間陷入短暫的沉默。

直到張異跳起來說:

“原來是您來了!”

朱元璋和朱標對視一眼,笑起來。

老朱有模有樣,朝着徐夫人拜下:

“見過國公夫人!”

謝氏的頭都要炸了,她怕見皇帝就是這樣,皇帝給她行禮,她就是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

最後,謝氏只能硬着頭皮,給皇帝回了個禮。

“你們這是做什麼?”

“我在除草呀,黃叔叔見我一個人忙不過來,就幫忙來着……”

徐家母子三人:……

當今天下,敢讓皇帝給你除草,這大概也是天下獨一份了。

光是看着,徐家母女腳都有些軟。

好在老朱看出她們的疑惑,主動說:

“年輕時倒是幹過農活,許久不做了,偶爾做做也算有趣!

不過黃某此時儀容不整,怕是唐突了夫人,夫人不如先在一邊安坐,等我們忙完這手裡的活,反正也快了……”

給謝氏十個膽子,她也不敢去坐着等皇帝幹活呀?

她看着藥園子裡的稻種,勉強笑道:

“黃先生倒是有興致,本夫人也想起來,過去跟着我夫君一起幹活的樣子……

不若,我也幫幫忙……”

朱標:……

張異:……

如果不是瞭解謝氏的過往,他們還真信了邪。

徐達確實出身貧苦不假,可謝氏已經是他的第二任妻子。

等徐達娶她入門的時候,大家雖然都還是造反的兵,可也逐漸過上了好日子,

不過謝夫人執意要做,張異想攔也攔不住。

徐家姐弟,徐妙雲在弟弟耳邊囑咐幾句,就開始幫母親幹活了。

於是,通報的檢校一人獨自站在那裡,面對一種千載難逢的場面。

應天城外一座不起眼的道觀,皇帝和國公夫人都在給一個小道士幹活。

檢校想想去幫忙,被朱元璋一個眼神制止,讓他出去。

好在活剩下真不多,一會就幹好了。

謝夫人發現自己衣服有些髒了,張異讓徐允恭帶着謝氏去他的廁所洗漱。

等過了一會,謝氏回來,朱元璋他們早就整理好儀容。

“見笑了!”

謝氏還有些不好意思,這個時代的女人,禮教束縛很嚴,今日嚴格來說,自己已經算是有些出格。

她小心翼翼看着皇帝,眼前的君王對婦德看得極重。

尤其是去年他針對婦女頒發了不少類似不能改嫁的禁令,讓人更是明白這位皇帝的傾向。

不過朱元璋並沒有不愉,謝氏才鬆了一口氣。

“還沒機會好好謝過嬸嬸,今日有國公夫人給我幹活,我這小道觀也不知道受不受得住這福分?”

謝氏意味深長地回了一句:

“你受得住!”

你連皇帝都敢拉去種田了,國公夫人算什麼?

“呵呵……”

張異也就隨口一說,他想起昨天的事,再次給謝夫人行了一個重禮。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