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在拍賣行丟的,是誰將他帶過去的?”
胡惟庸想起剛纔僕人說的細節,趕緊追問。
僕人道:
“根據我們聽到的消息,是清心觀那位小道長帶郡主去參加拍賣會,卻被人埋伏了……
多的消息,唐大人說得也不詳細!”
“胡言亂語,錦衣衛怎麼敢將觀音奴放出去?張異是什麼東西,也能命令錦衣衛?”
“老爺,您想想,張異和秦王的關係!”
朱樉?
胡惟庸被提醒,一下子將這些事給串連起來。
是朱樉給了張異特權,張異帶着觀音奴去參加拍賣會,結果弄對了。
這件事上,錦衣衛,朱樉,張異,這些人都有責任。
“行了,你下去吧,繼續打聽!
有兵馬司的人路過,你幫我將他們請進來!”
屋子外邊,不斷有穿着甲冑的士兵經過,帶出不小的響動。
胡惟庸淡淡迴應僕人,讓他去門口守着。
他回到書房,將門窗全部關上。
胡惟庸看着牆壁上掛着的四個字,開始狂笑起來。
“戒急用忍,戒急用忍,李先生,你教我戒急用忍,本相忍了!
那小子來京城,本相真的很想弄死他,但是你告訴我,應該忍!
我現在是文官之首,我行事比過去還要小心!
可是,本相真的忍得很辛苦……”
只有一人獨處的時候,胡惟庸心中的瘋狂,纔會盡情的展露。
他盯着牆上接戒急用忍四個字,紅了眼眶。
“三年了,還是四年了?
孩兒,爲父一直等着給你報仇的機會!
那些害死你的人,一個個都要給你陪葬!
本相,就先用這個小道士給你祭天!
三年,三年了,爲父終於等到給你報仇的機會……”
胡惟庸興奮地,在書房裡來回踱步。
這三年時間,他從來沒有放棄過對張異的關注。
從他回來,他就想着如何弄死他。
要不是李善長勸阻,要不是,他還有更大的目標。
他一定早就弄死這個小道士。
胡惟庸還以爲,他要多等一些時日,但老天爺給他送來機會,他沒道理不珍惜。
“冷靜,冷靜!
戒急用忍!
既然機會送到本相面前,本相就要好好炮製他……”
胡惟庸自己磨墨,開始奮筆疾書。
……
“人還沒找到嗎?”
皇宮中,朱元璋冷冷看着眼前的臣子們,怒火中燒。
下方的兵馬司和錦衣衛的人,或者裝傻,或者真傻,紛紛低頭不語。
“三年前是一次,這次又是一次……
朕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們這些人如果辦不成事,朕就送你們去見閻王爺!
給朕找,一定要找到……”
老朱的雷霆怒火,在皇宮盤旋。
“陛下,我們有些眉目了,據說有人看到那位郡主,往山東方向去……”
“朕問你們線索了嗎,朕要的是結果!”
老朱將所有負責追捕的人,轟出御書房,衆人表情各異,心慌不已。
三年前,朱元璋已經讓他見識過什麼叫做流血。
如果這次有什麼差錯,他們這些人都討不到好處。
等到所有人都走了,朱元璋臉上的怒意,才逐漸散去。
取而代之的,是掩飾不住的歡喜之意。
“據說張異那小子,已經開始給自己準備身後事了?”
老朱斜眼看一人,此人正是許久沒入宮的老陌。
老陌身穿道袍,趴在地上。
“你這些年離開錦衣衛,倒是也盡心盡力,你家這位小主子,果然是個人精……”
朱元璋聽着老陌彙報,笑容越發掩蓋不住。
太爽快了,太爽快了……
他已經整整三年沒有這麼開心過了。
因爲張異的干涉,這次應天的掃老鼠的行動,比他原來計劃中的好了幾倍。
應天府的老鼠,這次是差不多能掃清了。
但最關鍵的是,在這場風波中,張異將原本只是單純的釣魚,變成了一場針對北方戰局的網。
朝廷釣魚,釣的不再是應天府的老鼠。
而是北方的蒙古大軍!
這場佈局。朱元璋已經等待太久了!
他期盼着王保保入局,將他活活擒拿。
不過在這之前,還要將剩下來的劇目演好。
“你家主子很聰明,他知道,今日這場動亂,纔是我大明這場佈局的開始!
