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臺能源源不斷提供動力的機器，其實能做許多事。
張異帶着他的團隊，就在礦山上做實驗。
雖然受限於橡膠產量和其他原材料，但他愣是手搓出一套半自動的挖礦輔助設備。
這套設備，確實增加了礦上的生產力，產量得到了極大的優化。
老朱對於張異所提到的工業化，又刷新了認識。
朱元璋對蒸汽機的未來充滿期待，同時也對橡膠的種植地，充滿了渴望。
他十分慶幸，當年跟着張異在瓊州種了大量的橡膠，如今，成千上萬畝橡膠，就是大明未來的依仗。
“太子，看來第二次去美洲的事，也該提上日程了！”
大明目前的橡膠，是滿足不了張異的需求的。
當年不過是運來一船橡膠，老朱已經感覺到這東西的稀缺，大明本土的橡膠產出，估計還要兩年……
老朱此時，已經琢磨着運送回更多的橡膠。
當然，比起橡膠來說，他對於美洲一個更大的期望，就是土地……
美洲，是一片比大明更加廣闊的陸地，一馬平川，土地肥沃。
那裡擁有着華夏百姓，還有老朱這個農民出身的皇帝，夢寐以求的土地……
中國人對耕地的渴望，是刻在基因裡的。
老朱想起張異的描述，還有沐英他們的報告，眼睛都紅了。
“父皇，這次出去準備建立殖民嗎？”
朱標詢問皇帝，控制美洲，本來就是大明的國策。
人口遷徙，文化傳播，還有建立穩固的航道。
這些都是已經規劃好的事。
只是過去，大明既缺乏日本這樣的中轉站，也缺乏足夠多的百姓。
想要去一個萬里之外的地方，去長期統治，這並不現實。
可到了洪武十年的當口，大明的經濟已經緩過來一口氣。
老朱也走上了改革的不歸路，他也必須沿着這條路走下去。
“殖民談不上，朕也不是那種西方的蠻荒之人。
根據張異他們的說法，美洲有大量的土地上，是沒有國家的。
我們前去建立國都，避開那些帝國就是。
只是如果他們要來招惹我大明的子民，自然就是另外一件事！
根據張異的說法，美洲的那些原住民，很有可能是我華夏殷商的遺民一路遷徙過去的，這多少也算是自己人……
只要收伏他們，教化他們，讓他們信奉我中原的文化！
美洲未來，就是我華夏的影響之地……”
朱標聞言，暗自點頭。
張異給他們說過未來關於華夏龍氣西移的事情，其中最重要的一個節點，也是大航海時代的來臨。
物種交換，給了世界極大的變化。
但華夏因爲故步自封，卻錯過了這場變革。
如今的大明，不但不會錯過，而且會主導這場革命。
讓四海之人，欽慕漢家文化，讓四海之力，助力華夏發展……
朱標很擔心，皇帝會選擇和那些西方人一樣的殖民的方式。
可漢家人，終歸還是做不出來。
“美洲不同日本，一切都要從頭開始，不知道父皇這次，準備讓誰過去？”
父子二人都明白，從大明落地美洲開始，未來的百年！
這片土地上的資源，都會成爲大明起飛的關鍵，而如此重要的地方，肯定要建立好軍事統治！
大明的軍隊，如今放在全世界，也是獨一檔的。
唯一需要擔心的，就是山高皇帝遠，大明失去對美洲的控制。
如何進行有效的統治，張異早就給過許多建議。
權謀手段，不用張異去多說。
他更傾向於文化方面潛移默化的影響。
文化主要分成兩種，儒家文化的教化，還有關於宗教……
想要降維打擊，控制美洲不難。
難就難在，大明如何控制好控制着美洲的那些人，包括軍隊，包括統治者。
老朱對於此的要求，就是一定要派自己人過去。
一個兒子，就如朱樉一樣，讓朱家的親王，成爲那片土地上事實的國王。
可是，派誰去？
“兒臣覺得，三弟可以……就是不知道他願不願意去吃苦？”
“你三弟不行！”
朱元璋想都不想，直接否定了朱標的答案。
作爲自己最大的幾個兒子，朱樉已經分封日本，
朱棣根據張異的提示，老朱對他的軍事能力十分上心。
這樣的軍神，自然要好好留在大明培養，說不定哪天大明開疆拓土，還用得上朱棣。
相比起這些人，朱棡就相對平凡了一些。
但老朱最爲介意的，還是朱棡的性格。