朕會拿下他,也會拿下毛驤和參與的其他人!
但他們不會有事,你且放心!
老陌,你坐下……給朕說說,這些年他都做了什麼?”
老陌遵命,開始給朱元璋說張異這些年發生的趣事。
朱元璋聽得津津有味。
雖然龍虎山上,一直有錦衣衛的人,他們也會將張異做過的事彙報京城。
但紙張能承載的信息,只有一些重要的事。
但聽老陌用言語繪聲繪色地說出來,又是一番滋味。
朱元璋聽得高興,城外的官民,卻暗暗叫苦。
應天府彷彿回到了三年前黑暗的日子。
百姓們等到天色矇矇亮,尚且戰戰兢兢。
觀音奴事件的真相,只有少數的錦衣衛知曉。
兵馬司的人,錦衣衛的人,爲了盤查,差不多將城外掃了個遍。
“好在觀音奴是在城外跑的,要死在城內,這應天府上至宰相,下至差役,都別想安生了……”
毛驤也是一夜沒閤眼。
但他眼中也全是歡喜之意。
成功抓住所有人,並且將觀音奴按照原來的計劃放走,這場行動意味着,他錦衣衛指揮使的身份,已經十拿九穩。
“大人,恭喜!”
“先別高興太早,將兵馬司的人,引到北方去再說!
還有,南方那邊,也找人盯緊,那位郡主一路上,可要將她照顧好……”
他跟周通說着話,卻見有人從遠處疾馳而來。
“凌說!”
毛驤看到凌說從遠處行來,好心情瞬間沒了。
“毛大人,怎麼,還沒找到人?”
凌說臉上多少有些藏不住的高興。
這場風波,作爲看守觀音奴的主要負責人,毛驤難辭其咎……
他本來因爲三年前的事情被朱元璋冷藏,讓毛驤這個資歷淺的傢伙上位。
可如今,終於有一件事,可以將他和毛驤拉到同一水平。
甚至,他還能奪回早就失去的優勢……周通見凌說如此,本來有些不忿,但毛驤卻按住他,不動聲色。
“凌大人,大家都是同一條船上的螞蚱,陛下降下責罰的時候,可不會分誰的責任!
大人與其多問,還不如多做事!”
毛驤知道自己立了大功,話語中已經有一種居高臨下的意思。
凌說聽出他話中的不同,臉色也陰沉起來。
這個狗東西,還敢用上位者的語氣命令自己?
他冷哼一聲,揮舞馬鞭,自顧離去。
“大人……”
“記住一件事,既然陛下不準備讓凌大人知道,那這件事,就不該讓任何不該知道的人知曉!
去吧,等我成了錦衣衛指揮使,自會讓他好看!
做好事,莫讓他們調查方向,往南方注意!”
“大人放心,那位郡主一路以來的痕跡,都被屬下打掃過了!
那些接應郡主的人,臣也會讓人記下!
回頭陛下要清算是陛下的事!
咱們做好手中的事,就行!”
“好,陳珂你也藏好,此人陛下有興趣,回頭可能會見他!
但在陛下收網之前,他的消息可不能泄露!”
毛驤確定周通聽明白之後,才安心去忙自己的事。
凌說這邊,遠遠看着毛驤的身影,眼中的陰鬱凝聚不散。
“大人,這次之後,錦衣衛指揮使的位置,您是十拿九穩了!
只要能搶在毛驤面前,將那位郡主找回來,那是更好!
您沒必要去理會一頭喪家之犬,陛下的爲人,您又不是不知道!
毛同知這一次,在劫難逃!”
“這次的事情,牽扯到那位小真人,陛下的怒火未必會真的降下!
你不懂,陛下對那位的縱容!
更何況,此事還牽扯到秦王,若非秦王縱容,張真人哪指揮得動周通,不對呀,你說這件事裡,會不會有什麼咱們不知道的秘密?”
凌說很瞭解朱元璋,他總感覺有些不對勁。
“大人,您多慮了,就是因爲這件事是秦王朱樉犯了錯,所以陛下才更會對毛驤下手!
事情,總要有個人出來背鍋不是?
毛驤是總負責人,他不出來背鍋,難道還要秦王陛下來?
我看呀,秦王陛下對大人也有意見,如今這件事之後。
無論是毛驤,還是秦王殿下,多少都會受到牽連!