他心中，同樣有着和朱樉相同的情節，先不說將他放到美洲那種不毛之地，他會不會願意？
朱元璋還是期望未來控制美洲的第一個親王，不應當是一個性格太過強硬的人。
有沐英，平安這些人在，美洲的親王最好還是性格軟弱一些，野心小一些。
其實老朱心目中，早就有了一個人選，只是他還沒有成長起來。
“父皇是想讓老五去？”
朱標十分了解皇帝，朱元璋心裡想什麼，他瞬間就明白了。
朱橚，並沒有前邊幾個哥哥那種衝勁，作爲馬皇后最小的兒子，吳王的性子溫和，老朱也十分喜歡。
讓他去美洲，也許他比朱樉更能完成教化當地土著的任務。
“老五很合適，朕讓他管理明報，也是爲了鍛鍊他！
身爲親王，他不用跟他幾個哥哥一般在武功上有多大的建樹！
如果按照張異的說法，那邊的人，其實不堪一擊！
咱們過去，先好好跟土著相處，再慢慢影響，教化……
動武並不是一個必須的選擇，所以擅長溝通的老五……”
朱橚並不知道，在朱元璋讓他主持明報工作的時候，就已經給他定下了未來的方向。
老朱確實想讓孩子過上好日子，可面對開疆拓土的選擇，他還是準備將兒子們往外邊送。
在這個百年未有的變局中，華夏只有搶奪先機，將西方的未來扼殺在搖籃中，
才能得到一線生機。
老朱是個父親，也是個帝王，更是一個高瞻遠矚的人。
“把命令發佈下去吧，日本戰場，就交給常遇春吧，通知沐英他們回來，準備遠征美洲！
兩年後，真要看到我大明的船隊出海！
五年內，朕準備移五萬百姓過去……”
人口遷徙，從來都不是小事。
老朱將十四萬人遷徙的過程中，都需要李善長居中調節。
五萬人出海，這已經是朱元璋能想到的最多人了。
朱標聞言，無聲點頭。
“不知道父皇這次出海，準備讓誰承擔教化的重任？”
朱元璋聞言一愣，他想了想問：
“你認爲孔訥如何？”
孔訥提出的新儒家運動，如今正是老朱重點推行的。
他本人一直在京城，只是老朱對他的態度十分曖昧，重視，卻又沒有太重用。
作爲一個思想的引導者，孔訥早就有了足夠的地位。
他似乎對於自己的現狀很滿意，主要沉浸在做學問中。
有時候，他會去春秋學院任教，教導學生學院所沒教的知識，這樣一個不謀權利，全心教化的孔家傳人，
早就被人稱爲孔家的風骨。
朱標微微吃驚，他知道老朱重視孔訥，但孔訥不應該是被這樣利用。
孔訥的出現，是老朱重新掌控孔家，甚至將孔家的影響力，逐漸消弭的後手。
美洲畢竟是窮鄉僻壤的地方，送人過去，死在路上都是正常……
要是他死了，可就沒有人能推新儒家了。
“孔訥是朕留給你用的，在朕手中，他不會受到提拔！
朕準備讓他多歷練歷練，這去美洲也是個不錯的主意！
不過他不會去太久，等過幾年，朕會讓他回來！
就好像，去日本一樣……”
老朱沉吟了一會，說：
“至於宗教，還是從龍虎山選一位高人，一起帶過去吧……”
任何宗教在朱元璋心中，都是值得警戒的存在。
如果單從感情上來說，他其實更加親近佛門。
只是正一道在這些年，確實幫他太多。
正一道提倡的人間道教，也很符合老朱的利益，作爲投桃報李的代價，正一道也跟着大明的軍隊，傳遍日本，如今又要前往美洲……
老朱不是沒動過佛門的念頭，不過想起佛門不是本土宗教，也就作罷。
儒家，道教！
會構成未來大明文化兩個重要的標誌。
父子二人討論了許多細節，關於第二次大航海的計劃，基本確定下來。
“張家弟弟說，要讓天下百姓喝得起開水！
這件事讓兒臣想起當年的無知……”
朱標提起喝開水的事，臉色還有些泛紅。
當年的他，確實有點少不更事的感覺，張異的理想，從某種程度上說是幫他完成的。
他還記得自己在朱元璋面前發過誓，以後要讓天下百姓，喝得起開水。
可惜十年過去了，朱標依然沒有完成這個誓言。
喝開水的觀念在百姓中倒是種下來，可喝開水對於許多人來說，依然是一件奢侈的事。
“張家弟弟正在籌備建設的開水房，他信件中好似也有提及……”
開水房，暖水壺……
張異爲了讓百姓喝得起開水，所以將某些生意，提前弄出來了。
其中暖水壺的設計，內膽必須要玻璃，張異還將玻璃的製造技術公開了。