大人一口氣去了兩座大山,前途不可限量!”
跟凌說拍馬屁的人,比毛驤還要小一些。
他雖然年紀小,但心裡有主意。
給凌說這麼一分析之後,凌說也豁然開朗。
這件事的三個主要責任人,分別是張異、毛驤和秦王朱樉三人。
事情肯定是有人出來背鍋的。
按照道理,除了朱樉,其他兩個人絕對是個死。
可是,張異的重要性,身爲錦衣衛的人,多少都明白。
所以算來算去,毛驤這次肯定討不得好!
凌說聞言,登時歡喜起來。
“其實那位真人,也未必會好!”
年輕人繼續說:
“如果小的沒記錯,這位真人在朝中得罪的人可不少!
如果百官抓住這些事做文章,陛下也未必能保得住他……”
凌說若有所思。
年輕人說的也有道理,君臣之間的爭鬥,很多時候講究一個大勢。
君王並非想做什麼就能做什麼?
如果有人推波助瀾,這一次張異估計也要吃個大虧,不獨張異,就算是朱樉。
恐怕也討不到好處。
凌說並不在意這些,他在意的是如何扳倒毛驤。
這種千載難逢的機會,他自然不會放過。
錦衣衛人才盡出,朝着遠方去。
大明的國家機器動起來,任何人,插翅難飛。
時間逐漸過去,天剛亮。
百官第一時間起牀,朝着皇宮匯聚。
這些人中,許多人其實一夜未睡,就等着上朝探尋究竟。
胡惟庸也早早來到宮門前等着,皇宮的大門還未開。
“胡相!”
“胡相!”
胡惟庸出現之後,許多官員紛紛靠近,朝着行禮。
大家七嘴八舌,議論起昨晚的事情。
關於觀音奴逃走的事,並不是什麼大秘密。
許多不知道的官員,在知道真相之後,也紛紛表示幸災樂禍。
一個郡主消失,這件事可大可小。
但對於大多數文官而言,這件事和他們的關係不大。
可大夥樂得,看錦衣衛吃癟。
不對,不但樂得吃瓜,他們還要落井下石。
這些年,京城哪個文官不對錦衣衛又怕又恨?
但他們代表着朱元璋的意志,哪怕這些文官彈劾,錦衣衛的權柄也不曾動得。
相反,他們這些人,時不時被錦衣衛帶走。
那座詔獄,不知道有多少讀書人的冤魂。
如今錦衣衛出了這麼大一個簍子,這些人紛紛摩拳擦掌,準備彈劾。
一些御史們,乾脆就蹲在地上,拿出空白的奏疏,開始寫起來。
一時間,皇宮門口大傢伙戰鬥力爆表。
wωw▪ ttκΛ n▪ ¢Ο
胡惟庸很滿意這一切,他轉頭,看了一眼另外一個同僚。
忠勤伯汪廣洋,還是從浙江回來,坐上了左相之位。
這些日子,胡惟庸聽從李善長的話,戒急用忍,一直沒有和這位同僚產生衝突。
今日,他要開始露出他的獠牙了。
“汪相,您怎麼看?”
汪廣洋在一邊吃瓜,突然聽到胡惟庸的話,愣了一下。
他怎麼看,當然是一邊吃瓜一邊看。
“您乃是百官之首,當爲表率!
如今這錦衣衛捅出這麼大的簍子,咱們身爲臣子的,自然要給陛下諫言!
錦衣衛乃是陛下倚重的機構,但出了這等事,實在辜負陛下的信任!
胡某相請汪相帶着我等,去找陛下要個說法!
應天乃是我大明國都,那些亂臣賊子,竟然能在應天府搞出這麼大的動靜!
這是錦衣衛的瀆職!
這樣的機構,這樣的組織,何德何能?
去保護陛下的安全?”
胡惟庸突然的高調,讓汪廣洋有些措手不及。
但那些官員聽着,卻跟着激動起來。
百官早就看錦衣衛不滿了,如今出了這麼大的事,必須有個人帶領他們一起戰鬥!
如果能將錦衣衛戰鬥下去,自然是好。
就算不行,讓陛下限制錦衣衛的權力也行。
“汪大人,請爲我等表率!”
“汪大人,我們爲你馬首是瞻!”
汪廣洋臉都黑了,怎麼好好的,他就成了衆矢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