老朱能夠感受到，張異對於改造這個世界的決心。
玻璃和玻璃鏡，這些年早就讓他賺得盆滿鉢滿。
雖然關於玻璃鏡製造的塗層，已經有人破解，可是玻璃的製造技術，目前還是秘密。
張異能將玻璃技術公開，很大程度上也說明，他並不是一個唯利是圖的人。
“讓他去折騰吧，朕有信心，他應該能折騰出一些東西來……” 父子二人關於張異的話題，逐漸結束。
……
“師弟，這就是暖水壺？”
一個月後，洪武十年的夏天，也逐漸進入尾聲。
張異改了幾套方案，終於用木質的外殼，玻璃內膽製作出了大明第一個暖水壺。
當它出現的時候，其他人還十分好奇它的結構。，
張異笑笑，無聲點頭。
“它能保證開水長時間保溫，有這個，以後大家也能喝上一口熱乎的水。”
“可是，它的結構，是玻璃……”
吳葆和作爲和張異一起過來的人，一眼就看到了這東西的侷限性。
玻璃呀，用玻璃內膽製作暖壺，就註定和老百姓無緣。
“玻璃的價格，確實貴了些，不過可以打下來！
其實這些年，外邊那些人都在摸索玻璃的技術，這些年的玻璃廠，也有不少……”
張異笑笑，因爲玻璃鏡的暴利，還有自己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產能，導致了玻璃鏡一直穩穩佔據了大明奢侈品最頂端的位置。
而西方瘋狂的需求，催生了許多人去研究玻璃鏡的工藝。
以水銀塗層爲核心的塗層技術，早就被人破譯了。
於是乎一大堆仿照的玻璃鏡，也是大明的重要走私物件。
但塗層好仿照，能生產高透明度的玻璃工藝，還牢牢掌握在張異手中。
雖然利潤上，玻璃的利潤已經比以前降低了許多，可依然可以和官窯出品的精品瓷器一較高下。
而如今，張異的想法卻是，將玻璃鏡的價格給打下去。
他這種自斷財路的想法，讓吳葆和他們也是大吃一驚。
張異對於他們的震驚很是理解，而吳葆和他們欽佩的目光，只是讓他淡然一笑。
準備將玻璃工藝放開，這是他深思熟慮的結果。
當工業化開始之後，他的工藝其實也不能藏太久，既然走奢侈品的路線走不遠，張異乾脆轉化思想，走工業化的路線。
玻璃，除了飾品，在工業上也有更多的可能。
在張異看不到大規模生產的可能性之前，玻璃作爲奢侈品可以滿足他的需求。
可他看到玻璃能擴大生產規模之後，量產，便宜，卻能衝擊市場的玻璃，也不會損失他多少的利益。
藉助暖水壺的當口，他正好給市場試試水。
暖水壺作爲一個後世平民百姓的生活必需品，在一段時間之內，註定還只能是有錢人的玩物。
不過這沒關係，產能上去之後，這東西肯定會降低價格。
“吳師兄，爲了百姓能喝上熱水，一點技術算什麼？”
張異說得一本正經，聽着他這些還的人，更加敬佩他的胸懷。
“開水房，也建得差不多了吧？”
“嗯，已經差不多了！”
想要低成本的，能讓百姓喝得起開水。
最重要的是將成本壓榨到極限。
張異在這座煤礦盛行的小城，很大程度上解決了燃料的成本問題，加上蒸汽機抽水，他合算了一下，如果百姓的銷量能夠保證，自己的開水房確實能把成本控制在和燒水差不多的價格。
這是一個開水房能不能被接受的關鍵。
接下來，就是市場實踐了。
和開水房一起開起來的，還有另外一種東西，那就是蜂窩煤的廠子。
將煤礦，製作成利用率更高的燃料蜂窩煤，同樣是張異在做的事。
蜂窩煤的燃燒效率，遠比一般的燃料高。
這種東西的出現，對於缺乏燃料的古代而言，也算是一個小的能源革命。
當然，前提是它的成本必須下來。
張異算過一筆賬，如果依託產煤區煤礦的價格優勢，加上他用機器生產帶來的人工成本的降低。
蜂窩煤在礦區，確實能做到和木炭，柴火差不多的價格優勢。
賺大錢，暫時不可能，因爲煤礦的產能上不去。
可是，讓這種新事物推廣開來，張異很有信心……
蒸汽機在煤礦上用着，張異和他的團隊根據使用情況，一直改進，已經進入一個良性循環的階段。
張異的精力，很快投入了關於開水房和蜂窩煤廠的生產建設之中。
……
“殿下……”
時間流逝，礦上來了個不速之客。
朱標行走在礦山之上，毛驤這個錦衣衛統領，親自陪同。
周通走到一位年輕的貴人面前，給他跪下，並喊出對方的身份。
太子朱標，大明未來的皇帝，卻悄無聲息出現在這座礦山上。
“周通，張異呢？”
“殿下，國師他在山下的蜂窩煤加工廠……，我現在讓人去找他……”
“不用，先帶本宮走走！”
朱標饒有興趣看着礦上的一切，隨口詢問張異的行蹤。
他這次來，是代皇帝親眼看看張異鼓搗的東西，來的時候，並沒有通知地方。
此時，礦上的工人，官員，都跪成一片。
太子殿下親臨，讓這些一輩子都沒見過比縣太爺更高的官員，誠惶誠恐。
朱標給周通一個眼神，周通心領神會，讓工人繼續開工。
轟鳴的機器，還有礦工們辛苦的身影，讓礦上恢復了以往的熱鬧。
周通主動走到朱標身邊，給朱標介紹目前礦上的一切。
蒸汽機的作用朱標能看到，而朱標看不到的地方，他也爲張異邀功。
“你是說，他重新規劃了生產流程？還有礦上的安全設施？”
聽着周通的介紹，朱標若有所思。
他和其他人不同，自小跟着張異一起成長的他明白，張異說提出的許多細節上的東西，都是別人用血淚總結出來的技巧。
這些東西對於大明而言，都是新鮮的。
張異的管理規範，也會讓他們少走許多彎路。
參觀完礦上的情況，看着不停被運出去的煤礦，朱標隱約想起張異關於就業的話語。
礦山，是朝廷的礦山，不過張異給皇帝提議，增加了工人的薪水。
這種看似增加朝廷成本的事情，張異卻說其實對整個天下的經義有益處。
張異那套促進消費等於促進經濟的東西，皇帝聽不明白。
對於增加開支這種事，皇帝是不願意的，但出於對張異的信任，他還是做出了一些妥協。
跟着拉煤的騾車出去，朱標看到有收煤的商人，將煤礦拉往另外一個地方。
那裡，就是張異所做的蜂窩煤廠。
朱標也自然而然跟着過去，路上，有許多小攤販在擺攤，
朱標也看着許多人，拉着一些標準的蜂窩煤出去售賣。
“這些東西，比起柴火價格幾何？”
“目前略貴，國師說主要是因爲銷量沒打開，加上礦上的成本下不來，所以暫時如此！
等百姓發現了它的好，加上橡膠鋼鐵等問題解決了，這蜂窩煤的價格，還能往下降一降……”
橡膠問題，限制了機器的生產和維護，朱標此時已經意識到當初張異讓人拉回來那一船橡膠有多珍貴？
朱標進入蜂窩煤廠的時候，發現張異還在指點工人解決技術上的問題。
蜂窩煤的配方，張異並沒有保密。
這裡的無論是誰，都在臉上帶着一張由棉布製作而成的口罩。
可就算如此，朱標依然一眼認出了張異。
張異聽着動靜，似乎有人進來。
他回頭，瞳孔微微擴張。
張異馬上放下手中的工作，朝着朱標走過去。
“臣，見過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吳葆和等一衆技術人員，加上工廠裡的工人，聽聞太子殿下前來，登時震驚不已。
一時間，大家全部跪在朱標面前。
朱標笑道：
“你這樣子，哪裡像個國師？”
張異起身，嘿嘿笑道：
“殿下，像不像國師不重要，百姓能不能得到實惠，對臣很重要！”
“這張嘴倒是很讓本宮熟悉！”
朱標聞言，哈哈大笑起來。
他拉着張異的手說：
“走，帶本宮看看你這地方……”
張異順從，開始給珠寶介紹蜂窩煤廠，一個說得滔滔不絕，一個認真傾聽。
“殿下可覺得這裡有什麼不同？”
“雖然地處偏僻，卻又很繁榮！”
“殿下，最多五年，臣敢保證，這裡會比縣城繁榮……”
張異見朱標目光好奇，主動解釋：
“這礦山還要擴產，臣估摸着，這裡大致需要三千礦工，三千礦工的家眷，會生活在礦山附近。
形成一個一萬人的城鎮，不成問題……”
一萬人，放在後世可能一個學校就有，可在這個時代，一萬人很多北方的州府都沒有……
朱標表情微微動容。
張異這是等於依託礦山，造了一座州府。
不過他不明白，張異爲什麼要跟他說這些？
張異沒有賣關子，直接說道：
“臣知道陛下給礦工們提高工資，雖然心裡沒說，但還有疑慮！
可殿下如果明後年過來看，大概就能明白微臣的做法……”(本章完)